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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胤起身,发觉胸口的伤,已经被绷带缠起来了,他看了一下,这里像是某处营帐。营帐外,一个士兵走了进来,看到坐起来的令狐胤,很是惊喜,“将军!”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临安城外的荒郊,肖将军令我等护送你出来。”
令狐胤隐隐有些印象,他不知道是何时昏过去的,肖时卿命人护送他出来,那他现在肯定已经落入谢萦怀之手了,“令狐柔呢?”
“她正在歇息。”
营帐里没有点篝火,有些阴冷,令狐胤披上衣服,往外看了一眼,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将脚印都这遮住了,但是雪居然还在下。他去看了令狐柔一眼,令狐柔中了乱箭,现在昏倒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厉害。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留下一句‘照顾好她’就转身出去了。
他与令狐柔一起出来,在乱军中,令狐柔忽然抓住他的手,说,“是他!是他!”那一瞬她心神大乱,才会被冷箭所伤。但是,是什么,会让她忽然方寸大乱呢?
“将军,临安已经不是久留之地,属下们恳请将军,暂时离开这里。”
令狐胤站在漫天风雪中,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出神。
那个称周琅为兄长的男人……
记忆忽然复苏,从前他与周琅秉烛夜谈,两人一起下棋,他也曾偶然问过,周琅是否有兄弟,周琅那时笑道:我并无兄弟,我是家中独子。
那……那个周安。
令狐胤闭上眼睛,喉结滚动了一下,谢萦怀当初审问他的时候,多次提及周琅,他怨他当初一箭射死周琅,但对那周安,却是只字未提。周安住在周琅的房间里,并且……令狐胤仔细的回忆着周安第一眼看到他时候的神色,那时候他眼睛里没有任何怨恨,只是有一些……诧异?到他暗算自己的时候,站在他面前的周安,神态和当初的周琅,也有了一些重合。
倘若……周安就是周琅呢?舍弃掉一切不可能的因素,这一切都好像说得通的。说得通他为什么会在把自己交给谢萦怀之后,冲出来救令狐柔了。
“你相信死人复生吗?”
跪在地上的士兵忽然听将军开口问这个问题,愣愣的抬起头来。
“属下听过一些传闻,说有些修道的仙人,能涅槃重生……”
令狐胤死寂的眼中,忽然有了些鲜活的光芒,在这无边无际的大雪中,他却仿佛得到了某种救赎一般,“你信吗?”
“属下……”见惯了生死,怎能相信世上还有神灵?
令狐胤并非问他,他只是问自己。抬头便是苍茫夜空,无边落雪,当初临安一战,让他痛不欲生,所以他惩罚自己,折磨自己,现在……他可以弥补了吗?
他想起重病的时候,做过的一个梦,那时他迷迷糊糊,梦见自己在走一条走不完的台阶,周琅就在前面,他走着走着,回过头来……便是这样一张脸。那时冥冥中的一种暗示吗?
跪在地上的士兵望着他。
“我当初遣散你们,你们为何还要效忠于我?”
士兵以为令狐胤是在怪罪,“将军于乱世中救我们性命,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我们的亲人,我们便只是将军的利刃……若将军怪罪,我……”
“我并非怪罪你们的意思。”令狐胤从前心冷,是因不断的背叛,不断的舍弃,但现在,令狐柔舍身救他,这些部下也生死相随,他又如何能再这样下去。
“将军……”跪在雪地里的膝盖都要被冻僵。
令狐胤转过头来,“你们可还愿效忠于我?”
“誓死跟随!”他们一直在等这句话,等那个从前带他们战无不胜的男人。
“调集旧部,随我一同攻入临安!”他一年未曾拿剑,一年未曾调兵遣将,现在最好的方法,便是回去修养些时日,到时候他能轻易卷土重来,重拾辉煌。但是……如果现在临安城的那个人,真的是周琅,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的可能,他也不愿意再错过了。
“是!”他们这一年,都在等将军的命令。
……
临安城里醒来的南凤辞,正在同那些救下他的部下谈及现在临安城里的状况。他背后的箭已经被拔出来了,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
“相爷,这临安城已经不是久留之地。”
南凤辞默然不语。他会去做这个相爷,也只是兴趣使然,如今他最喜欢最有兴趣的人回来了,他哪里还愿意去管这个烂摊子。
“相爷?”迟迟得不到回复的部下抬起头来。
坐在烛台旁的南凤辞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忽然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把那些部下吓坏了,几人面面相觑。
“将活着的人都召集起来,明日,随我去周府。”
“相爷!”
南凤辞眸光一利,众人马上噤声。他们怎么敢忘了,这位主子那狠辣的手段。
……
“让他跑了?”
无人敢回答。
腰间金刀出鞘,报信的人头颅从城墙上滚了下去。看到这一幕的人,头埋的更低。
“令狐胤跑了,南凤辞下落不明,你们可真是——”唇红如涂朱,“废物。”
看着面前这群瑟瑟发抖的人,谢萦怀实在失去了兴致,今日如果不是周府的那个人坏事,他这两人早就一网打尽。以为自己是周琅的弟弟,便可以为所欲为么?真是,大胆。
“皇上……”
“周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没有,周府今日安宁的很。”
谢萦怀从踩着城墙的阶梯,一步一步的走了下来,“去周府。”
在他从城墙上下来的时候,天空破晓,曙光照亮了城墙下那些还未被雪完全掩埋的尸体。
谢萦怀到周府的时候,周雍迎了上来,“谢……”他本想叫谢小侯爷的,但是看谢萦怀脸色着实不好,马上改了口,“不知皇上,因何事驾到?”
“周安在哪里?”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凛冽的杀意。
“他……”周雍头低了下来,“他一夜未归,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是吗?”
周雍弯着腰,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谢萦怀派人去搜,但是搜遍整个周府,也没有找到那个周安。但谢萦怀知道,周安就在府上,他在客厅坐了下来,将腰间金刀取下来,压在桌子上,“一寸一寸的翻,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到他。”
“是!”
周雍额头上一下冒了冷汗出来,他让周琅躲在库房里,如果谢萦怀真的要挖地三尺,那肯定……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天色大亮,周雍捏着袖子,不断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派去找周安的人还没有出来,但是已经有报信的人赶来了。
“回禀皇上,令狐胤纠集旧部,现在就在临安城外。”
“什么?”谢萦怀以为,令狐胤此刻已经逃得远远的了,他的回来,实在是意料之外。
周雍松了一口气,谢萦怀看了他一眼,他马上又将脖子缩了下来。
“他多少人?”
“一千人。”
“一千人?”他临安有十万兵力,昨日他一万都落荒而逃,一千精兵又能如何。
又一人上前报信,“皇上,令狐胤已经杀入城中!”
“召集城中精兵,随我去迎战。”谢萦怀为了找南凤辞,城门只留守有两千人,被他侥幸闯进来,也不算稀奇。毕竟,令狐胤当年,可是赫赫有名的百战之将。
半盏茶之后,势力悬殊的两方精兵在城门口相见。
“我还以为,昨夜落败,你会找个地方躲起来苟活几日,正在苦恼着,没想到你竟又送上门来了。”谢萦怀摒弃了那华丽的金刀,拿起了自己善用的长剑。
令狐胤重伤未愈,脸色苍白暗淡,但即便这样,气势仍然不输谢萦怀,他也不同谢萦怀废话,长枪一划,直指谢萦怀眉心。
就在两人之中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城中忽然升腾起一股浓烟。两人一起望去,见城中一处民居烧了起来。已经趁乱赶到周府门口,准备带走周琅的南凤辞,怔怔的看着那从周府里烧起来的大火。
因为这几日都在刮北风的缘故,这火一烧起来,黑色的浓烟都直往北吹。但这火势并不大,像只是在试探这风向一般。而后站在周府门口的南凤辞,就看见头顶一道巨大的黑影掠过。是什么……飞起来了?
鼓捣出这火势的,自然就是周琅,他在躲在库房里的时候,偶然翻出了自己从前让那些能工巧匠给自己造出来的玩意儿。其中就有一件,就是能借着风势做短暂滑翔的东西。他可不会轻功什么的,留在城中,谢萦怀迟早要来找他算账,还不如出去躲一躲,谢萦怀顾忌周琅,不会对周雍如何。他只需要想办法保全自己。
南凤辞仰头望着周琅,周琅并没有注意到他。
因为高度不够,他在半空中滞留了一会儿就落了下来,脚下都是低矮的房屋,所以南凤辞一时也追不上来。
周琅四下看了看,确定了一个可以从城墙上越出去的地方。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临安城,临安城城墙虽然高耸,但是有一处,因为外面是条河,所以城墙修的也没有其他的地方高。
南凤辞追过来的时候,看周琅已经爬上了簪花楼。这里一年前是最繁华的花楼,足有三层高,站在上面,已经可以看到城墙外的茫茫大雪了。
周琅让能工巧匠造出来的东西,算不上滑翔翼,最多就是巨大的风筝,这东西周琅以前玩过几次,所以并不害怕,但他纵身跃下的时候,却把南凤辞吓的够呛。他不知道周琅这是想做什么。
巨大的黑影,从对峙的谢萦怀和令狐胤的头顶划过,两人同时抬头。
周琅也看见了他们,但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滑翔的速度很快,但实际和沈清淮估算的却不同,他没有直接从城墙出去,而是落在了城墙上。城墙上的积雪很厚,周琅踩上去,小腿都陷进去了。
这一幕,和当初令狐胤在城外看见的那一幕重合。他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紧紧追随着周琅。
临安地势高,从这里跳下去,他能离开很远。况且这里离城门也远,就是谢萦怀他们想要来抓他,一时半会也不太可能。而这么大的雪,就是他踪迹的最好隐匿。
周琅站在城墙上,他的手都有些冻麻了,他合拢双手,吹了一口气,而后纵身从城墙上跃下。
令狐胤仿佛看见了当初从城墙上直坠而下的周琅,他脸上一下血色全无,往前疾走几步,遥遥伸手,“周琅!!”
他这一声,让谢萦怀手中长剑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周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城墙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渣作者:攻控作者?我?啊?你再说一遍,谁,是,攻,控,作,者?
令狐胤:……那个,有没有人数数,我被捅了多少刀了?
令狐柔:……那个,有没有人数数,我头上几顶绿帽子了?
第460章 山海间(九)
北狄国。
北狄以民风彪悍著称,又有巫蛊之术横行,所以又被天擎唤做蛮国。如今天擎是冰雪天气,北狄却已是雪化草长,一路上许多身佩银饰的高大男子牵着马走过。这里是北狄国中一个不算繁华的小镇,往来还有些不是本地面孔的客商,人来人往,便也不觉得稀奇。
沿途有乞讨的乞丐,上前找那些客商讨些银钱,不想却被那客商粗鲁的推搡开。
“老爷,行行好吧——我都两天没吃饭了。”
客商紧紧攥着自己的钱袋,“滚一边去,你们这些小家花子的把戏,我再清楚不过了。”
“老爷,我饿的不行了。”
行囊鼓鼓的客商因为牵着马,被一群小乞丐围在街上,挪动一步都是困难。正在拉拉扯扯间,楼上忽然传来了一串银铃一样的笑声,而后指甲盖儿大小的珍珠玉石被抛掷了一地。本来拉着客商衣袖的小乞丐,一看满地的珠宝,都蹲下去捡了起来。
客商抬起头,见二楼的阳台上,依偎着两个容貌娇美的女子,那女子松开半边肩膀,手臂上的一条花蛇艳极,媚极。楼上女子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眸光一转,递来一个多情的眼波,而后伸手将松到臂弯的衣服拉了起来。
那客商还未见过这样的绝色,正是痴怔的时候,窗户旁又走来一位男子,那男子好似刚从温柔乡里钻出来,胸前衣服松垮,露出大半白皙的胸膛,他自己也不避嫌,抬手揽住一个女子的肩膀。
“在看什么?”
“周公子,你看楼下那些小孩儿,可真可怜。”女人声音也销魂的很。
两个女子一左一右的钻在男子的胳膊下,贴着他的胸膛,那客商心中正羡慕这男子的艳福,就见那男子已经转过头来,那目光轻飘飘的瞥了一眼楼下。客商被那无意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男子却像是没看到他一样,瞥了一眼弯腰捡宝珠的乞丐们,问了声,“淑云可真是心善。”
“周公子——”
男子伸手入袖,摸出一个绣了海棠的银袋来,他抓了一把从楼上洒下来,那客商听到清脆的落地声,才惊醒过来低头去看,只见那男子丢下来的,竟是那一片片的银叶子。那群小乞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弯腰拼命的捡了往怀里塞,生怕旁人争抢一样。男子丢的烦了,直接将钱袋打开,一股脑抛洒了下去。等到抛完了,他问身旁女子,“这样满意了么?”
回应他的,是女子的香唇。而后打开的琐窗重新闭合,客商在楼下站了很久,身旁的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