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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穿戴强些,看起来也很干练的样子,如今唐宝云已经认得了,这是自己婆母陆夫人跟前伺候的管事妈妈,据说这是陆夫人娘家带过来的丫鬟,成亲后做管事妈妈的,也就是类似于心腹了。
陈妈妈福了福身:“给大少奶奶请安。”
又趋前半步看了眼,笑道:“大少奶奶今儿气色看着好。”
唐宝云是真佩服她,这陈妈妈每天都来看两回,这是婆母表示的关怀,她每次来都一模一样的动作,说话,语气,唐宝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可看起来她自己也并不觉得尴尬。
既然是代表长辈来的,唐宝云也只得表示敬重的坐了起来,这点她还是很明白的,有些东西在任何社会都是通用的,比如给面子这一点。
她就点头笑道:“夫人可安好?劳夫人挂念了,妈妈回去替我给夫人请安,回头我能走动了,再去给夫人磕头。”
其实她自己这番话,也是次次都几乎不走样的说的,这还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听了自己房里管事妈妈的答话,才学会的。
其实也不难,无非就是客气话,在这里说的再恭敬些,再谦卑些也就是了。
陈妈妈站着听了,应了是,唐宝云才吩咐丫鬟:“白露给妈妈端凳子来,沏茶来。”
任何事情,但凡有了规矩步骤,其实都不难的,唐宝云发现自己旁观了几日,已经学会了不少。
陈妈妈谢了坐,接了茶,又问了唐宝云房里管事的张妈妈些话,大少奶奶今儿睡的好不好?吃了些什么?大夫来瞧过了没有?其实都是老一套,甚至连回答也是,每天都是说好些了。
听张妈妈答了之后又对唐宝云笑道:“夫人说了,大少奶奶安心养着,且不要劳神,身子要紧,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人跟夫人说就是了,要什么也只管跟她老人家说就是了。”
唐宝云忙应了,又说了几句闲话,就像往常一样,陈妈妈就要起身告退了,唐宝云正要点头,心中突然一动,突然有了主意,她笑道:“妈妈且等一等,昨儿我娘家打发人来看我,拿了些药材来,我瞧过了,有两支鹿茸,我用不着这样燥的药,倒是夫人和药丸子要这个,我不好走动,你替我带去给夫人,比外头买的强。”
这种说话的方式,唐宝云默默的学了好几天了,倒还说的像模像样的。
陈妈妈好似有点讶异,但又忙笑道:“大奶奶留着用也罢了。”
要给她主子的东西,当然不是她能推辞的,无非客气话罢了,唐宝云笑了笑,吩咐站在床头的张妈妈:“妈妈把前儿的那个盒子拿过来。”
张妈妈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陈妈妈,嘴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话,就去把一只黑漆阴刻莲花鎏金的盒子拿了过来。
唐宝云亲自打开盒子,拣出了两根鹿茸,让张妈妈装起来,然后又拿出一包天麻来,一并交给陈妈妈:“这包天麻给妈妈,我听说妈妈有点儿头疼的老毛病,用这个是最好的。”
若说先前的讶异还不明显,这会儿陈妈妈就露出了一个明显愕然的神情来,又很快收敛了,连忙笑道:“我这点儿小毛病竟劳大奶奶惦记了,怎么敢当。断不敢要的。”
对她的这个反应,唐宝云满意的点点头:“妈妈说哪里话来,一点小东西,有什么要紧的。”
陈妈妈还是又奉承了两句大奶奶体天格物,菩萨心肠之类的话,谢了赏,拿着东西走了。
唐宝云嘴角微微翘起,这个举动,她是临时意动的,这些日子,她观察到的已经很多了,多的让她足够隐隐约约的觉得她现在的处境并不妙。
她并不是不谙世事的人,她从小也并不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反而因为父母的忽视,她算是真正体会过世态炎凉的,她的所思所虑,或许比同龄人更多些,也更深远些。
既然唐宝云的身份无可挑剔,她的处境应该与身份无关,那就与自己的个性有关了。
性格决定命运,人的一生,除了出身与际遇,很多结果都是因为自己的性格造成的。
这一点,她是很明白的。但她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妙,却又不是特别清楚,更不好问人,只得想办法突破。
所以,她此时一时意动,趁着陈妈妈来探病的时机,决定从陈妈妈这里试探一下,陈妈妈是长辈的人,自己表示一下善意并不突兀,比突然的毫无缘由的动作来的自然,而且有效。
比如刚才陈妈妈那明显愕然了一下的神情,已经说明了很多事了,平日里她,甚至是她主子,唐宝云的婆母陆夫人都显然没有得过唐宝云什么东西,才会这么惊讶。
很简单的一个举动,唐宝云就获得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满意。她的嘴角刚刚翘了一下,不由的又叹了一口气,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今看起来,唐宝云在做人上,确实差一点。她出身尊贵,不用讨好下人,这一点是很自然的,可下人与下人是不一样的,长辈跟前得用的下人,不说讨好,略微笼络是应该的,就是放在现在来说,她祖父大宅里的管家,找她父亲办个什么事,父亲也是十分客气的。
从今天试探看来,唐宝云显然是连自己切身相关的婆母跟前的管事妈妈也不大理会的,这为人上,那就是并不太周到。
陆夫人那里或许好一点,但估计也有限的很。
唐宝云正琢磨着,一边站着的张妈妈,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唐宝云随手接过,还没喝呢,听到张妈妈小声说:“王妃赏给大奶奶的东西,大奶奶怎么随手就给人了呢。”
唐宝云正在想着她的处境,该怎么挽回形象,也没仔细理会,随口道:“一点小东西而已,值什么。”
那张妈妈反倒在床沿坐了下来:“我的奶奶,这东西是小事,可到底是王妃赏的,奶奶要给人,也该回王妃知道,才好给人不是?”
唐宝云一怔,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正眼看向坐在床沿的这位管事张妈妈。
这是一个近四十岁的妇人,与这府里她见过的其他妈妈一样梳着紧紧的圆髻,戴着两根赤金的簪子,耳边是金海棠花的耳钉,穿着竹枝花样绿色的长褙子,看起来并没有太多不同之处,唐宝云虽然发现了丫鬟们怕她,但想到她辈分在那里,在下人里品级也高一点,小丫头们怕她也是正常的,哪个地方都有阶层的,是以没多注意,也不过当她一般下人而已。
此时一打量,见她一张容长脸儿,眼角眉梢有点儿微微上扬,似乎总是在竖着眉毛似的,流露出一点不太明显的厉害相来。
正文 第三章 第三章
第三章第三章
唐宝云微微敛了眉眼,她出身郡王府嫡女,那这妇人口中的王妃就是她娘了吧,唐宝云既然已经出嫁为人妇,一点儿小东西还要回娘家母亲知道才能给人?这那里像是亲娘!
别说她以前看过的书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道理,就是按照常识来说,也不应该吧?
张妈妈见她垂了眉眼没说话,模样倒是和往日一色一样,越摆出老祖宗的架势来说道:“王妃是因疼大奶奶,这才打发人送这些东西来用,偏大奶奶一言不发转手就给了人,要叫王妃知道,只怕不大喜欢呢。这一回也就罢了,我悄悄担了干系,只当不知道,也不回王妃去。只一件,大奶奶今后再不可如此才是。”
唐宝云心中疑惑的很,又不敢轻举妄动,倒也没说什么,只随便点了点头,张妈妈又教训了两句,才出去了。
到底是不是有这样规矩呢?
唐宝云一边想着,她眼睛也尖,一眼看见在那边炕边上叠衣服的香兰撇了一下嘴,这香兰是先前陈妈妈出去之后才抱着衣服进来的,把刚才这话听了个完整,唐宝云眼睛一转,吩咐道:“香兰,你把那盒子放回去。”
那东安郡王府送来的装药材的盒子还搁在墙边桌子上。
香兰果然拿了盒子放回多宝阁上,唐宝云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你把窗子打开,我觉得心里憋闷的慌。”
这几日的观察,唐宝云早发现了这香兰是个很有意思的丫鬟,她显然在这府里是有体面的,张妈妈对她也比对其他丫鬟来的客气,而这丫鬟嘴头子最利落,性格十分直爽,且待人处事公平仗义,还有点好管闲事,这种性子,通常是很难把话藏在心里的。
所以唐宝云认为香兰是最好套话的对象,有体面所以顾忌比较少,性子又生成了这样,都不用费力去套,只需给她一个开头。
果然,香兰看了看唐宝云,见她一脸不自在,又看一看那边的盒子,不由道:“张妈妈这规矩也太大了些吧,既给了大奶奶,大奶奶想给谁自然就能做主了,怎么还要回王府去问?再说了,凭有什么事,也没有她来教训大奶奶的道理,大奶奶这性子也太好了。”
唐宝云适时的接口道:“我知道,咱们家原是没有这样的规矩。”
“凭哪一家也没有这样的规矩!”香兰说话跟爆豆子似的:“别说嫁到别人家,就是在自己家里做小姐,得了长辈的东西,愿意给谁也是自己做主的,若是十分贵重的东西,愿意禀长辈知道,那是孝顺,愿意自己做主了,那也没有别人说道的地方!”
果然是这样,这话解了唐宝云的疑惑,看来不是这个时空跟自己理解的不同,而是唐宝云是个特例而已,这样就简单了,她便反倒笑了起来,并不接这话,只指指桌上的茶壶:“你急什么,慢点儿说不省些力气?快喝一口润润嗓子吧。”
这香兰说的收不住,又见唐宝云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颇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更何况不过一点药材,能是什么要紧东西?大奶奶怎么就做不得主了?没有这样小题大做的,还担着干系?能有什么干系,又不是把天捅了个窟窿。”
唐宝云向来聪敏,这些日子她就算不十分明白规矩,但多少了解了些处境,此时有心套话,就顺着香兰的话,忙道:“你小声些儿,叫人听到了可怎么好?到时候叫我也不好说的。”
香兰反而一仰头:“有什么好不好的!她就算是这院子里的老祖宗,又能把我怎么样?这是镇国公府,又不是她东安郡王府,我不过敬她是大奶奶的奶妈妈,才受她几分闲气,真要闹起来,我还怕她不成?”
这句话叫唐宝云听出了端倪,张妈妈是唐宝云娘家带来的人,那这香兰想必是镇国公府的丫鬟,她嫁过来之后到她院子里伺候的,香兰家在镇国公府必定是有面子的。
唐宝云记得,红楼梦里就有很多这些方面的描写,几代家生子儿,祖上伺候过老主子的,别说在别的奴才跟前,就是年轻主子都要给他体面,在家里能做管事,底下孙辈还有出去做官的呢。
香兰大约就类似这种情况吧。
趁着这一回,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唐宝云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面露难色,技巧的套了套话,这心直口快的丫鬟就倒豆子似的说个不停。
估计她也是憋的久了,也是因为唐宝云的处境,连她都看不过眼了。
终于让并不太了解这个时空,更不了解这些人的唐宝云有了大致的轮廓,可是更加的为自己的处境叹了一口气。
就是她听到的头衔而论,唐宝云身份是很高的,她是东安郡王的嫡女,及笄时获封瑞华县主,后来嫁给英国公府的大公子,据说是被人盛赞的天作之合。
丈夫祖母在堂,生母早逝,现在的婆母是继母,大约是为着名声作想,待她还算客气。
可这样光鲜的外表之下,却不是那么光鲜的生活,因唐宝云娘家母亲吴氏是东安郡王继王妃,前头王妃留有一子一女,这吴氏成为东安郡王妃后又生了两子一女,也不知道是性子使然还是有别的什么缘故,吴王妃从小就把亲女儿唐宝云管束的极为严格。
香兰当然不知道唐宝云的成长到底经历过什么,她只知道唐宝云为人做事畏手畏脚,怕她娘家母亲仿佛老鼠遇到猫一般,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就是如今嫁了人,一切事情也都是由吴王妃指给她的管事妈妈张氏做主,唐宝云依然不敢说一个不字。
既然是当着唐宝云的面说,香兰除了义愤,当然也不好说吴王妃如何,可唐宝云以一个旁观者,现代人的观点来看,哪里有不明白的呢?
因为资源有限,压榨女儿来贴补儿子这种事,在现代也并不鲜见,没想到的是,这样的门第也居然有这样的事,可见继王妃的资源也是有限的。
唐宝云不由自主的叹了好几口气,她这气还没叹完呢,香兰还随口给了她一个更大的打击,她这次病倒,根本不是真的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