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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众人心中都不由感慨。
眼前的少女不愧为陇西李氏的后人,即便是女子,仍旧有着李氏一族那股凌然的气势。
当游戏进入到第二轮时,鼓声再一次响起,当鼓点渐渐缓慢之时,身旁的萧译将手中的柳枝递了过来。
顾砚龄伸手去接时,鼓声再一次停滞,而那柳枝却是不偏不倚拿在顾砚龄和萧译二人手中。
一人未来得及松,另一个未来得及取。
二人动作一滞,众人不由抚掌而笑,尤其是小小的钰哥儿,此刻几乎高兴的站起。独独谢昀,却表现的极为平静。
不等大家催促,萧译便从容起身,随即命人将琴搬进来,淡然轻笑:“我便以琴聊作助兴。”
话语落尽,萧译转而看向顾砚龄,一双眸子满怀笑意。
收到众人的目光,顾砚龄便也未推辞,起身抚平衣裙,随即对着醅碧唇边轻语。
醅碧领命而去,不久便让人摆好了长案,铺展了洁白的洛阳纸,研好了磨。
众人自然明白顾砚龄的意图,然而没想到谢玉此刻却是突然出声,风雅至极道:“既是二人同时受罚,自然要有所关联。”
谢玉以折扇轻触额头,微微凝眉似在思索,随即眸中一亮,看向二人道:“不如这般。”
谢玉以折扇指了指面前的长案与琴案道:“太孙殿下奏什么曲,阿九表妹便要写出这首曲词来,琴音停,笔便要停,琴音当与字一同结尾。”
说完谢玉又笑着转而看向身后的人,谢湛向来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如何不答应,而钰哥儿更是兴兴然跟在一旁点头,此刻颇为自豪的扬着头。
要知道,在钰哥儿心中,顾砚龄这位长姊的一手好字几乎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地步,这样小小的要求如何难得到他的长姊。
所以,又何必藏着掖着,不叫人瞻仰欣赏的。
萧译对此不置可否,只问询的看向顾砚龄,少女一双好看的眸子也恰好迎了过来,二人相视,顾砚龄随即唇角启笑:“阿九岂敢不从。”
当一切准备就绪,萧译将身走至琴案后,从容撩袍坐定,一双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轻放在琴上,微微颔首间,熟络地轻拢慢拨,当琴音调好,萧译不徐不疾的抬起头来,与顾砚龄微微颔首。
顾砚龄当即点颌,下一刻,犹如幽涧冬泉般清灵的琴音由低渐高,犹如一瓣梅花轻落池中,一圈小小的涟漪渐渐荡漾开来,越漾越远……
随着缓而慢的琴音,顾砚龄已然听出,这是她极喜欢的一首《月出》。(其实是我喜欢~)
少女臻首峨眉,泯然一笑,随即轻牵起右手的衣袖,轻捏狼毫,笔尖如流水般顺然而起。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劳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眼前的一幕仿佛是一副画卷,眉目如画的少女低首挥毫,容颜清灵的少年轻撩琴弦。
琴音时促,笔尖如龙游走,琴音时缓,笔下徐徐而行,就这般一毫一琴,却是叫人觉得极为融洽舒服。
渐渐地,当琴音缓缓而停,那一抹涟漪渐渐消失在平静的湖面上。
萧译指尖划过残音,余音袅袅间收回手来,抬头却是正看到少女从容的收回笔尖,随手将狼毫放置案上,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时,顾砚龄渐渐发现。
方才,他们似乎极为默契。
那种默契,让人觉得并不突兀。
好像,本该是那般。
萧译立而站起,少女也稍稍退身,当谢昀第一个走上前来,却是眸中一震。
眼前的这幅字,功力竟是比上一次书信中所见的要深上三分。
且字字大气天成,字尾丝毫未有半分拖墨,行云如流水。
一旁的钰哥儿小小的身子也凑上前来,随即抱着顾砚龄的裙子,扬着小脸自豪道:“以后我要长姊教我习字,长姊的字比顾师父的字还要好。”
稚子可爱,顾砚龄笑着弯腰捏了捏顾子钰的小脸,随即笑着道:“好。”
耳畔渐渐响起众人的赞叹与不可置信,然而此刻的谢昀,眸色却是渐渐变得复杂。
琴,是好琴。字,也是好字。
方才一字一琴间,九儿表妹与萧译那般多年老友般的熟识默契,竟是连他一个局外人也觉得自然而然。
小尾巴,的确不是从前那个稚幼的小尾巴了。
而她的旁边,如今却是站着另一个优秀卓然的少年。
谢昀笔直的身子静静的立在那,看着眼前极为登对的萧译和顾砚龄,眸色渐渐变得悔意。
他,似乎来的晚了。
这一刻,谢昀觉得嘴中有些苦涩。
却是,又无可奈何。
第一百零六章 忍别离
七月暑夏的尾巴转而到了眼前,谢老太太的六十整寿便俨然成了陈郡的第一盛事,不说多少达官显贵,世家贵族远道而来,便是当今的太孙也亲自带着当今圣上和宫里娘娘的赏赐来为老安人贺寿。
老安人寿辰那日,谢府的正门被打开,门前车水马龙,几乎腾不开脚来,大房的谢道玄,二房谢道安,谢道焕,皆带着儿子随着姜氏的大伯谢弼在门上率着仆从迎接各位贵客,而几房出身世家的媳妇儿自然在前厅招待登府的女眷,独独谢氏带着一双儿女在谢老安人的院中陪着谢老太太,和谢弼的嫡妻郑氏说笑着。
这一场寿辰足足摆了五日,每一日宴请接待的便是不同的贵客。宴席上有热闹的杂戏班子,婉转的昆曲儿,更请了这“金陈八绝”之首的柳浣眉弹奏了一曲琵琶。
要知道,柳浣眉曾被世人赞誉为“琵琶圣手”,当年连皇帝都曾闻名而召其进宫一奏,龙心大悦之下赏赐极多。
因而能将其请动,要的不仅是真金白银,更要的是十足的面子。
然而,热闹终有散,谢老太太寿辰过后,从官任上告假回来的几位老爷都要如期回任,然而最让老太太揪心的,莫过于谢道瑗这个幺女也不得不返京远离,离开自己的膝下了。
顾敬羲一行返程之日,一向端庄自持的谢氏却是跪在谢老安人膝前哭了许多,眼看着心肝一样的幺女红肿着眼,哭的梨花带雨,几乎没将老安人的一颗心给哭碎了。
众人眼看着小姑奶奶哭的不能自已,老太太也抱着这唯一的幺女禁不住的老泪纵横,都不由转过头,悄悄擦着泪。
谢家到了小姑奶奶这一辈,长房便只有贵妃娘娘这一位姑娘,二房也只小姑奶奶一个而已。
因而一连得了谢道安,谢道焕两个儿子之后,突然得了一个千金,老安人和当时的老太爷自然是欣喜万分。
更何况,小姑奶奶出身时,老安人与老太爷都已人过而立,老来得女的心情,便足以让老安人和老太爷高兴的睡不着觉了。
眼看着离启程的时间到了,若是再拖只怕耽误了行程,众人终究强忍着泪意,几位媳妇儿连同几个颇有脸面的老仆皆上前将谢老安人和谢氏好劝歹劝才劝开。
最终,在谢老安人执意要求下,众人不得不扶着谢老安人亲自将幺女,幺女婿送到了谢府门口,分手之时谢氏依依不愿放开老母亲温热的手,顾敬羲只得从旁劝慰,与墨兰一同搀扶着谢氏,带着一双儿女,由谢昀亲自带路,前往了陈郡的码头。
当车马缓缓而行,谢老太太禁不住眸中微热,眼看着车马拐过转角消失了,谢老太太仍旧立在那,泪意虽已止,可一双略红的眼睛却仍旧看着那处,久久不愿挪步。
如今的她到了这个年岁,也算是活一天,便少一天了。
谁能知道,她这把身子骨还能不能等到下一次的母女相见,又还能不能看到那一双可爱的外孙。
当谢昀骑马行到码头处,继而撩袍下马,走至车前,顾敬羲已然搀扶着谢氏小心下了马车,顾砚龄也携着幼弟钰哥儿从后面的马车下来。
当众人聚齐,谢昀微微躬身,随即语气温和而带着淡淡的不舍道:“阿昀只能将小姑夫,小姑母,九儿表妹和钰哥儿送至此了,此去行程长,还望小姑夫,小姑母多多保重。”
谢氏身子柔弱的倚着顾敬羲,红肿着眼睛,轻而点头嘱咐道:“我们走了,你与各位哥哥,嫂嫂们好生照顾你祖母,你祖母现今年岁大了,身边不能缺了人。”
谢昀闻言心下也是微微柔软,随即温言安抚道:“小姑姑放心,阿昀必会好生照顾祖母。”
谢氏知道谢昀是妥帖的,因而放心地点了点头,顾敬羲担心这样离别的气氛难免又让谢氏伤心,毕竟谢氏身子不好,伤心只怕会伤了身子,因而在一旁笑着拍了拍谢昀的肩膀岔开了话题。
“明年二月初,春闱便要开始了,你到时必要提前进京,到时也莫要麻烦的去寻住处,直接来定国公府吧。”
谢氏听到这样令人高兴的事情,不由唇瓣启笑,抑制了泪意,谢昀闻声也颇为恭敬的颔首:“阿昀与祖父祖母,还有父母亲商议过,约莫元月便要动身前往京城,原本小姑夫不说,阿昀也不得不主动来叨扰的。”
顾敬羲与谢氏相视一笑,随即爽朗出声道:“一家人,便莫要这般客气了,如此我们回京城便提前着人将屋子收拾出来,就等着你了。”
谢昀唇角温和一浮:“阿昀谢姑父姑母。”
“好,时辰不早了,那我们便先行了。”
顾敬羲问询的看向谢氏,谢氏温柔的点颌,谢昀这便拱手道:“姑父姑母一路小心。”
顾敬羲与谢氏点了点头,便转身而去,一旁的钰哥儿也偏着小脸道:“昀表哥要早些来,阿钰和长姊在京城等你。”
看到钰哥儿可爱的小脸,谢昀含笑点头,轻轻弯腰抚着钰哥儿小小的肩膀道:“好。”
钰哥儿脸上顿时扬起灿烂的笑意,随即看了眼眼前的谢昀,又看了看身旁的长姊,略琢磨了一下,便笑着道:“阿钰先去找父亲,母亲了,长姊与昀哥哥说完话再上船吧,我们在船上等你。”
话说完,也没等二人说话,钰哥儿便活泼的跑走了。
周边渐渐静了下来,微风轻轻吹过,浮起了裙边,将平静的河面推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浪,轻轻拍打在岸边的石矶上,发出了凉爽而清亮的声音。
两个人都默契般的沉默了,谢昀觉得自己似乎有许多想说的,但真正到了嘴边时,却恍然发现自己好像不知该说什么。
眼前的少女微微低颌,两手置于前,轻轻捏着丝帕,过了不知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来,对视的那一刻,少女眸中微微一动。
“阿九,这就走了。”
少女的声音软软的,谢昀心中微微一动,终究微微点了点颌,轻然吐出一句话来。
“九儿,保重。”
少女身子微微异样,随即含笑,眸子像最璀璨的珠子一般夺目,耀眼。
“阿九与父亲母亲,还有钰哥儿等你,昀哥哥此次会试必会一举拔得头筹,长留京城。”
眼前的少年闻言眸中渐渐变得明亮,随即唇角轻起,极为坚定道:“好。”
一定会的,即便——
他也会在她的身边,守护着她。
第一百零七章 俞氏的墙角被挖了
八月初的京陵便已进入了一年来最热的时候,好似要将这末夏最后的暑意发挥到极致,连空气都像是裹在沸水中煮腾了一般,那贴身的灼热让人都变得懒怠焦躁了许多。
顾敬羲一行在船上行了半月余,抵达京城时便已是八月初五,这一日艳阳高照,直射而下的阳光将夺目的光芒铺洒在河面上,泛起了金光闪闪的水波,使得立在船头的人都不由拿手去挡眼,免得晒的人眼花。
当顾家的船轻轻靠岸,便发出了细微而沉闷的响声,待将船固定好,在岸上等候已久的二房庶长子顾子涵眉间带着喜意,撩袍走上岸来。
刚走至门前,顾敬羲便携着略显倦怠的谢氏走了出来,后面则跟随着顾砚龄和顾子钰姐弟。
顾子钰一抬头看到门前立着的兄长,眸中登时闪耀着欣喜,顾子涵则与顾砚龄默然含笑点颌,随即恭敬地拱手弯下腰来。
“大伯,大伯母,一路辛苦了。”
谢氏虽不喜二房,但也并未因此而对眼前这个晚辈怀着什么偏见。
毕竟,孰真孰假,孰好孰坏,她是分得清的。
再者,这个侄子生来便没了生母,也算是可怜的。
“快起来。”
顾敬羲笑着两手亲热地扶住顾子涵的肩膀,随即便问到:“这些日子,你祖父,祖母身子可还好?”
顾子涵闻言一笑:“祖父与祖母都极好,祖父这会还在内阁议事未归府,祖母已经在宁德院和各房的长辈们等着大伯,大伯母了。”
“好,好。”
顾敬羲连连笑着转而看向谢氏温柔道:“那,我们便走吧,莫让人等久了。”
谢氏笑着点了点头,顾子涵便邀顾敬羲与谢氏走在前面,随即侧身看向顾砚龄姐弟。
“此番去陈郡,可好玩?”
顾子钰一听就来了兴致,当即便急着要接话,谁知顾砚龄却是抢先笑道:“钰哥儿差点就不想回来了。”
顾子涵闻言爽朗的笑出声来,接着便道:“走吧,各位长辈也等候许久了。”
顾砚龄笑着微微颔首,便牵着顾子钰同顾子涵一起并肩走着。
“听闻,此次陈郡之行,太孙殿下是随你们同行的,怎么——不见一同回来?”
帷帽下的少女闻言微微一动,随即语气轻缓道:“在我们出发前,太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