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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酿-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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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一副小丫头模样?叫声爷爷来听。”
笃音捏紧拳头想要揍他一顿。
芯戎似是明白温阑绝对不会如他所愿,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爷爷把我叫的太老,算了,还是叔叔吧。”
温阑微笑着看他。
芯戎想要很有活力地搓搓下巴,结果摸到了一把花白的胡子,只得手指上移摸了摸满是褶子的鼻子,不好意思道,“老朽快赶得上三个你相加,叫哥哥有些不合适吧?”
连续自降三级辈分,这个名字响当当的芯戎大师,和郦清妍想的得道高僧完全不一样。
“这么多小辈在场,莫再出丑了。你究竟让不让我进寺?”
芯戎叹气,“你带了这么多孩子过来,肯定没有好事。”话虽如此,人却从门上下来,依旧装模作样,“山路难行,寒寺虽简陋,还是让孩子们进来喝杯茶歇歇脚吧。”
温阑摇头,“你真是一刻不装都不行。”
郦清妍开回看着二人,奇怪为什么温阑身边的总是怪人,而她本人看着却再正常不过。
穿过大门,行至寺里空旷的前院,院中央种着一棵参天的银杏树,不知得了多少年,粗壮得四人也未必合抱得了。银杏会让郦清妍想起一些不算美好的事情,眉心不由敛紧,她现在委实不太喜欢这种树。
目光一转,看到那蒋蛮正站在廊下,面色复杂地看着这边。郦清妍正跟在温阑身后,离芯戎不远,便问,“寺中似有其他客人?”
芯戎也看见蒋蛮了,语气倒是和善,“一个上山来求药的剑客,不打紧。话说你是温丫头的女儿吧?多年不见,都长这么高啦?”在他那一尘不染的袖子里掏了半天,掏出一颗米纸包着的盐津梅子,递过来,捏着一把粗嘎苍老的嗓子,想要挤出一点慈眉善目的温和,“乖孩子,第一次见面,没带什么礼物,吃颗糖吧。”
郦清妍:“……”
温阑一巴掌拍开芯戎,“我半年前才得的女儿,你几时见过她?”
芯戎老小孩儿一样,蹦哒着不服气道,“虽是没见过,却是眼熟的。这般如同从画上走下来的小姑娘,就算不认识,也得哄高兴了再说,你把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娃儿拐到狼窝,竟连肉也不肯投喂,瞧这一身的骨头架子……”
在芯戎的聒噪里,郦清妍忍不住开始怀疑,其实这家伙是个披着老人皮的年轻小流氓。
灵空寺委实远离人世了些,加上有这样一个为老不尊的住持坐镇,这寺庙修的不像普通佛寺那般规矩,钟楼鼓楼是有的,却不见天王殿,大约没有按照郦清妍所熟悉的布局来。芯戎直接将人领至会客堂,聆昐和清婕没有进去,芯戎身旁另一个白胡子僧人叫了两个短胳膊短腿的小和尚,带着她俩四处玩儿。郦清妍则没有这个待遇,乖乖跟着温阑进去,乖乖跟着坐在她身边,一脸的知书识礼。
“这次来不会久留,你应该从昆熳那处知道了我此来的目的,给或不给,要什么条件才给,你开个价吧。”茶都没来得及上,温阑便开口说明来意,连习惯了开门见山式谈话的郦清妍也止不住一个趔趄,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温阑这哪里是来会见旧友,分明就是走谈判的过场,然后伸手明抢的架势。
“阿尼陀佛……”芯戎双手合十,沉声念了句佛,终于有点高僧的样子。“出家人以慈悲为怀,那物本就凶煞,一直镇在灵空寺,若是能派上救人的用处,当然太好不过。温施主何谈条件与价码,有辱斯文,也玷污了佛门圣洁。”
温阑撑着腮帮,静静看着他废话。
郦清妍揭开茶杯盖儿拨了拨茶叶,心想这个芯戎虽然看着不正经了些,芯子的确是经过佛理洗涤,澄澈通明,不沾尘俗,之前自己对他的看法,太片面些了。
杯子抬至唇边,抿一口温阑一直称赞不已的灵空泉水沏出来的茶,能得她的眼的,自然是精品中的精品,单是这茶香,已经对得起温阑对它的再三提及。
芯戎见温阑默不作声,一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的样子,合十的双手相互搓了搓,超脱凡尘的仙风道骨一瞬间没了影儿,换成双眼眯起舔着脸皮,眼睛里都快流出铜钱来,“所以,那什么,你准备给多少?”
“噗……”郦清妍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这个大师,真是,真是……
郦清妍满头挂汗,一时心中感慨,真真个山外青山楼外楼,这个大师和十二禤阁那个创始人,有的一拼。
和尚都过得俭朴,待在深山的更得节俭,郦清妍没忍住的这一下,浪费了一杯茶,把为了迎接温阑特地铺的地摊打湿了,还因为手抖,手上的杯子落到地上,摔碎了。
芯戎没说什么,他身旁的人眼里的埋怨却快化成实体。
原来叫清溪,后来因为犯了郦清妍名字中的清字,改为曲溪的大丫头忙上前,看到小主人的裙子没有打湿,才蹲身收拾杯盏碎片。郦清妍悻悻地绞了绞手绢,觉得有些待不下去了,起身行了礼,“大师与母亲聊吧,妍儿出去走走。”

    
第152章 
香火不多; 弟子大多习武,干净古朴到凄凉的寺内环境,目不斜视管教良好的僧人; 以及安静到只听得见叽叽喳喳鸟叫声的空山静谧,让一路走一路看的郦清妍觉得,此处更像一个恪守铁律的门派。
一直没遇到先出来一步的聆昐和清婕; 带路的小和尚突然肚子疼; 非常不好意思地让她等着,自己则跑的没了影。郦清妍负手看了会儿面前一块石碑上的碑文; 见那说话略带结巴的小和尚还不来; 看了看四周,决定先自己逛着; 慢慢等他。
直到此刻她才有机会仔细考虑; 温阑把她带到灵空寺来这件事,究竟有多少好处。
莫名其妙得了这种体质; 的确是上天恩赐; 一直来利用自己的血救了许多人,拥有让人艳羡的百毒不侵; 学医时的天赋秉异; 练武时能够轻而易举将即曳的功力化为己用; 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深闺小姐; 走到把身体开发到吓人的地步,堪称奇迹。
郦清妍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天居然会武功; 还能拥有如此跌宕起伏的人生,虽然只有半年,却像重活了十几年似的,充实,紧张,刺激且充满回忆。这种如同偷来一份光阴的感觉,让她生出一种在深山迷路,不经意捡到惊世珍宝的欢喜。
不过话又说回来,温阑所说的洗掉寒女体质,究竟是仅仅改变自己的血,让栖月放手,还是彻底让自己变成普通人?
因为温阑,即曳,外加栖月的严密保护,郦清妍才得以带着这具世间难求的身子,无忧无虑到招摇的活着,以后成了阁主,越渐抛头露面,什么样的人都会接触,寒女出世这件事情一旦广传出去,单是应付前来求血的人就足够头痛,还有暗杀,掠夺,强取……无穷无尽,这世间想要郦清妍的,远不止栖月一个。温阑的顾虑,她是非常清楚的。
焕逐曾经说过,历史上出现过的有记录的寒女,下场全都很惨,相对而言,不得好死已经算是很好的结局了。
郦清妍突然有点后悔半途从会客堂里出来,她应该留在那里听听,看温阑和芯戎究竟会把她怎样。已经出来,又不太想回去,走走停停,最后来到一处亭子。
亭子落在面对古刹背靠悬崖的地方,小半部分支到崖外。周遭古木横斜,绿色青郁,不远处有溪流从山间泄落,形成一道天然的细长瀑布,泉水冲刷山石的声音隐约传至耳畔,越发营造出禅意悠远的空旷感。
她当然没有真的参起禅来,而是继续想心事。栖月曾骂她不知焕逐究竟做过什么,不知他是一条觊觎自己的狼,对他信任之至,才会因为栖月杀他而无比痛心。这些话郦清妍当然没有忘记,之所以没派人去查清楚,因为她不知栖月口中的觊觎,和她理解的那种是不是一样;也因为她并没有受到来自焕逐的直接伤害,更愿意保持这种什么都不清楚的状态,相信曾经有过一个人对自己全心全意的好。
温阑说她活在一个全是谎言的世界,这让她很戒备,只是有时候蒙在鼓里,比接受真实,要好过得多。
至于如何彻底甩掉栖月,除了这回能拿到的药,也许还得学学怎么让一个男人讨厌自己的技巧。郦清妍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然后发现今天自己有些不对劲,她总是不经意想起栖月。
察觉有脚步声靠近,回头去看,居然是芯戎大师。这时的芯戎和方才所见有些不同,如果说方才的慈眉善目都只流于表面,现在则是一种从内至外的温和,不怎么平易近人的仙风道骨化作邻家爷爷般的和蔼可亲,却又因为那身雪白□□,增添一丝庄重圣洁。汇集成很奇怪的感觉,不过并不是讨厌。
郦清妍朝他行晚辈对长辈的礼,微笑道,“大师与母亲商讨完事情了么?”
“说完了,接下来的要找你说。”
“嗯?”芯戎像是在与温阑说话的这段时间里,把不正经给戒了,反倒让郦清妍很不习惯。“大师请讲。”
“温阁主和你提过那个东西没有?”
“提过一两句,据说是一种药,对么?”郦清妍想起方才听见的那些词语,什么“镇压”,“凶煞”之类,本能觉得事情不若温阑所说那般简单。
“药自然是药,她可有告诉你是活物还是死物,怎么用,如何换掉你这身血,过程怎样,后果怎样?”
郦清妍哑口,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一句话,“不曾说过,还请大师告知。”
她听到芯戎叹了口气。
“那是一条剧毒的虫,最喜食寒冷之物,种到人体内,游走于血脉之间,吸食产生寒意的根髓。”
“吸尽之后呢?”
“及时取出,便不会有性命之忧。”
“听着并无凶险,为何大师方才说此物凶煞,而且语气严重,像是不废半条命就不能成似的。”
“寒女的根髓是你的生命的源泉,将那毒虫种进去,无异于让它吞噬你的命。”芯戎微露不忍,“况且,无人知道那虫喜欢吃的东西长在你体内何处,亦不知过程中会否破坏你的命脉,会否疼痛。最主要的,你身上的寒意是汇集天地灵气而诞,对毒虫而言,无疑是至上美食,想要将它从你身体里引出来,除非有下一个寒女的血,但世间不会同时存在两个寒女,所以这个办法,其实就是没有办法。方才在会客堂里,温阁主已经放弃使用毒虫这个法子了。”
郦清妍白玉般光洁好看的眉头皱起来,前后的话都没心思理会,反倒是其中一句让她很疑惑,“大师方才说,世间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寒女,若真的出现了呢?”揣测道,“此消彼长,只留其一么?”
芯戎轻轻横过来一眼,又将眼珠轮回去,“你如何保证,另一个一定会诞生,并且比你强?”
郦清妍便笑起来,反问道,“若我能呢?大师能确定天道只允许一个存在吗?”
芯戎点点头,“你也算灵物,恰好老朽对世间通灵之物略有研究,这句话,还是能给肯定答案的。”
“那便是了,原本我就是假的,真的出现,我现在有的这些特性,都会转移到她身上,所以根本不需要费心费时寻找摆脱这个身份的方法。”
“你果然比温丫头形容的,以及老朽猜测的要更聪明。”
郦清妍愣了愣,这芯戎大师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由自主去看他,却被花白长眉毛下的眼睛勾走魂魄,整个人定在那里。
交谈时的和颜悦色被山风卷走,不同于即曳那种如同雾气般笼罩着她的怀疑眼神,芯戎的简直就是一根根细长的铁钉,带着无情又冷冽的寒芒,直接把郦清妍的灵魂从这副年轻的皮肉里戳出来,钉在身后的柱子上。
这种洞穿一切的眼神很容易让人陷进去,绕在里头出不来,却又不敢造次,郦清妍不由自主喃喃问出声,“大师以前是否真的见过我?”
郦清妍在脑海里把前世今生所有能记得的人全部滤了一遍,没有任何一张脸能与他重叠,她不认识他,这是事实,但是这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实在太难以忍受,即使对方是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也不行。
芯戎将目光一收,对方明显松了口气,他摸了摸胡子,缓缓道,“恰好相反,你不同于老朽毕生所见的任何一人。万物皆具有灵气且相容相通,又相生相克,你的独特,是带有凌驾万物的运筹帷幄。这世间无物能够压制,定然导致秩序混乱。老朽看不清你究竟源何拥有这般强大的力量,只能奉劝一句,若是再过多施展这种能力,弊大于利,得不偿失,还请三思而行。”
郦清妍从头激灵到脚,顿时觉得眼前白衣飘飘一尘不染的芯戎变得可怕起来,方才那一眼,他的确把她看了个透彻。芯戎口中强大到能扰乱万物秩序的,当然不是她是寒女这件事,而是郦清妍能够预知未来改变未来的能力。在他眼中,她这个重生归来的魂魄,正以一种绝对的优势,肆意篡改别人的命运,为了自己的顺风顺水,疯狂倾轧。
“安于本命,非我所愿,大师既能看透我的所作所为,也应该知道我做这些的目的,若非如此,又怎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遇到大师您,并且说上这些话呢?”
芯戎摇头道,“执念太深,不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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