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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衣留下,替她看管景和院,还能全了朱衣的亲缘人伦。
定下来一等侍女,二等的人选就好敲定多了,容思勰和阮夜白共同商议,挑了几个伶俐勤奋的丫头。
阮夜白执着笔,将敲好的人名一个个写下,写到一个名字时,阮夜白突然顿住了,踌躇道:“郡主,这个丫头虽然办事麻利,但她的身段和脸蛋,也未免太……”
太妖娆了。
容思勰想着,终于有人问她这个问题了。
贵族女子的陪嫁丫鬟,大致可以分为两种情形。
第一种,娘家考虑到女儿总有不方便的时候,于其让新婿吃外面的野花,不如提前备几个脸蛋美艳身段妖娆的陪嫁丫鬟,知根知底且握着卖身契,这些姬妾也翻不出水花来;另一种,那就是新嫁娘深得宣朝主妇的悍妒真传,打死不允许丈夫纳妾,于是带去的陪嫁丫鬟清一水难看,杜绝丈夫瞎搞侍女。
说起来好笑,许多年前,容思勰见惯了贵族男子左拥右抱,对贵族男人失望至极,她当时远不到出嫁的年龄,就在心里恨恨想着,等她出嫁时,绝对要做一股清流,不带妾侍预备役过去,丈夫敢动她的人,她就把对方的腿打断。
但是现在,容思勰真的要考虑这件事情了,心性却平和了许多。
她撑着头,脑中浮现起萧谨言的身影。她不知不觉带上笑意,轻轻摇了摇头:“不用,他不是那种人。”
萧谨言可是一个,路边小娘子向他砸花都能完美闪避的人啊。
萧谨言这么多年真心相待,容思勰也愿意回以信任,她调人只看合适与否,不论长相。
阮夜白想过很多种回答,但怎么也没想到容思勰竟然会这样说。阮夜白静默片刻,洒然而笑:“是我局限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郡主这样,很好。”
阮夜白本以为,容思勰会坚持带这个丫头过去,理由不外乎就是那几个,粗暴些的是“他敢动我就打断他的腿”,薄凉些的是“现在是萧府和宸王府联姻的关键时候,他怎么会因小失大”,但容思勰的回答,竟然是“他不是那样的人”。
阮夜白说不清自己心底是什么感受,但她却由衷地羡慕这种毫不保留的信任。容思勰和萧谨言几乎是阮夜白一路看着走过来的,他们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感情几经波折,而这两人却还能这样坚定地相信对方。光凭这份信任,阮夜白就愿意相信,这两个人一定能好好过日子,不负青梅竹马的情谊。
容思勰指着名册说话,良久,却不见阮夜白回应,容思勰抬起头,疑惑地唤道:“阮阿姐?”
“无事,是我茬神了。”阮夜白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说道,“郡主,即使是夫妻也需要经营感情,你和萧四郎君,一定要好好的。”
容思勰笑了,笃定地点头道:“自然。”
“这几日王爷和几位郎君也不好受,景和院有我们看着,你这几日,多去陪陪王爷王妃吧。”
提起这一茬,容思勰也觉得难过,她同样不舍得离开父母亲人,但她不想破坏氛围,于是故作轻松地说道:“阮阿姐,我不过换一个府邸生活罢了,又不是不回来,何必这样严肃?再说萧府对面就是外祖母家,和王府也只隔了一个拐角,恐怕就算你们不想看到我,我也要时常在你们跟前晃悠呢!”
阮夜白被逗笑,不想提这些伤感的话题,于是顺着容思勰的话说道:“这样才好,不然王妃生气,几位郎君都没法出去搬救兵!”
容思勰和阮夜白相对而笑,笑完后,阮夜白将名册收起来,道:“时候不早了,名单什么时候看都成,郡主先休息为要。”
容思勰也点头,起身去拆发换衣。
之后一个月,容思勰几乎全天在黎阳身边赖着,尽量多陪伴父母。即使她时时刻刻都在期盼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可是出嫁的日子,到底还是来了。
容思勰的嫁妆已经全部装箱,景和院摆设虽然不变,但是容思勰用惯的小摆件已经全部收起来了,整个景和院似乎一下子被抽去了生活的气息,唯余一个华丽的外壳。
而景和院的人手也分为两拨,一拨跟着容思勰去萧府,另一拨留在王府,听候调遣。
黎阳曾私下问容思勰,要不要带着阮夜白一起去萧家。
阮夜白虽说是宸王府名下的女官,但这么多年一直替容思勰处理庶务,如果容思勰想,带去承羲侯府也未尝不可。
容思勰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摇了头。
“我本来年纪就小,在萧府不好服众,如果带了阮女官去,诚然我自己会轻松很多,可是赢得人心,也会越发不容易。这一关是设给我的考验,本就该我独自面对,阮女官为我操心不少,现在,她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阮夜白是容思勰身边最得力的女官,在景和院里的地位仅次于容思勰,一些小丫鬟前来禀报差事,找不着容思勰,就会直接去找阮夜白拿主意。容思勰对这个局面毫不在意,她相信阮夜白的人品和能力,然而在景和院可以如此,在承羲侯府却万万不能。
容思勰初来乍到就成了承羲侯夫人,连世子夫人这个过渡都没有,可想而知,萧府中不服她的人一抓一大把,如果带了阮夜白过去,难免会有人酸容思勰管家全靠女官。而且当侯夫人和当郡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郡主可以将权力分一半给女官,但是侯夫人却不行。
既然要树立威信,那从一开始就要做好。即使心里再不舍,容思勰也要割舍掉自己对阮夜白的依赖,独自去面对萧府的风风雨雨。
带与不带各有利弊,黎阳本打算让阮夜白过去帮容思勰几个月,等她站稳跟脚了再回来。可是连黎阳都没有料到,容思勰居然一口回绝了。
黎阳在心里感叹,女儿到底长大了啊。
出嫁前一夜,王府的灯火彻夜不息。即使月亮已经爬上夜幕,院子里也不乏匆匆走动的下人,他们正在为明日的大婚做最后一遍检查。
而容思勰却盯着床上的画册,良久没有动作。
最终她选择放弃,这种抽象的画风,她真的欣赏不来。
床帐里烛火昏暗,容思勰懒得穿鞋,撩开帘子下床,光着脚朝窗边走去。
时已六月,窗盏微捱,皎洁的月光穿过窗缝,将地面照的一片洁白。
容思勰推开窗户,遥遥望向空中那一轮圆月。
她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萧谨言,此时正与她共赏同一轮明月。
她被自己大胆的猜想逗笑了,笑完后,脸上却带上感慨。
到底他有没有同时望月,明日一问便知。明天见了,萧谨言。
第91章 婚礼洞房
虽说婚礼在黄昏时分; 但容思勰这天早早就醒了。
宣朝遵古制; 婚礼即“昏礼”,在黄昏时分行礼,要折腾到很晚; 所以今日没有人来唤容思勰起床,都想让她好好睡一觉,这才有精力应付接下来的事情。
但是这种日子,容思勰如何睡得着,她已经没了睡意,干脆起身。
听到动静,侍女鱼贯而入,伺候容思勰梳洗。
但与往日不同; 容思勰清洗过后; 没有换衣服也没有绾发,果然过了没多久; 两位嫂子就来了,又等了一会,提前约好的表姐妹们也陆续到达。
林静颐虽然已经嫁为人妇; 但是容思勰出阁; 她自然要前来送嫁。岑颀也已嫁人; 但今年随着夫婿到外地去了,填妆一个月就送回长安,同行的还有岑颀的亲笔书信,岑颀信中颇为遗憾; 不能亲眼送容思勰出嫁。
阮歆也早早来了,她是皇妃,委实不必要来这么早。但岑颀非但亲自前来,而且还细心地替容思勰打点衣饰,这份心意,就尤为难得了。
容思勰在众人的帮衬下,换上了花钗青质连裳,佩戴红色革带,然后坐在梳妆镜前,由特意聘请来的妆娘梳发上妆。
妆娘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给容思勰描眉画目。
黎阳站在一旁,看着容思勰换上嫁衣,梳起高髻。
她突然转过头,不忍再看。
盘起长发,就代表这位姑娘不再是父母的掌中宝,而要成为他家妇了。
即使看不到黎阳的神情,容思勰也知道,她向来强势的母亲,现在正在偷偷抹眼泪。
容思勰也眼眶发酸。
楚漪连忙劝道:“大喜的日子,新嫁娘可不许哭。不然妆花了,就算新郎君来了我们也不放人。”
容思勰被逗笑,负责梳妆的娘子也跟着打趣:“郡主笑起来多好看,就该多笑笑。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新娘子,估计等妆成,能把新郎君迷的晕头转向,连回家的路都不认识!”
在一屋子笑声中,容思勰心中的伤感渐渐排遣出去,任由众人摆弄,安静地等待天黑。
可是慢慢地,容思勰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粉,刷的也太厚了吧!
透过镜子,容思勰看到林静颐捂着嘴偷笑,还自以为低声地和旁边人说话:“我就说,这个新娘子状一画完,保证谁都不认识!”
说完林静颐颇有些伤怀,追忆道:“七娘画了都是这个样子,我当初上妆,得成什么样?”
听了林静颐的话,容思勰更加绝望。可是大喜的日子,容思勰不想多生波折,而且别人的劳动成果也不能不尊重,于是容思勰只能默默忍了,表面上还要露出非常满意的神态。
容思勰在闺房内整整折腾了一天,在日头微斜的时候,她听到屋外传来了叫好声和起哄声。
容思勰知道,这是萧谨言到了。
屋内的姐妹们一通笑,纷纷遣派丫鬟到外面看热闹,然后把弄婿的情形传回来。
民间历来有“弄女婿”的习俗,平民人家还常有姑嫂姐妹亲自上阵棒打女婿的传统,将女婿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宸王府贵为王府,自然不能女眷亲自上阵,可是容家,亲戚多啊。
往常容思勰去参加别人的婚礼,觉得弄婿这个环节特别好玩,但是现在她笑不出来了,宗室里最不缺人手,何况新婚,大家最爱凑这种热闹。
容思勰听着前堂的声响,心惊胆战地想,这动静,也未免太大了吧。
萧谨言长成那样不容易,这些人下手可要悠着点,别给打坏了。
。
亲迎当日,郎君想见到新娘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好在萧谨言文武皆擅,论文他是阳朔十六年的进士,吟诗作对难不倒他,论武他是银枭卫右使候选人,也游刃有余。但是新婚要的就是热闹,好多人看到萧谨言这样轻松写意,纷纷大呼岂可,然后操起袖子,开始不按规矩办事。
容思勰家亲戚甚众,但萧谨言能找来的傧相帮手却寥然无几。他没有亲兄弟,堂兄弟也因为世子之事闹僵,而萧谨言本人已经承爵,大理寺同僚品级不够,往日伙伴辈分不够,所以萧谨言折腾了好一会,才终于走到容思勰闺房外。
听到屋外传来催状诗,这些娘子们都露出意犹未尽的神色:“为什么这样快?我们这关可不能轻易饶了他,让他在外面多催一会!”
上妆的娘子也露出同样的意思,说:“正是这个理,不让新郎君多受一些磨难,他还以为娶媳妇忒容易呢!我们不急,再上一层妆也使得。”
然后容思勰眼睁睁看着自己刷白刷白的脸上又被糊了一层粉,腮边的胭脂涂了洗,洗了涂。
外面催妆的声音越来越大,屋里的姐妹们终于满意了,这才打开门,拥簇着容思勰往外走。
围廊上挂了一重重屏风行障,透过遮蔽,容思勰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身形,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萧谨言。
萧谨言今日一身绯红,人群中最耀眼的就是他了。
一只雁扑腾着飞进行障,王府里的人赶紧接住,用红绸包裹起来。
廊外又响起撤障诗,容思勰心中暗赞萧谨言文采过关,显然这样想的人不少,为难了片刻后,行障就一张张撤下去了。
行障还未撤完,隔着模模糊糊的纱罗,被折腾了一天的新婚夫妇终于相互看到彼此。
容思勰往萧谨言的方向瞅了一眼,紧接着想起自己脸上夸张的浓妆,立刻扭过头。
她难道要顶着这张脸,一路走去承羲侯府?
萧谨言还在奇怪容思勰为什么不回头,可是留给他们俩交流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这么一会的功夫,行障已经撤走,该到宸王和黎阳训话的时候了。
萧谨言敛起神色,与容思勰一起低头听训。
宸王和黎阳看着一身嫁衣的女儿,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他们相继训话后,目送容思勰拜别家庙,登上婚车,前往她下半生居住的府邸——承羲侯府。
自己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就这样归了别人。
而拐走人家闺女的婚车,却在一路吹吹打打中,到达承羲侯府。
侍女挑开车帘,扶着容思勰下车。
大红的毡席从车前一路延伸到府内,容思勰踏着毡席,在团扇的遮掩下往府内走。待容思勰走过后,侍从揭起毡子,小跑着放到前面,就这样在一路转毡中,容思勰脚不沾地地走入萧府。
萧府内的宾客早已恭候多时,容思勰按照规矩,拜灶行礼,然后在注目中走入青庐。
青庐里早已洒满谷米金钿,观礼的萧家人开始起哄,嚷着要看新娘子。
容思勰的脸还用团扇遮着,以示女方矜持之意,想要撤去团扇,少不得要一请再请。
等王府的人架子拿捏地差不多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