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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从谦】光禄少卿马从谦,嘉靖间劾提督光禄太监杜泰,干没内帑数万,泰亦诬从谦诽谤不忠,上信而怒之,诏杖八十,即毙杖下。盖马先有疏弹相嵩,留中不发,至是嵩因而下石,其死可谓至冤。及穆宗登极,凡先朝忠谏得罪者,悉荷褒恤,言官建白,屡为马请恩典,而中官辈追恨之,哗言从谦实谤先帝,死有余僇,上竟抑不许。直至今上之辛卯,从谦之子马有骅,吁请甚哀,上始命与他祭葬,而他恤尚未之及。
【光禄官窃物】光禄寺大官署丞张冕,奏本寺卿柰亨借供祀,盗取猪鹅肉及面食为私用,上命亨对状,亨具状。上曰:尔为堂官,贪饕如此,论法难容,姑宥之。此正统六年时也。
至万历十八年,光禄署丞茅一柱。盗署中火腿,为堂官所奏,上命送刑部,追原物,问徒为民。两事略同,而处分略异。按亨以厨役得官,盗窃固其长技,然宥罪之后,至正统十年十三年,两以户侍郎充廷试读卷官,又荫子鐄为中书舍人。十四年,亨以久疾乞免朝参,但出视事,上又许之。亨之厚颜不足责,而恩宠之滥亦甚矣!
○历法
【算学】算学亦书数中要事,而于勾稽钱谷,尤为吃紧。
本朝定制,以浙江及苏松二府,为财赋之地。江西士风谲诡,遂禁此三处士人,不得官计曹。然户部胥吏,尽浙东巨奸,窟穴其间,那移上下,尽出其手,且精于握算,视官长犹木偶。
释褐版曹者,又视簿书为脂地,漫不留意,其在外司民社者,亦持筹不知纵横,任其下为溪壑,皆坐算学不讲之故。惟宋崇宁三年,特立算学,其业以《九章周髀》,及假设疑数为算问,
仍兼海岛、孙子、五曹、张邱建、夏侯算法、并唐历算三式天
文书为本科。本科外,人占一小经,愿占大经者听。大观中,命算学如庠序之制,三年三月诏以文宣王为先师,兖、邹、荆三国公配享,十哲从祀,而列自昔著名算数之人,绘像于两廊,加赐五等之爵,于是风后、大挠、隶首、容成、箕子、商高、常仪、鬼臾区、巫咸九人封公,史苏、卜徒父、卜偃、梓慎、卜楚邱、史赵、史墨、裨灶、荣方、甘德、石申、鲜于妄人、耿寿昌、夏侯胜、京房、翌奉、李寻、张衡、周兴、单飏、樊英、郭璞、何承天、宋景业、萧吉、临孝恭、张恭、张胄元、王朴二十八人封伯,邓平、刘洪、管辂、赵达、祖冲之、殷绍、信都芳、许遵、耿询、刘焯、刘炫、傅仁均、王孝通、瞿昙罗、李淳风、王希明、李鼎祚、边冈、郎襄楷二十人封子,司马季主、洛下闳、严君平、刘徽、姜、岌、张邱建、夏侯阳、甄鸾、卢天翼九人封男。其后又改黄帝为先师,且试学与太学三舍同,以上舍三、等推恩,其重如此。又洛下闳与鲜于妄人俱同定《太初历》者,而所习亦似以天文书为本科,则兼通历学,有裨世用更大。今日钦天监世学诸生,有能通《九章周髀》者乎?
宋人识见,固非今世所及。
按《广典故》云:以赀为郎,非赀财也。赀、即“訾”字,訾算也。积而算之。士人挟此技效于官,及格者酬以职,谓之赀郎。汉世自有此一途,如张释之、司马相如之属皆是也。后世误以为纳钱买爵,如今开事例耳。然则算学之重,正不始于宋季矣。
○佞幸
【太极】太极本无极,自宋周子加以一圈,其后迂儒铸太极图,其式如圈,人遂云:今乃知太极之为物,匾而中空。而本朝大儒吴康斋,每对人辄以两手作圈势,自云无时不见太极,浮薄者遂以芦菔投其中。又有一显官,以隶人裸露,发出治罪,云冲破太极。又有作太极诉冤文者,而圣贤道理,受人亵慢至矣。至世宗朝,罢任府丞朱隆禧。作太极衣以献,盖房中术也。
上大喜,进卿进侍郎。又今滇中文武上下,以缅铃相馈遗,登之简牍,曰太极丸。侮圣至此,可痛可恨!
【两六卿之进】河南鄢陵人刘睿者,为吏科都给事中,路遇王振,跪于道旁,振大喜,升为户部左侍郎,后升户部尚书,致仕归,至成化七年始卒。河南汤阴人李燧者,历官工部尚书,致仕归,其后张永西征还京过汤阴,燧敝衣破冠,而束上所赐玉带,跪迎于路。永惊曰:何至于是?燧因以情乞怜。永至京师,吏部荐之,召复故官,再长冬曹,又十二年致仕归,嘉靖七年始卒。二人俱起中州,以甲榜位六卿,乃其媒进之术如此,然皆功名始终,老死林下,不罹诃谴。燧得谥恭敏,崇赠太保,后仅夺易名而已。
【正德二歌者】武宗南幸,至杨文襄(一清)家,有歌童侍焉,上悦其白皙,问何名,曰杨芝,赐名曰羊脂玉,命从驾北上。芝妻父宋闵,以人命问抵偿,系常州府狱,芝尚未娶,而驾行已迫,巡按御史李东,急命常州知府李嵩,唤闵出狱,免罪归家,取女送府,官为具衣饰送之,从上至京师,厚赏而还。先是上出宣府,有歌者亦为上所喜,问其名,左右以“头上白”为对,盖本代府院中乐部,镇守太监借来供应者,故有此诨名。上笑曰:“头既白,不知腰间亦白否?”逮上起,诸大槪煅酥锹鞘ヒ饣蛴羧肽谕ⅲ视写宋剩蟠擞啪共徽佟M柰也恍抑链恕
按唐人谓不由诏命而自宫为私白,本朝无此名,今圣语云云,必从史册得之者。
宣德间,汉府军余王敏善蹴鞠,宣宗喜之,阉为内侍,后进太监,镇守陕西。此则与唐太宗阉伶人罗黑黑,命教宫人琵琶事相类。
【名臣一事之失】嘉靖大礼之议,自张、桂倡之,至称宗,至入庙配上帝。以至奉迁显陵,下至厨役王福、随全等贱隶,亦尤而效之。然士君子无一人以为可者,惟汪鋐独主迁移一说,则章圣太后尚无恙也。鋐元恶大憝,亦何足责?奈何阿谄成风,即一时号为正人,亦献谀希宠,有中人所不为者。如魏恭简(庄渠)因桂萼引用,得以祭酒侍讲筵,则托桂密进种子秘方,高文瑞(南宇)为礼卿时,则撰玄文叩坛求媚,俱著在耳目。
比之蔡君谟之龙图,寇平仲之天书,更堪呕哕。士风披靡,即贤者不免,谓非张、桂作俑不可。
【论芝】嘉靖丙辰八月,上问礼臣:“古用芝草入药,当求之何所,今可得否?”尚书吴山对云:《本草》论芝,有黑、赤、青、白、黄、紫,其色不同,其味亦异。然皆云久服轻身,王充《论衡》云:芝生于土,土气和,故芝草生。《瑞命记》云:王者德仁,则芝草生。《文选》云:煌煌灵芝,一年三秀。
《汉旧仪》云:芝有九茎,金色绿叶朱实,夜有光。《黄帝内传》云:王母遣仙人歌万年长生之曲,授帝以石函玉笈之书,会阆风瑶池之上,授《神芝图》十卷。其条对甚析。上诏有司,采芝于元岳、龙虎、鹤鸣、三茅、齐云诸山及五岳,又访之民间。于是宛平县民张巨佑首得芝五本以献,上悦,赍以金帛。
于是臣民献芝者接踵,采芝使亦四出。次年九月,礼部类进五岳及名山所采获鲜芝已千余本。直至末年,王金献芝,大得圣眷,召为御医,炼芝为药,杂进他不经之剂,致损圣躬。上仙后,坐子杀父律论剐,最后贷出。当炼芝时,用顾可学、陶仲文等言,须真龙涎香配和,并得矿穴先天真银为器,进之可得长生。于是主事王健等以采龙涎出,左通政王槐等以开矿出,保定抚臣吴岳等献金银砂,所至采办遍天下矣。
吴山为礼部尚书时,值辛酉年正旦,以日食不及分数当免救,上欲臣下称贺,山不从,遂罢归,盖借以饰昔日之逢迎也。
此吴山为江西高安人,今上初谥文端,非河南抚臣进白兔者,然其人亦至刑部尚书,直隶吴江人。
○督抚
【周文襄】周文襄(忱)之抚江南最久,功最大,三吴人至今德之,然亦正谲兼用。时王振新建私第,文襄密令人规度其厅事内室,广狭长短,命松江府织绒地衣以馈,振铺之不爽分寸,因大喜,凡有奏请,其批答无不如意,以此得便宜展布。
及振死虏中,景帝命籍之,得一金观音,背镂云:“孝孙周忱进”。为司籍没御史钱昕所目睹。盖委曲以从事,亦豪杰作用,如李德裕之于中尉杨钦义、马存亮也。
秦桧造格天阁成,蜀帅郑刚中,赂其匠侦量广袤,造毯为献,尽如其式:桧愠,谓探其阴事,因事窜之。幸王振无此见解耳。
前乎此,则唐李璋为宣州观察使时,宰相杨收造白檀亭子,会亲友落成之先,是璋潜度其广袤,织成地毯,至日以献,后收败,璋亦得罪,盖藩臣以地衣赂权要,亦有所本。
【白兔】唐有白兔御史之诮,盖以不得爪践民园也,若真有其事,无如嘉靖十一年四川巡按御史宋沧,获白兔于梁山县以献,礼部请贺,上辞以菲薄不敢当,再请乃许,以献于太庙世庙,呈于两宫太后前。百官表贺,于是吏部尚书汪鋐、侍讲学士葵昂献诗,礼部尚书夏言、少詹事张瀚、翰林学士席春、祭酒林文俊、编修张家献颂,礼部侍郎湛若水献演雅,侍讲学士廖道南、侍读学士吴惠、王教、修撰姚涞献赋,修撰伦以训献歌,上皆优诏褒答。惟侍讲学士郭维藩以献赋忤旨,诘责革职闲住。盖抚镇重臣贡瑞取媚,自嘉靖八年汪鋐献甘露后所仅见,且下及禽兽,从此进瑞物者接踵,若宋沧者,亦可呼为白兔都御史矣。嗣后则十二年河南抚臣吴山得白鹿于灵宝县,上命献庙,呈两宫,受贺如前,汪鈜等又献颂赋,而掌詹侍郎顾鼎臣则献乐章,辅臣李时、方献夫、翟銮各以白鹿呈瑞诗为献,上皆优答。是年又有应天抚臣陈轼献白兔,上曰:“白鹊鹿兔重出,不必举献。”汪鈜又作诗三章,美上谦冲之德,上益大悻。然四方抚臣以禽兽瑞物进者,史不绝书,终上之世,盖肇于宋沧云。
先宋沧而献白鹊者,有嘉靖十年之郑王厚烷,后吴山而献白兔者,有十六年之徽王厚爝,十七年之伊王典楧,俱系宗室,不足道也。然他日厚烷发高墙革爵,典楧革爵削国,厚爝之子载埨,至削爵自杀,最后则四十一年淮王厚燽进白雁,不数月,王亦薨。吁!亦异矣。
【罗汝敬】罗汝敬初为吉士,被文皇帝召背诵古文,不能称旨,谪戍江西。越数月召回释之,寻擢修撰,升侍讲,坐事降监察御史。受宣宗知,超为工部右侍郎,往谕交址黎利,以利设女乐不悦,尽碎其饮器,黎惧,遣使驰谢。寻提督陕西屯田,受指挥傅敏等金银器貂鼠皮,事觉论绞,追赃入官。未几,蒙恩宥充为事官,再往陕西,赐之敕曰:尔不能治身以取罪,朕特屈法以伸恩宥。而复用仍往总督,遇有诉讼,重则付都司、布政司、按察司,及巡按御史究问,轻则量情责罚。汝敬甫脱死囚,遽膺重任如此,且巡按御史尚承受抚臣词状如属吏,亦可废祖宗时制度。汝敬抚陕未几,又以妄引例复职坐斩,屡疏称枉,英宗甫即位,令再谳,以在陕有劳,宥死戍赤城卫。再起,又以原官抚陕西,以老罢归,卒于家。讣闻,与祭葬如例。
按敬一坐斩,一坐绞,两谪戍,又以贰卿善去,得饰终之典,遭际亦不常云。弇州奇事云:汝敬为吉士时,曾充刑部吏,又谪戍交址,果尔则更奇矣。汝敬曾为侍卿,为于谦所戏,扃之空室,命赋诗三十韵始启之出,俄顷诗成,盖才而不羁士也。
○司道
【监司创势家】苏松兵备,广平蔡国熙,华亭徐相讲学高足也,既应高新郑幕,百方窘华亭,没其产,戍其子。时陆五台太宰以卿士居家,与蔡同侍讲席者,曲为排解,屡以门墙谊动之,蔡曰:“吾此举正深为相公也。不如此,徐氏不安。”
同时有嘉湖兵备无锡张子仁,吾郡吴少参(绍)同年也,绍为太宰鹏仲子,兄弟凡五人,每诟詈之曰:吾侪俱曳白,若安得独叨甲第?少参不堪其凌,诉之兵使。时太宰居乡,颇纵其舍人子为不法,张乃法绳之,长公为郡伯者,日扶服顿颡于邑令。
禾郡为谚曰:有眼不曾见,太守跪知县。士绅辈尤其已甚,张曰:“吾此举深为太宰也,不如此,吴氏不安。”两事俱在一时,松嘉又接壤,刁诈四起,鼠狐纵横,闾巷鼎沸者浃岁。华亭几欲投缳,吴太宰父子不胜忿,相继死,迨蔡斥去,张调任方解。二公即真为两家造福,无奈当之者难堪耳。
吴公偶病不出,先人往候,谈于榻前,时正苦久雨,忽问曰:“君居乡间,农人皆得计矣。”先人以愁霖妨穑事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