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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恨之后,是愤怒——同样是人,这些人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就连对待牲畜,也做不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情啊!那些惨烈的情景一幕一幕开始在他们眼前重新回放,在他们的意念之中,想像之中,在命运的转折点一个接一个到来之时,他们重新做出了选择。
匪徒爬过他们垒起的墙时,他们用锄头、犁耙迎接他们的到来;匪徒要他们交出“凶手”时,他们一拥而上,将那几个人就地拿下,不错,当时冲过来的盗匪的确只有十来个;匪徒要剜乌里正儿子的心和眼,要吊死他儿媳妇,要摔死他孙儿的时候,他们奋起反抗,夺过匪徒们的刀,和他们杀个两败俱伤;匪徒要他们每户选出一个人来活的时候……哦不,如果他们做了之前那些事,那到了此时,他们已经和匪徒两败俱伤了,匪徒们已经失去了让他们选择的权力,要么同归于尽,要么落荒而逃。
女匪首有什么可怕的?!村西皮狗子他媳妇不也是个和她一样黑、一样瘦、一样凶的妇人?!再恶又怎么样,惹毛了皮狗子,还不是被揍得几天下不来地?!这个女人,和皮狗子他媳妇有什么区别?怕她干蛋!
这股气势冲天而起,虽未动手,但已足够让盗匪们变得色厉内荏,握住钢刀的手轻轻颤抖。
盗匪们产生了错觉,这些村民的脖子外面好像套了一圈铁壳子,他们的刀是砍不进去的。所以听到女匪首要他们将村民全部杀掉的命令时,他们心慌气短,一时不敢妄动。
而村民们也产生了同样的错觉——自己仿佛已经刀枪不入。
第162章 老巢
场中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而静默。
旁边的林少歌斩断了红三娘双臂之后,并没有趁胜追击,反倒牵着牛退了几步。
“是担心我吗?我已经没事了。”挽月仰起头对着他笑了笑。
“嗯。你已经战胜了心中的恶魔,该让他们战胜身边的恶魔了。”
挽月面露不解。
就在此时,人群突然暴起。
虽然没有人喊出口令,但村民们的姿势整齐划一,无论男女老少,都在同一时间扑向挟制自己的盗匪。这就是所谓的“势”,他们遵从本能,顺势而为!
有的用手掐,有的用牙咬,年轻力壮的直接夺了刀砍翻面前的匪徒,然后帮助身旁的人。
匪徒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眼前这一群羔羊像是突然变高变大了,盗匪们被逼得抬起头仰视这些村民,被如同从天而降的铁拳利齿逼得节节败退。
就连那些身高只到成人腿根的娃儿们也被这股气势感染,从大人们的身下钻过去,抱住盗匪们的腿张口就咬。
盗匪们跑的跑、死的死。林少歌慢悠悠驱着牛围着战场绕圈,但凡有村民落入险境,青色绡剑便会从天而降,悄无声息从背后绞杀了敌人。
这场混战很快就结束了。
一刻钟之后,战局之中还能站着喘气的除了村民,就只剩下红三娘一个。
村民们浑身浴血,将红三娘逼到坟茔一样的枯井前。
他们胸中的怒火已经宣泄了大半,剩下的,通通要留给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虽然已到了穷途末路,但她的眼神依旧凶狠,面色依旧阴冷。她没了双臂,流了很多血,唇色是惨白的,站在冷冷的秋风中,额头上却布满了黄豆大的汗粒。她呲着牙,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预备择人而噬。
她的不屈让人群更加愤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她,方能解心头之恨。
“点天灯!”
“塞炮仗!”
“拔皮抽筋!”
正当他们摩拳擦掌,对着地上丧失了反抗能力的女人大肆宣泄心头恶意之时,那青色的光芒再度从天而降,取走了红三娘的头颅。
人群怒目回视,见牛背上的人已还剑入鞘,冷冷淡淡地望着他们。
“大仇已报,好自为之。”说罢,他扯了扯缰绳,小牛悠悠转个身,嚼着路旁染血的野草,歪歪斜斜向着远方而去。
人群愣了很久很久,直到那二人一牛的身影摇摇晃晃消失在地平线,终于在一个接一个,伏在地面磕头连连。
“英雄……”
……
夕阳下的荒野显得特别广袤,二人身上的干粮已经所剩无几,林少歌开始吃那些怪模怪样的野生果子。
“我们为什么不到村子里补充些吃食?”
他默了很久,淡声道:“有点不好意思。”
挽月怔了一会,失笑:“做了好事不好意思留名就对了。”
他哈哈大笑,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上。
挽月心中慢慢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日子还长,时光会把全部的、最真实的那个他一点一滴展现在她面前,慢慢,慢慢地,可以触摸到他完整柔软的内在,直到终有一日,两颗心真真正正贴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
林少歌对小牛的态度改变了很多。
他终于开始正眼瞧它了。
经历那一战,他意识到从前对它的认知错得离谱。
三两银子买它,根本不吃亏的。它比真正价值三两银子的大牛可顶事多了!
这样的明珠,怎能让它蒙尘?
所以,在接下来的日子,他不会再牵着它走,而是和挽月一起骑着它。
小牛:……
……
二人一牛开始登上一处小山坡。
挽月奇道:“这是去哪?”
少歌:“嗯?缰绳在你手上,为何问我?”
挽月低头看看手中的缰绳,愣了片刻:“我忘记了。但我没牵它,是它自己上来的……”
小牛钻过几片小树林,找到一处山洞。高度大约有两个人的身高,宽度能容五人并排通过。顶部垂着许多植物的根须,底下长满了野生植被,掩住小半个洞口。
从外面一望,洞内黑黢黢,一丈之外就看不清楚了。
小牛嗅了嗅,兴奋地“哞”一声,就想往里面冲。
正在此时,洞内传出一个嗡嗡回响的声音:“一定是红三娘他们回来了!听听这牛叫,今晚有肉吃喽!”
山洞深处突然亮起两团火光,有人举着火把从洞壁后面绕出来。
“红三娘可不就是刚才的女头目?这里莫不是他们的老巢?怎么连个放哨的人也没有?”挽月奇道。
少歌示意稍安勿躁。
那二人从黑黢黢的山洞里面摸出来,被外头刺目的阳光晃了眼,一时不能辨物,听他这么一喊,也不疑有诈。
到了外头,看清林少歌二人长相,不由得眯缝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
“哪路的?”
少歌跳下牛背,拱手笑道:“前头村里的。今日三娘带人取粮,吃了里正家的酒糟猪头,心里头高兴,让咱村人摆上酒席招待弟兄们,弟兄们喝得高兴懒动,派我过来喊大伙儿都过去吃酒!”
两个盗匪对视一眼,将斧头别回腰间,老神在在地点了头:“这么说——你们两个,是前头村子里的?”
“正是。”少歌想了想,又问:“不知还有多少弟兄?我先赶回去,让他们铺好席地。”
其中一人唇边有颗大黑痣,痣上有一撮小黑毛。他捻了捻那毛,眼珠一转,道:“有多少弟兄我也没个准数,不如你们进来点一点。”
挽月见这黑毛痣神情异样,忍不住轻轻扯了扯林少歌的衣袖。
他拍拍她的手,朗声一笑:“好!”
“请吧!”那黑毛痣假意弯了弯身子,让少歌和挽月先进去。
二人下了牛,不顾它瞪眼刨蹄地抗议,将它拴在一旁的矮树上,然后进了山洞。
目测直行三丈左右,能到那处拐角。也不知道后面还藏了多少人。
从外头进洞中,双眼一时不能视物。挽月悬着一颗心,牢牢牵住林少歌的衣袖跟在他身后。那两个盗匪并没有紧跟着进来,似乎在等他们走远,然后商量些什么。
趁那二人不备,林少歌突然将挽月往背上一撂,腾身而起,抓住洞顶上垂落的岩石块,像一只大蝙蝠贴在了洞壁上。
第163章 三英聚首
少少时,黑毛痣和另外那个瘦高个慢悠悠走进来。用火把照了照,以为林少歌两个已经走到深处,黑毛痣笑道:“瓮中捉鳖!”
挽月伏在少歌身上,看不见下方的情景,心中有些紧张,一对细细的胳膊紧紧环住他,两只小手抓住他的前襟,脸贴着他的后颈。
林少歌正凝神听下面那二人说话,突然感到一阵温热的呼吸拂过后颈和耳廓,一双不安份的爪子在他胸口轻挠……
呼吸一滞,手一滑,险些掉了下去。
两个匪徒走到他们正下方。
黑毛痣笑道:“我一看,就晓得有诈!红三娘还能不晓得今儿就留我们三个在这吃土喝风?!怎么可能巴巴地派俩生人来喊我们过去?”
瘦高个抽了口凉气:“难怪赵四带那个鸡仔出去一个时辰还没回来……我还以为这小子玩上瘾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两个又是什么路子?莫不是在外头设了陷阱?”
黑毛痣脸一沉:“管他什么路子,反正已经骗进来了,先……”他五指一并,放在颈间横着一划拉,然后怪笑道:“女的留着。嘿嘿嘿。”
只有三个人?
林少歌冷笑一声,飞身而下,将这两人踹倒在地。
“妈呀!山崩了!”
只见那瘦高个虾米似的一缩,抱住脑袋直哆嗦。
“崩个蛋!”黑毛痣打了个滚,从腰间抽出板斧:“找死……哎唷!”
姿势还没摆开来,就被一脚踹翻。
他很快又爬起来,乱挥着板斧冲向林少歌:“给我去死……哎唷!”
他再次冲过来:“有种别动脚……哎唷!”
“一起上!……哎唷!”
“哎唷!”“哎唷!”
“……好汉饶命!”
“嗯。”林少歌满意地抱起手,“带路。”
挽月翻了翻白眼。之前看他打架,虽然剑剑夺命,却是颇有君子之风,而此刻,一脚一脚踹别人裆里,又准又狠……
两个匪徒捡起地上火把,捂着裆一踮一踮在前头引着路,带二人转过一个弯,来到一处宽阔的洞厅。
黑毛痣把火把插进墙缝,然后指着山洞最深处两只箱子,邀功似的对林少歌说道:“好汉,这就是那红三娘搜刮民脂民膏得来的宝贝,都在这里了!好汉请过目,我,我们弟兄三个正是因为不愿意同流合污,所以他们平日里出门做事,都不带上咱——好汉是银虎的人,还是龙爷的人?或者是老爷子的人?”
挽月噗嗤一笑,道:“你倒是很会说话,莫非以前是个秀才?”
黑毛痣恭敬一揖:“落草之前,小生的确当过先生——小生姓廖名游,字放鹤。”
挽月和林少歌相顾无言。这货膘肥体壮,一张黑黄黑黄的大脸,唇上一颗大黑痣,再加上那撮油光锃亮的黑毛……这样的先生,还一口一个“小生”……当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林少歌很快抓住了重点——第一件,他们还有一个人,此时不见了。第二件,近处还有另外三股势力,“银虎”、“龙爷”和“老爷子”。
走近一看,见那两只箱子都用手腕粗的铁链锁在洞中的天然石柱上。
黑毛痣廖游凑上前来,压低声音说道:“红三娘要踩好下一处点儿,才会来搬这个。钥匙就藏在她身上,就缝在贴肉的衣裳上。好汉要是有想法……一定要带够人,悄悄把她围了,叫她插翅难飞。不然这个红三娘,狡猾得跟兔子似的,根本捉不住的。”
少歌点点头,抽出剑随手一挥,就见那手腕粗细的铁链断成了几截。
廖游和那瘦高个抽了抽凉气,默默往后退了退,贴石壁上降低存在感。
挽月跳上前,掀开箱盖一看,见也不是什么宝贝,只是大大小小的铜钱,有的串成一股,更多的散作一堆。
“你们杀那么多人,就抢这个?”她掂出几块,问那二人。
“是……不,不是!”二人急急摇头,“我们没杀过人,都是红三娘,都是她干的。”
“赵四在哪?”林少歌冷不丁开口问道。他过耳不忘,方才听他们说赵四出去一个时辰还未回来,便上了心了。
“他去……哦,来,来了!”
说话间,果然见一个人骂骂咧咧推着另一个人绕过转角走进洞厅。
“真像个兔子!叫老子追了好远!”
这个叫赵四的一抬头,发现洞里多了两个人,吊起眼睛正要说话时,见黑毛痣和瘦高个不停冲他使眼色。
几个本来就不是什么机灵的,也没什么章法套路,见这二人眨眼歪嘴,赵四也就大约能猜到出了状况——点子硬。眼珠一转,心道:这一男一女看着都弱不禁风,能制住廖游和张喇叭,一定是因为这两个人掉了武器——他方才进来的路上,还被这二人扔在地上的板斧绊了一跤。
这样想着,从腰间抽出大刀,就向那两个的方向扔去。
一边扔,一边豪气干云地喊:“三英聚首,天下我有!杀呀!”
话音未落,他已经飞快地退回甬道里边。当然不是逃命,而是去捡板斧去了。咳,顺便先退一退,看清楚形势。
这廖游二人本来就不会什么武功,见那大刀当头呼过来,惊得抱住脑袋就缩在地上。
缩在地上的还有另外一个。
便是被赵四推进来的那一位。他大概是被揍了一路,缩着头,捂着肚子。
听得赵四抽出刀一声喊杀,惊得抱着脑壳就地一滚,然后也找个墙根缩了起来。
挽月定睛一瞧,头痛不已。
“谢倾宁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嗷呜一声怪叫,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