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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瑢迫近一步,周边的侍从便忍不住后退一步。
泽恒王从没见过这般情景,心里不由慌乱起来,当即拔出身边侍从腰际的刀,直朝殷瑢砍过去,“逆贼,还不受死!”
殷瑢接住泽恒王朝他挥过来的手臂,稍一用力便捏断了他的手骨。
泽恒王疼得脸色煞白,殷瑢又迅速掐住他的脖子,泽恒王惊恐的睁大了双眼,那放大的瞳孔里映着殷瑢含笑的模样。
“我劝您现在最好不要乱动。否则,说不定您的脖子会跟您的手臂一样,咔嚓一下断在我手里。”殷瑢笑道,泽恒王当即猛地一僵。
“您想杀我,可以,有什么事您尽管冲我来,我自当奉陪到底。”殷瑢说着,忽然敛了笑意,凛了眸光,加重手里的力道,“但您若是再敢对我的母妃不敬,我至少有一千种方法让您生不如死。”
言罢,殷瑢甩手丢开这喘不上气来的泽恒王。
泽恒王被丢到了地上,涨红了脸色咳着嗽,头顶冠冕掉下来,重重砸在水泊里。
剧烈的咳嗽间,他莫名想起十二年前,他亲手接过这个心头长着龙纹的孩子,高高举起来,大笑道:“哈哈哈哈,儿子!寡人的儿子!”
当年,如此美满。
而今,同室成仇。
天地蒙上了灰白的雨雾,雨雾里,八岁的小殷琮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父王?母妃?”
父王摔倒在地上,母妃呆怔在雨里。
殷琮见状愣了愣,本能的朝殷瑢扑过去,“你是坏人!打死你!”
对于殷瑢而言,这个八岁小孩的攻击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他拎着殷琮的衣襟随手便将他丢了出去。
殷琮一头磕在青石台阶上,磕出了血,晕了过去。
“琮儿?!琮儿——!”
随后便是一片手忙脚乱的景象。
自那一天之后,所有人都要殷瑢死。
弟弟与他争夺王位,要他死。
母妃以为他杀了她的儿子,要他死。
泽恒王知道他不是他亲生的,不论他是真是假,都要他死。
所有人都要他死。
可是他得活着。
他得活着,活着,去成为泽国的王,成为天下的王,这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风呼啸着穿过山谷,往事历历随风而散。
隔着浩大而凉薄的空气,殷瑢看向站在对面山头的乐正萱,淡淡道:“您当真要与我为敌么?”
乐正萱冷笑一下,“你不敢动我的。”她朝悬崖逼近一步,再往前便是万丈深渊,“退军!我要你现在就退军!”
以死相逼,用命来赌。
赌的,是天下人的理。
自古百善孝为先,母可以不母,子却不能不子。
他殷瑢哪怕再冷漠无情,也不能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否则,只会沦为被天下人谩骂的逆子。
民心,绝不能失。
更重要的却是,他不希望她死。
至少他的母亲,不能死在这样荒僻的山野里。
春风凉而潮,渗进骨髓,殷瑢心口的伤疤又隐隐作痛起来。
对面,乐正萱又朝山崖靠近一步,她的脚尖已经出了崖边,砂石骨碌碌的从崖壁上滚落下来,或许下一个瞬间,滚落的,就是她自己。
“我要你退军!退军——!你听见没有?!”
山谷回荡着乐正萱歇斯底里的咆哮,砸在心头,闷得厉害。
半晌,许军的将士们听见殷瑢长叹一声,随后朝乐正萱道:“带上您的琮儿走吧。我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休整。一个月之后,要么是我杀了他,要么是他杀了我。您若不想让他死,那便好好准备吧。”
殷瑢顿了顿,听着耳畔呜咽的风,闭眸下令:
“退军。”
春寒已过,战事暂歇。
便在这阳光暖软鸟语花香的日子里,柏氿,终于醒了。
☆、第124章 丑哭了
柏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的最开始,她只是沉在浩瀚而漆黑的深海之底,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就连呼吸都是若有若无的模样。
海水荡漾在她身边,有一点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开始上浮。金黄的阳光洒在她上方的海面上,有一双纤长的白皙手掌穿过海面,将她从海里捞了出来,又将她高高的举起。
那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师姐将她从狼群里抱起来的动作。
那是照进她生命里的,第一束阳光。
后面的日子便像走马观花一般,她看着自己经历着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她看着师姐在一片白光里一点一点渐行渐远。
“师姐……!”
柏氿朝着师姐的背影探出了手,迈出脚步想要追上去,她却忽然摔倒在白茫茫的地上。
她爬起来,想要继续朝前走,却见自己的腰上不知何时竟是莫名被缠上了一圈铁链,铁链很长,直直的延伸到远处看不清的一团幽暗里。
方才,便是这根铁链拖着她摔了跤。
否则,她本应该追上师姐的。
是谁如此可恶居然拖住了她的脚步?
柏氿有一些气恼,皱眉拽了拽那根铁链,那铁链却硬是不动分毫。
前方,师姐停下了脚步,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晕里转过身来,含笑朝她道:“小鬼乖,回去吧。不要让别人等急了。”
别人?
谁?
谁在等她?
心里的疑惑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师姐已然消失在那一片光晕里。
柏氿一怔,腹部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她不由捂着腹部弯下腰来,粘稠温热的液体沾湿在掌心里,是血。
利刃穿体的疼痛随着这血水一起溢上来,柏氿皱紧了眉,忍着痛跪在地上,耳畔却听有人在低声的唤:
“夫人……夫人……?”军营里,殷瑢守在柏氿床边,见她忽然皱紧了眉,像是快要醒了,便不由凑上前唤道。
“夫人……?”
这声音低而沉,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又藏了几分小小的期待,柔柔的落在她耳边,海浪一般回荡在这雪白的天地里,柏氿不知为何忽然听得落了泪。
夫人。
曾经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里,总有一人这般唤着她,任凭她如何羞恼,也从不改口。
柏氿抬手捂住了微潮的眼睛。
……殷……
……瑢……
春光是一缕斜阳栖在嫩绿的草尖上,是一束暖黄的光晕穿透树上枝叶,是枝头那羽翼渐丰的鸟儿在歌唱,是麦田里稻草人日日夜夜的守望。
帐帘轻飘,无限静好。
便在这阳光暖软鸟语花香的日子里,柏氿,缓缓睁开了眼睛。
柏氿一睁眼,便看见一张放大了的,憔悴了不少的,妖孽的面孔。
他本该是那样雍容尊贵的一个人,如今却像是接连熬了好几个夜晚一般,眼底下长出了一圈青黑,眼睛里爬上些许血丝,下巴上的胡子也一直没去打理,便渐渐留出了一圈青色的胡渣来。
难得见到殷瑢这副模样,柏氿忽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口,牵扯到腹部的伤口便又是好一阵疼痛。
她疼得僵了僵,嘴边还残留着笑意,眼底却不知为何泛出了泪光。
他大约是接连在她的床边守了好几天,才熬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吧。
这样一个人呀……
若是她当真不在了,那他该怎么办呐……
柏氿眼底湿润的眸光微微一晃,险险的便要溢出来。
殷瑢握着她的手,抚着她的脸,沉沉的望着她,低笑道:“夫人莫不是一醒来便见着如此英俊美貌的夫君,一时太过欣喜,喜极而泣了吧?”
“哪有……”柏氿身上的伤还没好,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她牵牵唇角笑了笑,说得很轻,“我分明就是被你丑哭的……”
殷瑢挑挑眉,神色古怪,“我很丑么?”
若是他这也叫丑的话,只怕这天底下的人都是歪瓜裂枣了吧……
柏氿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是应道:“嗯……太丑了……”说着,她缓缓抬手抚了抚他的胡渣,又笑了笑:“不过我不嫌弃……”
殷瑢听得一怔,忽然抬手覆住她的手掌,用他那一圈青色的胡渣扎了扎她的掌心,有些硬。
“哎……好痒……”
柏氿笑呵呵一躲,殷瑢却不肯放过她,又扎了扎她,“你说过不嫌弃的。”
柏氿轻笑,随后问道:“小步怎么样了?”
殷瑢蹭在她的手心里,显然不太喜欢她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伤了她的人,皱了皱眉,语气不太善,“她当然没事。”
柏氿微叹,“你别欺负她。”
殷瑢冷哼一下,道:“有十三欺负她就够了,我欺负她做什么。”我只想欺负你……
殷瑢在心里补充道。
柏氿没去搭理他此刻的不满,继续道:“小步和十三这一对倒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殷瑢忽然扑上来蹭了蹭她的脸颊,那胡渣蹭了她一脸,痒得厉害。柏氿微微一缩:“哎,你做什么……”
殷瑢撑起身体,自上而下望着她,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撒娇,言语间微微带上了几分委屈,却仍旧是沉沉的语调:“这种时候你就不能只想着我么……?”
柏氿脸色一红,有些心虚的别开了眼睛,转移话题道:“我睡了多久了?”
“一个月零二十一天六个时辰。”殷瑢顿了顿,抚上她的眉眼,微叹:“你再不醒来,我怕是就要疯了。”
相思一日三秋苦。
她睡了整整一个月零二十一天六个时辰,真的是太久太久了。
柏氿垂眸,轻声道:“……辛苦你了。”
“确实辛苦。”殷瑢掐了掐她的脸颊,含笑问道,“看在为夫如此日夜守候不离不弃的份上,夫人可有奖励?”
柏氿听得双颊微红,心里想这人果然还是这般没脸没皮,不知羞不知臊,真是讨厌……
心里如此想着,柏氿避开他那脉脉的眸光,顶着发烫的双颊,犹豫片刻,终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意思再明确不过。
殷瑢低低笑了笑,看着下方难得温顺乖巧的她,缓缓俯下了身。
眼见着他便要将她那尚有几分苍白的柔唇采撷,帐外忽然传来下人的禀报:“殿下,郡主的汤药快要煎好了。”
殷瑢一顿,柏氿赫然睁开了眼睛,偏过了脑袋,咬咬唇道:“那个……你还是先去拿药吧……”
殷瑢轻叹,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等我回来。”
柏氿顶着热乎乎的脸颊点点头,“……嗯……”
目送着殷瑢走出营帐没多久,便听帐子外传来一阵乱哄哄的声音:“郡主醒了——!”
“什么?!郡主醒了?!”
“郡主醒了?!太好了!从今往后终于不用再看殿下那阴沉沉像是要杀人一般的脸色了!”
“是啊是啊,终于有人可以管一管殿下了,咱们的好日子要来啦!”
一时间郡主醒了的消息传遍军营上下,大家伙撒花的撒花,庆祝的庆祝,好不热闹。
远处的山头,有一身着青色长衫的挺拔男子负手站在树下,遥遥见着军营一片欢腾,那面瘫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有风轻拂,他亦随风隐去,像是从没来过一般。
柏氿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动静,脸色又不由的红了几分。
没过多久便听见帐帘子被人猛地一掀,“夜姐姐!”
“媳妇儿,你……”
步生娇刚奔进帐子里,殷十三就从后面追了进来。
“夜姐姐!”步生娇奔到柏氿床边,抬头却见她正淡笑着望着她。
步生娇怔了怔,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夜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见她哭得这般厉害,殷十三也跟着慌了神,手忙脚乱的去擦她的眼泪,“哎,媳妇儿,主子夫人醒了明明事件好事,你哭什么?”
“你走开!”步生娇将殷十三一把推开,抬手抹掉自己的眼泪,却又有一波新的眼泪涌出来,“夜姐姐,我……我……”
步生娇哭得说话都说不太利索,柏氿见状伸出食指轻轻点在她的嘴唇上,“嘘——”
步生娇忽然便止了哭泣。
殷十三也跟着噤了声。
柏氿又抬手摸了摸步生娇的头顶,轻声道:“都过去了,你没事就好。”
步生娇一怔,复又牵着柏氿的手低低啜泣起来,那是最深刻的忏悔。
便在这时,帐帘子又被人猛地一掀,“夜姑娘?”
竟是辛兰。
☆、第125章 索吻
“夜姑娘?”
辛兰跑进帐子里,程昀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道:“小丫头,你跑这么快当心摔跤哦,摔跤会很痛的哦,说不定还会留下疤哦,留下疤可是很难看的哦……”
辛兰压根不搭理他,径直行到柏氿床边。
柏氿抬起眼睛来,淡淡的朝她笑了笑。
辛兰看得一怔,不由捂住了嘴巴也开始流眼泪,“夜姑娘,你终于醒了……”
不过片刻的功夫,床边就多了两个泪人。
柏氿忽然觉得有一点头疼了。
程昀也有一点头疼,他揉了揉辛兰的脑袋,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哭肿了眼睛可是很难消退的哦。”
辛兰狠狠瞪了他一眼,红着眼眶道:“要你管!”
“是是是,不用我管,不用我管。”程昀应道。
柏氿的目光来回在辛兰和程昀之间转了一圈,默默笑了笑。
听得呼啦一声轻响,帐帘子第三次被人掀开,这次说话的却是一位男子,“阁下终于舍得醒了?”
入寒渊牵着边晴走进来,柏氿微微一怔,问道:“入寒渊,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渊当然是跟着我来的呀。”边晴笑着,行到床边把了把柏氿的脉搏,“我叫边晴,负责给你看病的,怎么样,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都挺好的。”
柏氿话音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