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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姝-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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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惟章随即点头问道:“这位公公,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那内侍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略有几分尴尬道:“不瞒阁老您,奴婢只听闻陛下吩咐人来府中传口信,但的确不知陛下召见各位是为何事。”
严惟章闻言微微一顿,随即便见那内侍笑着道:“阁老,您请吧。”
严惟章微微颔首,随即缓缓朝外走去,不知为何,此刻的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当严惟章随着赶到乾和宫已是气喘吁吁,此刻他站在殿下,才稍稍顿了下脚步,随即整了整衣冠,勉强平息了喘息。
待来到了殿内,严惟章一走进东暖阁,便发觉屋内的气氛有些异样,宫人们皆双手搭于身前,低眉敛目地侍立两旁。
而建恒帝正背身站在书架前,从旁伺候的冯维见严惟章走了进来,微微一颔首,便转而对建恒帝恭敬道:“陛下,严阁老来了。”
话音方落,严惟章便上前恭敬地行礼道:“微臣叩见陛下。”
建恒帝将手中拿起的那卷书合上放回书架之上,随即转身看向严惟章道:“来了。”
说着,建恒帝示意一旁的内侍道:“赐座。”
“谢陛下。”
眼看着小内侍端了圆凳请他入座,严惟章一颗不安的心才勉强定了几分。
此刻建恒帝已然走向书案后落座,君臣闲话般端起茶盏,拂了拂茶沫,递到嘴边时手中顿了顿,抬眸扫了眼座下恭敬的严惟章,这才啜饮了一口茶。
“严爱卿如何走了这一身汗,去送一方热帕来。”
听得皇帝问话,严惟章抬了抬头,随即恭敬答话道:“陛下召见,臣不敢延误,因而一路赶着过来的。”
建恒帝闻言了然般点了点头,此刻便有内侍奉上一方绞好的热帕递到严惟章面前。
严惟章连忙接过谢恩,将手探到额角边擦了擦汗。
“爱卿今日进宫,乘的是几抬的官轿。”
陡然听到问话,严惟章一时未摸透建恒帝的意图,因而神情越发谦恭,回的也越发小心翼翼。
“回陛下,微臣乘的乃是四人抬的官轿。”
建恒帝闻言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语气寻常道:“朕听闻,严厚昭在京城出入尚乘的是十人一抬的官轿,你这做老子的,怎么反倒不如自己的儿子,倒是太过节俭了。”
原本正要将手中的热帕递回到托盘中的严惟章陡然听得皇帝的话,脸色顿时一变,手中颤抖间险些未将帕子掉到地上。
在大兴律中,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员在京只能乘四人一抬的官轿,出了京方是八人一抬。
而十人一抬的官轿,只有皇亲国戚能乘。
这个严厚昭,是想要要了他这个做老子的命!
严惟章来不及再想,当即腿一软跪了下去,语中颤抖道:“陛下——”
未等严惟章将话说完,皇帝淡然一抬眸,看似平静,却是看的严惟章将话一时吞了下去。
“今日春光甚好,朕便登上城楼观了一观这京陵之景,未想到这些年来,京陵城的变化倒是极大,比从前更繁华了些,朕见有些宅院倒是修的恢宏气派,堪比咱们皇家在南京的行宫,朕不过随口一问——”
说到这里建恒帝微微顿下,转而看向跪在那儿颤颤巍巍的严惟章,唇角勾起了几分耐人寻味。
“未想到,原来那竟是严厚召的宅院,怎么?严厚昭未将你接去享福。”
严惟章听到此话,犹如五雷轰顶,脑子里顿时懵然,身子是止不住地颤抖,只能两手紧攥,慌乱的伏地道:“陛下,微臣教子不严,微臣有罪——”
这一刻建恒帝没有出声,严惟章伏地颤抖着不敢抬头,几乎卑微到坠入尘埃,感受到屋内诡异的平静,额角的冷汗几乎是一颗一颗落了下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严爱卿,这些年你在内阁兢兢业业,莫到了如今,却是被儿子连累了名声,便是朕,也帮不了你了。”
严惟章闻言只觉得通身冷汗淋漓,几乎是止不住地颤抖,膝下虽被地砖硌的冰冷生疼,也远远敌不上他此刻内心的恐惧与惶恐。
他实在不知,朝中所有朝臣的上书皆从内阁递到乾和宫,所有于他们父子不利的奏疏都被拦截在内阁,自有他处置,为何今日竟还会落到皇帝的耳中。
究竟是如何,此刻他已没有时间去思考,皇帝所说的,每一件都是以下犯上,罔顾国法之事,他根本无从辩解,更不敢喊冤,除了请罪,根本没有丝毫的余地。
严惟章伏在那里,想着被那不肖子牵连至此便是没来由的火气,只得将其死死压下,努力酝酿出教子不严的愧疚与悲伤来。
“养不教,父之过,陛下,一切都是微臣有罪,是微臣这些年来重于朝事,对严厚昭疏于管教,才会教出如此不肖子,微臣恳请陛下降罪于臣。”
严惟章颤抖的声音中满带为人之父的辛酸与无奈,可怜一位年过五十的首辅,此刻却是老泪纵横,几乎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更是一副无颜面圣的模样,只能颤颤巍巍地双手伏地,将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
建恒帝默然地坐在上面,静静地看着下面极为谦卑的严惟章,过了许久,久到连严惟章的心里都犹如擂鼓般,不能自制时,建恒帝的声音才终于再一次响起。
“好了,起来吧。”
听到这句话,严惟章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小心而又卑微的出声道:“陛,陛下——”
建恒帝微微一扬颌,冯维当即领悟地走了下去,劝慰般伸手去扶严惟章。
“阁老,地上凉,别伤了膝盖,起来吧。”
严惟章见此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可脸上却还满是感激涕零,随即颤抖的俯首泣声道:“微臣谢陛下隆恩。”
当严惟章勉强站起身来,背却是更佝偻了几分,因为方才哭的太过入神,就连发丝都松散了几分,显得凌乱而狼狈,而那鬓边的银发此刻看起来更是分外扎眼。
建恒帝打量了几分,随即平静地捏起笔架上的御笔,静静地批阅着案上的票拟,过了许久,才淡然启唇,却是听不出一丝语气。
“爱卿为朝疏于家,便是朕,也不能全然否定了爱卿这些年的苦劳,降罪,便不必再提了,爱卿还是安下心,好好的坐这首辅之位罢。”
严惟章闻言心下一紧,随即佯装讶异,实则试探出声。
“陛下——”
哪知他话还未说完,建恒帝便忽地放下手中的笔,神色渐渐变得认真而严肃。
“但严厚昭的作为,罔顾国法,虽是严爱卿之子,想必严爱卿也不会因此而从中姑息。”
听得皇帝这一番话,严惟章心下一个“咯噔——”,心中暗觉不好。
而下一刻,他便听得皇帝金口玉言道:“内阁,便不用他再呆了——”
建恒帝说到这里,顿了顿,似在思索什么,严惟章却是觉得头皮发麻,一颗心几乎都要从喉腔跳出来。
“叫他去贵州龙场任教渝罢。”
话音一落,严惟章身子一僵,一颗心顿时从千丈高一般的悬崖落下去。
而建恒帝却是微微抬眸,唇角含着几分深意,不紧不慢的问道:“严爱卿,朕的决定,你以为如何。”
严惟章闻得此话,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当即感激般颤抖着声音俯首贴于地道:“陛下圣恩,罪臣代不肖子谢陛下恩典。”
四周一片寂静,建恒帝静静地凝眸看着下面一动也不敢动的严惟章,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出声道:“好了,起来吧。”
当严惟章小心翼翼爬起来,建恒帝看了他一眼,随即眉间的严肃稍微缓和了几分道:“既然事已了了,你也不必再介怀,回去吧。”
当严惟章谢恩走出去时,背脊已是僵硬,恍惚间走下台阶时,脚下一个不慎,险些摔了下去,就在此时,一个力道恰好扶住了他下坠的身子,让他差点没惊出魂去。
“严阁老,您当心些。”
严惟章后怕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冯维笑意温和的脸,这才勉强站住身子强扯了扯嘴角道:“方才谢冯公公了。”
冯维闻声笑了笑,随即迟疑地看着严惟章道:“阁老您可还好?要不,奴婢叫人搀着您出宫吧。”
“不必了,不必了。”
严惟章强自扯出笑意,摆了摆手,随即出声道:“冯公公留步吧。”
冯维见此,便也不强求,只温和提醒道:“那阁老,您慢点。”
严惟章勉强点头回应,随即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朝乾和宫外走去,此刻从背后看,严惟章的背如一棵枯树般驼下去,每一步似乎都颤颤巍巍,背影在阳光下显得孤独落寞。
冯维默然地立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那个身影,唇角淡淡一勾,心中不由感慨。
看来,这深居内阁多年的严惟章,也是行近将枯了。
当消息传到毓庆宫时,顾砚龄与萧译正对坐在塌上,顾砚龄舒服地靠在软枕上,听着对面的萧译为她讲话本。
得知严厚昭被撵出内阁,贬至贵州龙场,二人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有报消息的檀墨微微启唇道:“未曾想到小阁老如此,也未曾殃及严阁老。”
顾砚龄闻言唇角微微一勾,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萧译温和的眸子,二人眼神交汇间,一切都不言而喻。
严惟章在内阁数十年,从当年年轻气盛的青年,到了如今成了鬓发斑白的老人,在建恒帝眼中,即便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更何况,在太多事情上,严惟章都能顺应建恒帝,哪怕是甘愿自己替皇帝背那黑锅,也要顺了皇帝的心思,这样的近臣于建恒帝而言是难找的。
终究,建恒帝现在还离不开严惟章。
在这一点上,萧译不意外,顾砚龄也不意外。
不过,再好的刀也有用钝了的时候,更何况,对于建恒帝这般心思深重又易变的帝王而言。
他们倒要看看,能够压死严惟章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


第一百三十五章 靡靡
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铺洒在远处的山尖上,泛着一层又一层的光芒,与那山的翠绿交相辉映,而天边的红霞如烟一般弥漫着整个天空,更为此刻的皇城更添了几分静谧。朱红的短墙间,身着宫装的宫人们来来去去,独有一个略显颓败和蹒跚的背影有几分突兀,当他们抬起头看清楚来人时,都惊讶地低声行礼,却只见那身影顾自走着自己的路,仿佛并未看到他们的存在。
严惟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乾和宫走出来的,此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脑中隐隐约约还能浮起方才在乾和宫那一幕让人胆寒的画面。
当他走至宫门口时,在那等候已久的管家一眼便扫出自己的主子来,当即拔腿跑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扶住了严惟章的手,到了近前察觉到自家主子脸色有几分不对,管家微微诧异,转而扫了眼宫门口的人,又将其压与眸底,语中极近恭敬。
“老爷,您当心脚下。”
管家就这样扶着颤颤巍巍的严惟章缓缓走至官轿前,严惟章一看到眼前四人抬的官轿,方才的怔然一扫而去,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皇帝那句意味不明的话语,火气登时冲上了头顶,胸前的起伏顿时强烈了许多。
管家瞧出严惟章陡然的愠怒,不由心下一慌,犹豫了片刻,这才小心翼翼提醒道:“老爷?”
严惟章闻言陡地一抬眸,眸中毫不掩饰的寒意让管家背脊一凉,不由想擦一擦额头的汗。
“那个逆子在哪儿?”
管家闻言微微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快速地思索之后,脑中顿时明白过来,连忙回应道:“回老爷,小阁老已经回了自己的府里。”
严惟章听得更是来气,转眸厉然沉声道:“去他的府中!”
话音一落,严惟章当即怒然撩袍走进了轿中,重重将轿帘摔下,管家此刻已是琢磨出来,必是小阁老在外做了什么事,惹得老爷发怒,因而也不敢再耽误,连忙将小心躬下的腰直起来,朝抬轿的人摆手催促道:“快,快去小阁老的府邸。”
天边晚霞渐落之时,守在严厚昭府外的仆从便瞧着一顶官轿正匆匆而来,只听得“哐当——”一声,轿子停在门前,守着门上的人仔细一瞧,一看到伸手挑轿帘的管家,便立即明白来者是谁,当即换上了一贯恭敬小心地模样赶上去道:“阁老。”
严惟章倾身走出来,冷然地扫了眼前的人,随即抬脚走出去,眼眸厉然一扫眼前的府门,连一个小小的侧门便修的如此阔气,那逆子当真是嫌命太长了。
感觉到严惟章的不豫,那几个仆从不由缩了缩脖子,连头也不敢抬,只觉得眼前垂下的一片阴影,也带着几分让人不寒而栗的冷冽。
然而就在他们心下紧张之时,眼前陡然一空,他们试探地微微抬了抬眸,便瞧着严惟章已然甩手走了,这一刻他们才不由松了口气。
夜幕低垂,微风轻拂,严惟章负手肃然地朝里走去,看着这满目的奢华,怒气便如一层又一层积压的沙袋一般,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只觉得气闷,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几乎生了风一般,只能听得耳边“呼呼”作响。
当严惟章渐渐走到严厚昭所在的院落之外,透过短墙,便能听到里面缠绵的靡靡之音,脚下当即被定在那儿,背着的手不由紧了紧,眸中更是寒光一闪,随即更是加快步伐。
来到屋外的石阶下,还未等守在廊下的人行下礼,严惟章便疾步走进去,摔帘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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