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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姝-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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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身旁郭太后显然的不平静,建恒帝面色无异,可深沉的眸底却难掩嘲讽。
这么多年来了,母后依然还是她的软肋。
如鲠在喉却眼睁睁看着它拔不出,的确是难耐。
“臣女谢圣上恩赐。”
听到少女坦然的谢恩声,建恒帝笑眸瞥向少女身旁的萧译,语中难掩长辈的温和道:“何时,这称呼也该改了才是。”


第一百八十六章 温暖
墨蓝的天空将云的边缘染得如墨般泛着深蓝,雪白的飞絮悠悠转转地飘落,落在琉璃金瓦上,凝成了白霜。
“吱悠吱悠——”的声音细微地响起,一辆宫车转而从狭长的甬道尽头驶来,石砖地上的雪虽被宫人清理堆在朱红的墙根下,冒着丝丝的冷气,可飘飘落落的雪还是在地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宫车轻轻碾过,压出了两道明显的车痕。
“过了元宵,你表哥就要到京城了。”
听到谢氏轻然的话语,顾砚龄唇角抿着柔和的笑意道:“表哥的住处可是着人收拾干净了。”
谢氏闻言笑着点了点颌,随即轻而出声道:“原本你表哥觉得多有不便,准备到京城置办一处宅院独居,你祖父知道了便命人辟了最幽静的河清苑出来,说离涵哥儿也近,他们二人开春都要参加春闱,正好互相探讨,许会更有进益。”
顾砚龄闻言唇角微微一扬,把玩着手中的丝帕道:“一家人,本该如此。”
不说谢昀是谢家嫡长孙,祖父对于有才之人也一向是爱惜的,这一点,顾砚龄心底极为清楚。
恰在此时,原本缓缓行驶的马车陡然停了下来,坐在车内的谢氏与顾砚龄刚一对视,车帘便被小心翼翼掀开一个小角,墨兰立在车前低声道:“太太,姑娘,长孙殿下——在前面。”
谢氏眸中微微一动,顺着墨兰的目光落在身旁的少女身上。
顾砚龄闻声微微一愣,对上谢氏与墨兰似有若无的目光,唇角微微抿下,并未说什么。
谢氏眸中拂过一丝温柔的笑意,随即覆下眼眸,再转眸时已然恢复平静。
“长孙殿下既是来了,前去请安才是礼仪,我今日酒饮的多了些,身子有些惫懒,你替我向长孙殿下致声歉。”
说着谢氏似乎真的累了,不由将身子朝后疲惫的靠了靠,右手扶额,轻轻以拇指按压着太阳穴。
顾砚龄讶异地看向身侧的谢氏,瞧着谢氏并未看自己,反倒微微阖了眼,这才渐渐覆下眼眸,从善如流道:“是。”
话音落尽,谢氏微微点了点颌,身旁的少女轻然起身,将手搭在墨兰腕上,掀帘小心地走下去。
走出一室暖香的车内,雪花轻飘飘的浮落下来,一阵风微微吹过,叫顾砚龄不由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甬道的宫灯温暖而昏黄,隐隐约约在朱红的墙上落下水纹般的影子,鹅毛般的雪絮间立着一个绝然的身影,一如那一日在断崖上,遗世独立。
顾砚龄手中轻轻一捏,随即大方的走过去。
车内的谢氏微微坐起身子,右手轻轻挑起车帘一角,透过缝儿看到灯下的二人距离渐近,唇角陡然浮起欣慰的弧度,随即手一收,车帘落下,谢氏松松地靠坐回去,淡淡道:“将车行到甬道尽头等着吧,这里的光太强,晃的头疼。”
听到车内的声音,墨兰先是一愣,当眼神触及到眼前的一对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当即含笑低首,小声嘱咐道:“走吧。”
马车陡然悠悠行驶,听到身后的声音,顾砚龄微微侧首,当看到前进的马车时微微一愣,不由顿下了脚步,而在她未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然停到了甬道尽头,将她甩到了身后。
陡然——
飞雪似乎停了般,感受到那一抹熟悉而温暖的气息,顾砚龄悄然转身,只见萧译手执一把青竹绸伞,静静地立在身侧,替她默然挡着风雪,少年逆光而立,身后的光芒落在肩上,让人觉得温暖而体贴。顾砚龄微微低首,看到二人的影子贴在一起,脸上微微一热。
萧译唇角浮起,侧首看了眼停在尽头的马车,心下自然是欣喜。对于未来岳母对他的这份格外体贴,他自然是感激不尽。
“下了席我便快马加鞭的等在这里,看见我,你就没有一点想说的?”
听到对面少年正经的声音,顾砚龄微微一愣,抬起头来,却见少年的笑容难得的温暖,随即眸中拂过一丝促狭,眉头轻轻一挑道:“果然没有?”
顾砚龄犹豫了下,正欲开口,却见少年陡然将执伞的手抬起,顾砚龄顺着看过去,随即会意地接过伞,虽不明白萧译这般举动的原因,但到底还是小心踮着脚,照顾着二人的身高差距。
“你没有,我有。”
话语陡然响起,在顾砚龄尚未反应过来时,对面的人陡然将身靠近,下一刻,少年双手将他轻轻揽在怀中,当二人之间的距离彻底消失,当自己的侧脸贴到那个温热的胸膛上,顾砚龄觉得自己的心跳竟不由微微加快了几分。
“龄儿,我想你了。”
少年轻轻地靠在她的耳畔,好似讨不到糖吃的孩子一般满怀情愫,丝毫未有平日的稳重自持道:“我知道你畏冷,但是我却不想错过这个见你的机会,我想就这样抱着你,不管他明日还是今朝。”
顾砚龄闻言心中微微犯热,知道周围的宫人已经退远背过身去,也一反寻常的回抱住萧译,依赖般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序的心跳声道:“你今日是饮了多少酒。”
感受到少女亲近的动作,萧译唇角温暖的扬起,随即从善如流道:“今日他们都逮着我们的婚事与我对饮,我自然是高兴,便是再多喝几坛又如何。”
顾砚龄闻言轻笑出声,准备推开萧译的怀抱说话,谁知对面的人却是严严实实地将她拉回怀抱,用自己的大氅将她裹的更紧密道:“以后冬天我就这样抱着你,是不是就没那么冷了。”
听到眼前的人难得孩子气的话,顾砚龄笑着抚慰般道:“是是,以后我都要这样腻着你。”
“好,我可是记着了。”
看着萧译仿佛记着小本子的模样,顾砚龄不由失笑。
“户科给事中前些日子秘密去了徐阁老府邸。”
听到身前的人陡然转了话题,语气变得严肃,顾砚龄眉头微微一皱,顿然明白了什么,唇角微微浮起从容的笑。
萧译轻轻将她松开,宠溺地看着眼前的少女,手中体贴地替少女拢了拢斗篷的兜帽:“夜深了,回去好生歇息吧。”
顾砚龄笑然离开拥抱,唇角微微一抿,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嘱咐道:“回去叫檀墨替你温上醒酒汤,你也早些歇息。”
萧译温然点了点头,随即目光柔和道:“我送你。”
话语落尽,萧译将伞接过,顾砚龄唇角抿笑随之向尽头的马车走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安知谁是黄雀谁是蝉
待顾砚龄从谢氏的静和院出来时,陡然停至夹道处,随行的醅碧微微一愣,试探的出声道:“姑娘?”
“去祖父的书房。”
醅碧不由有些惊诧,少女却是平静地看了眼短墙内的静和院,转而从容的朝宁德院走去。
主仆二人打着灯一路行到宁德院,顾砚龄绕过了傅老太太的住处,直接朝顾正德每夜处理政务的书房去了,穿过几道垂花门,走过几条侧廊,顾砚龄总算是踩着卵石小径来到了幽静的院外。
少女小心提裙进去,只见书房的廊下安静地守着人,待走近些,才发现顾敬羲身旁的徐成竟也同伺候顾正德的方安恭敬地等在那儿。
想来,父亲应是在书房与祖父有事相商。
听到窸窣的衣裙摩擦声,方安与徐成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当触及到少女沉静的身影时,不由微微一愣,二人对视一眼,连忙走上前来迎接。
“大姑娘。”
少女端庄颔首,从容地挑眸看向屋内映出的灯光道:“父亲也在屋里?”
“是的,世子爷来,似乎是为了大爷的事。”
顾砚龄闻言转眸问询般看向徐成,徐成当即默然地点头。
顾砚龄微微沉吟了片刻,随即对着方安道:“那便劳烦替我通报一声。”
方安闻言抬头,看到少女笃定的眼神知道必是有事,因而不多问,便恭谨地点头。
“大姑娘请稍候。”
少女颔首间,方安已然恭谨地退回去,徐成忙小心翼翼请顾砚龄等至廊下,刚站定,进屋的方安便走了出来。
“老太爷请大姑娘进去。”
少女端然点颌,侧首示意醅碧留下,亲自挑帘走了进去。
顾正德的书房简单而严谨,让人不由便生出几分严肃来,当顾砚龄转至里屋,只见顾正德穿着赭色常服坐于书案后,顾敬羲则坐于顾正德的右手玫瑰椅上。
“祖父,父亲。”
顾敬羲温和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眸中浮着难掩的骄傲,顾正德一如既往地面色平静,只淡淡“嗯”了一身,随即出声询问道:“今日进宫可好。”
少女闻言抿着恰如其分的笑意,微微颔首:“一切顺利,不过——”
顾正德眸中微微一动,只见少女从容抬头道:“圣上将先帝赐予孝端太后的鸳鸯棋送与了阿九。”
话音一落,顾敬羲当即将目光转至顾正德身上,坐于书案后的顾正德眉头几不可察的一动,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出声:“既是圣上隆恩,便好生收着。”
“是。”
顾正德见眼前少女并未有退出去的意思,约莫知道少女想要说什么,因而开口道:“阿九有什么事要与祖父说?”
少女闻言略微顿了下,随即将声音压低了些,只屋内三人方能听清。
“方才出宫时遇到了长孙殿下,殿下让阿九向祖父带句话。”
顾正德闻声脸色当即严肃了几分,对上顾正德问询的眸子,少女轻声道:“户科给事中高县高大人似乎要有所动作了。”
一旁的顾敬羲闻言顿时了然的看向座上的父亲,顾正德眸子微微一眯,长孙殿下既然私下与他通信,可见这高县的举动是要对他定国公府不利,而如今的户部尚书却是徐阁老,那徐阁老自然就是高县的顶头上司。
而这个高县他也知道,或者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看似只是个言官,却不同于旁的那些打口水仗,犹如市井妇人般的骂官。高县本身才思敏捷,口齿伶俐,凡是经他手写出的弹劾奏章,几乎一上一个准。
不仅弹劾罢免了许多二三品的朝中大员,前段时间更因弹劾许国公而名声大噪,世人更赞其那篇弹劾文为“古今第一规谏”,几乎被捧至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
可怜许国公一大把年纪因为不肖的儿子被当着文武百官骂了个狗血淋头,偏生人家句句透露着士人的斯文与尊敬,却是字字诛心。让他不得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皇帝请罪,最后还是建恒帝看许国公府的先祖当年随着成祖浴血奋战,一片忠心,再加之如今的许国公在朝中谨小慎微,便从中缓和了几分,才不至于使年过七十的许国公在朝堂上晚节不保。
正因此,这个高县一直以来都是徐阁老的得力弟子,或者说是徐阁老铲除异己的一把利器。
看来,这是徐阁老想要先动手了。
“祖父。”
少女的声音陡然插进来让顾正德转而看过去,却见少女分外平静道:“阿九还听长孙殿下所言,这位高大人当年考举人时似乎无意得罪了当时的主考官,险些落了榜,最后因得了湖广巡抚贺元的赏识,这才大事化了小。”
此话一出,屋内陡然凝滞下来,顾正德眉头紧紧一蹙,眸光一转看向眼前面色沉静如水的少女,眸色渐渐变得幽深。
要知道,贺元可是当今严阁老的臂膀之一,深受倚重。
顾砚龄微微垂眸,眸中浮过一丝玩味,此事自然不是萧译告诉她的,而是她前一世所知晓的,既然知晓了,就断没有再让严阁老抱着手隔岸观火的道理。
“长孙殿下的意思,这是严阁老借了一把刀而已。”
顾砚龄闻言尊敬地低下头,唇角微微浮起耐人寻味的笑意:“阿九不知,不过,既然有这样一条线,不论是与不是,总可稍加利用,或许既能试探出什么来,又能转变我们定国公府的被动局面。”
或者说,是所谓的被动局面。
触及到顾正德颇有深意的眸子,少女在顾敬羲惊诧的目光中恭谨道:“阿九多言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谁又能保证这蝉就不会变为黄雀。”
顾正德并未出言责备,反倒眸中浮笑,从容而悠然的说出这一句话来。
顾正德静静凝视着眼前年龄尚小的少女,眸中却是不易察觉地浮过了一丝欣赏,有了这般的见识,将来便是嫁入皇家,也能叫他们安心些。
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他却是觉得巾帼不让须眉。
如今他们顾家既是于京城居于这般显眼招风的位置,那么他们顾家的子孙便绝不能堕为庸碌之辈。
“这件事我知道了,待寻个合适的时候,阿九便替我们国公府多谢殿下的出言相告。”
顾砚龄闻言敛衽行礼,极为端庄道:“阿九记得了。”
“既然来了,还有一件事,祖父倒也想来听听你的想法。”
听到祖父的这一句话,顾砚龄心下了然,从这一刻,祖父看待她的角度,可就不仅仅限于一个小小的后宅内院了。
而这,也是她想要去打破的陈规旧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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