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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他而言,只要他的官运亨通,哪怕是粉饰太平又如何?认贼作母又如何?
他顾敬昭要的,只是结果,哪怕这过程再讽刺,再虚假,他又何曾在乎。
在他眼里,即便是顾子涵这个亲生儿子,俞氏这个发妻,也只是他位极人臣的道路上,一枚随时可丢弃的棋子罢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顾敬昭的终场
“为什么……为什么……”
少年渐渐垂下了头,用尽全身的力紧紧攥住双拳,原本修长而挺拔的身形此刻在阴暗的厅堂内却是显得格外孤独,萧瑟。
晦暗的阴影落满了少年的侧颜,只能隐隐看到少年那单薄的嘴唇不住地念着,仿佛魔怔了一般。
傅老太太不忍地站起身来,刚伸出手想要上前去,却见少女俏丽而清冷的身姿已然站至顾子涵的身边,不由地伸出手扶住顾子涵,一向平静而端庄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苦涩。
“大哥——”
少女清泠的声音引得少年微微一怔,随即抬起头来,却是没有再像从前那般温和的回复,只是陌生的看了眼顾砚龄,随即漠然的目光中满含愤怒的移向一旁的顾敬昭,一双眸子瞪的通红,身子因为紧紧的挣着而颤抖,就像是一根箭弦绷到极致一般,少年终究“唰”地从顾砚龄手中抽出袖子,转身怒而跑了出去。
傅老太太惊得连忙出声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去!”
厅外的仆子因为顾子涵猛地推门跑出去,尚还呆愣着,此刻被一呵,当即身子一凛,急忙跟了上去。
屋内再一次陷入清冷的寂静,傅老太太呆愣的坐了回去,看到座下身形有些颓然的顾敬昭,脸上是难掩的怒色,终究什么都未说,只觉得心口憋闷的慌。
“你既是知道,为何直到今日才说。”
顾正德沉然的声音在厅内骤然响起,惊得皎月一愣,屋内随即更为安静,而皎月眸中满含深情和痛楚,偏头看了眼一旁从未正眼瞧过自己的顾敬昭,终究自嘲的低下头,随即眼眶一红,渐渐湿润。
“奴婢深知二太太的手段,从前即便知道,也不敢说出去,可如今——”
座下的女子唇边含着几分苦涩,不由深吸了一口气,,渐渐抬起头来,坦然地面对着顾正德那一双幽深的眸子,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如今奴婢已然怀了二老爷的孩子,奴婢不想再违心的替二太太瞒着这些事,损了奴婢腹中这个孩子的福气。”
话音一落,犹如一记重石砸下来,掷地有声,瞬时消散了顾正德心中的一切怀疑。
为母则强,从古至今放在女子身上,总是适用的。
而此刻的傅老太太和顾敬昭都不由眸中一震,然而傅老太太是全然的欣喜,犹如层层雾霭和雷鸣过后终于拨开一点点的阳光,顾敬昭此刻却是怔然了,他不知道,今日重重事情落下,这个消息究竟是该喜还是该悲了。
顾正德一如既往的镇定,沉默过后淡然地看了眼下面的方安,随即沉声吩咐道:“将人都带下去吧。”
方安无声地看了眼一旁的顾敬昭,自然明白顾正德的意图,当即恭敬地应声,急忙使了眼色,叫外面守着的人将那婆子拉了下去,随即也小心陪着那皎月退了出去。
在人退散的那一刻,顾正德微微侧首,语中和蔼地看向座下的少女道:“阿九也下去吧。”
少女闻言抬颌,随即目不斜视地欠身道:“是。”
少女转身间,目光淡然地从顾敬昭身上掠过,顾正德却是从中看到了极力克制的愤怒和失望。
“祖父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听到顾正德陡然的声音,顾砚龄知道,祖父这是在给她们大房一个承诺。
一切,该结束了。
她很明白,祖父的承诺,从未食言过。
少女当即敛过嘴角淡然的上扬,随即转过身来,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大气凛然的蹲下身,眸中是难掩的感激与触动,让人觉得心疼。
“是。”
看着少女端庄而稳重的行欠身礼,顾正德终究是欣慰的,泰山压于前,要的就是这般岿然不动,沉稳应对的气势,一味地愤怒与失态,不该是他们顾家该有的规矩。
谢氏,将这个女儿教的好啊。
当门再一次被掩上,一旁的傅老太太不由起身,却是被顾正德淡然看过去,随即平声道:“你也留下吧。”
顾正德听不出语气的声音叫傅老太太心下不由有些不安,只得安静地坐了回去。
此刻的傅老太太不知道,顾正德将她留下来是什么意思,心里就像是被猫一爪又一爪的挠过一般难耐。
窗外的雨一声比一声重的砸在格窗上,砸在顾敬昭的心里,就在耳边“滴滴答答”的水声震耳的让人禁不住急躁时,顾正德的声音,却是叫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你还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顾敬昭闻言身子一冷,双拳紧紧一攥,随即眸中极力忍着悲痛和难以置信的泪意,神色是难以严明的复杂,好像做着极大的决定般,终究妥协的垂下头。
“父亲,阿语嫁过来这么多年,温柔贤惠,待一双儿女也是极好,儿子从未想过——”
说到这里,顾敬昭哽咽了,滞噎的声音再一次难过的响起,近乎沙哑。
“阿语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切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未曾提早察觉,才酿成今日的局面,求父亲责罚,儿子——”
顾敬昭无力地垂下头,神色埋在晦暗的阴影下,似乎因为极力克制,双肩轻轻地在颤抖。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的顾敬昭已是将这句话诠释的淋漓尽致。
一旁的傅老太太看了,原本嗔怒的眸子渐渐软了下来,心里最柔软的一处似乎被轻轻碰触,她甚至渐渐觉得,这一切都该是俞氏的错,该受惩罚的应该是俞氏,而不是眼前这个儿子。看到眼前颓然的顾敬昭,傅老太太越来越觉得心疼,而对于俞氏,却是越来越愤恨。
“放在你大哥房里那些掺了药的安睡香,你不知道,方才那满口胡言的道士究竟是被谁寻来的,你也不知道吗。”
顾正德看似平静的话几乎没震的顾敬昭身形一颤,一时怔楞的竟忘记了做戏。
顾敬昭渐渐抬起头来,正对上父亲那幽深而失望的眸子,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很明白,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您派人在监视儿子?”
顾敬昭紧紧攥着拳,声音轻微地有些颤抖和慌乱。
顾正德神色淡然,稳稳的坐在那,直直地对向顾敬昭的眸子,听不出一丝语气道:“原本我只是怀疑,可你没有让为父失望,竟当真是印证了一切怀疑,做出了这般的事情,你和俞氏里应外合做出的这些事,是要断了你大哥的血脉啊。”
说到最后,顾正德漠然地挑眉看了过去,顾敬昭听出了父亲话语背后越来越沉的冷意,这一刻他真的害怕起来,在他自以为完美的设计之后,父亲竟是早已洞悉了一切,却还是眼睁睁看着,直至这一刻才与他彻底摊牌。
原来从一开始,父亲都是在冷眼的看着他演着这一切。
第一百四十五章 父子的对决
“父亲,父亲——”
顾敬昭不由地慌乱了,当即上前连袍角都忘记掀,便直直地跪了下去,从来都稳重的声音此刻却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儿子错了,是儿子一时糊涂,儿子这就向大哥去认错,求父亲饶过儿子,父亲……”
“衡臣——”
傅老太太饶是再糊涂,此刻也明白了眼前这一对父子话中的意思,气的当即胸口一滞,左手不由捂住胸口,强烈的喘着气,指着眼前的二儿子久久说不出话来。
“晚了。”
顾正德似是乏力地闭上眼睛,绝然地打断了顾敬昭后面的话,惊得顾敬昭身子不由猛地一震,此刻的他感觉到,自己似乎站在悬崖边,正一点一点的落下去。
当顾正德再一次睁开眼,已是直直地看向跪在膝下万分忏悔的儿子,随即又缓缓抬起头,平视前方,语气平淡而又携着无形的压力。
“如今岭南道刁民四起,百姓不安,圣上正要拟定英州知府人选,我会亲自向圣上请旨,迁你前往岭南任英州知府一职。”
“父亲!”
顾敬昭惊恐地抬头,就连一旁来不及愤怒的傅老太太都怔住了,此刻的顾敬昭万没有想到,眼前的父亲行事竟是如此的绝然。
岭南是何地?
历朝历代,岭南从来都是“化外之地”,人畜不蕃,莫说是万里荒芜,当地的人更是尚未开化,日日与草虫为伍,犹如蛮夷,更何况那里常年处于瘴气之下,长期在那里落居,轻则患重病,重则早亡,何曾有过好下场?
他一旦被迁往那里任职,又与死何异?
顾敬昭此刻的畏惧渐渐化去,而恨意就像是干草上的火苗,却是烧的越来越旺,渐渐蔓延开来。
“我的能力何尝不比大哥,难道只有大哥是您的儿子,我们便是您手中一枚随意可弃的废子吗?”
顾敬昭怒目圆睁,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狠狠地挣着身子站立起来,目光直直地看向面前的顾正德。
“今日造成的一切,何尝没有您的过错,若非您一意培养大哥,全然忽略我们,如此厚此薄彼,又如何会这般,难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该是父亲您吗!”
“啪——”
顾敬昭冲天的怒吼被一记响亮而凌厉的耳光给生生止住,顾正德渐渐站起身来,将窗外暗沉的光芒遮挡的只落下一片幽暗的阴影。
傅老太太已经惊在一旁,害怕的看着眼前的顾正德,她很明白,极少发怒的顾正德,此刻是真的愤怒了,此刻连她都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来。
当顾敬昭看到近在咫尺的父亲眼中那难掩的雷霆之怒,就像是一簇簇幽蓝的火苗,让人觉得压抑和害怕,让他一时连脸上的疼意都忘得干干净净。
“同样为兄长,你大哥何曾亏欠过你们,而你,却是以这般阴毒的手段谋害自己的兄长,嫁祸给自己的亲弟弟,到了如今,还将一切都推脱于我这个为父的身上,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我顾家若是有你这样的儿子,早晚会被你给连累到家宅尽散!”
顾正德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亮晃晃的铁钉狠狠地钉在顾敬昭的心上,顿时鲜血四溢,直至最后,几乎是承着暴风雨一般的愤怒,吐出了那最后一句话来。
顾敬昭身子骤然一松,脸色惨白,此刻的他,彻底败了下来,他知道。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既然你觉得我这个为父的厚此薄彼,那倒不如从我顾家走出去吧。”
顾正德话音一落,顾敬昭原本颓然的肩膀猛地一震,极为畏惧的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父亲。
顾正德却是无视一旁同样恐慌的傅老太太,直直地盯着顾敬昭漠然道:“要么,你今夜便将行李收拾毕,明日一早动身前往岭南任职,要么,明日就由我亲自在顾家祠堂,以我这个定国公的名义,当着我顾家上下,亲自除去你顾敬昭的名字,自此以后,断绝你我的父子关系,而你,也再不是我顾家的人!你自行选择吧。”
说到最后,顾正德漠然抬头,再也不看跪在膝下的人,顾敬昭已是彻底颓然的瘫跪在地上,眼神怔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很清楚,顾家是他唯一可以倚靠的大树,一旦从顾家族谱划出去,他不再是旁人尊敬的顾家二老爷,再也不是当朝阁老的亲儿子,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一个随时都可以被人踩上一脚,吐上一口唾沫的小人物。
离了顾家,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这比让他死,更要难熬。
……
顾正德提步与顾敬昭擦身而过,却是陡然顿下步子,冷淡地侧首看了眼一旁的傅老太太,语气极为陌生的吐出了最后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来。
“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宠爱的好儿子。”
话音落尽,顾正德已然提步走了出去,沉沉的步伐声一下一下响亮的让傅老太太的心越发下沉。
她终于明白,顾正德将她留下来,不是为了旁的,而是在敲打,给她最后一个警醒的。
当跨过门槛,顾正德当即沉声道:“叫老三好好招待南宫真人,你立即替我取来朝服,我要进宫面圣。”
身后的方安陡然一愣,不由脱口道:“天色已晚了,老爷您不如明日——”
“你知道什么!”
方安的话还未说完,顾正德已然偏头沉声压了回去,看到顾正德眸中氤氲的盛怒,方安再不敢耽误,当即应声下去了。
听着耳畔越下越急的雨声,顾正德有些疲惫的抬头,透过廊檐看着阴沉的天色,嘴唇渐渐抿成了一条线。
当今的圣上是什么人?
那是坐在乾清宫,也能知晓天下事的神仙。
如今定国府的事这般大,朝臣是不知晓,可圣上透过那些无形的眼线,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世人只可以恭恭敬敬把皇帝当作神仙供着,绝不能自作聪明的当作糊涂人哄着。
他必须让皇帝知道,他们顾家事无巨细,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下,只有这样,他们顾家这棵树才能永远屹立在这京城的风雨中!
耳畔是不住地雨声,一阵冷风吹过,带着斜雨透过廊下吹了进来,顾砚龄紧了紧斗篷,掀帘走进了宁德院的会客厅内,入屋一阵暖风和着淡淡的香袭来,醅碧忙替少女脱下斗篷。
当顾砚龄转过屏风,便瞧着顾敬明正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