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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心下一喜,出了营去,却见那大营口处,东风笑已经翻身下了马,此时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执着长枪,面上的气色是一派大好。
见他二人匆匆而来,东风笑忙将马儿予了前来的兵士,拱手笑道:“大哥,二哥,笑笑回来晚了!”
韩聪二人见她无恙,心下也松了口气,赶忙一摆手让她入了主帐,笑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东风笑举步便要往里走去,一转眼却瞧见这二人皆是伤痕累累,一人伤了胳膊,一人伤了腿,好不凄惨,这一瞧,竟是愈发觉得自己之前过分了些:竟是因为自己的怠惰和逃避,让这二位哥哥,带着伤病在此苦苦支撑。
“我该早些归来的。”她入了营帐的第一句话,只这七字。
穆远摇摇头:“怪不得你,当初……当初劼枫说得不错,时局如此,也是我们险些害了你,幸而你无事。”
东风笑摇头笑道:“二哥怎还记得这设宴一事?本也不是哥哥们害我,若是非要说,也是我自己害自己,这等事,职责所在,万死不辞,成千上万的性命,哪容我们顾及那般多?”
“你在那边又如何了?可还无事?”韩聪上下打量她,只瞧见她面色如初,只是腰间多束了几个物什,看着像是兵器,可又非是那些寻常的。
东风笑循着他的目光一瞧,笑道:“这不过是些‘土特产’罢了,大哥莫要介意。我在那边羁留了几日,归来迟了,折腾了一番,终归倒是无事。”
她定了定神,目光掠过这二人,忽道:“你们是怎么弄的,这……”
东风笑看着韩聪和穆远,咬了咬唇无法再说下去了,心中却又自责了一番。
职责所在,万死不辞,自己却险些做了胆怯、怠惰、可耻的懦夫。
“前些日子的几场战役,刀尖舔血的日子,磕磕碰碰也难免。”穆远一语带过,说着竟还扬唇,仿佛是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地笑着。
东风笑凝眉瞧着一旁小心翼翼搀扶着他的兰若,心下却已七分明了——既然兰若这般小心,二哥的腿,怕是伤得不轻。
可瞧见他二人强撑着,终究也不肯戳破。
“最近可有什么战役?方才归来,当活动活动筋骨,便由我去罢。”她不着痕迹地转了个话题,只想着,如今要把领兵的活都往自己身上揽。
“你方才回来,歇歇为好,莫急。”韩聪言简意赅地挥了挥手。
东风笑一愣:“何时有战役?”
韩聪瞧她一眼,道:“你下次再去罢,赶路也累的,你对这一带也不够熟悉,也需先行了解。明日便有一场,硬杠,你二人便先歇着。”
东风笑扫了一眼他的手臂,道:“所以……你便要带着这伤臂强撑?”
“磕碰自是难免,总归不能因噎废食。”韩聪简单地解释道。
东风笑一咬牙:“明日是什么情况?”
韩聪没言语,低了头瞧着地图,另一手执着短棒比比划划。
东风笑扫了一眼:“你连拿个短棒都需用左手了,还说不妨事?”
见这屋里依旧无人言语,这二人仿佛是又聋又哑不肯理她,东风笑心下也是明了——这二位哥哥,多半还是为了之前那场赴宴让她只身赴险而心下过意不去,如今才千万般地不肯。
“你说,明天是什么情况。”
东风笑沉了口气,向着那边守在帐内的副官,一凛眉。
那将士突然被问到,吓得不轻,可看着东风笑那张脸,一个激灵,忙道:“回……回副帅,明日是在平焦城外北行五十里处,栏城处的一战,正规下了战书的,敌方会有两名将领带兵前来。”
东风笑闻言一颦眉,看向韩聪:“大哥,对方两个人,你这幅样子,还想以一敌二?”
“也未尝……”
“不若这样,我本也需为自己这些日子的怠惰讨个说法,明日他们出两位将领,我方也出两位,大哥若是不介意,便由笑笑打主要,大哥辅助一二,二哥留在营里,且做好守卫,放着他们偷袭,断了我们的后路。”东风笑一口气说了下来,此时倒也不想什么职位高低,而她只是个副帅。
那二人互相瞧了瞧,踟蹰着不言语。
东风笑兀自一拱手:“你们既是没有意见,那边如此为好。”
次日,行军而前。
南乔的天气已然转暖,想来这山水这草木这人,皆是受不住再长些时候的严寒困苦的,且不说那寻常百姓家,便是军里,每至寒冬,冻疮、冻伤乃至冻死都并非罕事。
东风笑领着兵,韩聪策马在一侧,伤臂上束着厚甲,不至于露出那绷带来。
几步上前去,到了栏城郊野,那边也是马蹄声隆隆如雷。
东风笑凝眸瞧了几眼,虽是看不分明,可心下依旧暗叹,对方也是守时的。
“大哥,敌方将领,如今都是什么情况?可有伤亡?”
东风笑眼睛依旧紧紧盯着对面,此时小心翼翼得问着。
“不曾探得到,毕竟这是敌方的地盘,如今时节又算不得很差,他们终究还是条件好,故而那些将领顶多是几处轻伤,更谈不及‘亡’了。”
第下:且南飞144 血缨枪
这边,战鼓隆隆,响彻在天地间。
东风笑,凝神瞧着对面那齐整的一排,当她瞧见为首的银甲将军,骑着一匹乌色毛发的高头大马,腰间束着剑,似是也朝这边瞧着,不禁微微颦起眉。
你不用那冰玉杖了,也不是你了。
一旁,韩聪蹙起眉头,忽而用手臂在她面前虚晃一下:“我是主帅,便由我打头阵。”
东风笑愣了一愣,收回目光来,瞧向韩聪,却不动弹:“大哥瞧不起笑笑了。”
韩聪摇摇头,不再言语。
天空之中乌云积压,仿佛是凝滞着,毫无翻滚波澜,半空中则是雨雪夹杂,零零落落却又分外凉薄,恰似去年的这个时候,那小山坳里面的天气。
而伴着那逐渐急促的鼓声阵阵,渐渐的,只见双方大旗一挥,嘹亮的吆喝响彻了天际。
随即,雷辊电霍间,似是有鼙鼓动地而来。
——却是那马蹄的飞踏之声,铁靴的跺地之音。
不一会子,这战场上便溅了血,昔日的荒凉已被热血渲染,和着那半冷的雨雪齐齐落地,这厮杀之声、殷红之色,上比浮云,下及沟土,似是将空气一并晕染了去。
东风笑踏着一匹黑白相间的杂色马,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执着血缨枪,那马儿却是在原地踱步来去,不曾飞冲而前。
毕竟此番是硬杠的大战,身为主帅,不可贸然而前,因为士卒此时皆是已护将为首位,若是将领受伤乃至死亡,势必会军心大乱。
她回头瞧了一眼那边的韩聪,却见他也是原地未动,骑在马上便是蓄力之势。
既是他不贸然出去,便好。
东风笑回过头来,向着那边辨明着,望穿那层层血光,瞧着对方主将的方向。
一则是玉辞,一则是玉竹。
她颦了眉,瞧见玉竹已然离了阵,挥剑向前扑杀而来,便飞快地回头瞧了一眼韩聪,使了个眼色,便执着血缨枪驾马而出。
一路上血光四溅,染了刀枪,也染了铁甲。
直到东风笑骤然一个蓄力,挥臂一个狠狠的抡枪,将那血缨枪足足飞扫了大半圈,咬紧牙关向着玉竹的胸膛袭去。
玉竹一愣,见着长枪如风,红缨如血,一时之间根本不及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抬剑一挡,却只觉得手臂一阵酸麻,马儿未动,自身竟是生生向后一个趔趄。
好大的力道!
他猛地一拽那缰绳,连人带马向后窜去数步,定了身形,又飞快地身形一侧闪开了袭来的一枪,这才凝神瞧了过去,却见面前的女子一袭铁甲,长缨如血,那周身的气势令人分外胆寒。
“……郡主?”玉竹一咬牙,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东风笑挑挑眉,却是毫无回话之意,手臂一转便又向他一枪飞刺而去。
玉竹自然也不是那等庸碌之辈,虽然之前不曾上过几次战场,没有什么经验,但也绝不至于任人宰割,他反手便是一个飞挑,生生挡开了那枪尖,只觉得这冲击格外得大。
继而,他手腕回转得飞快,一剑便向着东风笑横扫而去。
不料,东风笑身形一个摇曳竟是自腰部向后猛地一闪,继而,绕过了那一剑,竟是单手拽进了马鞍,身形自上空一掠,玉竹只觉得身下的马儿一抖,继而,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声——方才东风笑那一脚,正中马腹。
东风笑收回腿来,挥枪刺倒了飞扑上来的几个兵卒,握枪的手却不曾有丝毫的松懈。
玉竹狠狠用力,拽住了那四下折腾的马儿,用缰绳将其后拽了许多,直到那马儿稍稍稳定,可作为一个骑手,他依旧能察觉到,这马儿在剧烈地颤抖着。
那边东风笑策马飞扑而来,可玉竹依旧是禁不住飞快地垂眼扫了一眼——却只见那马腹上已然被撕开了一处血洞,鲜血喷涌,一眼瞧上去颇为骇人。
他一颦眉——第一次意识到,那东风笑的长靴上,怕是安着倒刺的。
玉竹狠狠拧了眉头——好你个东风笑,你敢袭击我的马!我也要让你丢了坐骑!
念及此,侧身躲过一击,挥剑便向着东风笑乘着的花斑马的腰腹处刺去!
东风笑一颦眉,只听‘当’的一声,反手执着枪狠狠架住,如今这等乱战,在这等的位置,落了马鞭容易被踩,哪怕是位居将帅,也很难活着出去!
之前她便是利用这一点算计与玉竹,如今自己自然不会中了相同的把戏!
那边,双方较着劲,玉竹却明显觉得力不从心——因为自己身下这匹马儿,颤抖得愈发厉害,竟是仿佛站不稳了。
东风笑的力量不及玉竹,可是奈何马儿的状况交好,她余光一扫,看着对方的坐骑腿抖得分外剧烈,立刻趁机猛地一夹马腹,让那马儿猛地向前一冲——竟是借着马的力量,生生将玉竹搡出去数米。
此番,她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反手便是挡开了一个南乔将士的长刀,刀枪的刃摩擦间反手一抡,手腕一抖,竟是将那黑云长刀掷了出去,裂空而飞。
玉竹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气浪扑面而来,不及细想下意识一躲,可尚未闪开完全,便只觉得肩胛处一片刺痛——正是那长刀贯穿了自己右侧的肩膀!
鲜血喷涌,一时间痛得他面色狰狞!
他想稳住身形,奈何如今连自己的坐骑都是摇摇晃晃!
可是玉竹也绝非那等遇事则乱的常人,如此混乱的情形下,竟是想明了一个道理——此番自己若是还想活着离开这一处战场,便要有一个完好的坐骑!
他伸出左手来狠狠捂住那伤口,却是不肯拔枪,一张俊脸瞬间化为了惨白。
一旁,几位南乔的兵士飞扑而前护卫副将,而又有一位南乔副官打马而来,抬手扶住玉竹,急道:“副帅,怎么样?!”
玉竹一颦眉,眸子里竟是闪过一丝寒光,继而,只听‘嗤!’的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染了玉竹左侧的甲衣!
随即,玉竹冷冷地收回手来,那血淋淋的手里,赫然是一个短刀,那刀刃上滴滴答答的尽是鲜血!
而方才那匆忙赶来的副将,左侧心口处鲜血喷涌,显然是毫无防备地被一击穿了心,此时他瞪大了眼睛,身体僵直着,‘噗通’一声跌下马去。
玉竹的眉眼里,依旧是一片寒芒,仿佛他方才杀掉的不是一个匆忙赶来救他的弟兄,而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一个有深仇大恨的敌人,甚至一个——任他宰割的畜生。
便是那边匆忙应付着南乔士兵的东风笑,自间隙里瞧见这一幕,也是惊得漏了一秒动作。
玉竹啊玉竹,好狠的心,好冷的情!
陪着他出生入死,如今舍命来救的弟兄,他一刀贯心,竟是眼都不眨!
那边,玉竹却是毫不加迟疑地,身形一掠,凭着双腿和左臂翻身上了那死去的副官的坐骑,咬了牙,用受伤的右臂狠狠拽住了缰绳,一面用左手挥舞着长剑,一面拽着缰绳想要掉头而跑。
毕竟,对他而言——不论何时,命最重要!
便是丢了野心,丢了情谊,也只是一时,只要命在,来日方长!
什么气节、形象、目的……此时此刻,在他的头脑中,早已滚得远远的了。
而此时,在东风笑眼里,面前的这个男子,简直就是个畜生。
她终于挥枪挡开了那几个兵士,策马飞扑而前,依旧是抬剑便要取他性命!
那血缨枪的红和枪尖映着的银色光芒交相辉映,闪着寒光,直直地冲着玉竹的后心袭去。
却忽而只听‘当!’的一声。
兵刃碰撞。
东风笑只觉得一阵力道袭来,竟不由自主地身形被向后一搡。
她回手执着枪前挡,定了身形凝眉瞧去——却见面前的男子一袭银甲,眉眼俊美却又冷清,那目光望穿这荒漠里的风尘和鲜血,仿佛带着几分她读不透的似曾相识。
东风笑下意识地咬了咬牙,手中的枪,却不由自主地轻颤一下。
美人儿,谪仙一般的你,本不应当上这战场,见这血雨腥风的。
美人儿,你……本不应当与我为敌的。
可这终究是‘本不应当’!
可事实是,她徒然地张了张口,那一声‘美人儿’却迟迟发不出音来。
她狠狠咬住唇角,反手执着长枪一抡便又架好了架势,凛起眉头来对着他,丝毫没有服软之意。
对面,玉辞一袭银甲坐于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