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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的一声,凤起脑海中如炸开了什么丝丝甜蜜又染着酸楚的东西,她怔怔望着叶重琅,那脸颊不合时宜的……滚烫起来。
其实叶重琅在仙门世家中的名声早已传扬多年了,身份地位威望,资质修为功力,都让多少人津津乐道,高山仰止,可他确实未曾有过斐然的战绩,而他此刻说……若未能一战扬名,拿什么娶你……
他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他可以力战那些妖孽,救得那些仙门弟子性命,以证实他这么多年来名扬天下并非虚名。
他或许也想到了,如果在他力挽狂澜之下,魔将阡殇仍旧启封的话……
不行!
凤起脑袋突然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了不少,扬名立万也得有命留着!
“我又不要什么天下为聘,就算你是个默默无闻的贩夫走卒穷光蛋我也嫁,行么?”
叶重琅静静看着她,“可天下不允。”
这话是没错,最起码现在叶代依就不允,凤起直接道:“那私奔,行么?”
叶重琅一偏头,“不行。”
凤起:“……”这孤竹一脉相传的倔强,为何偏偏要赶在这个时候发作?
别闹啊骚年,深藏不漏无所谓,自信是好,可自负就是祸啊!
诚然,刚才那四个妖将,肯定不是被叶重琅吓跑的,但是却给了叶重琅异乎寻常的自信?
就算妖将叶重琅也不惧,那只能证明妖界一如既往的弱,而不能证明叶重琅强!
对面那群乌合之众是绝对帮不上忙的,叶重琅再强悍也只是个年仅二十一岁的仙门新秀。
没有人可以与魔将单打独斗的,哪怕是夙凝,只要不是横行在外惹来围剿,轻易都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没人能单挑魔将,就连神界的神帝神君都做不到!
你想杀个魔将扬名立万没问题,我让青邺和夙凝都能配合你,你想要什么样的姿势……可不能惹阡殇啊!
然而,忽听铮的一声弦响。
叶重琅的手还按在琴弦上未动。
而随着弦响曲起,只听轰的一声,一道暗红色的身影腾上半空,墨发缭乱,他面前同样停着长琴,却是漆黑连光也反不出的颜色,那是……天悲鬼琴!
仿佛一瞬间,连天色都黯淡了不少,那曲音诡异如幽冥临世,音浪如阴风般汩汩散开,声声刺耳狰狞,宛若群煞厉鬼的嚎叫,一声声……似能钻入人脑海中。
凤起一口血闷在了胸口,眼前刹然一暗,险些就要失去知觉。
她是个凡人,夺舍重生,诛魔的曲音也不会对她有所损伤,可天悲鬼琴,那就是杀人用的。
对面崖壁高地上劫后余生的仙门弟子早就跑远了,只可惜短短时间,他们还跑得不够远。
天悲鬼琴的琴音可以覆盖方圆十里,笼罩在其中,谁也跑不掉。
那些仙门弟子纷纷下意识捂了双耳,却丝毫挡不住琴音的攻袭,谁都不会例外,谁也没有能力保护谁,避无可避,逃无可逃,转瞬间,已有不少人的七窍开始向外淌血。
悲问弦动,曲音刚起便攀上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浑厚如山又空灵如云,借着琴中惊情的金音嗡鸣作响,仿佛一道道撕碎嚎叫的厉鬼,甚至那音浪高若瀚海,竟一度将临世的幽冥重新压了回去。
凤起站在叶重琅身后,陡然松了一口气,一低头,仍旧一口血落在了面前黄土中。
一魔一道,两人的琴音似在虚空中博弈,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悲鬼琴的琴音一再攀升,混杂在诛魔的曲音中若隐若现,可一次又一次,悲问的琴音也在拔向更凌然的高度,一再将鬼音碾碎。
音浪在虚空中交汇,方圆大地琴曲轰鸣,那仿佛天塌地陷一般,宛若重现当年神魔一战的壮烈。
叶重琅没再回过头,显然已经没有余力再顾及她了,可是,阡殇刚从封印中脱身,那天悲鬼琴的功力,此刻恐怕还不到三成。
三成,已让大部分仙门弟子无法抵御,三成,已让叶重琅短短时间内倾尽全力。
凤起掏出怀里之前换下的银簪,毫不犹豫蹲身刺入落在地面的鲜血中,这方圆三里之内应有当年阡殇所率魔兵尸骸,如今现身也不会引人怀疑,但能不能说服阡殇……
『阡殇,我是凤起。』
天悲鬼琴的曲调一转,避让与他通灵之人,不再无差别诛灭十里生灵。
凤起心头略一松,最起码,阡殇这算是回应她了。
『阡殇,离开这里,魔界覆灭,此地不宜久留,一切从长计议。』
突然,悬停于半空中的阡殇看过来了,他能看到或许仅仅是叶重琅,可并未以神魂传音,借着深厚的修为功力,压过了两方琴音,话一开口,肃穆无情,犹如幽冥下的审判,“我曾说过,你是谁,不因你曾经是谁。那么现在,你又是谁?”
『我是魔将凤起。』
“证明给我看。”
凤起顿时哑然,这要如何证明?阡殇要她证明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的立场。
或许从一开始,阡殇对待她的态度便是如此,他不曾因为她做过神将便高看她一眼,也不曾因为她堕入魔道而欣喜,当然,他也不曾因为她做过神将而猜疑她,却也不曾因为她堕入魔道就信任。
他永远在看她当下的立场,不问前因,也不问后果。
可此时此刻,她哪儿去向阡殇证明自己的立场?
而就在这时,脚下大地传来的震荡越来越剧烈,高坡黄土,深坳夹道,那地面崖壁一寸一寸的龟裂开来,怒风卷着昏天黑地的黄尘,仿佛将地面生生掀去一层,蜿蜒碎裂的缝隙中赫然伸出一只只枯骨覆着兵甲的手臂。高坡塌陷,平地下沉,一具具魔兵尸骸从沙土中站起,白森森的骨,闪着寒光的残甲,刀剑破碎,铁盾裂缺,却比曾在夜幕下看到的更显几分惊心骇人。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惊叫从对面传来,那些仙门弟子早已被天悲鬼琴震了心境,之后虽有悲问琴音的制衡,但此刻再见脚下一句句尸骸钻出,顷刻间便已惊得魂飞魄散,刀枪落地,待堪堪回神想去捡起防身的时候,已经被赫然落下的残刃砍掉了头颅。
『魔兵听令,就地待命,不得妄动!』
凤起一道令下,漫山遍野的魔兵尸骸统统停了手,甚至有些残刃已距离那些仙门弟子寸许之遥,仍旧戛然而止收了刀剑,昂首挺胸站得笔直,等待魔将再次下令。
然而,天悲鬼琴的琴音戾声高涨,音浪狰狞如能撕碎人的身躯,曲音诡谲如能绞碎人的神魂,群鬼哭嚎的幽冥地狱重新压下,尖叫声震耳欲聋,令人胆寒心颤,阴森的寒意直入脑海,直冲心境。
“这就是你给我的证明?”阡殇的声音仿佛浮于幽冥之上,犹如一界之主。
悲问的琴音也再度攀高,且那琴音中附了丝丝柔韧,琴音越来越急&促,几乎音调之间密不透风,弦音在半空中交汇,如一张紧密柔韧的网,将鬼音笼罩其中,压入深渊地底。
诛魔,束灵,叶重琅竟将孤竹两支难能练就的琴曲融为一体,一道道弦风从悲问周围挡开,拂动着惊情的剑穗飘荡翻飞……这或许还不是他倾尽全力,毕竟,惊情未出。
可阡殇被封印多年的功力也在渐渐觉醒,只听天悲鬼琴发出一声浩瀚嗡鸣,魔将下令,杀!
『魔将在此,谁敢妄动?!』
突然,天悲鬼琴发出一阵高亢的锐音,声声如雷霆落下,响彻云霄,穿云裂石,而紧接着,漫山遍野的魔兵尸骸几乎在同一刻,砰地一声如爆裂般的声响,无一例外,尽数化作了一片飞灰。
天昏地暗,骨灰漫天,天悲鬼琴的琴音借着尸骸骨粉宛若有形一般,闭塞了周围的空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仿佛所有人已被骨粉活埋,完全没有喘息的余地。
阡殇一怒,十里浮屠,从来就不是传说。
而就在这时,叶重琅忽然动了,只见惊情嗡的一声出鞘,他闪身而出执剑掠向阡殇。
可他明明身形已去,悲问琴后还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仍旧在抚动琴弦,且琴音功力不减分毫。
清影?!凤起赫然瞪大了眼睛,这个招式,她曾只在孤竹的藏书楼里见过,那些被埋在故纸堆里的传说,孤竹千年世家,多少代资质绝佳的弟子穷尽一生,似乎……只有两个老者能堪堪化出一个瞬息虚影。
而叶重琅……他二十一……
正文 第80章 大恩已报
以灵力御剑远不及真身执剑,只见叶重琅身如碎影,一剑刺向阡殇。
阡殇提起天悲鬼琴,铛的一声,惊情撞在琴身,竟发出金石相撞的鸣音,而他转手勾弦,这么近的距离,叶重琅这不管是真身还是虚影,都会毫无悬念被音浪斩成两截。
就在这刹那间,叶重琅手中惊情剑刃一滑,刺入了天悲鬼琴琴弦的缝隙之中,而同一时,身后悲问的琴音也变了调,弃了诛魔,直入束灵音律最高的阶段。
阡殇仅仅那么一眨眼被束缚的功夫,翻手便要以琴弦将剑绞断,可忽觉胸口陡然一凉,那把剑竟已经顺着琴弦的缝隙,直接刺入了他胸&前。
只那么眨眼的功夫,这是……凡人?阡殇猛的回手一掌,没有了诛魔音的压制,那一掌之力谁能抵挡?
然而,那一掌之力确实无人能敌,阡殇一掌推向叶重琅的心口,只见他的身体霎然间如碎影一般四散崩离,唯留下那把剑赫然从琴弦中抽出,凌空转向又抹向了他的喉咙。
悲问的琴音再度转换,清灵庄正的诛魔音再度压下来,如同崇山压顶,却又有着切金断玉的锐利,音浪如海无处不在,这真的只是……凡人?
阡殇这才转头看向叶重琅,他知道那人身后就是凤起,至于两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阡殇,离开这里!』凤起仍旧在试图说服阡殇离开,她并不担心阡殇的伤势,而是……
『呵,笑话,区区一个凡人,不过是伤了我功力不足五成之时,凤起,你现如今到底是谁?』
凤起心中一沉,这正是她所担心的,叶重琅一次得手已是如天神附体般的奇迹,未必还会有下一次,而阡殇,估计已经快把她当成叛徒了。
『凤起,你知道该怎么做,我只给你一次机会。』
胡说八道啊,让她在叶重琅背后捅刀子?虽然这种事她真是做惯了的……但是,捅谁那就不一定了啊。
『我知道殊俨在哪儿。』凤起突然果断道,『这世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听我的,我就告诉你,你不听我的,我就告诉他。』
突然,天悲鬼琴的琴音微乱,惊情一掠,刺穿了阡殇的肩膀。
『为什么?』
而没等凤起再说话,突然,仿佛是从崖壁高地那方的天边,掠过来一个粉&嫩的身影,人没看清楚,声音先飘了过来。
“哎呦我的亲哥哥喂,你怎么敢跟他交手?!作死也得看黄历,你死在他手里可就没全尸了,世道不同了,人才辈出了,今非昔比了,快走快走快走……”
凤起心中一喜,那几乎陡然放松的心神竟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喜悦,夙凝!
只见夙凝人影掠近,干脆利落就到了阡殇身后,伸出手臂直接从后勾了他的脖子,那力道不知是有多大,就直接……拖走了。
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众人回神,人影已去,只留下半空中飘荡的声音,“亲爱的哥哥,大恩已报,两不相欠了啊……”
恐怕没有多少人能听出夙凝口中的哥哥喊的究竟是谁,在夙凝口中,但凡不是孩童的男性,统统都是亲哥哥情哥哥……
惊情回鞘,悲问曲音未收,已经陡然消了音,叶重琅未按琴弦,琴弦嗡鸣的余韵尚在。
从方才音浪博弈的轰鸣中刹然沉寂,心神还在震颤,耳朵还在嗡嗡作响,似听风声也是静的,呼声也是静的。
这是劫后余生的寂静,从必死深渊爬出来的寂静,那分外美好的宁静弥足珍贵,令多少人不知想哭还是想笑。
凤起从叶重琅身后走出,站在他身边转头望着他,此一时,她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是惊叹叶重琅竟然藏着如此惊天骇人的实力,竟然能以一人之力与魔将阡殇相抗衡,还是恭喜他这一战想不扬名也难,还是夸他句运气好,竟有夙凝来报恩,还是说……他颇有先见之明,竟然救了夙凝……
然而,凤起什么也没说,叶重琅也只握起了她的手,却静静站着,什么也没说,仿佛还未从之前一战回过神静下心来?毕竟是那么惊心动魄的一战,很多人都还在恍惚中。
“胥山君果然名不虚传,竟能力退群妖,以一己之力战退魔将……岂是名不虚传,着实令我等望尘莫及,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