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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方领她到暂时的居所,她一骨碌爬上床,躺着就睡。碧云木楞许久,探前瞧了瞧,才一会儿功夫,她已沉沉入睡,心不觉一阵凄凉,大伙心知眼前的女子是烫手山芋,掌事姑姑偏把这个山芋扔给她。她向来行事循规蹈矩,低调而尽责,如今抛下难题给她,而她,如何有魄力将眼前的女子在三日之内调教出师。
碧云幽幽在圆桌前坐下,提壶倒了杯茶,细细思量着,瞥了一眼酣睡的她,蹙起眉:这样的女子怎么看都不似一个侍婢,为何沦落至此?苦思不得其解,索性由她睡去,敛敛衣摆出了房。
“香芹姑姑!”她微欠了下身:“奴婢请姑姑指点迷津!”
香芹扫了一眼四周,缓缓朝僻静的一隅走去,轻声道:“碧云,明年我就出宫了,你心思慎密、头脑灵活,会是淑景宫下一任掌事。那女子不简单,料是大有来头,我已让玉珍去打听她的身份,你好生教导她,日后或许她会帮你一把!”
她微叹了口气:“姑姑,您深谋远虑,那女子绝非我等可以驯服,碧云只怕——”
“她是尤公公亲自领来的女子,碧云,你且放心,用心教着便是!”
碧云再不能想些什么托辞,怏怏回到房,又是两下为难,叫醒她又不是,不叫醒她,自己又为难,几番挣扎,她沉着脸走到床前,冷冰冰的将殷灼颜从床上拽起。
殷灼颜揉揉眼睛,恍惚问道:“你是何人?”
她中规中矩回答道:“我是淑景宫的教导姑姑,从现在开始,由我教导你后宫的宫规和礼仪!”
“哦!”她乖乖的应了声,身子却往后一靠,沉沉倒在床上。
碧云调整了一下气息,手揉揉额头,严肃道:“我不管你是何人,你是何身份,但你既来到淑景宫,你就得听我的!好好学三日,然后你想干嘛就干嘛去!”
她嘴一嘟,声音微颤:“我想回家!”
————
碧云望着观云殿的宫人将她领进殿,一个劲骂自己,自己怎会那么糊涂与她交换条件,带她到观云殿觐见皇贵妃呢?若是惹出什么麻烦,她岂不是要陪葬?
林婉胆颤心惊的拍了拍胸口:“你不是去淑景宫了吗?为何会来这里?出了什么事吗?”
殷灼颜努努嘴,淡扫了一眼堂皇的宫殿,凉凉道:“观云殿、皇贵妃,你可真是享福了!”
林婉暗咽了下口水,刚启唇,她又噼里啪啦道:“萧泽怎样了?他何时启程去洛阳?你送我出宫吧!”
“安王爷如今在东宫,据闻一切安好,他暂时不会去洛阳,皇上念及安王妃有孕在身,不便远行,特留安王爷继续留在东宫,待安王妃临盆后再行决议!”
她轻哼一声:“他有那么好心?!分明是想软禁萧泽,才找这些冠冕堂皇的借口!”
林婉轻轻在一旁坐下,略叹了口气:“你知道皇上的脾气,他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不如你跟皇上好好说一说,皇上又岂会舍得让你当一个侍婢呢?”
“我要出宫!”她一字一顿道。
皇上岂会再容她出宫?而自己又有何能力助她出宫?林婉幽幽叹了口气,想要出宫谈何容易,而她一旦出宫势必离开京都,柔声劝慰道:“你先在宫里安心待着,我们过些日子再计较如何?”
殷灼颜瞪起双眼,咬牙切齿道:“他拿擎宇威胁我!”
“你先放宽心,你若担心谢翎母子,我让嫣儿去暖香馆走一趟就是!”她揉揉额头,此刻她秉着的只有一个信念:绝不让她离开皇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淑景宫,果真如她承诺那般,她乖乖的学起了礼仪和宫规,碧云不由长呼了口气,而从香芹姑姑那里得来的消息,对她的身份模棱两可,有的说是普通的侍婢,有的则说是皇上属意的女子,只是承香殿的内侍宫人对于她的身份都缄口不言,似是极忌讳。
但身为教导姑姑,没得选择,见她还算是认真的在学着,心思又聪慧,只要教她的,她都无得当之处,心想,她也不是一个难调教之人,不由心生好感,教她更为细心了一些。
☆、第145章 深宫重重其二
“在淑景宫了?”
“是,已交由淑景宫的教导姑姑!”尤回毕恭毕敬答道,略顿了一下,瞟了一下他的脸色,迟疑道:“皇上,三天时间也略少了一些,不如——”
萧凉宸冷哼一声:“三天,足够了!”
尤回不敢再吱一声,垂首告退,他是尽力了,莫非他还能左右皇上的决定不成?
他把握着酒杯,暗哼一声,殷正良,不愧为相二十年,审时度势,不过一日已将殷潇庭的儿子送离京都,而她若得知此消息,又怎能心甘情愿留在宫里?让她去淑景宫只是一个托辞而已,他只想狠狠再杀下她的气焰,不曾指望她能从淑景宫学到些什么。
“皇上,今晚去哪个宫殿歇着?”万喜壮着胆子问道。
他冷冷扫了万喜一眼,似不经意问道:“你想朕去哪个宫殿?”
万喜惶恐道:“小的不敢,小的即刻准备!”
————
“甄选?!”殷灼颜微蹙起眉。
碧云点点头:“是,皇上、太后、皇后正在御景苑阅选良家女子呢!管事香芹姑姑已在御景苑候着,将那些选中的良家女子带到淑景宫教导一番,而后比试德行、才艺,再按皇上喜好册封,运气好的还可以当上个嫔妃什么的,若落选的则择优选配给各亲王、将军、大臣。”
她重重哼了一声,狠狠攥了一下拳,难怪他要当皇帝,后宫三千,正好称了他的意。她愤愤的扔下手中的宫规籍册:“不学了!”
碧云懵了一下,本以为说些新鲜事给她听,为她解解闷,却不知哪句话惹到了她,见她已愤然出房,忙追了出去。
她气冲冲出了步廊,不顾碧云在身后快步的追赶,直奔向宫门。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行走着,吸引着不少内侍、宫人诧异的驻足观看。碧云见她的去向,直呼不妙,顾不得其他直接上前拽住她,厉声道:“你要去哪?”
殷灼颜抬眸定声道:“我要出宫!”
对上她的眸子,碧云愣了一会儿神,她的眼眸清艳如月华,夹带着一丝淡淡的伤,流转间给人一种难言而喻的感觉,不由松开她的手,暗忖她身份的同时,严肃道:“小玄,皇上有旨,将你交付淑景宫学习宫规、礼仪,奴婢只是奉命行事,请你跟奴婢回淑景宫!”
殷灼颜不争辩反淡淡一笑,微仰头盈然道:“敢问姑姑,淑景宫教导何人学习宫规和礼仪?”
碧云挑挑眉,从容答道:“淑景宫是教导新进的嫔妃和宫娥学习礼仪、宫规之处!”
“那敢问姑姑,我可是嫔妃?”
若是嫔妃,进入淑景宫前必有交待,以免失了礼数,但她不是,碧云迟疑的摇摇头。
“我可像宫娥?”殷灼颜的眼神有些得意。
她想说不像,但一旦说出,便是否定,犹豫间,一个浑厚的声音插入:“你不像宫娥,但依你的穿着打扮来看,分明是一个侍婢!”
望向来人,碧云醒目,急急行礼:“奴婢参见魏王爷、燕王爷!”
殷灼颜缓缓转身,扫了一眼近前的两人:“魏王、燕王?!”
萧羽不由怔了一下,方才见两人拉拉扯扯,心下烦闷,不由插了一句,待看清她的容颜,一个字也吐不出。
萧祺干咳一声,扯开嘴巴嘿嘿笑了,她的下一句让他遽然收回灿烂的笑容:“你们何时封王的?我怎么不知道?”
碧云干咳一声,偷偷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行礼。
“皇嫂何时进宫的,我怎么也不知道?”萧祺扬眉,扫了她一眼,眼中精光一闪,压低声音:“皇嫂为何穿侍婢的衣裳?是要去何处?我能否一同前去?”
皇嫂?!碧云打了一个寒颤,诧异的看向她。
“我才不是你的皇嫂!”殷灼颜翻了一个白眼,募地浅然一笑:“你是燕王爷?”
萧祺不好意思挠挠头,瞥了一眼神情复杂的萧羽:“皇兄册封的!”
眸里溢出点点笑意,她柔柔福身,剔透的嗓音扫过几人耳际:“见过魏王爷、燕王爷,奴婢正要出宫一趟,不知两位王爷是否赏脸?”
“好!”萧祺不假思索应道。
萧羽轻哼一声,冷眸扫了她一眼:“本王不记得一个侍婢可以随意出入皇宫!”
“你爱去不去!萧祺,我们走!”她狠狠瞪了萧羽一眼,错身快步走过他身畔。
碧云感觉后背冒出了冷汗,若先前还怀疑她“皇嫂”的身份,那么直呼王爷的名字,可以让自己确定她就是所谓的“皇嫂”,她要出宫,谁还能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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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羽撩起锦袍坐下,暗地咒骂了自己一百次,七弟年少,胡闹也罢了,自己竟会莫名其妙跟着她出宫,还跟淑景宫的教导姑姑一再保证,两个时辰内会带她回宫,现在竟然进了京都第一楼。
林仙嫣笑着捧着一坛玉唇香进了紫竹林,娴熟的摆上酒杯,优雅的为三人斟酒,朝她微点头使了个眼色,恭敬退了出去。
萧祺惊喜的闻着扑鼻的酒香,兴奋的搓着手心:“好香的酒!我真的可以喝吗?”
殷灼颜勾唇一笑:“你不想喝吗?这坛酒名唤玉唇香,是香云楼珍藏的好酒,没有五十两,那可要不到!况且你已成年,莫非喝酒还要问过你母妃不成?”
他白皙的脸刹那通红,舔舔唇,瞧了一眼萧羽,激动的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奇异的酒香让他满足得咂咂嘴:“美极了!”
萧羽不似他那般没有心计,被她哄了两句话就傻乎乎喝酒,他眯起凌冽的眼睛,冷声道:“你出宫就是到此大快朵颐一顿?”
能出宫在她的意料之外,只是她若出了宫,就不会再回去了,她无辜的抬眸,极淡的答道:“王爷不觉得宫里的膳食与香云楼的佳肴比起来差远了吗?我身为一个侍婢,连吃饱都是问题,若说不想到香云楼大吃一顿,那是欺骗魏王爷。况且魏王爷请客,奴婢怎能拂王爷的盛意呢?”
酒刚入口,乍一听她的话,萧羽着实呛了一口。
“怎么?魏王爷不会想赖账吧?”
“五哥绝不会赖账的!”萧祺初尝美酒,几句话间已喝了几杯,晕乎乎替她说起好话来。
殷灼颜点头浅浅一笑,抿了一小口酒:“魏王爷,玉唇香乃人间佳酿,用心品尝方能尝出个中滋味!”
刚毅的脸有一丝沉重,萧羽举杯喝了一口酒,酒是好酒,但他隐隐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一时半刻又说不上来,她一直在承香殿的事也有所耳闻,本以为若不封她为后,至少也会封个贵妃,现在却一身侍婢的穿着,令他有些像置身于云雾之中。
两杯酒下肚,他的眼神更是复杂,萧祺明显有醉意,嘴里一边不清不楚的嘀咕着,一边往嘴里塞着佳肴;而她,丝毫没有在意他的身份,吃,狂吃,从没见过一个女子吃起东西来是如此有胃口,很真实、不矫揉、不造作,纯净得就像是一汪甘冽的清泉,清新沁人,他喜欢这样的女子。
意识到心中可怕的想法,手中的酒杯颤了一下,溢出的酒滑过他掌心,萧羽慌忙移开目光,神色有些不自在,他怎么可以对她动异想呢?姑且不管她现在的身份,但他能肯定的是,现在的她,即便无名无分,仍是他的皇兄,大晋朝皇上的女人,不论是曾经,抑或是现在,是铁铮铮的事实。
“吃得真是舒坦!”殷灼颜满足的放下筷子,深吸口气,募地秀眉拧起,手抚上肚子,以极隐忍的话道:“我,我想去后院,去后院,如厕!”
萧祺眨眨眼,腾地起身:“我也去,我也去!”
萧羽尴尬的想叫住萧祺,两人已踉踉跄跄出了紫竹林,不由微叹了口气,拎起酒坛倒了杯酒,幽幽喝着。
一坛酒见底仍不见两人回来,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急忙冲出去,却在楼梯口见一个伙计搀扶着萧祺上楼,冷着脸拽过萧祺:“她呢?”
萧祺双眼迷离,迷糊的问道:“谁啊?”
他英眉一拧,直奔后院,哪还有她的影子,一手捏上额头:这下祸可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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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正良正坐在院子,那天天刚亮,城门一开,他就将她们送出洛京,如今无论是偌大的丞相府还是小巧的暖香馆,只剩他一人了,心空荡荡的却又一点点充实着。
那日早朝后,皇上留住他,只说了一句话:“不愧是丞相大人!”
是,他身为朝官,但他同时也是夫君、是父亲、是祖父,他也有自私的时候。
“擎宇、谢翎,擎宇——”几声呼唤让他怔了一下,他恍惚的循着声音望去,是做梦吗?梦见她出宫了?
他没做梦,一边叫唤着进门的正是刚从香云楼顺利脱身的殷灼颜,她疑惑的瞧了一眼端坐在院中的殷正良,又四周看看,不见人影,双眉一拧:“擎宇和谢翎呢?”
殷正良淡淡笑了,微吐口气:“走了,我已送他们离开京都了!”
离开京都?!她疑惑的皱起眉,忽又长长舒了口气,这下,他再也不能威胁她了。
“你走吧,有多远走多远,别再回来!”
殷灼颜错愕的看着他,探头唤了声:“爹——”
“还不走?!”殷正良厉声喝道:“从小到大你就没让我安心过,你还发什么呆,听爹的一句话就那么为难吗?走啊!走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