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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叫住了朱辰:“辰儿!今日的课业没写好之前,谁让你出书房的?还不快给我回去看书!”
康王溺爱儿子,但一旦语气加重,朱辰还是有些畏惧的,便又嘟着嘴离开了。
顾柔瞪了康王一眼:“王爷,您这又是作何?辰儿他什么都不知道。况且,棠儿嫁人了,我也能放心了,我已不求其他的,这辈子相认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自从楚棠与霍重华成婚后,顾柔心头的结仿佛得到了缓解,大概是楚棠今后有人照拂的缘故,而且听说霍重华对楚湛也视作亲兄弟,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当初既然选择了顾柔的身份,她便没有回头的机会,沈兰早就被一瓶鹤顶红给毒死了。就算康王今后问鼎,她的身份也会是他的污点,她不能让康王的名誉受半点损害。
顾柔的体贴,让康王很欣慰,他是帝王最不宠爱的儿子,生母又只是一介宫女,要说不图帝位,那是不可能的。只要是帝王的儿子,都想坐上那个位子。他自幼有就暗下过决心,这些年低调蛰伏,处处小心,在顾柔身上却是犯了大忌。
到了如今,康王算是看透了,他这辈子是离不开她了。
顾柔:“今天发生了什么事?霍重华怎么带棠儿到这里来了?”
康王叹气:“你那女儿啊,跟你一样,心思细腻。你就别问了,眼下你腹中孩儿才两个月,仔细着身子,我还想再要个女儿呢。”
顾柔不再问下去了,知道的越多,越是放不下。她都三十有一了,今后要想再怀孩子恐怕也没那么容易。顾柔想起了当年生下楚棠时,她才十六,转眼十五年悄然而过,春秋依旧,只是人不一样了。
*
入夜,姣月当空,落了满院的银光。
霍重华从书房过来,寝房的窗扉是斜开着的,从他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楚棠伏在小几上,单手托腮,盯着面前的一张白纸发呆,上面写着几行字,霍重华看得很清晰。
“母亲。”
“康王府。”
这是她的笔迹,他没收了那两张信笺,她便自己写下来又开始暗自揣度了。
霍重华站了少许,就步入了屋子,添加了香料的驱蚊香熏得满屋子清香,霍重华要说这个时候没有一点悸动,那便是自欺欺人。
楚棠已经沐浴,双足搭在铺了凉席的长炕上,指尖戳着面前的一盘甜瓜,样子有些呆。
“还不睡?”他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
楚棠知道他想干什么,可她实在没兴致,而且今日在外面带了半天,她也没那个体力了。
她有时候在想,要是她和寻常妇人一样就好了,她也可以给自己的夫君纳几房小妾,自己就不用每次跟受刑一样,可她到底做不到。
楚棠与霍重华对视:“不用修生养性了?那可不成!霍大人将来必定是朝廷的肱骨之臣,可万不能亏空了身子。”
霍重华唇角猛抽:“棠儿还在怀疑我骗了你?我哪里敢!”他不顾她反对,抱着她上榻,之后很自觉的保持了几寸的距离:“睡吧。”
轻纱幔帐落下,二人再也没有说话,楚棠背对着他,他一日不坦白,她便不想理他。
霍重华长吁了一口气,也转过身,眼不见为净,他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第114章 前世 (必看)
筑墙之外是腾起的火龙。
顾景航一身银甲被染成鲜红色,他脚步稳健强劲的上了驻堡,士卒皆知那肯定不是他的血。
小半年过去了。
度日如年莫过如此。
嗜杀成性,愈发癫狂。
他所恨的也不知道是某个人?还是命运?
外面是火,里面是昏黄的光,他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突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周身的灼烫顷刻间渐退,入眼是
风中轻曳的一阵桃花雨。
顾景航抬手接住几片,置于掌中,却发现这双手太过白皙,还未留下半道刀痕,这不应该是他的手。他再一低头,看清了自己的白衫皂靴。
他已经太久没有身着白色长衫了。
又回来了?回到一切还能来得及时?
“你那女儿今年十三了,是该找婆家了。柔儿,我这里倒是有两个最佳人选,新科的解元郎霍重华,和定北侯的嫡三子顾崇明,这二人论相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品行端良,可为良配,你觉得如何?”
这是康王的声音,而且这句话是顾景航已是耳熟能详,他第一次知道这世上有楚棠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就在这一日。
他是定北侯的庶子,父侯常年不在家中,他自幼颇受上面两位长兄的欺压,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摆脱任人欺辱的处境。父侯并没有亏待他,但对兄长的行径并非不知,却还是任其所为了。
顾景航知道康王娶了他的姑母,其实他那病秧子姑母早就病逝了,这位‘姑母’另有其人。
不过,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只知道康王妃是他的姑母,且在楚家有一个适龄的女儿。
谁若娶了她,必得康王赏识,不亚于是康王的女婿了。
为什么是霍重华和顾崇明?却不是他呢!
顾景航不甘,除了出身之外,他没有比不上三哥的地方,至于霍重华,他不过也是个庶子,中了解元又如何?他自己不也是武艺超群么!
顾景航是个极为极端的人,人前,他是顾家的四爷,用度不比嫡出的差。顾家是什么门第!可是百年的武将之家,就算是庶子,将来也能在军中谋一条路子。
可回到府上,他永远只是一个庶子!
这一日,春暖花开,顾景航眸色一晃,眼前的景物却突然又变了。
桃花如尘埃消散,春风不在,独剩墙角的凉风袭来。
“哈哈,四弟,昨日说好的,你若输了比试,就学三声狗叫。怎么?你忘了?”说话的人是定北侯府的世子顾西爵,顾景航的长兄。
定北侯的长公子和二公子都是第一任夫人所出,三公子顾崇明是定北侯的继妻,长公子和二公子痛恨有人替代了他们母亲的地位,却又不能对顾崇明如何,便将怨气撒在了继室陪房丫鬟所生的顾景航身上。
十几年来,欺他,压他,玩弄他……只差没有弄死他了。
二公子顾成东带着人手从另一侧走了过来,“是啊,四弟,输了就要认罚,你若不服,就别怪哥哥们不客气了,是学狗叫?还是胯//下之辱?你自己选吧!”
顾景航拳头紧攥,他比试输了?若非他二人陷害,他怎会输?他自小到大,身上就没有哪一处不是淤青的。
他渴望权势,渴望强大,让所有逼迫过他的人,受到加倍的处罚!
顾景航的武功远在顾西爵和顾成东之上,但他一人如何能抵得过众人?定北侯府的下人为了讨好两位长公子,暗地里不知道给他使了多少绊子。
三哥顾崇明偶会帮他,但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他的安危。
活到十七岁的顾景航终于坚定了一个不可动摇的道理,唯有强者,方可随心所欲,他对权势的欲望和渴求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顿毒打是免不了的。
顾景航一声不吭,待顾西爵和顾成东觉得无趣,索然无味的离开,他才从地上爬起,吐了唇角的血渍,看着那些人的背影,如同看着死人。
这些人终究有一日都会死在他手里。
顾景航刚开始注意到楚棠时,她才十三,正是少女明媚时。
他知道她是楚家二房的嫡长女,长的很像‘姑母’,小小年纪,相貌出众,隔着远远的距离,他时常会去看她。
与此同时,他知道另外有一人与他一样。
那就是霍重华!
他也想娶她不是么?顾崇明无心娶妻,霍重华无疑是顾景航最大的对手。
顾景航两年前就有了娶楚棠的念头,当初他只是想攀上康王这座大山,可渐渐的,两年转眼而逝,楚棠对他而言已经不是一个陌生女子了。
他知道她喜欢吃桂花糕,知道她什么时候与楚家老太太去庙里请香,也知道她虽是表面温顺,实则小心眼多的是,还知道她喜欢徐霞客的游记,有一次与她擦肩而过,他将她眼角的小红痣看的真真切切……
而霍重华已经在康王面前提及了求娶一事,甚至已经置办好了宅子,他这人做事一向都是做好一切准备。
其实,顾景航这一世与霍重华私交甚笃,称兄道弟。
顾景航有一日寻了机会问他:“霍兄,你素来不好/女色,也说过无心娶妻,这次是认真的?”
霍重华难得与他说笑,“不瞒你说,我好像上辈子就认识她,的确是想娶她。”
顾景航收敛了笑意,当日就找机会去了一趟楚家祖宅,他在后园子里看见了楚棠,她就站在一片海棠花树下,人比花轿,一双水眸瞪大了,怒嗔他:“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人看着小,脾气倒是不小。
顾景航发现近看她时,比远观更加好看,他心中突升一股从未有过的希翼和暖意,娶了她,他能得康王器重,而且他似乎……也喜欢她。
顾景航也不敢多打扰,只道:“姑娘看着眼熟,像在下认识的一个老熟人,方才失礼了,见姑娘见笑了。”
楚棠没搭理他,可顾景航看见她莹白的小脸分明是红了。
女儿家的娇羞就是这样子的吧。
顾景航发自内心的狂喜,原来这世上也并非只有灰暗阴霾,他憧憬着有一日能将她养在身边,执他之手,敛他半世癫狂。
顾景航知道霍重华的能力,他若不付出天大的代价,怎能赢了他?正好边陲异动,顾景航冒死去挣了军功,他那次受了重伤,因着求功心切,又怕赶回京城会来不及,险些死在了敌军将领的长矛之下,内脏损伤,修养了两个月才得以下榻。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带着军功回来了,入宫面圣那日,就向帝王求了赐婚的圣旨。
他觉得这辈子已经快圆满了。
那天,霍重华在宫门口堵住了他,双目赤红,怒气俨然。
他这人从未失态过,却是在宫门口与顾景航打了一架:“顾景航,你我兄弟情分到此为止!”
霍重华走时,顾景航松了口气,他这是不跟自己争了吧?
他是个武将,竟输在了霍重华一个文臣的手里,真要是争起来,他未必会赢啊。
有军功和圣旨在手,楚家就算看不上他这个庶子,也只能准备嫁妆,高调的嫁了嫡出的女儿。
顾景航以为自己如愿以偿了。
这辈子总算是有了点盼头和光明,楚棠进门后,他愈发的喜欢她,越是了解,越是喜欢到了心坎里,他加快了谋划权势的历程,他要让楚棠成为京师女子人人艳羡的对象。
楚棠怕疼,顾景航看着她实在娇弱,也不敢让她受罪,时常只是抱着她。
他以为日子很快就会好了,如他期待的那般,而且他自信能给她无上的尊容,而事实上,他也逐渐做到了。
楚家人并不怎么待见他,就是小舅子楚湛也不喜欢他,顾景航无意中获知,霍重华早与楚湛结识,在他小舅子心目中,霍重华才算是他的姐夫。
顾景航并不介意,他活了小半辈子,真正待他好的人,少之又少。
只要楚棠心里有他就足以。
*
楚棠嫁人了。
今年的冬天来的格外冷,接连一个月的大雪,他知道楚棠惧寒,新置办的宅子里,特意准备了一个冬天的银丝炭。
要是按着计划,楚棠已嫁的人应该是他了。
霍重华知道那日在宫门口他失态了,幸而事情被康王暗中处理,否则传到帝王耳朵里,他这个新上任的郎中就别想当了。
内心空洞,比以往还要让人空虚。
说来也怪,他以为自己并不喜欢楚棠,只是康王在他面前暗示过,让他娶楚棠。他也照做了,处处关注她,替她解决了一些琐事,暗中教训了二房的姨娘,还有那姨娘在外养的姘头。
只不过,这些事,楚棠不知道,他也没打算让她知道。
他对女子的面容鲜少会在意,甚至读书过目不忘的他根本记不住女子的样子,可楚棠,他只见过几次,还是趁着她不知道的时候看了几眼,却是忘不掉了。
楚棠大婚那日,漫天白雪纷飞,霍重华大病了一场。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就好比你极其熟悉一个人,熟悉到知道她的一切,而这人……却不认识你,在她眼中,你只是个陌生人,像是触碰不到的恋人。
听说楚棠嫁给顾景航,她是高兴的,又听说顾家四奶奶贤良淑德,与顾四爷举案齐眉。
知道她过得好,霍重华觉得自己不该去打扰。
又过了一载,霍重华也娶妻了,是上峰的独女,王若婉。
她长的也算好看,就是太吵了,整日在他面前叽叽喳喳,喜欢艳丽奢靡的打扮,满屋子都是胭脂水粉的味道。
霍重华不喜欢待在寝房,大婚过后,他鲜少回去后院。
只剩下无尽的追求权势,日子变得麻木。
先生奎老头一次请他喝酒,霍重华喝了一壶也没醉意,他怀疑这酒是假的,又灌了几杯,
三分醉意时,人的意识是最清醒的。
霍重华愣了愣,迎着小竹林吹来的冷风,终于明白他的心结在哪里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楚棠的?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好像在她还小的时候,粉嘟嘟的那么小,他就见过了,当时她来楚家大房作客,一脸笑眯眯的盯着他手里牵着的小毛驴,霍重华没理她。
她在他背后唤了一声:“你们霍府的小厮当真没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