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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沈茂说的,又怎样?你还想给我戴一顶祸乱军心的帽子不成?”沈茂斜了眼,不以为然。
挽月冷哼一声:“你自然没有祸乱军心。我只是给你找个差使,省得你嘴巴闲不下来——去帮我抬靶子,这样方便我调整方向和距离。”
沈茂先是一怔,然后攥紧了双拳,怒道:“好歹毒的心肠!”
“哈!”挽月歪嘴一笑,“你既然认定我这火铳成不了,那你害怕什么?!我哪里又歹毒了?!你既然骂我歹毒,那便是你知道给我扛靶子会有性命危险,既然会有性命危险,你又怎么敢大言不惭,说我这火铳成不了?!啊?”
她连珠炮一般,轰得那沈茂张口结舌,一时不知怎样辩驳。
挽月不依不饶:“我在这里做事,你站在一边,净放嘴炮,当真要跟你理论,你又说不出个道道来,你说说你有什么用?啊?就你这么个嘴炮也放不好的,还有脸来**我的火炮?!”
沈茂一对拳头捏得发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老虎不发猫你当我病危啊!”挽月狠狠瞪住他。
旁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样来劝这二人。天地良心,这挽月姑娘骂起人来……咋感觉那么欢乐呢?
后头有个小兵偷偷凑到挽月身边,悄声道:“挽月姑娘平日也是这样教训……少歌兄弟的吗?”
挽月皱着眉,不耐烦道:“别打岔我这正和他说理呢!”
又转向那个沈茂:“你这样的思想很危险啊!往小了说,叫失败主义,往大了说,叫投降主义!事情还没做呢就说不行,这跟仗还没打就叫投降有什么区别?!我今天这样苦口婆心跟你啰嗦半天,是教你,是帮助你,是救你!你要是还不领情——喔,看你这样子就不服气,不服气你给我扛靶子去啊!”
正当此时,人群后头突然响起一个娇娇脆脆的女声:“这里真热闹!”
第246章 丑
挽月一回头,又一次见到了安朝云。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衣,腰间系了根银亮的缎带,头发高高绑了个马尾,用红绳绑了,看起来英姿飒爽。
她走到人群中,背着手,调皮地弯了弯身子,俏生生地笑道:“谁跟我们十里寨最漂亮的小娘子拌嘴啦?好男不跟女斗,有理不在声高、有理不在言多,男子汉,多没出息!”
挽月吊起了眉毛,心道,方才明明是自己声音最大,话最多,她这横插一脚,乍一听像是在帮自己说话,细究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儿,也不知是个嘴笨不会说话的,还是本来就要各打五十大板——谁要她来做裁判了?
众人眼前一亮,那沈茂犹甚,借着话头就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要说漂亮,谁还能比得过朝云姑娘?”
安朝云远远地过来,只知道这人在和挽月斗嘴,倒不知这二人矛盾激烈到如此程度——他这是根本不给秦挽月留半点脸面啊!当着一个女子的面,说她不如别人漂亮,可谓当众打脸了。
这样一来,安朝云倒是被弄得有些尴尬,只能讪讪道:“哪里,莫要胡说。”
心下倒是窃喜十分。
原本话说到这个份上,哪怕挽月心中再不舒服,也只能自己把气往下咽——沈茂虽然针对的是她,但这话就连指桑骂槐也算不上,人家只是说安朝云漂亮,招谁惹谁了?
这沈茂也不知怎样思量的,见挽月没吱声,竟然得意了起来,一副不依不饶想要痛打落水狗的架势,谄媚地对着安朝云笑了笑,然后冲着挽月歪嘴道:“各花入各眼,旁人觉得怎么样我不知道,在我看来——什么丑货,也能攀龙附凤。”说罢,他又对着安朝云巴结地笑,一脸狐假虎威的神情。
安朝云听着这话味道不对,稍微一想,就明白此人并不是真心夸赞自己,而是借着自己来打压挽月,发泄私愤。虽然心中知晓,但看挽月吃瘪,安朝云心头着实有些隐密的畅快,便只做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来坐山观虎斗。
沈茂此时也是破罐子破摔。先前躲人群里头嘲讽挽月几句,发泄发泄,也就是图一时爽快,没想到挽月看着和善,其实是个不饶人的,竟要他去扛靶子——这不是明摆着要人性命嘛。
好巧不巧此时来了个安朝云,沈茂随着本心,自然而然就利用安朝云的美貌踩挽月一脚,虽说行径略为下乘,却也算是成功扳回一城,叫挽月一口气憋在了胸中发作不得。而他却觉得还不够,闹都闹成这样了,不把挽月气哭,怎么能算大功告成?
姐姐沈薇自从跟了歧王次子林少华,嫁进歧王府,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整个王府的人都看不起她,嫌她出身低、相貌又普通。就连自己在军中,时不时也要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背后议论说是沈家攀了高枝。这也罢了,后来因为一个秦姓的女子,沈薇竟被一纸休书打发回家中,害得全家都抬不起头来!
这一次在十里寨,见到林少歌身旁的秦挽月,又岂会不知道她就是害了姐姐沈薇的人?只是沈茂没心没胆也没能力,不敢动真格来报仇,便一直躲在人群之后冷嘲热讽,逞逞口舌之快罢了。
这一下骂是骂痛快了,想到后果,心中有些虚,但面子上还得强撑住。于是脖子一梗,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挽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人身攻击搞得有点懵。活了两辈子,被人指着鼻子骂还真是头一回。
安朝云见状,重重推了沈茂一把,嗔道:“秦小娘子哪里丑了?!哪怕你不钟意她这样的相貌,也不能就骂人家丑啊!”
沈茂呸一声,强声道:“攀龙附凤!还丑!”其实说到后头,声音已微微抖动变调。
秋风卷过,挽月感觉到今日出门衣裳穿少了,竟有些发冷。
有一瞬间,胸中涌上一股酸涩,委屈负气地想,要不是为了救你们性命,何苦在这里折腾?但一转念,发现自己并没有自以为的那样高尚——其实留下来不走,只是因为林少歌。这些完全不认识的人,在她心中也就是一个“三千歧军”的概念,或许是因为曾受过的教育,或许是因为人道主义精神之类的观念,让她没有办法心安理得放任他们死去,但要是深究她自己的内心,其实对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推己及人,沈茂看自己不顺眼处处作对,其余的人不帮着他落井下石,其实已经很厚道了,哪里还能指望着能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
虽说不会这样轻易就垮了气势,终究是觉得意兴阑珊。
挽月提了提精神,慢慢踏前一步正想说话时,场中突然生了变故,斜地里窜出一个矮个子兵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砸得沈茂鼻血横流。
“打你的不是我陈飞,是大家伙!”这个叫陈飞的矮个子士兵显然不大会说话,涨红着脸,语无伦次道,“你这般欺负人,大家伙脸都被你丢尽!日后莫要说认得我们!”
挽月一怔,抬眼睛去望,果然见众人都和这陈飞一般模样,怒气冲冲瞪着那沈茂。
又有一个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士兵说道:“沈茂,道歉。”
“道歉!”人群哄一声,七嘴八舌道,“给挽月姑娘道歉!”
沈茂被打得有些懵,迷迷糊糊嘟囔一句:“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们都瞧不起我!”
“是瞧不起你!”有人叫道,“半点不像个爷们!”
说罢,转头向着挽月憨憨一笑,“莫要和他一般见识,弟兄们会好好教训他!”
这个士兵一张黑红的圆脸,额角爬着蚯蚓似的青筋,笑起来眼睛周围堆满了鱼尾纹,神情是极真挚的。在他脸上,挽月倒是看不出半点谄媚或者装腔作势的意思。
“我没事。”挽月摆了摆手,“我和他说几句。”
“这小子满嘴喷粪,和他有什么好说!”圆脸士兵呸道,“没得污了姑娘耳朵!”
“他这样说话,总有原因的。”挽月笑道,“我已知道原因了。”
第247章 仗势欺人
挽月走到沈茂面前,低低叹了口气。
矮个子陈飞将她护在了身后,侧头大声说:“挽月姑娘只管骂,这小子敢还嘴,我打掉他满口牙!”
那沈茂红着眼,吭哧吭哧直喘粗气,虽说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倒是没了方才的硬气。
挽月冷笑一声:“我当什么呢,原来是为沈薇打抱不平啊。”
话一出口,不仅沈茂,其余的人也面面相觑。
方才挽月明明不认得沈茂,怎么一转眼,就晓得他是沈薇弟弟了?!这几年,沈茂骄傲得像头没阉的小公鸡,无论大伙聊什么,总能被他扯到那个嫁进王府的姐姐身上,还要拍着胸脯表示自己绝对不会仗着姐夫的势就瞧不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
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沈薇竟然被休出了王府,沈茂成天阴着脸不提这茬,大伙自然不会故意去引他不痛快,也就没问过究竟是什么原因。
此刻听到挽月提及,不禁个个竖起了耳朵,期待她曝出什么八卦秘闻来。倒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
沈茂刷地绿了脸。旁人不知晓,作为沈薇的亲弟弟,他又怎么会不晓得内情?分明是自家姐姐不忿林少歌越过两个哥哥做了世子,一时鬼迷心窍给歧王下毒嫁祸林少歌,却被秦挽月揭穿了。她要是把这些事当众说出来,自己可当真是再也没有立足之地了!可是这秦挽月又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沈薇弟弟的?莫非林少歌连这个都对她说过?不至于啊……
他心中发虚,更是整个人软了下去,气焰全无。
挽月见他怂了,心头微有些不忍,但想到他方才那些话,便冷了脸沉声道:“我方才就奇怪,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莫名其妙用出身和相貌来攻击我——好嘛,你硬要说我丑,这么严重的眼疾我是没办法治了,但要论出身,你知道我底细?你凭什么就认定我配不上林少歌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却能把大瞎话讲得那般义愤填膺。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两样东西在你脑子里根深蒂固,影响了你对人对事的判断,而你一个大男人,成日和这些弟兄在一块,为什么心里最在意的是出身相貌?你反复强调我攀龙附凤,可见,你心中自卑的源头,便是攀龙附凤。”
她顿了顿,略略思索,又道:“你姓沈,对我有明显敌意,再加上你自己一直对我强调的出身和相貌——我若是还猜不到你的底细,岂不是和你一样笨?你方才还说别人一直瞧不起你,呵,没有人瞧不起你,除了你自己。沈薇也一样,在意她出身相貌的,从来也只有你们自家的人。如今我并不知道她落了个什么下场,但对于她,我只说四个字,咎由自取!”
说罢,挽月哈哈一笑,拍了拍手:“赶紧的!准备二号实验品去!”
然后再不理会这沈茂,转身就走。众人见她一针见血道出症结所在,却又不拆穿沈家究竟出了什么事,不由一起认真地看了看挽月。
哪怕没有当即心生赞叹,也是暗暗得出结论——这个姑娘不简单。
此时,场中的烟尘早已散了,众人看向那一片狼藉时,发现刚才那支“失败”的火铳整个铳口斜斜向下垂,大约是点着的时候后劲太大震歪了,而火铳和靶子之间的空地上,被犁出一道深深的沟。之前因为烟太大,和这溅起的土石混在一块挡了视线,所以没被发现。
望着那道被铁弹和火药犁出的深沟,众人齐刷刷吸了一口凉气。敢情这没失败啊?!这威力、这威力……
一时间,数双眼睛齐齐盯在那沟里,惊叹声此起彼伏。
“靠!这么猛?!”挽月见着时,也惊得原地蹦了一尺高。
若不是这火铳倒了,枪口向下,莫说那靶子,恐怕就连靶子后头十丈外那颗歪脖子树也在劫难逃。比预料之中威力大很多啊,估计是因为这个世界的黑火药浓缩度更高。
“这个好这个好!”挽月笑道,“先不用试其他的,再试这个,我看看稳定性和持久力。”
众人见她似是不再介意沈茂那事儿,也是暗暗松下一口气。拍马屁的拍马屁,跑腿的跑腿,很快又架起火铳来连试了好几发。
沈茂站在人群之外,心中万般滋味向上涌,憋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恨恨地啐了一口,半粒碎牙混着血丝落在泥地上。怎么就给她整成了呢?
安朝云见这新奇玩意威力无比,又见挽月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心中有些懊丧,恹恹离开了靶场。
虽然不晓得那个沈茂和挽月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但看这二人相争,女的有理有据,男的反倒如同泼妇骂街,彻头彻尾落了下风。偏这男的还硬要把自己和他绑一块,旁边的人虽然没有对自己表示出恶意,却也是冷了脸,将自己和沈茂归为一类了。这让安朝云十分不舒服,她一向是人群中的焦点,何曾遭过如此冷遇。
这边成功的消息很快传了回去。一刻钟之后,靶场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有胆大的开始不满足于远远地看,观察了一会,自告奋勇上去握住火铳后的木柄,抱在胸口试了几次,被那后座力冲得哇哇大叫,直呼痛快。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后头的人更是跃跃欲试,争抢起来。张岳和时项四下奔走,一面安排人手,将其他半成品运过来一一试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