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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成为泽国的王,天下的王。
天上地下。
唯一的……
王。
柏氿垂眸,轻轻扬起了唇角。
——第二卷完——
☆、第142章 落日
柏氿与九千策回营之后,却是看见了程昀。
程昀将他的悲伤隐藏得很好,看见她时,甚至轻轻勾唇笑了笑。
柏氿看得心里一痛,半晌,道:“前辈,你怎么来了?”
“我听暗探们说,辛兰的尸首在你这里,”程昀说得很平静,“所以过来看看。”
柏氿抿了抿唇,“来人。”
立刻便有将士端着一四方木盒小跑过来。
木盒上雕刻着一株兰花,栩栩如生似是正摇曳在风里。
但这木盒散发出的味道却是极臭,仿佛死人腐烂了许久的肠子。
夏日里的尸体,总是存不了太久。
程昀脸色微微一白,那接过木盒的手却很稳。
听得咔哒一声轻微的响,木盒的盒盖随之弹起来,周遭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又猛地重了几分。
柏氿握紧了拳,紧得不由微微颤抖,拼了命的咬住牙关,却仍旧没能忍住那眼底汹涌而上的水光。
微风,细雨。
柏氿缓缓合眼,“前辈,对不起。”
程昀却没有回应她。
他看着木盒中那爬满白蛆的残破骷髅,怔愣着沉默半晌,忽然缓缓朝这肮脏而又恶臭熏天的骷髅伸出了手,微颤着,摸了摸它的头。
落日,斜阳。
却再也不会有人在他的手底下微微红着脸,皱眉向他瞪过来。
白蛆从骷髅爬到他的手上,钻进他的衣袖,袖口上有他不小心沾上的几点药渣。
风自耳旁呼啸而过,隐隐约约似是有人在朝着他大骂:
……程昀!我是不是跟你说过,煎药的时候一定要带袖套!你这衣服一旦染了药渍就很难洗的你知不知道!
白云,兰草。
程昀忽然跪倒在地上,将这骷髅紧紧的抱在怀里。
落泪,成殇。
他低低的道:“……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没有后缀。
我一直想告诉你。
我很喜欢你。
相思成疾,药石无医。
我……喜欢你。
程昀紧紧抱着怀中的骷髅,仿佛要将这一瞬间蓬勃的爱意深深刻进骨血里。
……如果知道有一天你会这样弃我而去……
……那么我一定会在故事的最开始……
……就像现在这般……
……紧紧抱住你……
风吹草轻摇。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斯人已逝。
从此,只剩满腔懊悔,一生追忆。
程昀把自己关在营帐里,一关就是三天。柏氿命人给他送去饭菜,他也不吃。
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只知第三天的那个晚上,他的帐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大笑。
柏氿闻声奔进帐子里,却见他手里拿着一颗被修补完整的骷髅,面上笑着,眼睛里却有水光粼粼。
“这不是辛兰……”程昀大笑着,捂住了眼睛反反复复道:“这不是辛兰!”
柏氿一怔,“当真?”
程昀点点头,“这不是辛兰的轮廓。”
依靠骨骼轮廓去还原一个人的样貌,常人做不到,但是程昀可以。
他说不是,那就一定不是。
柏氿顿了顿,道:“也就是说,我们还没有寻到辛兰的尸体。或许……”
“或许她还活着,”程昀接话道,“又或许……”
她死了,却连尸体也没留下。
沉默片刻,程昀忽然站起了身,“我要去找她。”
说着便将桌上的酒葫芦挂在腰间,“我曾经在各处游历过十年,去过天涯也去过海角,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这一次,”程昀拍拍酒葫芦,“我要带上她,带着她去我曾经去过的地方,看我曾经看过的风景。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会再遇见她。”
柏氿看向程昀腰间的酒葫芦。三天前,她曾将辛兰遗留的衣物交给他,想来是被他焚成了灰,装在这酒葫芦里。
“这葫芦酒气熏天的,她大概是不喜欢的吧。”柏氿道。
“放心吧,”程昀哈哈一笑,“我把这酒葫芦里里外外都洗了个干净,还在里面铺了她最喜欢的兰花。很舒服的。”
言罢,程昀同柏氿道了别,便启程上路。
天涯很远。
愿,路上有你。
程昀离开之后不久,忽有两名探兵拖着一人行到柏氿的军帐里。
那人一身血泥,却仍有一息尚存。
“禀郡主,此人不知为何倒在我营门前,说要见郡主。”
“哦?”柏氿挑眉,行到那人身前。
那人微颤着掏出一封信,这短短的几个动作却像是耗尽了他全身力气一般,说话时的语气也极为虚弱,“三……三殿下命小人传信给郡主……请郡主……速去……速去支援……”
柏氿听得心里一惊,当即蹲下身来想把事情问个清楚,“你说什么?许谦文怎么了?”
那人却再没了说话了力气,仿佛硬撑到现在便是为了传达方才那句话,任务完成之后,便身体一僵,死了。
柏氿微怔,匆匆读完了信便立即下令:“备马!”
夜色星辰,银河一线。
空谷旷原,有人策马而奔,一身月白长袍猎猎翻飞。
“夜柏,我的好友。等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被斩首示众了吧。不过你先不要急着发怒,听我慢慢把话说完……”
夜风迎面,柏氿咬紧了牙关,眼角发梢有晶莹水珠跌进风里。
许宣王三十一年,西戎来犯。
战神三殿下许谦文受命秘密迎敌。
许谦文领着区区一万的兵马,连挑西戎七寨,逼退敌军三百里。
战胜大捷,俘获西戎肥羊无数,恰逢朔月宴将至,许谦文下令遥寄羊腿一只,借以为贺。
羊腿在宫中的御膳房里足足放了三日,要对它动点手脚实在是太容易不过。
宴上许宣王吃了羊腿,当场毒发,太医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鬼门关里将宣王拉回来。
事后世子许昌文查明羊腿中的毒药出自西戎,许宣王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抓了所有的惊羽卫斩首示众,又派大司徒邢元正领着一支军队前去西戎,将那不忠不孝意图谋反的许谦文……
斩立决。
许谦文的母妃听闻了消息,当夜便自缢在寝宫里。
……
夜色银河,马儿沿着银河的方向撒开了蹄子奔得很快,柏氿却仍嫌不够,又是重重挥下一鞭。
……那个傻子,那个傻子!
“其实在邢元正从许都出发之前,朝中便有大臣捎信给我,叫我赶紧逃。不过我仔细想了想,我若是背着弑父的罪名逃跑,只怕世人都要以为我是贪恶的鸱鸮了。我若是为了证明自己的青白,便将失察的罪名归于我的父王,却是少不得要污了父王的名声,这样一来,只怕会让许国见笑于其他的诸侯国。
内困于父母,外困于诸侯,此为重困。
弃君而逃,此为逃死。
逃而归罪于君,此为恶君。
狄成周大将军曾经说过,智不重困,勇不逃死,仁不恶君。
再者,西戎的战事还没有结束,所以,我还是不逃了吧。
西戎民风彪悍,不太容易对付。我虽然想赶在邢元正到之前灭了他们,不过穷寇勿追,若是逼得太紧,只怕会适得其反,无辜连累将士们。
而且邢元正到得比我想象中要早,所以也只能任西戎先苟延残喘一阵子了……”
夜月孤高,夜月孤清。
马蹄踏过月下粼粼浅溪,溅得水花迸裂,如此晶莹,如此剔透。
“夜柏,我现在被关在囚车里,幸而有好心的兄弟们偷偷摸摸借了纸笔给我,我才不至于沦落到咬破手指撕裂衣襟写血书的地步。我若是真的写了血书,只怕你会更生气的吧?
其实你不用这么愤怒,我以前从来没坐过囚车,如今躺在里面看星星看月亮,倒也觉得挺新奇。
夜柏,西戎的月色很美,那么透亮,透亮里又有几分清冷,总是让我想起你来。
你说,人会不会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希望我还能遇见你……”
风自耳边呼啸。
马儿吐了一口白沫脱力倒在地上,柏氿跟着跌了一跤,九千策正要过来扶她,她却已然迅速爬起来,翻身骑上一匹新马。
扬鞭,策马。
奔!
奔过山河万里,一路风尘。
奔!
奔过繁星点点,日月昭昭。
奔!
奔过光阴流转,天地苍茫。
“夜柏,等我死了之后,西戎一定会趁势反咬许军一口,邢元正那帮人大概是挡不住西戎再犯的。
想来我的死会压住兄弟们的士气吧,不过向来哀兵必胜,等你到了,我相信西戎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在棋盘上,将军死了便是输,但在战场上,却未必,你说是么?
夜柏,许国连年风雨多难,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我的父王已经老了,世子若是登基为王,只怕又是一个暴君。我二哥又醉心音律,是个不管事的。
可怜我那四妹还小,什么也不懂。
自从萧风大司寇走了之后,许国的天,黑得太久了。
所以,夜柏,好友,你,愿意做许国的月亮吗?”
夜风悲鸣。
柏氿咬牙握紧手里缰绳。
许谦文,你若是敢死,那我必要许国王室统统给你陪葬!
夜色银河,银河一线延伸至天边。
天边,渐有硕大绚烂的日轮从远山之后缓缓升起。
夜幕渐散,群鸟翱翔。
许谦文跪在行刑高台上,最后看了一眼那样如火热烈的朝霞,哈哈一笑,笑颜明亮如阳。
新一日的太阳高高升至天上。
许国的太阳。
落了。
☆、第143章 生死隔两岸
柏氿花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跑死了整整八匹汗血宝马,才从泉州赶到西戎。
她没来得及见到许谦文的最后一面。
等她赶到西戎的时候,确实就像许谦文在信里说得那样,那曾经被他生生逼退了三百里的西戎军队见许国内乱,顿时扑上来反咬一口。
邢元正挡不住凶悍的西戎人,当即节节败退,不但将许谦文占下的那三百里土地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人家,还被人家逼退了六百里。
许军将士死的死,伤的伤,曾经饱受爱戴的主将军不在了,新的将领邢元正年事已高,挡不住西戎苦寒,竟是染了风寒,成了个病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下。
军中士气顿时一片萎靡不振。
柏氿一到军营里,便直直的冲进主帐,一把拎起那正躺在病榻上的邢元正,怒问道:“许谦文在哪里!”
邢元正咳得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后来,军里的将士告诉她,西戎人恨许谦文恨得咬牙切齿,许军战败后,戎主对邢元正说,只要他们交出许谦文的尸体,再退军六百里,他就暂时放过他们。
“所以,许谦文在西戎人的手里。”柏氿缓缓道。
“……是。”那将士低下了头。
那一瞬间,柏氿险些当场就拔刀把那邢元正给宰了。眼见着那薄翼短刀便要刺穿他的喉口,她却突然住了手。
就这样杀了他有什么意思。
她要让他跪在许谦文的墓前。
跪到死!
柏氿凛凛转身,直朝帐外行去,步履间掠起一阵冷冽的风,拂得那月白的衣袍翻飞如天上流云。
西戎没有什么山,天空便显得宽而广。
夜色将临,沉沉如盖,星星不太多,月色却很美,那么透亮,透亮里又有几分清冷。
……许谦文,你说的月亮,我看见了,确实很美。
柏氿迎着月色一步一步踏上高台,击鼓为令,列队集结。
月光照铁衣,森凉如雪,锋利似刀。
她在这样清寒而锋利的月色里说:“天黑了,我带你们去接许国的太阳。”
她说得很静,台下却有将士蓦地红了眼,紧紧地握住了拳。
呼吸可闻的沉寂里,忽听一人喊道:“西戎不破,誓不还乡!”
“西戎不破,誓不还乡!”
“西戎不破,誓不还乡!”
“西戎不破,誓不还乡!”
声声肺腑之誓直逼云霄,哀兵,必胜。
“好!”柏氿拂袖,“众将听令,随我,出征!”
柏氿突袭西戎军营的时候,戎军正在狠狠鞭打许谦文的尸体。
许谦文对于泽国而言,是战神;对于西戎而言,却是恶魔。
西戎的子民们畏惧他,西戎的将士们痛恨他。
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鞭尸,已经算是轻的了。
戎主为了提高士气,弘扬军威,将许谦文的首级高高的挂在军帐前,供人观赏。
而他的尸身则被吊在行刑台上,谁都可以鞭打出气。
柏氿冲进西戎军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一瞬间有怒意滔天而起,席卷骤雨狂风跌宕而来,荡得山河迸裂泥石成流。
柏氿拔刀朝前一指。
“杀。”
许宣王三十一年夏末,西戎灭。
许谦文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灭了西戎三分之一的战斗力。
柏氿用了两个半月,屠掉了所有的西戎二十四寨。
从此天上地下,再无戎蛮之族。
黄沙血战场,没有仁慈,只有杀戮。
或许你是无辜的,但是对不起,我必须杀了你。
这样血腥暴力的手段震惊了世人,也震惊了远在许都的许宣王。
许宣王当即连下十二道诏令,急招夜柏郡主回宫。
夏末初秋,西戎的天气却冷得像那深冬苦寒。
冰天雪地,白雪皑皑。
却也幸得如此,许谦文的尸身才保存得很好,丝毫没有腐烂的迹象。
那合上了明亮双眼的面容依旧俊朗,仿佛仅仅只是暂时睡着了一般。
他是被斩首示众的,所以没能留下全尸。
柏氿夺回了他的尸首之后,便命人将他的首级缝回到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