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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随着他去,就当花钱买他个开心——待这场风波过了,再将那些财物慢慢还给他就是了。
出事前一日,安凤也只是耍耍性子。他那样单纯的人,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给他的是官货,他只是闹脾气,说董尹堂堂四品大员,从其他郡州调些粮来,也不是办不到,为什么要看着百姓挨饿?至于威胁自己把两人的事情捅出去,也就是说说而已。
谁知道,就被姜秀林的人看去了……
其实,姜秀丽和姜秀林早就虎视眈眈,只是缺个机会。这一次,借着安凤这句“将事情捅出去”,便扯起“为董尹好”这面大旗,次日就制造了那出惨祸。若不是早有预谋,怎么可能一夜之间便调离了守备军,引了土匪进城来?
董尹赶到时,两伙土匪已经散了,安凤惨死在阳城守备军手上——阳城守备姜焕诚正是姜秀丽和姜秀林的父亲、董尹的岳父。
姜秀丽和姜秀林就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兵士轮流糟蹋安凤,直到他死,然后继续糟蹋他的尸身。
安家上上下下,全被绑了,也在一旁看着。董尹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安凤已死,安家上下,个个目睹了这事和他这个刺史有关系。
所以最终灭口的命令,的确是董尹亲口下的。
他董尹并不是什么好人。从来也不是。
这个世间,他只想对两个人好。一个是安凤,另一个是董心越。安凤没了,这世上,只剩一个董心越了。
想起董心越,他深深吸了口气,揉一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强打精神,去了内院。
“他怎么样?”他唤来管事王嬷嬷。
王嬷嬷两只肥厚的手掌握在胸前,咧着黄牙颠颠儿回道:“这回这一个呀,少爷已经宠爱了足足三日,想来是……”
话音未落,一声略嘶哑的怒吼声响起——“滚!给我滚!”
随后,一名身着浅粉色纱裙的女子双眼含泪,从东面厢房中退了出来。一只紫金暖炉紧随其后被掷到院中,哐哐嘡嘡滚出老远。
王嬷嬷跺了跺脚,斥那女子:“没用的东西!怎地不好好伺候少爷!”
女子只哀哀地哭。
董尹挥挥手:“罢了,不怨她。”
他叹了口气,踏进厢房。
榻上有个人,背对身子躺着。听到有人进来,他头也不回,怪声道:“王婆子,下次记得找个胸更大一点的,还有屁股,也要有点肉,别净整些柴禾一样的妞,睡上去硌得我浑身疼!”
“咳!”董尹重重一咳。
榻上少年慢慢回过身来。
他垂着眼皮,眼神晦暗不明。
“爹。孩儿又贪玩了。”
董尹叹了口气,坐到榻上,定定地看这个独苗儿子。
淡淡的眉毛,清秀漂亮的小脸,皮肤原本就白,如今把自己关在屋中纵情声色,更是苍白枯瘦。
“越儿……爹一定会抓到凶手,替你安凤叔,以及安侄女报仇的。”董尹神情隐忍。
“哈哈!我早就不记得这些人了啊。”董心越用手肘撑起身子。
董尹定定地看着儿子身上墨绿色丝绸宽袖从他手腕往下滑,露出了手肘。整段小臂上见不到一丁点儿肉,只有一层苍白的皮肤,包裹着那根臂骨。几条细细的青筋盘踞在手臂上,看起来有些病态的扭曲。
第229章 少年情
“越儿……”董尹喉头艰涩,“其实有些东西,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才会执念很深……倘若凑得近了,看清楚了,你会发现……其实也就那样了。爹说的,不止是人,你的路还长,你日后会知道,其实……没有什么东西,是非要不可的。”
董心越抬起眼皮,定定地望了他父亲一眼,然后笑了:“爹既然这么说,那爹一定是不爱娘了。”
董尹一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什么爱不爱的。”
“爹又拐着弯来劝我了。其实吧,我早就把那个没过门的媳妇儿忘掉了呀。爹刚才也看见了,这样娇滴滴的粉红色小美人——哦,我都忘记问一问她叫什么名字。”董心越挥挥手,“叫什么名字也不重要了,玩腻了,看见她这脸就恶心。这,还不比那个谁好看?就这样的,三天也就腻了呀!我都不敢想象要是真把那个娶回来,得多受罪呀!”
董尹心中一痛,他如何不知道,儿子这正是看不开啊,否则,他怎么会连安朝云的名字都不敢提。
“爹,你可别骂我。书上说了,人不风流枉少年,趁着没娶亲,让我自在自在。像爹娶了娘,自然是不能随心所欲了。”董心越嘻笑道。
董尹重重一叹:“你……也收敛点,听说前几日玩出人命了?”
“呵……”少年冷笑,“她说我不中用,我便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中用,哪里知道那么不顶事,只一夜就口吐白沫,后来说是没救活。”
董尹瞳孔一缩:“你用了药!”
“是啊。”少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你!”董尹拂袖而起,重重跺脚,“你知不知道那种药伤身子?!谁给你的药!”
“有钱什么买不到?”少年云淡风轻,“寻常货色都腻味了,下次让王婆子给我找几对孪生姐妹……反正来多少,我也是驾驭得了的。”
“混账!”董尹大怒,“你……你……”
董心越根本不惧,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和他对视,似笑非笑的样子,很有几分出尘脱俗。
董尹知道儿子这是心如死灰。
“越儿……”董尹痛苦地坐下去,“其实,安朝云还活着。爹正在四下找她。”
董心越的眼睛亮了一瞬。一瞬之后,那一小簇火苗马上熄灭了。
屋中气氛死一般静默。一刻钟后,董心越终于轻轻笑了一声。
“我以后不再吃那药了。也请您不要再说这种无聊的谎。”他语声平淡。
“没骗你。”董尹长叹。
董心越只轻轻地笑。
董尹长吸一口气:“她一心报仇,投靠了土匪。越儿,你听说过‘老爷子’其人没有?”
见董心越一脸迷茫,董尹接道:“她投靠了一个土匪头子,然后利用这个土匪的力量,为她家人报仇。那些……杀害她家人的土匪,已经死了大半了。”
“我不信。”董心越冷笑,“她要是活着,要报仇,为什么不来找我们?堂堂江东刺史,难道还比不过一群土匪?”
董尹沉默着,他其实已经后悔了。当初只告诉董心越阳城进了匪杀害了安朝云全家,尸首已面目全非,辨认不出人来,所以没让他去看。董心越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心心念念等着取娇妻进门,遭此变故,大吵大嚷要提了刀去找那龙虎二人报仇。董尹生怕他年少冲动一时想不开真做出傻事,便把他关在院子里,让婆子寻了些清白的伎子来,叫他晓得男女之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于是事情便发展成了眼下这个样子,也是他董尹一手造成,又怎么能怪董心越呢?
今日见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情急之下,说出了安朝云尚在人世这个秘密,说完,便后悔了。
果然,沉默了片刻之后,董心越从榻上爬了起来,脱下那件亮滑的墨绿丝绸寝衣,然后开始寻衣裳穿——也不知他究竟沉溺温柔乡多久了,翻了半天,竟没找着一件能穿出门的,大大小小箱子里头装的,全是方便穿脱、颜色浓重的五彩绸缎衣裳。
“我去把她救回来!”董心越赤着身子,在屋中走来走去,翻动一处处衣箱。
他的动作越来越急,气越喘越粗,到了后头,仿佛有些失控,把那些衣服翻得乱飞起来,一件一件,很快就铺满了一地。那些衣裳都是亮滑的缎子,他踩在上面,脚步不稳,醉汉一般甩着双手,踉踉跄跄扑向下一处衣箱,还是没找着他想要的衣裳,气得用脚一直踢那沉沉樟木箱子。
他赤着脚,青玉般的脚趾很快红肿起来,指甲盖渗出血丝。他浑然不觉,失控地在一地五彩丝绸衣裳上面奔走。
“衣裳!我出门的衣裳呢!衣裳呢!”他从面前的衣箱中又抓出几件昂贵的冰丝寝衣,重重甩向身后。
“董心越!”董尹大喝。
少年仿佛如梦初醒,扑过来抓住他,“爹,给我衣裳,给我车马,给我人。我要亲自……亲自去把她救回来。”
他大口喘着气,面色潮红。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辉。
少年平日里习惯了故作冷酷,薄唇都是向下抿着,此刻,他的唇角翘起,笑得有些别扭生硬,看起来依然是有些向下垂,又像在笑又像在哭。这副模样,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董尹鼻腔发酸。这个小孩,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疼,要什么给什么,这样娇惯,也没见惯坏了,除了骄傲一点,倔强一点,其他方面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一年,本应娶媳妇、参加科考,董尹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只要发挥正常,拿个解元也并不是不可能——沈相那个儿子,虽然诗文作得好,可拿下状元,背后可是有沈相大半的功劳呢!
可如今……他怎么就这么倔呢!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而已,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董尹闭了闭眼——自己对安凤,难道就不是一见钟情了?安凤还是个男人!
该怎样劝他呢?
“越儿,”董尹吐字艰难,“安朝云对我们……可能有……误会。”
少年怔了怔,慢慢抬起眼睛,一字一顿:“是你杀她全家?”
董尹心惊不已。儿子怎会聪慧至此!
“胡言乱语!”董尹重重拂袖,“安凤的仇,我比谁都想报!”
少年见他父亲眼中闪烁着深深的恨意,微微怔了一下,似乎不理解父亲的仇恨从何处而来,再一转念,只道是父子连心,便不再怀疑父亲是否与安家惨案有关了。
“等一等吧……”董尹道,“待平原城兵马到了,一定救出安朝云。”
“嗯!”
董尹不忍再看少年那一脸喜悦,草草叮嘱几句,便离了内宅。
第230章 天幕
正在少年为她几欲癫狂时,安朝云坐在屋顶,等待黄昏。
她并不觉得太阳在西沉。
在她看来,整个天空,就像一张淡青色的画布,而那一轮深红色的落日,就像盖在这张画布最下角的印。
在群山之下,有只巨大的手,拉着这张画布,将它拖到地平线之下,而此时,藏在东边的山下面的那另外半截黑色的画布,正在耐心等待——等前面半幅画被拖下去,然后将它们换到这片大地的上空,这就是黑夜了呀!
这只看不见的手没日没夜在工作。到清晨时,它又将这一半黑色画布拖走,啊,另外一半明亮的天幕又重新笼罩在大地上方——所以,清晨时自然也是太阳这枚深红色的印鉴先出现的呀!
要是这些美丽的心思让挽月知道了,她一定会惊叹安朝云关于日夜更替的大胆设想,其实在某种层面上说,是极接近事实的。只不过,或许这一只无形的大手并不是在拉扯头顶的天幕,而是在拨动脚下的大球。
每天的这个时候,安朝云心中总是忐忑的。
既希望那个西一里的男人出现在遥远的屋顶,又害怕他当真出现在屋顶,却是一双人。
安朝云并不觉得挽月比自己好看——美丽的女子通常对自己的相貌评估会稍微超过客观值,换言之就是有点自大。
而且,她虽然自幼跟着陆川学艺,但骨子里还是个大户人家的闺女,身上既有刻入骨髓的大家风范,又有江湖儿女的洒脱豪情。所以她并不认为自己在气质风度这一方面会输给挽月。
她记得挽月说过的每一句话。那的确只是个地地道道的……怎么说呢?说是个村妇也好,说是个市井小民也好,总之不入流。
并且挽月的声音也不见得好听……就一般吧。相比较之下,自己甜甜糯糯的音色就讨喜多了。
她哪里都不如自己,可就是找到一个好郎君。
安朝云的脸有些热。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脑袋里就一直忍不住想那个人呢……大约,是被他揍了之后吧!除了师傅,那一顿揍,也算是最亲密的……肌肤~之亲了!
想起那个夜晚,她忍不住扭了扭身子。男子微重的呼吸……身上的气味……拳拳到肉的亲近……
这样的时候,安朝云并没有愧疚感。那个有过婚约的少年,她其实已经快要忘记他长什么模样了,更何况,二人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自己移情他人,谁能说半个不字?
她轻轻一叹。那个少年啊,她大约还记得,他眉色淡淡,眼珠是琥珀色的,身子细长,薄唇略略向下抿着——也就是最后一点残留的印象了。
如今看来,哪里都不如西一里那个林少歌。
还是黑色的眸子更好看,深不见底的感觉,好像能把人的心神都吸进去。身体自然也是要结实些才好——要是那弱不禁风的少年,拳头打在人身上,就像蚊子咬人一样,花拳绣腿的,多尴尬?还有那向下抿的嘴角,故作姿态,一望就知道心性幼稚,哪里及得上林少歌那一脸云淡风轻——打人的时候,多了淡淡的一点冷笑,真的迷死人。
安朝云甚至能想象得出来那个少年在自己屋子里是什么模样——一定是穿着上好的缎子做的寝衣,那种触手极光滑的,松松地套在身上,走路的时候空空荡荡地飘。
曾经,她不止一次幻想过,少年这样坐在床~上,看她舞剑。那时候,她还觉得这样的少年郎是极好看的,叫人一望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