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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璃别-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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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璃被林崇的表情逗乐了,说:“我小时候的反应也跟你差不多,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可后来看习惯了,也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崇吃惊道:“你小时候见过很多金子吗?”
阿璃捻着颗果子凑到唇边,故作神秘地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曾经很有钱,你信不信?”
林崇这段日子一直跟仲奕在一起,偶尔听到有往来之人称呼他为君上,隐隐意识到他的身份不同常人,可又不敢确定。他的父亲是行伍出身,在去东海之前见惯了强权欺弱的事,总给林崇灌输些诸如为官者不善、高门世族欺凌平民的思想,加上林崇自己也经历了被延羲掳走之事,他很难想像温和淡然的裴大哥亦是身居高位之人。
“那你为什么要去东海?”林崇问:“如果你跟裴大哥都曾经是有钱人,为什么不留在中原?你们在珊瑚岛上的房子那么破,也没有蜜饯果子吃,还要每天很辛苦地下海捕鱼。”
阿璃觉得好笑,可思忖了一瞬,又觉得这句话并非毫无道理。
她思索着对林崇说:“我们那时,以为金钱和权力不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可最近我却又意识到,没有银子和权势,也是件苦事。所谓的自由,其实也不是绝对的。”
林崇听得一头雾水。
他啃了口果子,问:“那,你现在有了钱,是不是就不打算回东海了?”
“算是吧。”阿璃敛眸盯着案边收起来的帛卷,低声缓缓地说:“我小时候,有人告诉我,万事皆有其价,没有什么是可以凭空得来的。要有所得,就必须有所付出。”
她抬起眼,看着阿崇,“譬如说,你现在可以跟着我去蓟城,过上王子公侯的生活,但条件是你不能回家跟你爹娘团聚。你会怎么选?”
林崇慢慢嚼着嘴里的果子,认真地思考着。
“我选……我选跟你在一起!”
阿璃闻言半眯起眼,似笑非笑,“你还真是想过富贵人家的生活,连爹娘弟妹也不要了?”
林崇忙不迭地摇头,“不是!我只是想找机会好好学些本事,再练点功夫,免得以后再被人欺负!珊瑚岛上本来就没什么人,如果你跟裴大哥也不在了,就更没人能教我些什么了。”他挺了挺小胸脯,“等我有了本事,一定好好保护你,让那个坏人公子再伤不了你!”
阿璃扑哧一笑,伸手拍了拍阿崇的脑袋。
延羲曾去过东海的珊瑚岛,如果送阿崇回去,不但不比留在自己身边更安全,还有可能暴露仲奕的行踪……
林崇又问:“对了,我们跟着这一大队人去蓟城做什么?蓟城不是燕国的都城吗?我听我爹说,燕人尚武,生性残暴,当年就是他们灭掉了我们东魏。”
阿璃踌躇着该如何跟林崇解释自己突然要嫁人这回事,“那个……仲奕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啊。你上次来找过我们以后,裴大哥他就不怎么说话了,每天要么坐在竹林里发呆,要么就翻来覆去地弹那首关于月亮的曲子。昨天侯府的人来帮我们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要出门。”
“关于月亮的曲子?”
“就是那个月亮出来的歌啊。”林崇摇头晃脑地哼了几声。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这是首在陈国家喻户晓的情歌,阿璃自小就很熟悉,也依稀记得曾在竹林外听见仲奕抚琴弹奏过。
“阿璃姐,这歌倒底讲得是什么啊?我只听得懂开始的两个字,后面的一句都不懂。”
阿璃从怔忡中回过神来。
“这歌讲得是……”
思而不见,爱而不得。
                        

☆、花美不过你 (一)

为了赶在婚期前顺利抵达蓟城,吴予诚专门派了一队燕国的卫军提前肃清障碍、安排备换马匹。
他跟随慕容煜征战沙场多年,带兵赶路突袭皆是家常便饭,可眼下率领着浩荡的迎亲队伍,反倒颇似得了道棘手的难题,一面担心行程缓慢延误了婚事,一面又拉不下脸去催促陈国的送嫁人等,且顾忌着新王妃怕是受不了太匆忙的旅途颠簸,因而只能靠减少意外来保证按时达到蓟城。
好在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不顺,迎亲大队赶在了婚礼前一日进入了张灯结彩的燕国都城。
此时正值仲秋,乃是蓟城最美丽的季节,天朗气清,枫红花香。
车辇入城的一刻,阿璃轻撩车帘,仰望那高耸威立的灰色城墙,心头涌起一股五味杂陈的滋味。
如果没有那些命运织就的恩怨情仇,自己本该是怀着何样的心情、踏入这座屹立数百年的都城?
入城以后,吴予诚将阿璃安置到了重华驿馆,自己则匆匆回宫复命。
按理说,纳妃不同封后,在仪式上相对比较简单。但因为阿璃身份特殊,加上慕容煜有过特别的交待,重华驿馆拿出了最隆重的礼节迎接这位从陈国远嫁而来的郡主,连从大门到郡主下榻的内院之间都以鲜花铺道,营造出高贵芬芳的喜庆气氛来。
阿璃花了半天的时间听女官讲解冗长的婚礼仪式,以及需要注意的诸项事宜。
驿馆上下人等也为准备明日的婚礼忙到了深夜。直到过了三更,人声才渐渐消失殆尽。
阿璃换上一身轻装,吹熄蜡烛,推窗跃出。
她灵活地隐身于廊墙阴影之间,尽量避开暗卫的注意,迅速地掠入了仲奕所住的院落。
此番北上,仲奕扮作了扶风侯府的随从,一路上与林崇和韩楚同乘一车,夜里也是同住一屋。
阿璃能猜得出,韩楚表面是奉了延羲之命来保护仲奕的安全,实际上却是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延羲的防备之心,绝不可能比自己的低。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屋门,尚未来得及适应屋内的黑暗,就觉得一阵凌厉的掌风扑面袭来。
阿璃猜到是韩楚,一面纵身后跃避开掌力,一面低声呼道:“是我。”
借着月光,她看清韩楚只着一身中衣,神色微显尴尬地抱拳朝自己一揖,说:“失礼了。”
韩楚这个人办事很干练精明,却不擅言谈,萋萋私下给他取了个绰号,叫“闷葫芦”。
阿璃也不废话客气,直截了当地说:“我有话跟仲奕说,你在屋外守着吧。”
韩楚略作迟疑,入内取了件袍子,躬身出了屋。
仲奕一向睡得浅,此时早已坐起身来,轻轻唤了声:“阿璃。”
阿璃关上屋门,走到仲奕身旁,翻身上了卧榻。
她拉着仲奕一同躺下,压低声音说:“屋外有韩楚和其他暗卫,我们靠近些说话,免得被他们听去。”
仲奕慢慢贴近阿璃,直至两人额头轻触。
室内的另一侧传来了阿崇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他年纪尚小,睡得深沉,全然不知有人进到了屋子。
阿璃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拉过被子盖到自己和仲奕头上,才说:“这事太紧要,出不得半天纰漏,不然我前几天就让阿崇带话给你了。万一待会儿延羲来了,凭他的内力,要听壁角太容易。”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塞到仲奕手里,“明天我与慕容煜婚礼结束后,就会派人将你母后、青遥和小越王送出宫。戌时时分,会有人来驿馆接应你,你到时一定要想办法留在房内。来的人手里有块一模一样的玉牌,你可凭此来确认身份。明日城内外都有庆典,来往的人多,城门也比往常关得晚,你们有足够的掩护和时间出城。到了城外,自会有马车送你们去东海。”
仲奕收起牌子,“好。”
阿璃又叮嘱道:“我会尽量想办法拖住延羲,但你们也一定要快。”
“好。”
“还有,我想把阿崇留在身边。延羲去过珊瑚岛,很有可能会追查到那里。如果送阿崇回他父母身边,等于自投罗网。我问过阿崇,他自己也愿意留在中原。毕竟,东海的日子太过单调,并不适合他这个年纪的少年。”
“好。”
“明日我会以接应青遥为由,让延羲把身边最得力的人手都带入宫。驿馆这边的防卫不会太严密,加上本身也人多事杂,你们要混出去就更容易些。”
“好。”
“为了不让人起疑,我们明天就不要再见面了。”
这一次,仲奕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
“好。”
狭小的空间中,他们近的可以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却又仿佛隔了千万重山似的遥望沉默着。
一种压抑而伤感的情绪,在黑暗弥散开来。
阿璃慢慢掀开了被角。
室内微弱的光线中,仲奕的面容隐隐绰绰的,看不太真切。
阿璃缓缓伸出了手指,指尖在仲奕的脸上轻触摸索着,最后停留在他的右眼角下。
那里,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她一直都记得很清楚。
每当仲奕笑的时候,那颗小小的黑痣也会被轻轻牵起,略带弧度地微微上扬着。
这个细微的举动,曾在阿璃小时候、给过她莫大的安心与勇气。
仲奕笑了,就表明他不会离开。
只要他不离开,自己也就不是孤身一人、茕茕孑立。
“仲奕?”
“嗯。”
“你能……笑一笑吗?”
“好。”
可阿璃感觉不到仲奕的笑。
她紧抿双唇,犹疑不定,最后轻声轻气地问:“仲奕,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怎么会?你为什么这么想?”
“我也不知道……”
只是感觉使然而已。
她的语音犹疑,“我答应过、要陪你浪迹天涯的……”
仲奕抬起手,轻抚过阿璃的发丝,“你在蓟城,会更安全。跟着我,什么也不会有。”
阿璃的喉咙莫名的骤然发紧,酸意亦涌上了眼角。
她想再信誓旦旦地说几句复兴东越、谋求权势的振奋话来,嘴唇却微微颤抖着。
她握着仲奕的手臂,有些不知所云地喃喃道:“其实……如果你……我其实……”
仲奕揽住了阿璃,把她的头摁向自己的胸口。
这是他们生平第一次以男女的身份如此亲密地相拥,亦是最后一次。
“阿璃,其实你从来都看不清自己。”仲奕低声而缓慢地说:“你最渴望得到的,从来都不是无牵无挂的漂泊。恰恰相反,你真正想要的,是能让你心甘情愿接受的羁绊。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你不再觉得孤独,让你舍不得离开、舍不得放弃、舍不得不想见。”
阿璃觉得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着、呼唤着,可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仲奕的声音,透着陷入回忆之中的迷惘和低幽,“你还记不记得,墨翎载着我们去看海上明月的那个夜晚?一整晚,你都很高兴,眉眼里一直含着笑。我从未见你那般笑过……你告诉我,你刚从一个开满海棠花的地方回来……”
阿璃的头抵在仲奕胸前,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清冽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和他的微笑一样,总让她觉得安心、觉得宁静。
可她现在却觉得自己在发抖。
仿佛,是在生气,又仿佛是在悲伤着什么。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
阿璃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次,最后低声说道:“我得走了。你在东海等我的好消息。”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她掀开被子、翻身下榻,疾步朝门口走去。
“阿璃。”仲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阿璃停下了脚步,等待着。
黑暗中,仲奕的声音一字一句的缓慢,却又显得格外清晰,“我希望你能幸福。从小到大,皆是如此。”
这两句听上去有些突兀且毫无缘由的话,阿璃却听懂了。
她抬手捂着嘴,抵挡着自喉间涌起的哽咽,无声地伫立良久,却始终没有回头。
×××
月光下的庭院之中,延羲负手而立,不动声色地看着阿璃出了屋,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阿璃垂着眼,快步越过延羲,头也不抬地继续往外走。
延羲快步上前,抓住阿璃手臂,带着些许压抑的怒意说道:“我早警告过你,你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在留意。不但是我的人,还有燕国的人。有什么要紧的事,你非要在婚礼前一晚来讲?”
阿璃竭力克制着胸中悲怒难辨的情绪,却又忍不住将眼前的一切苦境迁怒于延羲。如果不是他,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她甩开他的手,“你明明知道我明日入宫后就难得再有机会出来!我不趁今晚讲,什么时候才能讲?你自然只惦记着如何救你妹妹,生怕婚事出了什么纰漏,可你若真逼急了我,我明日还真就不嫁了!”
她神情倔强,扬着头,剑拔弩张地等待着延羲的反唇相讥。
出乎意料的是,延羲只是沉默地望着她,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花美不过你 (二)

两人对视了片刻,阿璃心乱如麻,倒先没了脾气,呼了口气说:“算了,我今夜心情不太好,跟你没关系。我回去了。”
语毕,她旋身欲走。
延羲从身后拉住她的手腕,低声问:“你又怎么了?前几日不都是好好的吗?”
阿璃觉得烦躁,只想快些回屋去,敷衍着说:“我明日就要嫁人了,心情不好是自然的。”
延羲不肯放手,“倒底所为何事?是不是东越仲奕跟你说了什么?”
阿璃扭着身子,矢口否认:“不是。”她见延羲今夜竟反常的有些追根究底,好像自己不给个理由就不放行似的,于是随口诌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在坡会上跟人跳过舞就莫名其妙地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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