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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璃别-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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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江湖闲人,虽然一直以卫国人自居,但其实对国家之间的征战并不怎么关心。但我师弟秦世景却是卫国的大将军,不得不殚精竭虑、为国分忧。他自幼天资聪颖,又擅长兵法布阵,在战场上连连击败陈军,一时间声名鹊起,俨然成了卫国百姓心中的救世主。
就当我以为师弟必能攻无不克、击退陈军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了他遇刺身亡的消息。
刺杀他的人,正是出身暗夷的杀手魍离。
我赶到卫军大营,世景的副将告诉我,魍离用的是一张连弩弓,从中军帐顶偷袭得手。第一箭,就射穿了世景的咽喉,第二箭,刺入了他的心脏……
我要来世景所中的弩箭看过,方知魍离用的那张连弩,竟是我亲手所铸!
我当时悲痛欲绝,猜测到整件事的幕后之人就是扶风侯风伯钦,却又没有本事找他寻仇!那人老谋深算、疑心极重,周围又守卫严密,即便是我与师妹联手,也未必有把握取他的性命。
因为师弟的事,我心灰意冷、愧疚悔恨,便隐居到了极北的苦寒之地。后来,一次机缘巧合,我偶遇到濊貊族的族长,结为朋友。再之后,我又随濊貊使节一同去了蓟城。
我去蓟城,主要是想借机打听一下中原的事。当我得知风伯钦已死的消息,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懊恼。他虽然死了,但却不是我亲手杀的……
陛下宴请濊貊族使臣那晚,我在宴会上见到了风伯钦的儿子风延羲。按理说,我应该把对他父亲的仇恨转嫁到他身上,可我却又听说,风伯钦其实是死在了这个儿子的手上。所以,我抱着一种更像是好奇的心理,在夜宴之后,暗中跟踪上了他。
那一晚,恰逢蓟城的初雪之夜。我看见风延羲和燕国王妃,在一堵宫墙下相拥相吻,我当时离他们不过数丈的距离,他竟然毫无察觉。看得出,他那时眼里心里,只有王妃一人而已……”
程武瞟了慕容煜一眼,呵斥白原道:“休要胡说!”
他心里,其实颇为感激白原揭露出了阿璃的真面目。但阿璃终究是燕国的王妃,他可以接受对她本人的任何羞辱,却不能容忍慕容煜被连带失了颜面。
白原叹了口气,对慕容煜再次揖礼,“请恕白某唐突。但此事关乎白某设局的一些细节,不得不提前讲出来。”
慕容煜面色苍白冷凝,“继续讲。”
白原又继续道:“第二天,我思索良久,觉得风伯钦既然已死,魍离又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就算我想替师弟报仇,也无仇人可寻,所以,便打算跟濊貊使者一同北归。
谁知那一日,恰巧遇上陈国龙骑营在北苑行刺陛下,我当时也随克尔合在北苑围猎,就顺路去事发之地看了一眼。哪知这一去,竟让我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
几名身亡的刺客,都是死在了一柄异常锋利的匕首之下。而那样的利器,普天之下,只能有一件。便是当年,我连同那把银弩弓、一起送去了扶风侯府的那把匕首。
我寻了个借口,特意去拜访了纤罗公主,辗转打听到,出手击毙刺客的人,竟然是王妃!
一开始,我不能单凭一把匕首,推断出王妃就是杀手魍离。她是扶风侯府的表小姐,就算手里有我为风伯钦铸造的利器,也并不奇怪。但听纤罗公主所言,王妃当日击毙刺客的招式凌厉狠绝,完全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我也是习武之人,明白这种手法,只有从小经过严酷的训练,方能习得,且多半用来偷袭行刺,不是什么光明正大、比武拆招的路子。
我心里既起了怀疑,就舍不得断了这条线索。于是我献出兵器设计图,自荐为燕国效力,实则想趁机接近王妃,确认她的身份。
运送连弩和倒钩箭到华阳关大营的那天,我特意将连弩弓递到了王妃的手中,请她试用。要知道,我设计的连弩,箭匣分为多层,一般人根本不会知道该如何装箭,而王妃的手法,却十分熟练。
除此之外,我还留意到王妃的一个习惯。每当陛下挽起长弓时,王妃总会不经意地移开目光,避而不看。”
白原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容煜一眼,“我听人说过,当年魍离潜入燕军大营刺杀先王那夜,她的黑雕坐骑,就是折在了陛下的长弓之下。
我曾向军营里将领打听过当年魍离刺杀先王的细节。她选择从中军帐顶以弩箭偷袭,手法跟当年行刺我师弟时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她没有攻袭先王要害、直接取其性命,而是选择了在弩箭上淬毒。且所用毒药的毒性,不会立刻发作。
我猜想,她刺杀世景时,年纪尚幼,没有什么经验,曾在出营的时候吃过很大的亏,几乎丧命,所以,当她再度以同样的手法刺杀燕王时,考虑到以前的失误,因此没有选择一箭毙命,而是打算挟持燕王为人质,助自己全身而退。
但最后,她并没有带走燕王,放弃了明明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的盾牌。其中的原因,我想,陛下应该能猜得出。”
慕容煜抬起眼,视线却茫然不知落向何处。
黑夜的墨色浓重。山林边缘的上空,有一些长伸而出的树枝映在了月光下,纤细盘曲的枝影,仿佛黑暗中绝望的人探出的双手,想要牢牢握住眼前这唯一的光明。
慕容煜想起了另一个黑夜,一个没有月光,只有杀戮和血腥的、充满了伤痛与愤怒的黑夜。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那个被他用刀抵住前胸的刺客,会流着眼泪、不顾生死地劝自己回营,为何会哀求着阻止同伙对自己痛下杀手……
终于明白,她目光触及长弓落日时流露出的那一霎那的哀伤与愧疚……
也终于明白了,她在自己父母兄长灵位前说出的那些凄惶自责的话语与誓言……
他觉得自己的视线模糊起来,暗黑的夜色,连同那些班驳陆离的影像浓缩成了一团,狠狠地压到了他的心上,一股猩甜猛然涌上了喉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真相 (三)

“陛下!”
程武扶住慕容煜,心中又急又怒又气,翻涌着的、尽是对阿璃的无限恨意。
白原朝前走了一步,“陛下内息紊乱,切勿再伤到心神。白某略通医术,若陛下不嫌弃,我可用内力帮陛下稳住心脉。”
慕容煜站直身子,竭力镇定情绪,“不必了。你还有什么话,请继续讲完。寡人……不会再失态。”
白原转头与师妹交换了一个眼神,轻轻叹息了声。
“陛下是当世英豪,行事风度让白某与师妹都敬佩不已。只不过,此事关系到我们师弟的血仇,只能牵连陛下受累了。”
程武瞪着白原,“你也不必磨磨叽叽的了!你们费了这么多心思,无非就是想在陛下面前把这事的真相揭出来,要说什么就赶紧说!”
他一方面感激白原让陛下终于看清了阿璃的真面目,但另一方面,又觉得他选择以这种方式来揭示真相,有些过于阴险可恶……
白原倒不着恼,缓缓开口继续:“师妹精通易容之术,武功不在我之下,有的时候,她也会扮作我的模样,近距离地观察王妃。
我们师兄妹与王妃相处了一段时日,发觉她跟我们想像中那个十恶不赦的杀手魍离,实在相差甚远。
华阳关一战,我见她为了救人,不顾危险、不辞辛劳,委实是个心地良善的女子。再后来,见她对待凡夫走卒、普通士兵,亦是客气有礼、照顾有加,没有半点的骄矜之气,为人行事又极为洒脱,让我和师妹经不住起了恻隐之心,不忍再取她的性命。
但世景师弟死得惨烈,若我们就这样放过魍离,终归又还是觉得不甘心。因此我们思虑良久,决定把此事告诉陛下,让陛下来做个抉择。若是陛下可以不去计较杀兄之仇,那我们,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慕容煜沉声一笑,冷然盯着白原,“你们无非是想借我的手来伤她。她是我的妻子,若是我亲自出手,必当令她更痛。”
白原淡然说道:“白某自认不是超凡脱俗之人,做不到无欲无恨。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受何人指使,魍离终究是取了我师弟性命之人。我不忍要她以命偿命,不代表说我不想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
陛下与王妃鹣鲽情深,我与师妹早就明白,若是直接将此事告诉陛下,陛下多半不会相信。
最初,我打算让师妹扮作风延羲,诱王妃说出真相。但师妹对风延羲并不了解,扮出来或许会有破绽,所以,最后我们决定由师妹扮作王妃,引风延羲来开口。
因为之前在蓟城王宫的所见,我知道,风延羲对王妃用情非浅。这样的话,要以王妃的名义约他出来相见,并不太难。
我依照当年的设计,重新铸造了一模一样的银弩弓和匕首,并以那把匕首为凭证、连同邀约的信函一起送去了陈军大营。风延羲见到王妃的匕首,自然没有怀疑,前来此处赴约。而师妹又曾扮作我的模样接近过王妃,将她的神态语气学得惟妙惟肖,让人看不出破绽来。
其实一开始,我们也不确定,风延羲是否知晓王妃的另一重身份。所以刚才师妹跟他对话时,特意先提到了西亭驿馆,探查他的反应。众所周知,五年前,魍离曾在东越国的西亭驿馆劫走东越王后风青遥,并用弩弓射中过风延羲。如今想来,风延羲怕是一早就知晓了王妃的杀手身份。
再后来的事,陛下和程将军都已亲耳听到了。”
一直在沉默一旁的白原的师妹,此时抬眼看向慕容煜,缓缓开口说道:“适才陛下说,我们师兄妹二人是想借陛下之手去报复王妃。
或许,我们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但陛下最后会怎样做,我们并不能知。
如果陛下愿意,大可忘记今夜听到的一切,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以往的生活。我和师兄绝不会再插手干预,也不会再向王妃寻仇。世景师弟的这桩夙仇,于我们而言,今夜已算是了结了。”
她微微屈膝行了礼,转身朝林间走去,待行出数步后,又迟疑着停下来,转回身说:“燕军从华阳关撤离的那夜,我曾暗中跟踪王妃,亲眼见她挟持陈国前锋大将、威逼风延羲撤回追兵。
今日我假扮王妃与风延羲相见,言语间一直表现得咄咄不善,他也未生过一丝疑惑,可见两人平日相处亦是如此,早已成了彻底的敌人。
师兄在蓟城王宫撞见的事,我不便妄评。但同样身为女子,我看得出,王妃对陛下、绝非虚情假意。也正因如此,陛下若伤她一分,她便会痛上十分。”
她扭头看了眼白原,轻声叹息说道:“想想看,你我还是太过狠心了些……”
白原淡淡地笑了笑,朝慕容煜遥行一礼,遂携师妹隐入了林中。
白原行事一向特立独行、与众不同,明明有能力直接杀了阿璃,却偏偏选择以这种方式来为师弟报仇。
这倒底,是真的出于怜悯,还是想要让阿璃伤得更痛?
慕容煜怔然伫立在原地,神情冷凝、沉默无言。
半晌,他慢慢转身,步履沉重的朝军营的方向走去。
程武也回过神来,拔脚跟了上去,“陛下!我早就说过,王妃的身份可疑!却没想到,她竟然是……”
慕容煜蓦然驻足,“小武,今夜之事,你就当从未看到、从未听到。一个字也不许外泄。”
程武愣了下,不甘地嚷道:“陛下难道打算放过她?可她杀了先王!那明摆着就是她和东越仲奕合谋做出来的!陛下难道没有听见风延羲说,她和东越仲奕在东海住了三年?东越仲奕根本就没死!先王的仇难道就不报了吗?要是太子知道了……”
慕容煜颓然地闭上眼,又旋即睁开,“够了!寡人自有主张。”
程武上前两步,跪倒在慕容煜面前,“陛下一世英明,岂能被那个妖女……”
慕容煜眼锋冷厉地盯着他,“大胆!你想抗旨?”
程武紧抿着唇,继而悻悻然地说:“末将不敢。”
“你先回去吧。”
慕容煜努力控制住情绪,吩咐道:“风延羲在华阳关设下了埋伏,突袭一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传令下去,让大军暂且停止拔营的准备。”
程武忿忿地呼了口气,领命离去。
山中夜风飒飒,在耳边鼓吹出呜咽的低吟声,像一根细细的弦,牵扯缠绕着慕容煜的心,隐隐作痛。
他不知自己用了多长的时间,才走到了休息的军帐外。
帐篷是临时搭建而成,边角处尚没来得及严实地固定,在风中微微翻卷着,连带着帐面也显得有些发皱。帐内昏黄的灯光映出一道女子的身影,姿态静谧、线条婀娜,似正在低头做着针线。
慕容煜立在帐前,凝视着帐上的人影,许久,都未能迈出一步。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清晰,却偏偏又像可望而不可即的虚幻……
阿璃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到是慕容煜掀帘而入,不觉弯起了唇角,“你回来了。”
她坐在军榻的榻沿边,膝上搁着慕容煜的一件外袍,青丝松松挽起,簪着一支掐金丝的白玉簪,目光清澈、笑意柔和。
她见慕容煜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捏着绣针的手上,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眼眸,左手遮掩着绣针,“你先别看!我针线做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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