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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野获编-第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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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不可行,此亦其一也。又漕储道虽辖七省,仅珪漕务,他无所预。辛亥、壬子间,吾乡有一人为此官,暂过里中,勒令府县行属礼,于是本府管粮通判长跪,各县管粮丞叩头,余官以半属庭参,犹怏怏不悦。此量小易盈,妄自尊大,无足怪者。又如以前嘉靖丙辰丁巳间,慈鸡赵少保以视师至浙,坐台受两司以下伏谒,不必言,而同里乡绅亦抑之使旁趋,时武林高文端(仪)以史官在家,独中驰其甬道,赵虽忿甚,无以难也,总亦斗筲之器耳。

○府县

【知府赐敕】今人传说:“苏州知府况钟,以吏员起家守郡,奉宣宗皇帝敕,得便宜行事,以为异典。其说诚是。然其时不止况钟一人。盖宣德三年,上闻郡守悉由资格,多不称任,适吏部阙守九员,命部院大臣举京官廉能者用之。于是吏部尚书蹇义等举礼部郎中况钟等九人,俱升知府,其郡为西安、松江、常州,武昌、杭州、吉安、建昌、温州与苏,皆要地。内御史何文渊得温州,其后大用为名卿。是时,九人皆赐敕,中不过云:“公差人违法害民者,即具实奏闻;所属官作奸害民者,即提解来京。”非如今所传,凡其同僚皆得拿问也。钟抵任之次年,奏吴县县丞赵浚,矐茸无能,起送至京。其民千八百余人,诉于巡抚侍郎成均周忱,言浚守法奉公,爱民集事,俱善状,因本府经历傅得,有求不遂,又需索粮长,浚禁不与,因愤谮于知府,故有此谤。忱均以闻,上命按臣核之,果如民言,命浚复职,置得于法。都察院请治钟妄奏之罪,上曰:“此钟为得所欺,但失之不察耳,姑记其过。”仍戒钟加慎。然则钟固一轻听躁动人也。吴人以其异途健吏,能抑豪强,一时誉之过情,流传至今不衰耳。正统八年,苏州知府李从智亦赐敕。

【一邑二令】广西庆远府忻城县,宋故邑也,元以土官莫保为八仙屯千户掌之。国朝洪武初,设流官知县,罢掌兵官莫氏,徙居忻城界上。宣德以后,猺獞不靖,知县苏宽不事事,而獞老韦公秦等,保举莫保之元孙莫敬诚为土官,诏授敬诚特袭知县,时一邑二令,权不相统。继宽为令者益不振,事柄尽入土官掌握,流官徒抱印居府城。弘治中,督臣郑廷宝奏革土官,而土目韦涓等,方为镇守内臣私人,遂独用土官以至于今。

夫一邑本无二令之理,无论宜流宜土,必独任乃为得之。然今日之政有甚异者,即以云南一省言之,省会之云南府,所属安宁州,有土、流二知州;曲靖府所属麀益、陆凉、罗雄三州,丽江府之巨津州,与直隶之北胜州,各有知州二员;临安府宁州,有土、流二知州二员;。峨蒙自二县,各有土、流二知县;又大理府为滇中第一奥区,山水珍宝甲天下,而所属邓川州,有一何姓土官,同一流官,为两知州;云龙州亦然,云南县知县,与土官杨姓者。同为知县,其他省不及考者尚多也。若近日则有土官立功,抚按题请,加土知府虚衔,专管巡捕,其该府尽属流官知府。此正与弘治间忻城县相反。今云南诸州县大抵皆然,揆之政体终为乖舛,岂可鄙夷边服,不为一厘正哉?

嘉靖末年,倭患方炽,有光禄章焕者,奏请每县添设知县数员,世宗不允。夫滇僰夷裔叛服不常,以故土、流并设,为一时权宜计,已非典制,乃至东南财赋要地,亦欲仿此例以扰地方,如此建白,不蒙圣主谴责,亦幸矣!土官府州县衙门,若仅土人一员为正官掌印,而流官为之佐贰及首领者,俱食其廪饩,不得与闻政事。惟云南武定府往年未改流时,则印属流官同知署掌,其知府不过司巡捕之役。嘉靖中女土官瞿氏奏请改正,上下部议,土知府始得印。又广西奉议州土知州革后,以流官州判掌印,治夷民,至今不改。

【一府二推官】本朝府佐同知、通判无定员,而推官止一员,盖普天皆然。惟直隶之永平府带衔蓟辽诸镇理刑,则多设二三员;陇右之临、巩二府,间遇有事,亦于督府驻紥之地,各设一推官。然皆随幕府受成,未有于郡城并置者,况内地尤绝无之事。惟成化二十二年江西吉安知府张锐奏请,以江西大家结党为非,吉安尤为健讼,监犯至数千人,官少不能泱断,宜增设推官一员,上从之。此举真属创见,后不知何时始罢。

【郡守被笞】南户部尚书雍正庵(泰),故成化间名臣也,初筮仕吴县令,有神明之称,以后历西台,两为郡守,至弘治元年为山西按察使,怒太原知府伊珍避道稍迟,执而笞之。珍诉于朝,又讦其不法,仅降湖广参政而已。知府阶已尊,无可挞辱之理,且身曾为此官,不知当时与彼中臬长何以相处。况太原省会之地,其伍伯敢于手挞上官,亦理这所无。而事在雍墓志中,又出其同乡吕仲木(楠)笔,非臆说也。其后以右副都御史抚宣府,又以大杖杖参将李杰,为言官劾罢,其事亦见志中,想雍之为人廉洁而刚暴无疑矣。

【金元焕】松江府青浦县举人金元焕者,移居苏州之盘门内,家人与徽州人争市一小物,相殴致伤,徽人归而病死,其家人告以人命。时郡守为楚人石楚阳(昆玉),与金同举应天己卯乡试,年谊本不甚厚,而金以事无实,脯同籍在事,必能直之,漫不为意。徽人皆狡狯善谋,反扬言太守受同年多金,为之道地,石素以廉峭自矜重,遂立意坐以主使。邑令知守意,竟论金抵偿,谳词上之郡,上之兵道,俱如拟,寻上之台使。

时御史按部金坛,金赂押解隶人,领至盘门宅中,与妻妾一别,隶卒初难之,继请同往同发,始许诺偕行。甫至,即具酒肴盛馔,令一叟陪饮,而身入内室,俟天明即行,叟谐笑善饮,人人以大觥沃之沾醉。比明呼金不应,急入其房闼,则孥累一空,囊橐如洗,并饮叟亦无踪影矣。石大怒,四出缉捕,杳不可得,隶卒代其罪论死,寻相继瘐死狱中。初金之逸也,或云入日本投关白,或云在太湖为盗魁,或云走西南土官处篡其位。又十余年,始知在楚之应城陈应虹(蕖)司徒家为垫师,寻与陈缔儿女姻,至今尚无恙。

【刘际明太守】陈留人刘际明(芳誉),起家癸未进士,以御史久次出守,再改畿南之广平,为人倜傥不甚拘小节。会有莱阳人高孩之(出)者,以弱冠登戊戌进士,授曲周令,貌不扬而有才情与刘一见莫逆,遂不复拘堂属之礼,每宴会必投琼藏驱,酣酗连日夕,至以市井淫媟语相戏且詈,而不较也。

遇有公席,则邀府僚会饮,其侮谑亦如之。有一别驾起明经者,偶以酒令与高相争言,遂各出揭相攻,高及别驾俱以论调去。

至甲辰外计,刘以浮躁降四级用,刘、高俱名士,然为守令一方,则上下自有体,何至荡肆乃尔,绳以功令,亦未为枉。传闻广平别驾者,椎野老悖,其待高反不能如五马之忘分,高已厌之。一日酒间,别驾举一令,以字貌相类者为觞政,不能者有罚,乃先出令曰:“左手相同绫绢纱,头上相同官宦家,不是这官宦家,如何用得他许多绫绢纱?”其语实鄙俚,高益憎之,乃继之曰:“左手相同姊妹姑,头上相同大丈夫,不是我大丈夫,如何弄得你许多姊妹姑?”别驾大怒,骂座而起。刘续之曰:“左手相同糠秕粝,头上相同尿屎屁,不吃这些糠秕粝,如何放出许多尿屎屁?”意盖欲两解之。而别驾不平愈甚,遂至互揭同去,未知然否。

【县令处分人命】吴俗最嚣,无命辄以人命入状,究之毫无影响,吏兹土者亦视为寻常故套,漫然准其行,亦漫然听其罢。然而温饱善良罹其毒者,必至破家而后已。至有状行许久,然后求觅尸骨以实其刁诈者。近戊戌年粤人邓云霄拜长州令,熟知此弊,凡告人命者,其状写明某日打伤,某处某时身死,尸停何处,去城几十里,如虚甘责几十板。告者无一不准,即刻身往检验,路远者限定时刻,抬至听检,其诬者立即如数痛笞,不饶一下,行之半年,告人命者绝迹。邓莅任七年,此弊顿绝,甫去而刁风仍炽矣。

【邑令轻重】国初极重郎署,凡御史,九年称职者始升为主事。既而台省渐重,有大臣保荐者,得同部属出为藩臬知府,而给事御史,多从新进士除授。以故外官极轻,如程篁墩之言曰:“国家初以他途授令,至宪宗始重视民之任,乃以第三甲进士为之,然久袭重内轻外之说。自任其劳,受人之挫,任是职者情多不堪。”罗一峰之言曰:“人中进士,上者期翰林,次期给事,次御史,又次期主事,得之则忻。其视州县守令,若鹓鸾之视腐鼠,一或得之,魂耗魄丧,对妻子失色,甚至昏夜乞哀以求免。”盖当时邑令之轻如此。自考选法兴,台省二地,非评博中行及外知推不得入,于是外吏骤重,而就中邑令,尤为人所乐就,盖宦橐之入,可以结交要路,取誉上官。又近年乙酉科以后,令君悉充本省同考,门墙桃李,各树强援,三年奏最,上台即以两衙门待之,除颜屈体,反祈他日之陶铸。

而二甲之为主事者,迹资待次,不过两司郡守,方折腰手板,仰视台省如在霄汉。其清华一路,惟有改调铨曹,然必深缔台省之欢,游扬挤夺,始得入手。而三甲进士,绾墨绶出京者,同年翻有登仙之羡,亦可以观世变矣。

【立碑】今世立碑之滥极矣,而“去思”尤甚。凡长吏以善去者,俱得屃赑穹石,其词不过乡绅不情之誉,其人不过霸儒强醵之钱。而后至之官,又自为他日地,为之作序文,作募疏,以奖劝之。今建白满公车,无一语及此者,何也?南史裴松之曰:“世立私碑,有乖事实。”以为诸立碑者,宜悉令言上为朝议所许,然后听之,庶可以防遏无徵,显彰事实。宋武帝从之,由是普断。以今一统全盛,岂反逊义熙之年,所当首为禁者。

【嫌名】前代仕宦,每避嫌名,如宗如周、韩皋、元绛之属,偶犯贻笑者,俱载在典籍中。本朝此禁稍弛,然未有居官之地,直犯其名者。今上初元,吾乡戴春雨(凤翔),嘉靖己未甲榜,以行人为吏科给事,被内计降补陕西凤翔府郿县丞,咸疑当事者有意侮之,宜弃官以去。戴竟履任,渐历郎署,以至出守,又得凤翔府知府,在郡凡三年,始转陕西苑马少卿,又以外计斥归。五马之荣,虽可慕,但吏民称谓,及上下文牒往还,日日亲睹其名,亦何以施颜面?盖戴曾有特疏劾海忠介,时情薄之,屡加窘辱。而戴固朴诚人,恋恋鸡肋,迄不能决也。

陶铸之地,前后两度,俱刻而巧矣。近年己丑,王弇州拜南大司寇,时南台王仁荣者疏纠之,谓弇州之父,坐法极刑,不宜受秋卿之命,且云里胜母,曾子不入,不知世贞何颜复坐此堂也。弇州辨疏,语哀而苦,若王侍御者,亦更为不恕矣。
 
 

 
卷二十三
 
○士人

【唐伯虎】弘治中,唐解元伯虎以诖误问革,困厄终身,闻其事发于同里都冏卿元敬(穆),亦负博洽名,素与唐善,以唐意轻之,每怀报复,会有程篁墩预泄场题事,因而中之。

唐既罢归,誓不复与都接,一日都瞰其楼上独居,私往候之,方登梯,唐顾见面,即从檐跃下,坠地几死,自是遂绝,以至终身。闻都子孙甚微,或是修郄之报,然唐后亦不闻贤者。此说得之吴中故老云。

【徐文长】徐文长(渭)暮年游京师,余尚孩幼,犹略记其貌,长躯皙面,目如曙星,性洸弛不受羁束,馆于同邑张阳和太史(元汴)家,一语稍不合,即大诟詈策骑归。后张殁,徐已癃老,犹扶服哭奠,哀感路人。盖生平知己,毫不以亲疏分厚薄也。徐初以草《白鹿表》,受知于胡襄愍梅林(宗宪),戊午浙闱,胡嘱按君急收之,徐故高才,即上第亦其分内,按君搜得之大喜,以授其所善邑令,令丹铅之。令故为徐所轻,衔之方入骨,按君暂起辄泚笔涂抹之,比取视则鸿剉满纸,几不可辨矣。徐此后遂患狂易,疑其继室有外遇,无故杀之,论死,系狱者数年,亦赖张阳和及诸卿僇力得出。既郁郁不得志,益病恚自戕,时以竹钉贯耳核,则左进右出,恬不知痛;或持铁锥自锥其阴,则睾丸破碎,终亦无恙,说者疑为崇所凭;或疑冤死之妻,附著以苦之,俱不可知。而其人高伉狷洁,于人无所俯仰,诗文久为袁中郎所推戴,谓出弇州上,此自有定论。

其所作画,尤脱畦径,题署则托名田水月等号是也,今已有人购之。文长自负高一世,少所许可,独注意汤义仍,寄诗与订交,推重甚至,汤时犹在公车也。余后遇汤问文长文价何似,汤亦称赏,而口多微辞。盖义仍方欲扫空王李,又何有于文长。

【张幼予】吴中张幼予(献翼)奇士也,嘉靖甲子,与兄(凤翼)伯起、弟(燕翼)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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