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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氿当即皱紧了眉心,厉喝道:“新王!您是想挑起战争么?”
那人忽然轻笑一声,“本王明白了,看来侯爷是不准备自己上车了。”
话音刚落,刹那间只见车门一开,天地一晃,耳畔风声一重,柏氿再回神时已经被某人迅速抱进了车辇里,未及反应,又听那人沉沉道:“上路。”
“新王……!”
车轮轱辘轱辘转起来,柏氿冷下了脸色正要呵斥,话才出口,天地又是一阵旋转,时隔大半年再相见,殷瑢竟是二话不说,直接扑上来将她按在了车里软垫上。
柏氿心里一惊,抬眼撞见他那天神般俊美妖异的容颜,又是一震,一惊一震间,他已俯下身来叼住了她的唇。
这样的触碰如此熟悉,如此炙热,柏氿微微瞪大了眼睛,死死抿住唇,抬手直朝殷瑢挥去一记手刀,她挥得又快又猛,却被他迅速捉住了手腕按在头顶上。
他按得很重,像是发了疯又发了狠,柏氿心底不由一阵骇然,惊怔间却又被他撬开了齿关闯进她的天地里。
翻覆,如此汹涌,也不知这汹涌的到底是那满腔无处安放的爱意,还是这沧海般浩大的爱意里衍生而出的……恨。
柏氿的眼眶忽然一潮,屈起膝盖用力往上一顶,却又迅速被他重重压住。
殷瑢这一压正好压到她腿骨上的旧伤,柏氿当即疼得一僵,不由死死握紧了拳。
她这一僵太过明显,殷瑢也跟着停下来,稍稍退开一些,抚上她微白的脸,眸光有些沉,声音有些冷,“你便这般厌恶我亲近你么?”
柏氿合上眼睛忍下那样险些满溢的潮湿,偏过了头不去看他。
殷瑢的眸光微微一暗,片刻后又笑了笑,“无妨,既然你无论如何都是恨我,那便干脆恨到底吧。”
话音刚落,便听哧啦一声响,殷瑢用力抽掉了她的腰带,又扯开她的衣襟。
他的车里没有燃炭火,冷得厉害,柏氿只觉腿上的疼痛越发剧烈起来,绞得神智一团糟,身前明明很凉,这刺骨的寒凉里又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覆上来,渐渐在她的身体里燃起一团火。
柏氿的额角微微沁出一层薄汗,也不知究竟是被疼的,还是被热的。
殷瑢挑开她的肚兜,抚上她的腰。柏氿以为他会一路探下去,却不料他竟是停在了她腰上一左一右的两道伤疤上。
这里曾是两处极深的伤,一处惯穿,一处致命,如今都已变成了灰暗的疤,烙在她的肌肤上,有些狰狞。
“我离开你的时候,这里都还没有好,如今却是……”殷瑢低低说着,忽然又没了言语。
柏氿听得心里一酸,莫名又想起那一日吊桥对峙,他不顾一切扑上来大骂她不要命时的表情。
那么恼怒。
那么忧心。
后来吊桥断了,她便与他一起坠落。那一天他护着她在空中翻转了身,让她在上处,他在下。
而她却切了他一刀,还踹了他一脚。
她那一刀切得很深,只怕是伤到了骨,也不知如今有没有留下疤。
“你……”的伤如何了?
柏氿这样想着,险些便要问出口,话到嘴边又堪堪收住,只道:“够了吧……”
言罢她捂住胸口坐起来,背对着他理好衣服。
殷瑢在她身后,一直沉默着,没有阻止,他在想方才她为何要露出那样痛苦的神情,若她对他只是彻骨的恨,又何来苦?他想问她若是当真想向他复仇,又为何要将他留给她的暗探原原本本全部还给他?全部杀了便是。他想问那一日吊桥对峙,她与他的母妃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还想问问她这大半年过得好不好,那些政务应付起来可还顺手,朝中有没有大臣为难她,把持朝政的日子,想来会很辛苦的吧……
他想问的有很多,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能问出口。
柏氿捂着领口,一直沉默着,没有回头,仿佛是在害怕稍一动弹便会忍不住让那眼底冰封的苦涩微光,泄露出来。
王辇不大。
天涯很远。
车轮倾轧在青石板砖上,轱辘轱辘响。
久久静默里,王辇忽然一停,车外侍从道:“主子,侯爷,德明殿到了。”
德明殿,除夕宴席之地。
殷瑢下了车,柏氿从车里探出来,他伸手来想扶她,柏氿却避开他的手,兀自下了车,动作间,腿上旧疾疼得厉害,柏氿神色不变,直直往前走去。
每走一步都是锥心刺骨的疼,但她走路的姿势却很正常,旁人绝对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殷瑢站在她身后看了片刻,忽然上前牵住她的手腕拦下她,皱眉道:“你的腿怎么了?”
“不劳您费心。”柏氿正想甩开殷瑢的手,他却突然将她抱起来,按回到车辇上。
柏氿当即皱紧了眉,厉喝:“殷瑢!你……”
不等她把话说完,殷瑢便握住她的左小腿微一使劲,柏氿顿时疼得唇色一白,身体一僵。
殷瑢冷下了脸色,“什么时候受的伤?”
“与您无关。”
柏氿挥开他的手跳下车辇,忽听远处有一人笑哈哈走过来,道:“寡人之前还听闻泽新王与夜侯爷决裂了,如今看来,传闻果然不可信呐。”
柏氿闻声朝那人看去,原来却是白木国君。白木王身后跟着一位女子,那女子一身纯黑缎衣,脸上还蒙着黑丝面纱,不知样貌,想来她便是白木的卜女官。
白木信奉巫术,卜女官占星算卦,其地位仅次于白木君王。
那卜女官一直静静的跟在白木王身后,看见柏氿时却不知为何忽然一震,指着她颤颤道:“你……你是……”
柏氿挑挑眉,殷瑢不动声色拦到她身前,朝白木王淡淡道:“白木王,幸会。”
二人寒暄一番,那卜女官自方才失态之后,便一直没了动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殿外聚集的诸侯王渐渐多了起来,不约而同全都围在殷瑢和柏氿二人的身边,含笑拱着手连声恭喜。
有恭喜殷瑢初登王位的。
有恭喜柏氿摄政为侯的。
还有恭喜二人破镜重圆牵手成功祝福二位早生贵子的。
柏氿听得眉头直跳,殷瑢却一直很镇定,等那人说完后还牵着她的手朝那人道了句:“一定。”
柏氿脸色一青,心里咬牙切齿的想殷瑢这个混蛋果然永远都是这么的没脸没皮没羞没臊,实在可恨……
正巧这时宫里有人前来领路,柏氿立刻甩掉了殷瑢的手,昂首挺胸大步朝前走啊走。
在旁的诸侯看得一怔,朝殷瑢问道:“夜侯爷这是怎么了?”
“哦没事,”殷瑢看着柏氿潇洒的背影,“她害羞了而已。”
喧闹间,柏氿跟着宫人入了席,那席位好死不死偏偏就在殷瑢旁边。
殷瑢却像是很满意这个安排一般,那一直稍显冷淡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些。
酒过三巡,众人均到了场,柏氿不动声色扫视一圈却没看见天圣帝的身影。
“天圣帝不会出席这种场合。”殷瑢忽然凑到她耳边低低的道,“因为他得在诸侯面前维持他大苍帝王的神秘感和威严感。”
柏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耳语吓了一跳,直觉要躲,殷瑢却又用力揽住她的腰,做出情人之间的亲昵模样来,那贴在她耳边的低低语调却很沉静,“你小心些,这殿里到处都是天圣帝的眼线,一举一动乃至一个眼神都有人盯着,就连唇语都会被记录下来上报给他。”
柏氿闻言迅速垂眸掩下眼底精光,殷瑢又轻笑着咬了咬她的耳垂,“他们看不见我的唇语,所以你好好想想一会儿我退开的时候你该怎么反应,才能让那些眼线相信我们真的是在打情骂俏。”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后,有一些痒,柏氿微红了脸,一咬牙,一狠心,一个用力将殷瑢推开,皱眉低骂道:“死鬼!我才不要在马车上和你……”
在马车上?
做什么?
一众眼线盯得正起劲,柏氿却已没了下文,恨恨转回了头。
殷瑢却又凑过来,搂住她低笑着补充道:“为什么不要?床上,地上,桌上,山上,野外,小树林,我们都试过了,就差车上还没有……”
明知这混蛋在做戏,柏氿仍旧忍不住猛地涨红了脸,恶狠狠的朝他瞪过去,“你住口!”
这反应太真实,落在一众眼线的眼里,眼线们盯着殷瑢的目光突然诡异起来,心里默默的感叹——泽新王,私生活很丰富嘛……
感叹过后便也没把这一茬记录在汇报给天圣帝的小册子里。
席上觥筹交错虚与委蛇,殷瑢含笑刮了刮柏氿的鼻子,像是在说,干得漂亮。
柏氿微微皱眉,脸上犹有几分红晕,心里却蓦地一痛。
这个人,小时候便是在这样的地方,如履薄冰的待了整整九年。
不知道他今日回到这里的时候,脸上虽然毫无破绽,但心里会不会是发了疯一般的想碾平这虚情假意的地方?
思绪方起,周边喧闹众人忽然一静。
殿上有内侍官捧旨而来,高声道:“天圣帝有旨!”
席上一众诸侯连忙起身,行到殿前掀衣跪下。
殷瑢也跪在这众人当中,神色很淡,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柏氿站在他身后,掩下眼底微凉的光,正准备跟着一起跪下,却被殷瑢抬手拦了下来。
柏氿眉心一皱,殿上内侍官也皱起了眉,凉凉的瞟了她一眼,不悦道:“夜侯爷,您为何不跪?”
柏氿尚未来得及答话,却听殷瑢道:“公公,侯爷此前与殷某一同出征时,不慎受伤落了腿疾,不宜久跪。还请公公见谅则个,殷某代侯爷向公公赔罪了。”
他的语气说得很平缓,说完又微微低下了头。
天上地下如此威风的杀神如今当着一众诸侯的面,对他一个太监恭恭敬敬颔首赔罪,内侍官心里美滋滋美滋滋,脸上忍不住笑开了花,细声细语的道:“嗯,咱家知道了,陛下一向宽容仁德,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侯爷既然腿脚不方便,那就免了跪礼吧。”
殷瑢含笑:“多谢公公体谅。”
柏氿垂眸看着他低矮下一截的身体,很想现在就冲上去将那内侍官给宰了,再把那天圣帝从皇宫里揪出来,从宫墙上恶狠狠丢下去砸个稀烂。
可惜她不能。
柏氿忍住心里翻涌的火,镇定淡然的缓缓拱手弯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揖礼,“多谢公公体谅,夜某感激不尽。”
大殿金碧辉煌,更辉煌的是天下诸侯齐齐叩首臣服在脚下。
内侍官笑弯了眼。
一个泽新王,一个夜月侯,都是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但再厉害的人物,只要到了大苍帝国,还不是照样得乖乖的对他一个公公低眉顺眼?
内侍官出尽了风头,笑眯眯免了柏氿的揖礼,揭开皇旨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泽,新王殷瑢毕力忠良,智勇无双,天资卓越可成一代伟业,朕心甚喜。故封:成王!钦此。”内侍官合上旨,“泽成王,接旨吧。”
“殷瑢,接旨。”殷瑢俯首。
“恭贺成王!”一众诸侯齐齐叩首。
柏氿拱手躬身,将眼底寒凉深埋进心里。
成王,成王,这天圣帝究竟是想让殷瑢成了谁的王,就了谁的业?
内侍官宣完了旨,殷瑢便算是领了王号。一众诸侯又恭贺庆祝一番,直直夜幕降临才散了席。
深冬的黄昏透骨的凉,远处天边红得近乎于紫。
柏氿缓缓的行出殿外,迎着夜风长吐一口浊气。
诸侯都散了,热闹皇城寂静下来,沉淀在渐暗的夜色里,无端生出几分厚重的森凉。
殷瑢行到她的身后,将他的轻裘搭到她肩上。
柏氿神色淡淡,没有拒绝。二人的车辇都停在殿外,踏上去,便是各自回国。
如今她与他都背负了各自的国,政务缠身,忙得要死,经此一别,也不知再见的时候,将会是猴年马月。
月出星辰隐,柏氿垂了垂眸,忽然朝侍从们吩咐道:“都去宫门外等着。”
侍从们躬身领命,牵着马轱辘辘走远。
殷瑢给唐明使了个眼色,唐明得了令,也随之离开。
该走的人都走了,柏氿才缓缓道:“殷瑢,陪我走一段吧。”
“好。”殷瑢应道。
从德明殿通向宫外的路很长,足足要穿过十八道宫门。
柏氿和殷瑢一步一步走过这样长长的路,谁也没有说话。
卸掉在诸侯面前的亲近伪装,彼此之间便是天涯。
很多事情问不出口。
很多事情说不明白。
索性便长久沉默。
沉默着去珍惜最后这一段相处。
沉默着,将这一刻的寂寞深深烙进生命和骨髓里。
月色很凉,夜风很凉。
宫里草坪枯黄了色彩,树上落叶光秃了枝丫。
夜深结微霜,薄底黑靴踏在结了微霜的青石板上,簌簌的响。
再长的路,总会有尽头。
柏氿和殷瑢并肩出了第十八道宫门,前方是黄泥土道,通向各自的国。
柏氿停下脚步,殷瑢也停了下来。
二人的车队都识相的等在稍远的树下,不来打搅。
柏氿微微转身,看着月下他那样深沉的眼眸,半晌,问道:“小步她……”
“她在诰京养胎,”殷瑢道,“十三陪着她。”
“那就好……”柏氿别开眼睛,省得叫他瞧见她眼睛里的水光,握了握掩在袖口下的拳,“你今天,为什么要替我求情?”
“我说过,”殷瑢笑了笑,“只要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万事有我担着,天塌了我扛。”
柏氿的瞳孔蓦地一震,幸而今夜夜色深沉,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