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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迟雪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牙都要酸倒一排,眼不见为净地策马狂奔将二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陆莲稚笑:“阿迟真是的。”
亓徵歌握着缰绳,雨水都落在了头顶那件薄薄的春衫上,只间或有一两滴穿过陆莲稚的阻拦,滴落在她衣襟。
一时雨色空濛,气息清新。亓徵歌感受着身后陆莲稚温热的怀抱和裹挟了浅浅药囊之息的暖香,无端比方才街市之间还要更令她感到愉悦。
二人都是一般无二的好心情,但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一路回了杉府。
入了房内时亓徵歌挑亮了油灯,回头一看陆莲稚正解开了长发,抖着一绺绺被雨水沾湿的青丝。
亓徵歌正想走过去给她擦一擦,走进一看才发现陆莲稚并不是在抖她的头发,而是她的手本身就在抖,抓着发梢,想停都停不下来。
这个发现让亓徵歌感到又好气又好笑。陆莲稚本就因为骑射用力过度而手抖,方才又一路举着衣裳,眼下想不抖都止不住。
她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地微微叹出一口气,眼里含着浅浅笑意,上前将陆莲稚的手握住。
那方陆莲稚正有些苦闷地抖着发丝,忽然就被亓徵歌握住手抱在了怀里。他虽然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出于对亓徵歌怀抱的眷恋而感到了一丝升腾跳跃的满足。
求与得的愉悦满溢于心间,陆莲稚一时只顾着感受那股如潮的欣喜,并不想开口说话。她闭着眼在亓徵歌肩头蹭了蹭,鼻尖在亓徵歌微温的脖颈间摩擦。
“陆莲稚,”亓徵歌感受到了陆莲稚幼兽一般眷恋的动作,忍不住将被雨水沾湿的身子又往怀里带了几分,“我很高兴。”
她仿佛是在叹息,又仿佛在倾诉。语调里夹杂了太多的情感。
但陆莲稚却仍旧能够敏感地察觉出这复杂又愉悦的情感里每一分的不同。
陆莲稚微微将眼眸睁开一线,入目是跳跃的烛火与二人交织投在屏风之上的身影。
她看着看着便弯了眉眼,良久后轻轻喟叹:“亓徵歌……我喜欢你高兴。我喜欢你。”
于是一时屏风上的倒映又更近了几分,都随着烛光微微摇曳。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该有车了,但是。。。。。。我懒啊_(:з」∠)_
回家了,失去了暖气的滋润,脑几被冻住失去理智。
第82章 意气
寒食清明很快过去,春季也迎来了三月的将末之时。
立夏的日子已经不远,季春天气一天比一天暑气见深。春花皆落林叶窸窣,最生机热闹的时节一点点过去。几场甘霖过后,汴京里各处皆是枝叶蓁蓁芳草盛盛。
眼下一个季节将末,杉迟雪终于又重新忙碌了起来,不是带着家中小辈四处探访,便是各地去收租续租,在商铺间逡巡。
亓徵歌终日忙忙碌碌,杉迟雪也没有闲暇分出,陆莲稚见此便也就放开了手脚同汴京中新旧友人以武相会,好些日子都是在各方切磋之中度过。
她本就向来擅汲百家之长融会为私,是以固定的招式在她眼中总是有所欠缺。
刀兵无眼,风云际会之时更是瞬息万变,而陆莲稚的“变”却向来要比谁都缭乱,一如兵法所言“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出招无定数,这一点总是陆莲稚最大的赢面。
但这一点尽管能够为天下人所想到,真正下手时却往往很难做到。
融会武道并不像是各色菜一锅炖那样浅显简单,各家之道往往内息不一、风格有异,就连天下才最为思敏捷、擅解难关之人也往往难以将其调和。
“我虽不能全然融汇,但收其精髓七八分,自认还是可行。”但凡与所会友人谈及此,陆莲稚便总是十分自信,面上更是一番正色:“总还是要勤学苦练为本。”
十余年来她对于此道也颇有些心得,虽不敢说游刃有余,但总能另辟蹊径,终有所成。
学无止境。所有人都知道,随着陆莲稚的成长、随着她年龄渐增,她的阅历只会越发丰富,一切历练对她而言都是如虎添翼,她的前途总是浩瀚,而又无人能知。
但陆莲稚自己却知道,她的前途,无非只有一方向。
相比于陆莲稚仗剑弯弓的快意如风,亓徵歌这边的忙碌看起来就有了相当的文墨气息。
汴京医家颇多,医道繁盛,光是医铺就有将近百家,更遑论其中医者之多。
但不同于这些普通医药世家和江湖郎中,亓徵歌来自朝中医家之首药宗容决谷,自小便经受着朝中最为正统而系统的医家教化,更遑论她天赋异禀远胜常人。
于是亓徵歌来到汴京这么些日子,平日里不仅仅有病患求诊,往往还会有许多同道同行之人上门求问求教,若是时间来得巧,亓徵歌所在的医馆有时甚至能够排起长长人队,从街头道巷尾。
为了将同行与病患分离开、避免二者混杂一处带来的手忙脚乱,清明过后,亓徵歌便干脆邀约各家医馆,八日一次于梨坛前共会论医。
此计一出便得了各方称赞拥护,一时城中梨坛前专为各方医者设下了帷幕,这场八日一次的论医会,便也成了汴京一带医家的大事。
面对多家医者,亓徵歌几乎是毫无保留便将自身研习所获心得都交流了去,一时面对着亓徵歌的坦诚,各家医者也毫不吝啬便将各家所长悉数为她详解。由是虽她所言颇多,收获却也算得丰厚,双方的赤诚也使得梨坛论医几乎成了汴京一带的医家盛会,为各方传作佳话。
如此,医会虽好,但八日一次的频率,却也正好占去了亓徵歌休诊歇息的日子。由是这个决定一下,亓徵歌便几乎忙碌无休。
除却休沐日与各节假,她风雨无阻八日坐诊一日论医,每日也是辰时作亥时息。
这般紧凑的日常,简直将向来放浪颠倒惯了的陆莲稚看得心里抽抽。但亓徵歌却乐在其中,甚至有时忙起来,晚间要拖到天色昏黑也不肯离开医馆,令前来接人的陆莲稚只能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等着,由是对于这个决定最为不满的便是陆莲稚。
但不满归不满,陆莲稚却知道这是亓徵歌除却自己以外唯一的心之所向与生之所求,如此她的一点小不满绝不可能是她出手阻挠亓徵歌的理由。
于是陆莲稚只能够无限期盼着假日,只有在假日时候亓徵歌才会放下手头忙碌之事,将分给医道的那一半注意力全部放回到陆莲稚身上。
所幸陆莲稚并非是无所事事之人,否则若是日复一日都在如此磨人又满含期盼的心境中度过、心怀着这样纠结又微痒的小情绪,那简直当真与朝中深闺怨妇的心境没有了差别。
但随着时日渐渐推移,将近整整一月过去,饶是陆莲稚在外呼朋唤友过得再快意如风,心里也渐渐开始有了难平的沟壑。
她每日里同亓徵歌打的照面过少,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陆莲稚开始三心二意,开始常常有意无意地经过亓徵歌的医馆门口,只为了多看她一眼。
亓徵歌也开始渐渐知道是自己太过忙碌,终于也令陆莲稚感到了些许孤单。
她比自己想象的更要重情。
。
三月季春,入夜虫鸣不绝,早已不再如同冬时一般寂静无声。
亓徵歌沐浴后便坐在了房中桌前,翻着昼间与人论医时的记录,指尖轻轻摩挲揉捏着纸张。
孙翛翛画工极妙,字迹也别有风骨,亓徵歌看着看着便松下了身姿,不再是同白昼时人前那般端雅得体,反而带上了八分懒散,斜斜靠在椅边,如此身段从后看来便是妙不可言,极度诱人。
陆莲稚正坐在她身边给她剥果子,不经意一瞥便看见了亓徵歌这般堪称慵懒的姿态,心下第一秒生出的情绪竟不是迷乱,而是一阵委屈。
“……”亓徵歌将手中册子合上,放在了桌边,垂眸看向忽然将自己拖进怀里的陆莲稚,轻声问道:“怎么了?”
她当然知道是怎么了,但还是问了出来,想要听陆莲稚自己说。
亓徵歌微微抬手向后,将指尖穿进陆莲稚发间,轻轻捏了捏她耳垂:“不开心?”
陆莲稚将脸埋在亓徵歌肩窝里,闷闷地叹出一口气:“嗯。”
倒是大大方方承认了。亓徵歌向来喜欢陆莲稚直言不讳的性子,不由轻轻笑道:“你想怎么办?”
陆莲稚听她语气里还带着笑意,不由得手上使力将她箍得更紧,直到她听见亓徵歌轻声吸了一口气才停下。
“我想再也不松手。”陆莲稚语调有些低迷,裹挟了一些令亓徵歌忍不住勾起唇角的小情绪。
“有时候会想,如果你不是大夫,也同我一般是游侠,那该多好。”
这一句话算得上是十分孩子气的任性话了,是以陆莲稚也不太好意思大声说,只将声音压得低低的,好几个字还是亓徵歌靠猜才猜出来她说了什么。
亓徵歌被她极有力的禁锢给箍得有些微疼,一时好气又好笑地伸手用力拍了陆莲稚手背一下。
“那该多好?陆莲稚,你告诉我那该多好?你是想让我改行?还是想就现在干脆去找个合你意的?”亓徵歌声音还是清浅,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不饶人:“成熟一些,陆莲稚。”
“可我已经变得比从前成熟许多许多了。”陆莲稚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安慰,反而被骂了一通,有些闷闷地反驳道:“难道你都不曾注意过?”
陆莲稚知道自己在说浑话,但她到底已经憋了将近一个月,此间终于还是忍不住要说:“你就是不曾注意过。你宁愿整日里盯着孙翛翛和那两个小鬼头,都不肯让我陪在你身边。”
“我既不懂医道,也不如翛翛写字好看,你肯定是嫌我对你毫无帮助,来得碍眼。”
这浑话说得,令亓徵歌都感到微微讶异,忍不住笑了一声:“嗯?”
陆莲稚今日当真是一反常态。
她向来心眼比海眼大,为人处世皆是豁达放旷,何曾在意过这些普通少女堕入情网时才会在意的问题?
可见自己忙碌的这一个月,真是给她冷落坏了。
亓徵歌好笑地转过身坐在陆莲稚大腿上,面对面地将她抱在怀里,伸手一下下轻抚着陆莲稚的脊背,仿佛顺着一只小猫炸开了的细绒毛。
陆莲稚变脸比翻书还快,在亓徵歌这样的动作下,居然出人意料地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一时二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只互相靠着,听着窗外虫鸣幽微。
半晌后,亓徵歌垂着的眼睫轻轻颤了颤,轻轻道:“是我不对。”
陆莲稚闻言立刻不自在地动了动,声音带了些颤:“没有,你才没有不对……是我还不够成熟。”
亓徵歌听她语气有些不服气,不由得在她耳边冷笑了几声,伸手揪住了她耳尖。
“你还知道是你不够成熟?”亓徵歌指尖微微使力,语调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什么叫做我宁愿看着翛翛也不愿看你?”
陆莲稚知道自己方才口不择言,不由得有些羞赧地低了低头:“没有。你没有。”
“什么又叫做我不曾注意你?”
陆莲稚又缩了缩:“不是,你不是。”
“我嫌弃你碍眼?”
陆莲稚耳朵疼得不行,又不敢挣脱,表情复杂,吸着气轻喊道:“我错了,我错了,好姐姐,是我胡思乱想、口不择言了。”
亓徵歌轻哼一声松开手,转而轻轻揉着陆莲稚耳尖。
有和煦微温的夜风从开着的窗边缓缓吹来,裹挟了房外的草木气息,蔓延开来。
“……今日,我同翛翛商量过了。”半晌沉默过后,亓徵歌忽然开口。
“嗯?”陆莲稚听她忽然开了这么个话头,心里动了动,抬头和她对视。
“明日起改为七日坐诊,一日与会,第九日歇息。”亓徵歌声音很轻,她搂着陆莲稚的腰将下颌搁在陆莲稚肩窝上,微凉的鼻尖轻轻蹭着陆莲稚脖颈:“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
“终究也是我太过任性、太过无厌。”她仿佛叹息一般轻声说着,一时有微凉的吐息拂洒在陆莲稚颈间:“既想要推着你成熟,又想要你永远在我身边。还想要成就自己的医道。”
她想要陆莲稚成长,不愿将陆莲稚束缚在身边。她将陆莲稚推出医馆、推离身畔,认为如此便能够令陆莲稚活得更像她自己。
这些是非掺半的决定走到这一步,亓徵歌才发现她仿佛太过用力、仿佛太急于证明陆莲稚的成长,而忘了彼此之间的眷恋。
其实眷恋永远不会是牢笼,也永远不会变成枷锁。
“我见不到你,也很难过的。”亓徵歌笑着伸手绕起陆莲稚一缕发梢,身子在她身上蹭了蹭:“翛翛说我这些日子里总是走神,她不知道为什么,但你肯定知道。”
“不要不开心了好不好?”亓徵歌在她耳边又重复了一遍:“是我不好。”
陆莲稚哪里还有任何一丝的不开心?
她从亓徵歌说到改制的那一瞬间,心间就已然雀跃,接下来亓徵歌每多说的一个字,她便要更为欢欣一分。
陆莲稚不可抑制地将亓徵歌的腰搂住,把自己的身子严丝合缝同她的贴在一起。
别人当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出神,只有我才知道。陆莲稚笑眯眯地将怀里的人贴在心口,感受着彼此心间的响动。
一定要变得更好。要变得更成熟,变得更能够让她倚靠。而不是让她反思,更不是让她认错。
“才没有不好。”陆莲稚轻轻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