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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的战争-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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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甲摇摇头,继续念经。



 



    魏冰豪大声说:“一旦隆吐山失守,我将在北边的则利拉山顶堵截英国人。则利拉,则利拉,英国人的葬场在则利拉。”



 



    西甲停止念经,坚定地摇头:“我保证隆吐山不会失守。”



 



    魏冰豪断然说:“隆吐山一定会失守。”



 



    西甲说:“我在隆吐山就在,隆吐山没了,我就死。”



 



    虚空王突然出现了,好像他是从葬礼的火阵里出来,一腿就迈到了西甲喇嘛跟前。虚空王说:“你本来就是来送死的,你不死谁死?快死吧,死了你就是神。”



 



    西甲敬畏地望着虚空王说:“我是想死,但死了隆吐山怎么办?谁来担责任?”



 



    虚空王说:“还有这些石头,这些林木,还有蚂蚁和乌鸦,还有我一切智虚空王浪喀加布,我来担责任。”



 



    魏冰豪不想闲扯,着急地说:“快快快,给我五十个藏兵。”



 



    西甲说:“五十个藏兵可以给你,加上他们的女人,大约七十多个。你去找森巴军的奴马代本,就说是我的命令。”到了这种时候,他还畏惧着桑竹姑娘的戏弄,还想把森巴军的人支得远远的。但似乎更多的还是保护她的意思:但愿桑竹姑娘跟他们去,隆吐山太危险了。我可以死,桑珠不能死。我死了不过少一个喇嘛,西藏的喇嘛千千万,少一个就像山上少一块石头。但要是少了桑珠,就是少了白度母,少了珠穆朗玛。



 



    魏冰豪伸手说:“文书呢?调兵需要文书,嘴上说了不算。”



 



    西甲吃惊道:“难道喇嘛的经是念了不算的?释迦牟尼定下的规矩是,喇嘛的话语印度的经,恶人不信善人信。去吧,善人。”然后又念起了《忏罪法经》。



 



    魏冰豪还在犹豫。虚空王挥手驱赶道:“去吧,善人,这里没你的事。”



 



    魏冰豪来到森巴军的阵地时,森巴军刚刚结束一场战斗。这里地形陡峭,火绳枪加上滚石,十字精兵暂时被打退了。奴马代本瞪着魏冰豪,一脸茫然地表示,他只能给对方三十个人。这三十个人都是光棍,拖带女人的一个也不给。魏冰豪一再声明西甲喇嘛给了他七十多个男女,但奴马代本固执地不从,说:“不是我不听西甲喇嘛的命令,是西甲喇嘛不明白我这里也需要人,更需要女人。”



 



    魏冰豪只好说:“没有文书的调兵就是这样,随心所欲。三十个就三十个,快拨给我,我要走了,迟了就来不及了。”



 



    奴马说:“你着什么急?西甲喇嘛都不着急。”



 



    魏冰豪说:“西甲喇嘛当然不着急,他是想死在这里。”



 



    奴马说:“所以现在着急的不是抵抗洋魔,而是保住西甲喇嘛。”



 



    魏冰豪觉得他的话不对劲,追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奴马说:“去吧去吧,你要的人我这就拨给你。”然后叫来小瘦子汝本说,“你,带着你的人,跟他去。”



 



    小瘦子哭起来,他说这一走,就把黑脸汉子的尸体丢下了。几个时辰前他还在为搬运尸体的事跟黑脸汉子吵嘴,转眼之间,这个黑黑的汉子、跟他关系最好的汉子、一天都离不开女人的汉子,居然再也不需要女人、不跟他吵嘴了。“洋魔,洋魔,你打死了黑脸汉子,我要打死你。”



 



    魏冰豪拍拍他的肩膀说:“跟着我,有你打洋魔的时候。”



 



    6



 



    魏冰豪还是低估了西甲指挥打仗的能力。他没想到,就在西甲喇嘛给他保证隆吐山不会失守时,就已经有了新的盘算。



 



    西甲的盘算差不多跟戈蓝上校的思路一样。戈蓝上校盯上了西甲喇嘛,很想打掉他,让西藏人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西甲喇嘛也盯上了戈蓝上校,也想打掉他,让十字精兵丧失头脑,自动溃退。戈蓝上校的想法西甲喇嘛猜到了,所以他决定:洋魔越是想让他死,他越是要活着。西甲喇嘛的想法戈蓝上校却没有预见,他潜意识里觉得西藏人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防不胜防的他们怎么会有别的想法?可西甲喇嘛偏偏有了,他要进攻,要偷袭,要除掉戈蓝上校。



 



    已经考察清楚了,戈蓝上校经常活动的地方就在十字精兵阵营的中间后面。午夜,西甲喇嘛将带领一百个挑选出来的会打枪的精壮陀陀,偷偷靠近敌营,突然掩杀过去,包围戈蓝上校睡觉的帐篷,一阵猛射。洋魔一定会开枪,可是黑天半夜,来复枪的子弹不一定打在陀陀身上。要是洋魔顾虑打死打伤自己人,来复枪的威力就会减少一半。更重要的取胜条件是,除了西甲,所有前往偷袭的陀陀喇嘛都没打算活着回来,死了是升天,是完成由人变神的修炼。所以对他们来说,活着是胜利,死了是更大的胜利。反正只要偷袭就是胜利,戈蓝上校完蛋了。



 



    西甲喇嘛信心十足,派人向奴马代本要了一头牦牛,亲自用皮绳绑嘴闷死,然后卸开,烧汤,煮肉,分给所有参与夜袭的陀陀:“吃吧,吃吧,虽然饿着心更狠、脸更怒,但吃了会长力气的,今夜需要力气,嗖地扑过去,一阵乱打,先用子弹打,再用枪杆抽,帐篷稀烂,骨肉稀烂,灵魂稀烂,戈蓝上校的今生来世统统稀烂。”



 



    吃尽了肉,喝尽了汤,陀陀喇嘛们出发了。悄悄地,脚不沾地地往前走。天地间只有一种声音,那就是奴马代本沉重的脚步声。奴马代本来到了陀陀喇嘛的阵地上,带着一帮人,有他自己的部下,也有几个从来没露过面的人。



 



    西甲喇嘛迎过去问:“都后半夜了,为什么还不睡?”



 



    奴马代本不吭声,直到他身后的七八个人窜过去撕住西甲喇嘛,才严肃地说:“摄政王迪牧活佛命令丹吉林陀陀抓捕并处死丹吉林的叛徒西甲喇嘛。西甲喇嘛不得反抗。”看西甲惊讶地瞪着自己,便解释道,“我也是没有办法,从拉萨出发时白热管家就指使我,把化装成藏兵的丹吉林陀陀藏在森巴军里。我提醒你承认自己是丹吉林的叛徒,好让桑竹姑娘保护你,你硬是不听话,嗐,不听话。”



 



    西甲对奴马代本的解释毫无兴趣,只想着偷袭戈蓝上校的事,正要挣脱逃跑,立刻被人抱住腰腿,撂倒在地上。西甲认识抓捕他的这几个丹吉林陀陀,乞求道:“你们不就是要我死吗?放开我,我这就去让洋魔打死我。我今夜要是不死我就不是佛教徒。”



 



    丹吉林陀陀头目仁增说:“你还是乖乖受死吧。摄政王和白热管家命令我们处死你,没说让你自己去死。你自己冲锋陷阵死的话,就能变成护法神,就会报复摄政王和白热管家还有我们了。”



 



    躲在黑暗中的虚空王突然发出一阵飘风走浪般虚软的声音:“我说了隆吐山由我担责任。我负责人世上所有的战争,我的战略战术是让它们消失,永远消失。”



 



    西甲好奇地问:“什么是战略战术?是你的战神吗?”



 



    虚空王说:“不是我的战神,是我退敌的办法。这个办法你也会有的。”



 



    西甲说:“我也会有,战略战术,抗击洋魔的办法?”



 



    虚空王说:“可惜你现在受制于人,只能靠我了。”



 



    西甲信任地望着看不见的虚空王,心说那就拜托了前辈。



 



    西甲很快被五花大绑。仁增轮起棒子立刻就要打死。奴马代本阻止道:“你可不敢在这里杀,这里到处都是西甲的人。快把他带走,带到森巴军的阵地上去。”



 



    要去偷袭敌营的陀陀喇嘛们惊呆了,待要出手救援西甲,就听西甲说:“上师如父,给法就是给命,摄政王要我死我就只能死。不能带你们冲杀洋魔了,你们自己去吧,牛肉不能白吃,力气不能白长,杀了戈蓝上校再升天成神,快去,快去。”



 



    一百个精壮陀陀奔扑而去。但西甲喇嘛的离开就是主宰的离开,他们不仅没有了踏实牢靠的感觉,连偷袭时应该脚不沾地也忘了。动静太大,脚步声、喘息声、咳嗽声,还没到跟前,就被十字精兵发觉了。接着就是枪响人死,一百个精壮陀陀全死了。而他们偷袭的对象戈蓝上校却安然无恙地站在帐篷门口,一再地惊讶着:西藏人疯了,他们不研究自己阵地上漏洞百出的防守,却来冒死进攻我们?



 



    就这样,西甲喇嘛偷袭敌营、斩除戈蓝上校的盘算变成了一个梦想。胜利在望的时候,似乎上帝对英国十字精兵的帮助,超过了佛祖对西藏人的帮助。



 



    额头上缠着绷带的戈蓝上校还不知道自己是夜袭的目标,差一点被除掉。在打败西藏人的第一次偷袭之后,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在今夜,趁着暗无天日,立刻进攻隆吐山,全面进攻,十字精兵所有的炮火都启动,所有的人都压上去,从所有的地方往上冲。西藏人会措手不及的,在他们应接不暇的时候,就会把薄弱环节暴露给对方。虽然对进攻者来说,这是最笨的办法,但恐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事实证明,戈蓝上校的当机立断是他进攻西藏以来最有成效的一次决定。火炮之后,进攻之下,西藏人留下了一片尸体,也留下了千疮百孔的隆吐山。没有了西甲喇嘛的隆吐山,就像没有了魂,哪儿进攻,哪儿就有缺口。西藏人溃不成军。等到天亮时,整个隆吐山就已经在英国十字精兵的脚下了。



 



    《圣史》上说,多数人认为是英国人连夜的全面的进攻导致了隆吐山的失守,只有极少数洞悉这场战争秘密的智者坚持自己的主见:抓捕并杀掉西甲喇嘛的错误命令才是隆吐山崩溃的真实原因,责任必须追溯到摄政王迪牧活佛头上。



 



    清晨,隆吐山的弥天硝烟让整个西藏南部变成了沉厚的铅青色。焦火的燃烧在荒草浅丛里游走。山岩恐惧而颤抖,啪了了跌落着,毫无来由地出现了滑坡。到处都是需要超度的死人,但是喇嘛们不见了,似乎这里转眼成了一片失去信仰的土地,没有佛和灵性,只有旷时的荒茫和无边的凄凉发酵在不散的空气中。



 



    死亡的寂静里,戈蓝上校踏上了隆吐山口。一瞬间的骄傲之后,他突然捕捉到了一丝顽劣的幻灭感。他问自己: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像脚下的死人一样死去呢?如果说西藏人的死亡是罪孽的结果,那么谁是罪孽的制造者?我,还是上帝?如果说我和十字精兵战士的死亡也是罪孽的结果,那么西藏人和他们的佛该承担什么责任?如果说任何人的死亡都是罪孽的结果,那么真正应该忏悔的到底是谁?



 



    戈蓝上校不想在罪孽遍地的隆吐山久留,带领十字精兵迅速前进,企图一鼓作气拿下前面的纳塘、念那、勒布、则利拉。他望着绵亘不绝的峰巅葱岭,心说如果不是为了迎接上帝,就不会有如此伟岸的山脉、如此俊秀的森林。全世界的美丽都是为耶稣基督而存在,西藏,我们来了。







第九章 则利拉山



虽然艰难,毕竟还是穿过去了。按照“吉凶善恶图”的指引,当普沟的沟口随着一道草梁的下沉突然出现在眼前时,达思牧师和容鹤中尉都长喘一口气。他们一屁股坐在高磊的石头上,望着从沟底蛇行而来的队伍,没有一丝喜悦的感觉。



 



    所有的马匹和大部分辎重都在半路上丢掉了。那些藏在密林崖壁上的天然栈道,仿佛是上帝专门为考验信徒的虔诚而设计的,有时只能侧着身子,搁半只脚,贴壁而过。还有些地方没路,只有横竖丛生的乔灌林,他们像猴子一样攀树而过。至少有五个人掉进了深渊,惊叫随着跌落持续着,然后就是深深的悄寂。沟渊是无底的,似乎永远不会有摔响的声音。



 



    容鹤中尉愤怒地说:“你拿的是什么鬼地图,带我们走向了地狱。”



 



    达思牧师的回答是:“好吧,让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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