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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石头缓缓在西城门走了一圈儿，看着一大早窝在街边晒太阳的难民，心中有些激愤。
就因为他们是从西门进来的流民，便不得在城中走动，实在太不公平了。
她忽然走到一群流民面前大声道：“如果我是你们，就从西门退出去绕到其它门进城，当乞丐也好，找零工做也好，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不错，就因为他们是从可通往凤阳府的西门进来，全被当成凤阳等府县过来的难民控制而失了谋生的自由。
因为凤阳是当朝皇帝的老家，从皇帝老家流离失所过来乞食恐有失皇家颜面。
因此好大喜功的知府大人自然既不敢上报朝廷，更不敢放任这些人四处流动，便不堵不疏地看管着。
每日仅施送一顿米粥和两个馒头。
饿死是他们命苦，饿不死是他们福大。
知府大人打的便是模棱两可的主意，既无作为也无不作为。
为了一顿米粥和两个馒头便放弃了随时可能活得更好的机会。这些坐着等死的人也有可憎之处。
丁石头自小流浪，对这样的情况原本见多不怪，她装尸谋生路也是在城中心往南门那一片，并没有来到西门。
今日也是来看生意行市才走到了这儿，看着看着就有些生气了。与其麻木等死，不如奋起一搏。
原本或蹲或坐在街边的人群听到她的话先是惊异，不久便慢慢围了过来，纷纷操着外地口音问她话。
“听说南门也有不少乞丐，我们去能有活路吗？”
“我不想做乞丐，你能帮我们介绍活儿吗？”
“我好饿，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
“我也在找工作呢，哪里有吃的给你们呀。”
听着那将她当成活菩萨一样要求这、要求那的话，丁石头气得脸都红了，突然一跺脚就往城中跑去。
她再也不要管这些人死活了，关她什么事呀。
因为跑得太快，差点撞到当街走来的一个人身上。
不，正确地说是眼看就要撞到当街走来的一个人身上。
但突然从旁边冲出来一个人拦在她面前，如果不是她反应快收脚更快的话……
瞎眼公子扶着一名仆从的手缓步走来，拦住丁石头的是另一名仆从。
吓得她像受惊的兔子般往旁边跳开，有那么一刹那的惊慌失措，也完全忘记昨天还愤愤不平要摸回来的决定。
在看到那仆人没有认出自己后，她松了一口气，连忙退到一旁。
瞎眼公子虽然单手扶着别人的手臂，但脸上表情依旧淡定自若，仿佛只是饭后闲适的散步一般。
雪白绣梅枝衫袍一尘不染，袍摆在春风中静静轻扬。
他在走过丁石头身前时突然顿住脚步，歪头似在看什么又似在聆听什么，竟是朝丁石头这边转过头来。
正文 第13章 砍头大罪
看到他这模样，吓得丁石头一颗心卟卟狂跳，脚步连忙往后挪，若不是怕引人起疑，她早就飞奔逃跑了。
瞎眼公子为何看她这边？
丁石头一直挪到了街角才捂着胸口轻吁了一口气。
还好瞎眼公子很快又往前走去，仿佛刚才那一顿步、一转头不过是无意识的举动。
一群流民拦住瞎眼公子的去路，伸手乞食。
而他扶着仆从的手臂静立未动，另一仆从却似正在派发什么，东西太小看不清楚。
这么小不可能是米粮，难道是馒头？
不对，刚才没闻到馒头香味儿，难道是……银子？
若是银票的话，确实说得通。
丁石头躲在一家杂货铺拐角处，偷偷摸摸地打量着。
她去年冬天就来到杭城了，各种小活儿也做过不少，对杭城的环境还是很熟悉的，混迹市井，大小消息不说灵通，却也不闭塞。
但像这样的瞎眼公子，她还真是没见过、没听说过，更像是这几天才出现的。
如果不是故意或者巧合，就一定是新来的。
脑中灵光一闪，记起那天她正躺在地上装尸，听到一辆马车自北门进城，车辙声很重。
她相信马车的主人不似表面好惹，阻止了小福想要讨赏的行动。
可那天进城的究竟是这个瞎眼公子？还是那只肥羊？
忽然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惊得丁石头立刻回了神，她站起身自角落里蹿出来。
只见十多名带刀捕快在一名捕头的带领下，威风凛凛地跑过来，后面跟着好多看热闹的百姓。
丁石头立刻精神抖擞地冲进人群中。
“何人在西门制造混乱？”那名跑在最前面的捕头一声大喝，很快来到瞎眼公子主仆面前。
当他看到制造混乱的竟是一个瞎子和两个仆从时，不由一愣，但看瞎子衣着气质不俗，当下声音也不由自主客气几分。
“请问这位公子在此何事？”
瞎眼公子神色不变也未答话，派发银票的那位仆从走过来，朝捕头拱了拱手算是行礼。
“家主初到贵地，想找几个诚实能干的奴仆，城里的价钱太高了，听闻此地有些闲人，特来打听一下。”
仆从的神情虽然不太恭敬，但他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信服。
捕头迟疑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这批流民都是外地人，用着恐不安全，还请你家主人重新考虑一下，从城中请人用着放心。”
“官爷意思是说，这些从凤阳过来的百姓是坏人？”仆从忽然抬高了声音带着责问的语气问道。
表面上只是一句普通问话，但却吓得捕头当场变了脸色。
对方连“凤阳”都抬出来了，他要敢认，不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在说皇上家乡的人是坏人？也就间接在说皇上是坏人？
这可是砍头大罪！
“本捕头从未如此说过，只是替贵主人考虑安全问题罢了，若贵主人坚持要用外地人自然是可以的。”
捕头连连摆手一脸惊慌地解释，别玩文字游戏追究他的责任便好。
“那就多谢官爷准允了。”那名仆从说是多谢，脸上表情却毫无感谢之意。
正文 第14章 踩点
“刚才收了在下一两银子工钱的大伙儿，请马上到南凤大街文定巷的赵府上工。”那名仆从转身吆喝了一声。
“小的遵命！”手中紧紧攥着一两银票的流民们激动地答应着。
原本流民是不被允许进城的，这些日子只能在西门城隍庙附近呆着，现在得了工作，自然可以进城了。
丁石头在人群里也有些激动，有瞎眼公子带头，说不定剩下的流民也能被城中大户、商铺来挑了去做工。
然而……
南凤大街文定巷赵府！
丁石头心思立刻浮动起来，知道瞎眼公子的地盘了，去踩踩点？
丁石头挤出人群跟在那群流民身后来到南凤大街。
“咦，文定巷在哪里？”
一群只听说过南凤大街的人停下脚步，望着面前繁华的大街，已完全找不着方向了。
“在这边，跟我走吧。”丁石头连忙从人群后面挤到前面，“兄弟们，有活干有饭吃了，要好好努力呀。”
“哟！”众人一见竟是先前告诉他们改从其它城门进城的小兄弟，知道是好人便很兴奋地应和起来，“小兄弟，一起努力！”
他们以为丁石头也是一起去见工的，都很高兴地跟着丁石头走。
很快大家就在丁石头的带领下来到了文定巷赵府大门前。
大家正要走上台阶，丁石头立刻拦在前面。
“各位大哥，这是富贵人家的正门，咱们做工的仆役是不能走的。还是找找侧门吧，没有侧门就从后门进了。”
众人一想立刻点头称是，接着跟随丁石头去寻侧门。
没找多久便很顺利地找到了侧门，在文定巷与另一条小巷的入口不远。
敲了敲侧门，没多久便有个仆从模样的男子打开了门，一脸戒备地打量着他们。
丁石头连忙上前鞠了一躬解释道：“大哥好，我们是城西来的，赵府主人带着两名家仆亲自前去请了我们这些人来做工。”
“原来说的就是你们呀，进来吧，在那边厢房外面候着，我去请林管家。”
那名仆从一听来意便明白了原委，立刻换了一副和气的笑容。
打开门让丁石头一群人进侧院，吩咐他们在不远处的厢房前等候，他跑去找那位林管家。
趁此机会丁石头假装好奇地向旁边走了几步，暗中观察着这里的环境和地形。
这道侧门是文定巷与云霞巷的交界地儿，也就是说赵府前厅在文定巷范围，后院则在云霞巷范围多一些。
就看主人住处与下人住处隔多远了。
没多久林管家就来了，他命所有人排成一排，挑剔的目光将所有人来来回回看了三遍，这才满意地点头。
“食宿全包、月俸二两，一会儿签了委工状后，会有人来分配衣帽鞋袜，给你们讲解府中规矩。”
林管家说完便转身走了，大家不太理解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齐看向丁石头。
从城西开始，他们就对丁石头很有好感。
丁石头见所有人目光皆期盼地望着自己，便清了清嗓子开口。
“林管家的意思是，等签了做工的契约后，我们就正式在赵府工作了。”
“包吃包住一个月还有二两工钱，身上穿的都会有统一的仆役衣装，至于我们要做什么工作，要注意什么事情，到时会有人来讲。我们等着就好了。”
大家听了解释之后这才安心等待着。
正文 第15章 混进赵府
果然没多久，就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妇人领着几个仆从拿着衣帽鞋袜走了过来。
她一脸精明地扫了所有人一眼，才傲慢道：“我是负责内务的林胡氏，你们可以叫我林大娘。”
“等你们签完委工状后到这边领衣服，之后由陈六带你们去住处沐浴、吃饭，稍后我会给你们分配工作。”
林大娘说完便将一本名册摊开在手中，从第一个开始记录档案。
丁石头特意站在最后一个。
等轮到她后，估计里边洗澡的都差不多洗完了，大家忙着去吃饭也不会有人留意到她的。
心里打着如意算盘，终于林大娘走到了她面前，她连忙站直了身子露出微笑。
“林大娘辛苦了！小的叫石头，十五岁，是个孤儿，不知道哪里人氏。”
林大娘见丁石头笑容甜、嘴也甜，又是个孤儿，不禁心软了两分。
“可怜的孩子，看你这么机灵，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事吧。”
“谢谢林大娘，小的一定努力干活。”
丁石头特意报大一岁，就怕府里不用年纪太小的少年，没想到竟轻易博得同情，顿时大喜地跪了下去，就要朝林大娘磕头。
林大娘见这少年懂事，乐得一张胖脸笑开了花，连忙伸手扶住。
“快起来吧，石头，等我先记下你的档案。”
林大娘将丁石头提供的假资料记录在档后便要她按了手印，这才问道：“你会不会写字？”
丁石头摇摇头窘迫道：“石头是个孤儿，曾在私塾外面偷学了几个字，记数还可以。”
她在心中猜测这妇人是否要她协助做些文书类轻松的工作。
果然，林大娘一听便笑了。
“吃完饭后你到厨房来，我给你安排采买方面的活儿，会记帐便成了。”
送走林大娘，丁石头摸着鼻子得意地笑了。
采买？记帐？既方便她出入赵府又与钱物搭上关系，真是一条赚钱的捷径呀。
虽然工作范围局限在赵府这一小块，但机会灵活，说不定开酒楼的本钱就从这里攒了。
丁石头为混进赵府的决定而高兴。
她找到仆役居住的小院，看见里边闹哄哄的很是热闹，很快弄清楚澡房和寝舍，趁大家忙着沐浴时占了寝舍靠门的铺位。
大家早就将她这个小兄弟当作自己人，也不跟她争铺位，只提醒赶紧去沐浴。
“小弟昨夜才在河中洗过，这会儿到是肚子有些饥饿，不知道何时有饭吃？”
丁石头直接将仆役衣裳套上身，她个头瘦高，此时又是早春寒凉季节，这么一穿也没人觉得奇怪。
记档在后面的几个人看到林大娘对丁石头态度不同，这会儿已经传开了，大家本来就喜欢热情仗义的小兄弟，自然更不会多管他。
丁石头拿了代表身份的号牌一块挂在铺位上方墙上，一块挂在腰间，很自然地转移话题。
吃饭，对于这些前一刻还是流民的汉子们无疑是最大的诱惑，立刻起身吆喝着往饭堂走去。
丁石头跟在后面不时好奇东张西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