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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齐奥,马基雅维利的戏剧早在三个星期前就结束了。另外,我是要去菲耶索莱,不是去佛罗伦萨。”
“我又把他的戏给翘掉了?那他肯定得火冒三丈了。”
“他肯定早就习惯了,我很确定。他知道你正忙着做‘功课’呢。我们很快就会回来,所以芙拉维亚就交给你照顾了,明白吗?她正在花园里玩儿呢。”
“当然,反正不管怎样我都受够这笔头了。我也该去修剪下花花草草了。”
“好吧,我也觉得把这么好的下午浪费在关禁闭上有些可惜,”她难得地显示了些同情,“去呼吸下新鲜空气吧,会有好处的。”
“我又不是个病人!”
“你当然不是,但我只是想……”他指了指桌子下面的那些散落了一地的手稿。于是埃齐奥立刻蘸了蘸羽毛笔,抓过一张纸就开始奋笔疾书了起来。
“真是老小孩!好吧,照顾好自己吧。”
索菲亚轻轻地关上了门,而埃齐奥也在一番胡写乱写之后停下了笔,狠狠地瞪着面前的这张手稿。
他摘下了眼镜,把手稿揉成了一团,然后推开门走了出去——好吧,他确实需要点新鲜空气来着。
他走向了工具箱,取出了一把修枝剪和一个长木箱,然后穿过了花园走向最近的一条葡萄架。他四处寻找着芙拉维亚,却一直没有发现她的踪影。但是他并没有感到多么担心,芙拉维亚是个懂事的孩子,没问题的。
但是当他走到半途时,附近的灌木丛中忽然传出了一声叫喊:那是芙拉维亚银铃般的笑声,小家伙居然在伏击她的父亲!
“芙拉维亚,好啦,别让爸爸到处找你嘛!”
但是小家伙显然笑得更欢了。当她从灌木丛中站起来时,埃齐奥也不禁笑了起来。
但也就在此时,路上的某个人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他抬头望去,只见远处走来了一个衣着古怪,甚至可以说是奇装异服的人。他正好背对着阳光,这让埃齐奥无法认清此人的脸。他举起手来遮蔽阳光,但是当他再次望去时,那个人却消失了。
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然后继续向着葡萄架走了过去。
虽然比预定晚了点,但他还是打理起了自己的葡萄。虽然葡萄并不需要如此精心的打理,但是比起埋首案牍为那些称他为“战神之子”的狂热粉丝编故事来说,他宁可去做这种工作。一束葡萄遮住了他的视线,于是他停下手来仔细打量着它,并小心地摘下了一颗放在手里把玩了起来。他小心地剥开了葡萄皮,仔细查看着葡萄的汁水。看来还不错,他满意地笑了笑,把这颗葡萄放进了嘴里,然后擦干了手上的汁水,继续工作了起来。
一阵微风吹过了葡萄架,让它们沙沙地响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享受着温暖的阳光,不由得起了倦意。
此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后头皮隐隐发炸了起来。
于是他连忙睁开了眼睛,迅速地向着葡萄架边缘奔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公馆的方向。很快他便发现芙拉维亚正在与他先前看到的那个奇装异服讲着话。是的,就是那个戴着尖帽子的家伙。
他连忙向着他们跑了过去,手里像握着一把短剑似地握着他的修枝剪。他大呼小叫着用尽自己的全力在奔跑,这让他气喘吁吁,胸腔里也剧痛了起来——但是他现在哪有心情去顾及这些?而就在他的眼前,那个男人忽然向着他的女儿俯下了身子。
“从她身边离开!”埃齐奥大喊了起来。
那人听到了这声喊叫并转过了头,但是他仍然没有抬起身子。与此同时,芙拉维亚举起了个什么东西,而那东西很明显是这个人送给她的。
埃齐奥就要跑到他们身旁了。那个人直起了身子,但仍然低着头。埃齐奥像投掷飞镖一样扔出了自己的修枝剪,但是它只飞过了一小段距离,便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芙拉维亚!回屋子里去!”他急得大喊了起来。
而芙拉维亚一脸的困惑不解:“但是,爸爸……她是个好人啊。”
埃齐奥挡在了女儿与陌生人的中间,他一把抓住了那家伙的领子。陌生人抬起了头,原来那是个年轻的中国女孩。于是埃齐奥放下了她,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芙拉维亚伸开了手,她手里是一枚小小的圆形铸币,中间打了个奇异的方孔。铸币上刻着一些奇怪的象形符号,如果没认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枚中国钱币了。
中国女孩得体地一动不动,而埃齐奥仍然在紧张地打量着她。他喘着粗气,但脑子却飞速地旋转了起来。
而此时他却发现,女孩的脖子上挂着一枚很熟悉的标记。
是的,那是刺客兄弟会的标记。
八十五
晚些时候索菲亚回到了家里,于是他们三个便在餐厅里聊了起来。孩子们好奇地挤在楼梯间里观看着这个客人,埃齐奥虽然对这个不期而遇的客人感到很高兴,但他的脸上仍然是一副扑克表情。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邵云。抱歉。”
中国女孩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冷静地待在那儿,也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
“抱歉,但我真的没法帮你。我并不想参与其中的。”
邵云抬起了头,注视着埃齐奥的眼睛。“我只是想知道而已。”
“知道什么?”
“知道如何去领导,如何重建我的教团。”
埃齐奥叹了口气,他有些生气了,“不行。对我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他顿了顿,“现在,我想你应该离开了。”
“埃齐奥,你再好好想想!”索菲亚斥责道,“邵云可是不远千里来这儿的,”她转向了客人,“呃……您的名字是这么发音的吧?”
邵云点了点头。
“您愿意留下来共进晚餐吗?”
埃齐奥瞥了妻子一眼,然后转过身来仔细研究起了面前的火炉。
“谢谢。”邵云用生硬的意大利语说道。
索菲亚笑了起来,“很好。另外我们也为你准备好了床铺,只要您愿意的话,在这儿待上多久都行!”
埃齐奥不禁哼了一声,但他什么都没说。索菲亚去厨房准备晚餐去了,而埃齐奥也回头再次打量起了这个客人。邵云安静地坐着,她十分镇静地打量着这间屋子。
“我会在晚上之前回来。”埃齐奥以比较不友好的声音告诫了她一句。
他气冲冲地走了出去,完全没有顾忌礼貌。邵云安静地看着他离去,并送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出门之后,埃齐奥立刻一头扎进了他的葡萄园里。
八十六
埃齐奥走进了孩子们的寝室,借着烛光端详起了他们的睡脸。他轻轻地锁上了窗户,然后坐在了芙拉维亚的床沿上,慈爱地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他们正睡得很熟,就像是小天使一样。
忽然之间,索菲亚举着盏蜡烛推门走了进来。她对着埃齐奥笑了笑,然后便坐在了马尔切洛的床头。
埃齐奥一言不发了起来。
“你还好吧?”索菲亚有些不安地问道。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孩子,随后便陷入了沉思。“我似乎不能把我的过去抛在身后……”他喃喃自语,随后转向了自己的妻子,“我醒悟得太晚了,我很清楚,自己已经没时间做什么……但是现在,我却在为没时间去做事情而苦恼……”
索菲亚的眼中充满了怜悯,但是她完全能够理解自己的丈夫。
此时,天花板上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嘎吱声,于是他们立刻抬头向上望了过去。
“她在屋顶上干什么呢?”埃齐奥很清楚这会是谁弄出的声音。
“让她去吧。”索菲娅说道。
此时,邵云正站在屋顶靠近烟囱的红瓦上。她摆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像是刺客准备发起进攻,也像是普通人在放松自己。她默默地注视着月光下的花园,任凭微风拂过自己的耳畔。
虽然第二天的天气灰蒙蒙的,但是埃齐奥还是很早就走出了公馆。他瞥了屋顶一眼,只见邵云的房间窗户给打开了,但她本人却不知去向。
他呼唤着邵云的名字,但是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于是他叫来了工头,一起去照顾葡萄去了——今年的夏天非常舒适,葡萄的长势很好,看来他可以期待一个非常好的收成了。葡萄的转色非常顺利,但在采摘之前,他还需要再三检查它们的糖分与酸度。因此,他将工头打发去了菲耶索莱——如果必要的话,甚至得去趟佛罗伦萨——去雇佣短工。接下来会忙起来了,而这正是每年中埃齐奥最为惬意的时光——大量的体力劳动,忙到没时间考虑其他事情的地步。但是,邵云的到来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宁静,想到这点他不禁有些气恼,甚至祈祷那个中国女孩能在黎明之前便趁早离开。
嘱咐过工头之后,埃齐奥便迫不及待地赶回了公馆——去看看上帝是否响应了他的祈祷。虽然他对祈祷这事儿半信半疑,但当他进入公馆时,里面确实是一个人都没有。不过此时他的胃部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于是他只得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在门前停了一会儿——房门不知被谁给打开了。他悄声溜进了房间,发现那个中国女孩正站在他那张凌乱的书桌前,伸手翻阅着他的手稿。
埃齐奥顿时勃然大怒:“你以为你在干什么?滚出去!”
她连忙放下了手里的那捆手稿,然后一脸镇定地望着他,“是风……它把门给吹开了。”
“滚出去(意大利语)!!”
邵云连忙走出了房间。埃齐奥连忙走到了桌边并动手整理起了手稿,但其中有一张引起了他的注意,于是他拿起了那张纸读了起来。读罢那张纸,他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茫然地注视着窗外——邵云走进了花园,她正注视着埃齐奥,看来就是在等着他的这个反应。
他长吁了口气。于是在几分钟的犹豫之后,他还是下了楼,向着邵云走了过去。
邵云正坐在一面低矮的石墙上,埃齐奥走到了她的身前,在十月的凉风中干咳了一声。
她转过了身,“对不起(汉语),是我的错。”
“是啊,”他顿了顿,“我想你也该离开了。”
她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毫无预兆地背诵了起来:“我叫做埃齐奥·奥迪托雷。年轻时,我曾握有自由,却不知其意义何在;我曾掌控光阴,却不知其价值几多;我曾享受爱情,却不知其感触何味。可叹三十年的光阴荏苒,我才领略了以上三者的内涵”。
“多美的表述啊。”她感慨道。
埃齐奥不由得吃了一惊,他条件反射般盯着邵云看了起来。
“我只是想知道而已,就像您一样,”邵云继续说道,“知道该如何帮助我的人民。”
埃齐奥的眼神友善了起来,“我曾经是个刺客,邵云。我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找上我,或者找上我的家人,”他顿了顿,“你明白吗?这就是我必须小心谨慎的原因。”
她点了点头,而埃齐奥也感受到了她的歉意。埃齐奥的目光转向了葡萄园:“我本该去雇些人来打理葡萄的,可是……”
他的声音减弱了下去,而邵云侧过了头,努力地聆听着他的话语。
“进屋吧。我们去吃点什么吧。”
于是邵云跳下了墙头,跟着埃齐奥走进了公馆。
八十七
教堂西南方的大广场上有一座市场,那里整天都是人声鼎沸。商人、摊贩、仆人、农夫,各色人等都在这里进行着交易。邵云正站在广场边的一座圆柱下方,静静地看着埃齐奥在与一个小贩就葡萄粒摘取机的篮子进行着讨价还价。秋日冷阳没能阻挡邵云的求知欲,她正全神贯注、如饥似渴地汲取着佛罗伦萨的风景与声音。她不加掩饰地盯着见到的每一个人,正如人们好奇地盯着这个中国女孩一样。
一番混战之后,埃齐奥好歹完成了自己的采购。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要是这东西能撑过三个季度,那我就算赚到了”。说罢他便笑着把那个篮子给邵云看了看,也不管邵云能不能分辨出这个篮子的质量究竟有多高。
“来吧,”他说道,“我来让你看点东西。”
他们穿过了人群,向着领主广场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他们在靠近凉亭的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望着熙熙攘攘的行人们。这里的人们大多衣着光鲜,偶有几个穿着昂贵的黑丝绸与天鹅绒外套。
“这些都是什么人?”邵云问道。
“银行家,”埃齐奥回答道,“这是他们的职业服装,这样他们便能认出彼此。但它还有别的用途——那就是也能让我们认出他们来!”
邵云不解地笑了笑。
“这地方不错,不是吗?”埃齐奥继续说道,“充满了生命气息呢!”
“是啊。”
“但这里不总是这样。我足足有一半的家人是在这里被杀害的。那是四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就是在这里,他们被处决了。当时我才十九岁,”他闭上了眼睛,沉浸在了回忆之中,“但是现在再来看看,这里已经生机盎然(意大利语)。虽然有些惆怅,但是看到昔日之殇已经褪去,我由衷地感到欣慰。”他诚恳地望向了邵云。
“刺客的一生非常悲惨,邵云。你只能忍受着它,忍受着它强加于你的痛苦。你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尽早让其结束。呵,这是多么的讽刺啊,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