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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庆微一愣神,忙道,“那鄞炘……”
慕容曒将手中把玩的玉牌翻了个面,“要想给人添堵,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曹庆满脸问号。
慕容曒却问起其他的事来,“二哥最近在做什么?”
“陪着郡主,吃喝玩乐。”
那玉牌咔嚓一声被捏碎,看着面前堆了几天的折子,咬牙切齿地,“他倒是躲懒得清闲!”
曹庆大气也不敢出,唯恐火上浇油烧到自己。
“其他人都有什么动作?”
“只得定国公活泛,其他人都按兵不动,似乎在观察动向。”
“蠢货。”
曹庆不知道自家皇帝这个词骂的是活泛的定国公,是静观朝局变化的其他大臣,还是不满他的回答,在骂他。
“要当新郎官的人,不活泛就有问题了,加派人手继续盯紧就是。”
“是。”
慕容曒将那堆怎么看都没减少的奏折翻了翻,心头一阵烦躁,“把二哥给朕捉回来!有了美人,就不管公务了是不是!”
“……是。”想到要去叫玩的正得趣,整日黏着郡主的宁王殿下回宫,恢复一天到晚替皇上批阅奏折的生活,曹庆就后背冒汗,脊骨发寒,为自己烧了一柱又一柱香,也许今晚得写写遗书了。
丫鬟在前面带路,引着郦清妍往刘容住的庭院来。庆国公府偌大的后院,有一半都是刘容的,一路走来,吸引郦清妍眼球的不是一步一景的后院布局,而是有条不紊做着自己事情的下人们。
那个正打理花草的姑娘,生的海棠花娇,媚美无双;这边提着一个食盒不知从何来要往何处去的女子,又是梨花带雨,孱弱自怜;还有那边坐在廊下看书的人儿,娴静雍容,安然自得……
目之所及,全是美人。
郦清妍目不暇接,看得眼花缭乱,感慨连连,啧啧咋舌。
“这些都是……”犹豫半天,不知该用什么词语比较合适。
引路的丫鬟已理解她要问什么,笑道,“回郡主的话,这些里头,有好友,也有倾慕小姐自愿进府的。那些强掳来的,小姐觉着闹得慌,都放在城郊的别苑里,三天五天去个一次。”
“那容儿可有,可有……正夫人?”
丫鬟噗嗤一声乐起来,“郡主可真逗。不过郡主说的那个的确没有,小姐总说她未遇着真命,感慨不知何时能和白头偕老的人在哪里。”
仔细想想,应该是没有的,不然早和那人双宿恩爱,哪里还会嫁人?
迎面又过来个美人,和方才见过的又有不同,郦清妍不知道庆国公生活在这种环境里,他夫人是如何放下心的。忍不住再问,“容儿不会要把她们都带进定国公府吧?”都带过去,定国公府怕是安置不下这么多人。看她们的吃穿用度,都不是差的,多了如此巨大一笔开销,赵凝还不得和容儿拼命?
“自然不带过去。不过小姐出嫁,姑娘们也不会继续住在府里,小姐已买好宅院,届时好安置好姑娘们。”
郦清妍的想法是:庆国公真有钱啊,连带着刘容也好富裕……
此时正是初春天气,连着几日的晴天,气温和煦而暖,便除去了夹衣,换上轻便些的衣衫,没了层层叠叠的繁复,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刘容拖来一架躺椅,摆在院子里一株春桃底下,树枝上刚鼓了花苞,曲曲折折横在头顶,露出鲜嫩粉红的颜色。
郦清妍进去时,看见的就是她歪在铺了雪白毛毡的椅子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的样子,整个人软的如同被抽走了骨头,偏生是这样好看的一个人,连阳光也眷恋,在她身上流连不去。
并没有预想的莺燕环绕,香艳迤逦,刘容一个人孤孤单单躺在那里,如同一支独自开放于早春的血色海棠,美得像一幅画,却有点寂寥的味道。
郦清妍走过去,挤在躺椅沿上坐了,伸手去捏她未戴面皮,格外精致的脸。“知道我要来,也不去接一接,自己倒睡起觉来,这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刘容昏然睁眼,盈着半眸水光,“分明是你来的太迟,我等得睡着了。”打了个哈欠,指挥那个引路的丫鬟,“欢儿还愣着做什么,看座上茶。”
捧着暖暖的茶杯,她自己喝的倒是欢畅,“你做什么来?”
“再过一天便是大喜的日子,过来瞧瞧你是否紧张。”郦清妍微微笑着,“看来是不紧张的,是我多虑了。”
“莫要提这个,提起便要来气,哥哥拘着我不让我出门,镇日待在家里,真是闷也闷死了。还好有你来找我做玩,可惜与我交好到能来家里玩的只得你和玲子,而玲子又……她在宫里过得好么?”
郦清妍转着茶杯,面容微沉,没有回答。这意思就是过得很不好了。
刘容托着下巴,“我们想法子把她救出来吧,我教她易容术,改名换姓,远走高飞,过她的逍遥日子去。”
“我问过她,她不愿意。”
柔媚的眉微蹙,眉心皱出一点好看的皱褶,“为何?既然痛苦,为何还要留在那种地方?”
郦清妍叹了口气,“现在的玲子,已经不是我俩所认识的那个玲子了。”
皱褶更深,刘容满脸疑惑地看着郦清妍。
“只因对方说错一句话,她打残了文嫔,毁了德妃的容。璧罗宫里的宫女,已经让她杀了一半。皇后被禁足,由她管着六宫,宫人们见了她全部绕道走,直说她是个妖妃,比皇后还要残暴吓人。”
刘容惊得张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这还不是全部。”郦清妍一脸痛心,“她让鄞霜莞和亲,鄞霜宁成为侍卿,进璧罗宫,待遇比她的下等宫女还不如,还让赵疏娜和鄞霜华做为平妻,一齐嫁给番王。平妻也是正妃,可是依鄞霜华那个性子,遇着赵疏娜,哪里还能讨得好。鄞炘已经被剥了御林军右副统帅一职,成了璧罗宫一个侍卫。她这是恨透了鄞炘,恨透了鄞家。”
“这一切,皇上全由着她?”
“你若知道皇上对她做过什么,自当理解她为何会变成这样,皇上又为何纵容她至此。”
刘容霍然站起来,“我要去把她救出来,她不愿意,敲晕也要带出来!”
“事已至此,把她弄出宫,就能当做一切从未发生过,就能让她重回我们认识的那个快乐的玲子吗?”
“你不是学了高超的医术么,手里不是有许多厉害的人可以用么?”刘容捉住郦清妍的手,“把她救出来,抹了她的记忆,从头来过,不能吗?”
郦清妍凄怆地看着刘容,“真的,已经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赵疏娜就是那个前世嫁给詹王成为其侧妃,在开篇时和女主吵架,然后成为促进聆昐和女主建立友谊的嗷嗷恨女主但是没有机会出场的神助攻
第106章
“鄞大人辛苦了。”大宫女从鄞炘手中接过食盒; 手背在盒子壁上一贴,继而笑起来,“果然还是热热的!御膳房做的东西; 娘娘只喜欢吃这羊乳酪,只是这物必须烫呼呼的才美味,咱们宫女走的慢; 每回取来都凉了; 再热过又失了味道,还是鄞大人厉害。娘娘定然开心。”
鄞炘道; “拿进去罢; 再说会儿话,岂不是又凉了?”
大宫女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看我这傻的; 那我去了。今夜是小曼子值夜,鄞大人且去休息吧。”
鄞炘抿了抿嘴; “好。”却站在原处不动; 看宫女提着食盒进了宫殿,消失在巨大的门后。
从四品统帅变成一个卑微的内廷侍卫; 还偏偏当值璧罗宫; 鄞炘不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 还是庄梦玲的意思。他更愿意相信这是皇帝的主意; 庄梦玲不可能狠到这个地步,她不是这样的人。事情变成这样,她也是痛心的; 皇帝这样做,是为了让她更痛心。
可是,每夜听到庄梦玲如同小兽被啃噬般的嘶鸣声,惨叫声,哭泣声,在耳边如蛆附骨,怎么都躲避不了,只能一拳拳砸在坚硬的石砖上,以疼痛压制疼痛。声音停止时,手已被砸到血肉模糊。她从他面前经过,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恩赐,只微微敛眉,说一句打扫的宫女越来越不尽心,连这么大块的血污都看不见,然后下令把当天该擦石砖的宫女活活打死。
每天晨昏定省时,只是最卑微的侍卿位分的亲妹妹鄞霜莞在庄梦玲寝宫前一跪就是一个时辰,跪完还要伺候她,做着最粗重的活。粉雕玉琢的一个人,进宫不过五天,已经为折磨得脱了形。看向他的眼睛全是哀求,甚至露出求死的欲望来,可他却连在她面前求情一句的资格都没有。
每每到了这些时候,鄞炘都对自己所笃定的事情产生动摇和怀疑,他的心如同时刻接受着无形的凌迟,未见伤口,却痛彻心扉。
鄞炘后悔了,从庄梦玲踏入仪瀛宫那一刻起就后悔了。可是他,她,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再也无法回到原位。是他自己亲手葬送了爱情,葬送了看重的家族命运,葬送了阖族人的性命。
郦清妍骂的对,他就是个最蠢笨愚昧,自以为是的人。
这样的人,活该自作孽不可活。
虽是春日,午后的太阳不热,却有些刺目,在日光里站的久了,有些微微的目眩,腹部的伤口从未好好调养,疼痛时刻提醒着他曾做过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此刻疼的越发厉害,鄞炘捂上伤口,额上有细密的冷汗冒出来。
大宫女去而复返,“鄞大人还在这里啊?娘娘有话与大人说,请大人进去。”
鄞炘浑身一震,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大人?”大宫女偏着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曾在御前行走,风光到让男人羡慕女人倾心的大人,一夜之间变得这么憔悴,连人都变傻了,是皇上觉得他能力降低了,不堪重用,所以贬了职?
“多谢芜虹姑娘。”鄞炘道,“我已经不是大人了,芜虹姑娘莫要再这样称呼。”
芜虹觉得他这个模样实在可怜,不知道原因是什么的前提下不敢冒失安慰,将人领到门口,“大人进去吧,娘娘让我守在门口。”
“多谢姑娘。”
芜虹看着他的背影,简直可以说是沉重又蹒跚,不过一个将将二十的男人,却走的像个五六十的老人。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想,觉得鄞大人变成这样,和自家主子令贵妃有关。
鄞炘在正殿里没有找到人,犹豫了一会儿,听着细微的动静,摸索着往连着正殿的西偏殿来,庄梦玲果然在里头。
西偏殿开了一扇大大的窗,装着大片透明琉璃,阳光直接穿透进来,洒在席地歪坐在厚软地毯上,正架着绣绷刺绣的庄梦玲身上。她和偏殿门之间隔了一个大大的屏风,屏风扇面用薄纱蒙着,鄞炘之所以知道她在做什么,是根据屏风上投射的隐隐错错的影子判断的。
屏风和门之间摆了一个圆桌,上头有几碟还冒着热气的菜食,自然包括鄞炘刚刚送来的羊乳酪。
“吃过没有。”
庄梦玲穿过一针,扬手拉出丝线。自那日后,庄梦玲没有和他说过半个字,好容易终于开口,却是这样一句话,声音平静,如同和陌生人打招呼,连寒暄的意思都没有。
鄞炘心潮起伏,难以克制地跳动着,在宁寂里,几乎能听到声音。
“羊乳酪剩下一些,扔掉可惜,赏与你尝尝。”
鄞炘在杌子上坐了,端起那半碗羊乳,默默吃起来。
“味道如何。”明明是问句,却问的没有半点音调上的起伏,让鄞炘觉得和自己对话的,是个机械或死人。
“很好。”
男人吃饭大刀阔斧,鄞炘此刻心绪难宁,想吃慢些,能与她多待一刻,多听她说一句话;又想快快吃完,结束这味同嚼蜡的进食,和有很多话想说要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尴尬。
在这种犹豫和挣扎中,那半碗羊乳酪见了底。
“旁边的柜子里有上好的伤药,妍儿送来的,我用不着,你拿去用罢。”
鄞炘扭头看了看,果然有一罐子药脂。那罐子明明圆润光滑,精致又小巧,鄞炘却觉得它浑身长满锋利的棱角,一下下刺穿自己已经足够千疮百孔的心,冒出来的不是血,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的液体,让浸泡在里面的心又酸,又甜,又麻,又暖,又痛……
“早中晚各用一次,伤口好的快些,早点好起来,才能更好守护璧罗宫。”
捏着药脂盒子的手收紧,曾经,也是这样,他受了重伤,落在她的院子里,她拿出舍不得用的伤药来,用并不温柔的手法涂在伤口上,让自己捡回一条命。
“我……”鄞炘开口,却只能吐出一个我字,卡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说,该怎么说。现在才道歉,会否太晚太假,会否让眼前仅有的一点温暖和光明都消失不见?
“退下吧,本宫累了。”
庄梦玲从地上起来,没有站稳,摇晃了一下,鄞炘下意识往里几步,半个身子探进屏风里,“你有没有事?”
松松披在肩头薄如蝉翼的外裳滑下来,露出背上手臂上纵横交织的掐痕勒痕和重击才会留下的大块淤青,一层叠一层,找不到一块好地,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鄞炘整个愣在原地。
“嗯?”庄梦玲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自己一眼,捡起滑落到地上的衣裳,重新披上,不甚在意道,“看着吓人,养两日就好了。”
“疼……疼么?”鄞炘听见自己的声音抖如风中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