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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瀛洲-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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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王一人既是这朝中文官谋士,为幼帝出谋划策治理国事,旦逢边陲战乱,又当作了武将军帅,亲上沙场平稳军心。
如此摄政期间数年如一日,再精力十足,也难免分身乏术、劳苦万分。即便这般,清平王也丝毫不恃权跋扈,反而对后辈慈爱非常,尤其于新帝百般教导指引,将其视如亲子。
如此,即便说清平王是当今天子心中之明灯也毫不为过。
然而历经这将近十年的劳苦风霜后,这盏明灯也终将渐渐枯竭。
清平王少年上沙场,青年时摄政,如今不过而立之年,便因操劳无歇而华发皆生,俨然苍憔老态。
“母亲说,”崇明捏着手中玄色的信纸,神色隐隐含怒,“殊舅舅立冬方至之时已感不适,哪知当真近日便积疾突发,已然……卧床难起了。”
早年为保幼帝的不择手段,与沙场无眼的刀兵之争,早已令时明殊身负顽毒。时到如今旧伤故毒积攒十年,终于一来如山倒,令京中太医脑汁绞尽,人人自危。
“亓姑娘,”崇明此刻犹能记得,往日里她舅舅曾是如何地宠爱自己,待人又是如何的亲厚德高,一时几乎要泪眼朦胧,“你一定有办法,容决谷一定有办法,你去看看殊舅舅好不好?”
陆莲稚有些手足无措。她并没有见过崇明这般哀戚模样。崇明向来都是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如今陡然示弱,叫她心生了万分不忍。
亓徵歌也微微动容,清平王为人如何她自然知道,是能入史册、与周公旦并肩的贤王。
并且她还知道这位贤王,早在多年前就与容决谷交情不浅。
“清平王是我父亲旧交,此番突发急病,谷中一定已经派了我师妹去为清平王诊断了。”亓徵歌温言安慰道,“我师妹最擅长解毒一道,定能为王爷看个明白。”
崇明紧紧抿着唇,仍是熠熠地看着亓徵歌。
亓徵歌微微错开目光,看向身后神色肃然的陆莲稚。
陆莲稚见她看向了自己,立时便露出了一个极为安抚的笑来,纤长的睫毛颤了颤,仿佛眨了眨眼。
亓徵歌这才向崇明回道:“……不过郡主若是不嫌我碍事,我同你一道入京,自然也未尝不可。”
亓徵歌看着崇明的眼神,不由得微微叹出一口气,言语放软了十分,仿佛微风似的,竟真将崇明被哄了住,不再似方才那般无措。
“谢谢亓姐姐,日后亓姐姐就是我时宴夜的大恩人!”
这话亓徵歌听着有些耳熟,她回身看了神色肃然的陆莲稚一眼,笑了笑:“不必,能为清平王这等贤明亲王效献曝之忱,实在也是医者荣光。”
亓徵歌眸光微微低垂,她哪里想过要做其他什么人的大恩人?
她这辈子捡到了陆莲稚这一个,便早已是命运于她,至臻至幻的偌大恩典。
作者有话要说:
_(:зゝ∠)_要去京城啦,要见师妹妹啦!
提前抱起曲闻竹百米冲刺,优雅毒舌师妹妹最可爱了!
搓手手。


第40章 闻竹
东海岸,时将大雪,天方卯初。
沉沉冬日正是一丝光亮也无,潮声略显得绵而无力,窗外徘徊着萧疏风声,是个令人流连被衾之间的绝好睡觉天。
陆莲稚向来好睡懒觉,正滚在靠墙角落里,整个人裹在被褥中不分彼此睡得昏黑,却在这个点被亓徵歌摇醒。
“起来了,陆莲稚。”亓徵歌极轻地在她耳边唤着,推了推她。
陆莲稚小半张脸都埋在被衾中,闻言皱了皱鼻子,猫儿般无声无息地整个儿都缩进了被褥中,不理人。
亓徵歌看着她这模样,感到十分有趣又可怜。陆莲稚是宿醉,此刻起得太早也难免遭不住,但今日日子特殊,要早起离了东海北上朝京,自然也由不得陆莲稚赖床。
她方才取了些醒酒汁水来,便伸了手微温的探进被中,挠着陆莲稚鼻尖复又道:“起来了,乖。我给你熬了醒酒汤。”
陆莲稚虽然此刻睡不够,但闻着亓徵歌指尖的药草香味,到底也知轻重,挣扎了两番,万分艰涩地掀了身上被褥,撑着身子起了来,默默揉着眼睛:“你起这么早做这个,累不累呀……”
她就着亓徵歌递过来的杯沿喝了几口,睡眼朦胧搂住了亓徵歌肩膀,脸埋在她颈窝中,炙热的吐息将亓徵歌灼得想要瑟缩。
“知道关心我下次就不要喝那么多了。”亓徵歌将杯子复又凑在了陆莲稚抬起的脸边,拍了拍她大腿,有几分幽怨地道。
从前二人睡姿都极为规矩板正,常常睡下是什么样,醒来还是什么样,连床面都不会皱几分。
哪想到陆莲稚醉后便没了常态,睡在床沿半夜滚下去两次不说,还几次将亓徵歌挤到了墙角。
亓徵歌实在没法儿,将二人对调换了个位置,自己睡在床沿,让陆莲稚睡在内侧以防她又滚下去。哪想到天将凌晨之时,自己又被陆莲稚挤下了床沿。
十分折腾。
然而此刻亓徵歌看陆莲稚这幅惺忪朦胧的模样,也知道她多半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不是不记得了,亓徵歌甚至怀疑她根本就不知道。
陆莲稚滚下床沿时那“咚”一声闷响将亓徵歌都惊醒了,她自己却只是在地上翻了个身,眉头都未皱一分。
亓徵歌甚至能想到,从前陆莲稚无数次醉酒后的清晨,无人将她扶回床时,或许都是在地上醒来的。
亓徵歌有些想笑,沉默半天,到底还是幽幽叹出一口气,任陆莲稚搂着自己喝醒酒汤,心里盘算着下次陆莲稚要再喝酒,一定要让她直接睡地上,能省去多少事。
陆莲稚磨磨蹭蹭揉着眼睛,终于也有些清醒了,动作极快地套上衣物,看也不看便指尖翻飞,将衣襟全部系好。
她动作行云流水颇为迅速熟稔,令人不禁怀疑陆莲稚是否往日里便是如此,困极了不睁眼也能将衣服穿戴齐整。
二人整顿片刻,悉都收拾完毕,陆莲稚跺了跺软皮靴跟,下意识摸向心口衣襟之内那块玉,侧脸对亓徵歌露出一个明明灼灼的笑。
“走么?”
“嗯,走吧。”
亓徵歌推开了眼前房门,发出轻微响动。门外些微的寒凉冬风穿过她袖间倾泻而入,裹挟了她身上丝丝药香,将陆莲稚带向前路。

卫况虽然平日里少言寡语,但打点起事务来到底老练,十分神速。
眼下辰时还未到,她便已经早早雇好了肯将人一路直接快马送至朝京的马夫,更是挑了几匹皮相极好的快马。
林会叶昨夜里也也听说了崇明这便要离去之事,忍着头痛早起,别时临近,难免唏嘘不已。
谁也料不到,朝中传说般的贤王,居然就如此毫无预警,一病山倒。
“清平王吉人天相,贤明天佑。”林会叶语调亦是十分低靡,按着崇明肩头,低声祝道。
清平王佑护朝中这些年,人人皆知边陲乱,清平往;朝野倾,清平定。他劳苦功高,却唯独绝无谋乱之心,昭昭忠义,堪入史册。
若是清平王薨,那必然是举朝哀恸之事。毕竟谁能接受贤王早逝、病故而非善终呢。
眼下东海边水贼大势已去,就算还有余风余浪,到底也有裴来云协助林家,如何也再搅不出大事。眼下唯独令林家父女难舍的,就是这么些年好容易与陆莲稚久别重逢,却如此短短一月就要再度分别,重见又是不知何时何日。
林会叶站在车马道边,塞了好些东西在陆莲稚袖袋内,絮絮说了会儿话,又交代了好些事,到最后相视无言,才终于将陆莲稚抱在了怀里,几乎要眼泛泪花地心儿肝儿妹妹叫了一气。
林会叶从小便将陆莲稚视如亲妹,更何况陆莲稚幼年失恃、少年失怙,至今已然是孑然于天地,如何能教她不挂念于心。
“阿姐勿念,莲稚会常常传书通信的,”陆莲稚被林会叶搂在怀里,笑眯眯地安抚道,“从前不亦是这般,说定了见字如面么。阿姐只需知道我无论到哪里,都定会令阿姐明白我平安无事的。”
“阿姐日后若是有何难处,也还一定毋要迟疑,唤我才是。”
依依惜别间,天光渐渐清亮,水天相接的昏黑之色为一道清光破开,流光肆意倾淌于粼粼海面。一时海上日出,万丈金芒。
十月中旬茫茫东海,杳杳离期倏然而至。
无论如何的仓促不舍,陆莲稚终将作别林会叶。林会叶放开了她的手,立在原地看着她同亓徵歌坐上了北上朝京的快马急车,前行远去之时,轮辐滚滚,烟尘弥散。

十月廿日,大雪节气。
一路快马加鞭,累坏了不知多少马匹,换了不知多少铁蹄。崇明凭着郡主信物,一路将马车快鞭行至了清平王府前。
冬日里行道边的槐柳树悉都落尽了叶,只剩下柳树朦朦胧胧的枝条在萧瑟凝滞的冬日氛围中,仿佛一片片垂髫一般。
崇明自从进了朝京城门,便不再似前路那般姿态疲软,而是挺直了腰板蓄势待发,待到马车亟停的那一刻,她便如同离弦箭般单手撑着马车边跳了下去。
崇明在前如同一阵风似的,全然不顾旁人便冲进了清平王府之中,留下了身后卫况带着亓徵歌同陆莲稚二人常速走了进去。
甫一跨过清平王府门槛,便能闻得到一股极为浓郁的药味。亓徵歌辨认一番,竟是几味万分熟悉的药材,药方倒是十分像是一位故人手法。
她哼笑了一声,眼神闪过几丝兴味。陆莲稚离她最近,察觉到了这一声清浅的笑意,不由得偏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亓徵歌微微摇了摇头:“此地药息,像是我一位故人之作。”
陆莲稚见她神色有些微妙,但大体可以归结为愉悦,不由得忆起她先前话语,福至心灵:“是你师妹已经到了?”
亓徵歌唇角翘了翘,拍了拍陆莲稚手背。
此间卫况领着二人已然走入了府中厅内,崇明动作快,早已脱下了外袍,跪在了高坐厅前的一位妇人脚下,脸埋在了那妇人膝中,正絮絮地说这些什么,看不清楚神色。
卫况领着二人甫一进入厅内,那妇人便抬起了眼眸看来。
早先便听说过长河大长公主是个厉害人物,如今一看,光是这不怒而威的眼神,便已十分慑人。
长河面上看起来仿佛十分和煦,但眼神到底带着十分沉重与锐度,经历了年轻一辈没有的时光沉淀,竟令人下意识便想要错开目光。
崇明听见响动,也立即从她母亲膝下站了起来,为二人荐道:“母亲,这便是我方才同你说的亓姐姐,容决谷亓徵歌。”
“还有这个……是……陆莲稚。”崇明看着陆莲稚,语气颇有些别扭地为她母亲介绍道。
长河早些年听崇明念“陆莲稚”这三个字,早已是听到耳根发疼。那时候崇明还不过是个十五岁上下、极度骄纵跋扈的小丫头,成天里想着如何同陆莲稚斗狠,三天两头便要整出些愁人事端来。
长河那时候远远见过陆莲稚几面,龙姿凤章,少年飞扬,倒是十分好看的一个孩子。而今两年未见,更是已然出落成了红尘难觅的一段姿色。
崇明这两年中的变化,长河悉都看在眼中,知道她是如何从一个跋扈无双的骄纵孩子成长成为了一个能够担起责任的少年,这些成长,说是陆莲稚施加于她的,其实也并不为过。
崇明总是想要同陆莲稚较量,无论是武道还是心性,都在心中将自己与陆莲稚作比较。
早些年或许崇明是过于无理取闹、无法无天,但如今看来,四处游方历练的崇明却当真变了不少。长河看着眼前挺拔英姿的陆莲稚,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崇明,一时竟然生出了十分喜爱。
长河细细观察了陆莲稚片刻,才点了点头,行止间端庄沉敛又不失敬意:“二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亓徵歌有容决谷千金这个身份,自然成了主角,长河长公主同她一问一答地谈论起了清平王的病情,也就顺着谈论到了这满府的药香何来。
“贵谷前些时日遣来了一位名医为我三弟医治,”长河神色微有些疲倦,但仍然姿态十分端雅,“不过几日下来倒是并没有什么进展。亓姑娘既号容决谷首医,不知可有其他妙法?”
亓徵歌微微抿唇,神色微妙:“大长公主所说府中已来的那位,可是我谷中曲闻竹?”
长河点点头:“正是。”
亓徵歌微微叹出一口气:“殿下有所不知,方才依言,王爷恐是体内积毒已久,而致调息紊乱。而我谷中于制毒解毒一道最为精通的其实并不是在下,而正是我那位师妹,曲闻竹。”
长河闻言,脸色更加疲惫了几分,仿佛是最后一丝希望也暗沉了下去,叹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额角。
“不过或许我师妹遗落了何处也未可知,”亓徵歌不忍见长河露出这神情,出言劝慰道,“或许在下可从旁辅助,许也能有进展。”
长河这几日四处为清平王物色着名医良药,已然劳心过度,疲惫不堪,只点了点头,也不再说话。
崇明心疼她母亲,又忧心她舅舅,一时也全然没了往日里飞扬跋扈的神色,郁郁的模样十分沉重。
众人静默了须臾,崇明道:“母亲,那我这便带亓姐姐进房内看看可好?”
长河这才起了身,向亓徵歌行了个礼:“我三弟性命,全仰仗二位回天之力。若……他日清平得救,二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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