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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恩人。亓徵歌听到这四个字,没来由地心下不悦起来。
陆莲稚行走江湖这些年,救命恩人想必也不只她一个。难道每逢一次,都要送出如此贵重的信物?
亓徵歌蹙了蹙眉,正欲开口。
“喂,你们两个娘们当爷几个不在呢?” 亓徵歌刀下那汉子大声抱怨道,“叽叽咕咕聊什么家常?” 语罢便瞪着牛眼望向陆莲稚。
陆莲稚不知这伙人是不识相还是过于自信,竟如此急于送死。她心下一时感到有几分好笑,低低地呵笑一声,也顾不得说别的了:“我方才还想,几位或许不是那么着急送死。不过既然这位爷发话了。。。。。。” 她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笑声,将剑握定:“时姑娘便放开,只管到我身后来罢。”
亓徵歌见陆莲稚眼神带了十分的安抚与自信,犹豫片刻,便咬牙使力将那汉子推了开,闪到了陆莲稚身后。她清晰地从陆莲稚身上察觉到了一股张狂的杀意,这气息让亓徵歌不由得蹙紧了眉。
于是正是剑拔弩张,陆莲稚忽地感到袖摆被身后人轻轻牵了牵,接着听见亓徵歌微沉而柔的声音:“下手不要太狠。”
陆莲稚闻言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好。恩人所言,我必遵从。”
说来,这也可算是亓徵歌对她提出的第一个请求。陆莲稚心下有些喜滋滋的,极其欣然地应下,周身杀气便全数化为了玩心。要同几个下三滥周旋,那可是简单至极。
几声轻笑伴着弹剑之声融于夜色,月色迷蒙下,亓徵歌第一次见到了年轻剑客缭乱而绝厉的剑法。剑影翩,刃光寒,陆莲稚身影似风如电,悄无声息地便蹿入了那四人之间,行止之间都沾染了一股少年轻狂般的毫无畏惧,却又诚然是十分游刃有余。
迷蒙月色下,陆离剑剑身上的奇谲纹理都仿佛闪起了丝丝微光,亓徵歌退身在后看着,只是一瞬便忽然悟了为何此剑名为陆离。
光怪陆离,色影纷呈,如剑亦如人。
陆莲稚身形轻翩,却又始终如影随形般缠在人身后。行止虽纷杂缭乱,却竟只是在几乎一瞬之间。亓徵歌仿佛是看到了一束星光猝然闪烁,又仿佛是深夜里红烛之上的火光一爆。
此刻四下虽寂静又昏暗,只有碰撞之声与微弱月色相互纠缠,但亓徵歌却仿佛能够感到眼前有流光浮彩、星辉溢川。她看着陆莲稚纤细疾劲的身影,眼底浮现丝丝兴味。眼前这一幕几乎算得上是绮丽妖冶,作为一段不可磨灭的记忆,将必定为亓徵歌所铭记。
只是片刻,亓徵歌便听见一声极其清嘹的铮鸣之声,陆莲稚已将手中陆离剑收剑入鞘。
“用的剑柄。。。。。。” 陆莲稚邀功似的,余光看着地上散乱倒下的几人,凑上前对亓徵歌道,“下手很轻的。”
“。。。。。。” 陆莲稚凑得过近,亓徵歌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才缓缓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陆莲稚轻风般柔声笑了笑:“不必客气,这本就是我的错。”
亓徵歌没有回话,只是走到桌前重新点燃了蜡烛,这才发现屋里早已被翻得一团糟乱。药箱与房内暗屉、柜门皆被打开,各处也是一片狼藉。所幸亓徵歌自身所带行李并不多,此刻也就并不算特别糟糕。
亓徵歌目光中带着一丝微微的愤懑,矮身蹲下,伸手欲捡起她那被丢在地上的幕离。
“时姑娘。” 陆莲稚本面对着她,正欲走来一同帮忙,却在她蹲下的那一刻忽然转过身去,音色带着微妙的颤抖,唤了一声。
亓徵歌目露疑问,方欲开口探询,只是目光一低,忽然也站起身来,背了过去。
亓徵歌本就是从浴室中披了衣匆忙杀出的,身上水渍未干,衣衫也并不是特别完整。原本在昏暗中,彼此都并未察觉。
然而此刻已经燃了烛,亓徵歌分毫不觉地蹲着身,衣衫下摆缓缓分开,陆莲稚便猝不及防直接看到了那之下尤为白皙如玉的一截纤长大腿。尺度之高,另她甚至隐隐都看到了腿根。
“。。。。。。”
“。。。。。。”
一时间两人谁也不敢看谁,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亓徵歌整理好了衣衫,率先回了身:“。。。。。。” 她方欲出口的话语在看到陆莲稚烧红耳廓的那一瞬,生生憋了回去。
陆莲稚背对着亓徵歌,不止耳朵是红的,其实面色也仿佛是湖波映着的火烧云霞。听到身后传来了些微动静,她却仍不敢转身,只颤抖着道:“。。。。。。抱歉。。。。。。多有冒犯了,。时姑娘先去里间更衣罢,这里有我来收拾便好。”
此刻她满脑都是亓徵歌高叉衣摆下纤细皎白的大腿,内心也十分的复杂。
亓徵歌也并未说什么,沉默着走进了里间。
陆莲稚听见脚步声离了,讷讷地转了身,先将那四个贼人牢牢捆了起来,而后便收拾起了一室狼藉来。
外间诡异的气氛维持了片刻,待到亓徵歌换了衣裙穿戴整齐,并解下了那块墨玉递给陆莲稚时,陆莲稚才急速回过了神。
“使不得。” 陆莲稚摆手道,“这玉我已经给了时姑娘,便是决了意不会收回的。”
她怕亓徵歌误会,便又道:“若姑娘只是觉得携带此物易引火上身,其实大可以将它收进袖里。毕竟江湖上我也有许多仗义朋友,如若遇见,此物也将于姑娘有助。”
亓徵歌看着她认真的模样,眼中止水一般的墨色寒潭忽然漾开了一丝涟漪。接着陆莲稚便听到一声低低的笑。
“。。。。。。陆姑娘的脸,平时都是要红这样久的么?” 亓徵歌也不顾促狭与否,便缓缓开了口。她此刻也不知为何,总之就是很想逗弄陆莲稚一番。
“!” 陆莲稚抬手摸了摸脸,猝不及防亓徵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不收这玉也自有我的理由。薄技相助却收人厚报,是医道之不齿为其一。此乃令尊遗物,我为外人,于情于理不便留存为其二。其三我行走这江湖,向来不带过多贵重物,总是忧心。” 亓徵歌很快敛去了笑意,语气清淡道。语罢便也似昨晚一般,牵起陆莲稚的手,将那玉揉还在了陆莲稚手心里。
微凉而又极其柔滑的触感,仅仅是碰触了陆莲稚一瞬,便仿佛袖蝶翩然飞离花瓣一般离开。而那触感却真实地从陆莲稚手上传入了心底,令她没来由地微微颤栗了一下,垂下眸。
陆莲稚忖度一番,见亓徵歌确是不会收的,便也对赠玉一事就此作罢,但又仍觉不妥,便隐隐生出一个模糊想法,计上心头。
“不过说来。。。。。。陆姑娘,你为何在此?” 陆莲稚正神游着,亓徵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幽幽问道。
亓徵歌已离了杉府近一日,又自认在城中市里兜转许久。且出汴京的城门繁多,方向亦是各不相同,若说此番是偶遇,这理由便着实失了些水准。
陆莲稚听她这样一问,正与她方才隐隐思索着的想法合了拍。她眉梢一翘,眼中盈盈微光浮动,笑眯眯凑了前来:“姑娘本就是莲稚的救命恩人,莲稚自当跟着、护着。姑娘又生得如此娇弱,莲稚自想,就算是寸步不离,也不为过的。况且方才姑娘又不肯收下这玉,那莲稚只好今后都跟着姑娘,来报恩了。”
亓徵歌未曾想到陆莲稚还有这手,竟就这样顺杆子爬了上来,一时难免有些吃惊,又有些想要失笑的无奈。
但理智终究占了上风,她眼中很快拂去了这些情绪,回复了清明:“这并不是说笑。且我并不需要这样的回报,姑娘还是就此与我离了去,各行各道罢。若定要谈报恩,姑娘大可日后行走江湖,救死扶伤,这也便算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亓徵歌能够接受距离若即若离、仿若隔雾,而接受不来这般突飞猛进的亲密。她并不认为陆莲稚与她这就到了可结伴江湖的阶段,一时心下敲响警钟,生出几分排斥与警惕来。
她想着,便缓缓绕行至床边,拿起矮几上叠放着的幕离,继续道:“此处我也不愿再多留了,现下便要离了去,与姑娘便就此别过罢。”
话音方落,陆莲稚忽神色一凛,动如疾风般飞速拔剑,扑上前将她压伏在床沿。亓徵歌听闻身后铮一声,似是有刀剑对撞,随即便听见一声惨叫。
她被陆莲稚压着俯趴在床边,甫一回过神便快速回头看去,便知晓是一贼人已转醒,方才隐在了她身后意欲偷袭。亓徵歌眼见陆莲稚毫不留情,抬手一剑便贯穿了那贼人右臂,将他半身牢牢钉死在墙上。力道之大,整个陆离剑都三分有一没入了白墙,那贼人当场便再度昏了过去。
看似已了,可陆莲稚却良久也没有从亓徵歌身上起来。亓徵歌被她不重不轻地压着,半晌也不知怎么回事,又有些担心,便试探着问道:“。。。。。。陆姑娘?”
陆莲稚听她唤了一声,才闷闷应道:“。。。。。。嗯。姑娘莫动。。。。。。我。。。受伤。。。了。”似乎是极为不甘心,陆莲稚说话都断断续续起来。
亓徵歌闻言目露讶异,方才她分明见陆莲稚始终占着上风,理应并未被那贼人伤到分毫才是。她捺着性子又问道:“姑娘不如试着起身,我也好替姑娘瞧瞧?”
至此陆莲稚才动了动,右手撑床从亓徵歌身上起了来,左手奋力将剑猛地拔出,这才拄着剑歪歪斜斜占了起来。
“。。。。。。”陆莲稚垂着头不说话。
“。。。。。。”亓徵歌看出了她伤在哪里,一时无语,便也半晌说不出话。
“我。。。。。。平时走路都很稳的。许是。。。。。。方才实在着急了。。。。。。” 陆莲稚心虚地辩道。
方才扑过来那一瞬,她竟崴了脚。
作者有话要说:
陆莲稚:痴汉s。mile
第5章 绯色
亓徵歌弯腰替陆莲稚揉了揉,发现并无大碍,于是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蹲着,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听到动静的客栈老板终于颤颤巍巍赶了上来,神情讶异地看着屋内:“姑娘。。。。。。这。。。。。。”
“无事,方才这四名贼人闯入室内,现下倒是已无碍了。” 陆莲稚清了清嗓子,沉下声对着老板,道:“此处我们已不便多留了,房钱照付,只是还要烦请老人家,去报个官。”
语罢她便一咬牙站了起来,噌一声将陆离剑入了鞘。
交代一番后,两人便出了店门。现下已是亥时过半,月色正盛。陆莲稚穿着身收袖的墨灰色胡服,外头罩着件鸦青短袍,身姿里三分妩色敛去,衬得脸色尤其白皙剔透,露着一股少年般挺拔的俊气。
亓徵歌牵了马,见陆莲稚眼神含着话般杵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自己,不由出声问道:“姑娘何还不去牵了马回城?”
“我没有马。”陆莲稚理所当然地说:“我这一路都是用轻功追上你的,这样快些。”
“我现在跑不动了。” 她眉眼含笑,仿佛稚气未脱,却又另有一番动人心弦滋味,“求求姑娘便带上我一起罢。”
亓徵歌听着她轻轻松松的语调,又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庞,一时有些语塞。念及此刻诚然没有理由可以拒绝,便叹一口气,轻声道:“上来罢。我载你去北郭。到了你便也可雇匹马回去。”
陆莲稚闻言,眼中浮光粼粼,便对已上了马的亓徵歌伸出只手。亓徵歌眉头微蹙,心下一时渐渐复杂起来。片刻还是伸手,将她扶上了马。
微风之下月之方中,清辉满溢。时已近仲秋,月便也格外的圆。陆莲稚抚着手心墨玉,眼中流光万千。
她脑中思绪纷杂,一时并不能够完全理清。但她只明确知道一件事,她想接近亓徵歌,与她结交,与她同行。
素闻东海之上有瀛洲,行踪莫定,秘不可说。她此刻便似是忽地身处其前,面对着烟涛微茫的辽辽雾霭,一点点接近,一点点沉迷。
而这厢亓徵歌御着马,眼中却愈发黯淡下来。
她不是看不见陆莲稚眼中明显的笑意,可陆莲稚的善意越是明显,她便越是想要退缩。
亓徵歌握了握受众缰绳,心下一时有些难受。
陆莲稚所说的话她都听在了耳中,甚至也还有那么一瞬间,曾顺着她的意思对来日做出过设想。这近乎一载的孑然漂泊,亓徵歌亲身经历过,便也就分外明白其中的清苦难耐。并不是不想有人作伴,但平心而论,亓徵歌又不得不承认,若要另陆莲稚与她为伴,那几乎是并不可能的。
陆莲稚生性自由,而自己却无疑是个枷锁。况且自己背负着另人不齿的秘密,永远也无法与她交心。若说是先前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横亘在二人之间,她尤可接受,但一夕之间如此的突飞猛进,便令她生出了十足的警惕与退缩感来。
说到底,她畏惧。畏惧羁绊在将来草草结束的可能性,也畏惧现在一切关系的伊始。
亓徵歌越是深思,便越是无奈。她听着耳畔风声与马蹄笃响,渐渐垂下了目光。
猎猎风声之中,陆莲稚仿佛隐约听见了一声叹息。
亓徵歌一路沿着马道疾驰,月渐渐西沉,二人各怀思绪,并未交谈。
待到天边终于显出鱼肚白时,前方才隐约有了北郭的影子。这一路亓徵歌脑中胡思乱想,便感到格外的劳累,待进了北郭镇内,寻个酒家客房,直接合衣便睡了。
陆莲稚在亓徵歌隔壁,此刻也仰倒在了榻上。
她掀开衣襟瞧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