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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晗分了心,一幅风竹图才起了头,郦清妍这边都快画好一半了。待到聆暶聆昕姐妹演奏完,大家又饮过一轮酒,聆晗和郦清妍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完成画作。
大家先去看了聆晗的画,风骨矫健的一副竹子,寥寥几笔便将竹子的神/韵描绘得淋漓尽致,说是大家之作怕也是有人深信不疑的。慕容亭云看得连连点头,又领着众人转过来看郦清妍的画。
郦清妍画的《临渚秋色图》,仿了《富春山居图》的布局和画法,因为时间仓促,画的自然比不上后者的精致,还好笔法间不乏大气,画完时郦清妍自己退后一步细细看了看,尚能满意,只不知能否入得了在场看过无数珍品的人的眼。
众人的反应有些出乎郦清妍的预料,大家都盯着画,一脸不可思议,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转头去看温阑,对方目不转睛看着画纸,而后突然开口道,“还应题字,妍儿,我说,你来写。”
郦清妍不知温阑此言何意,乖乖拿起笔,等着她说话。
“心空道亦空,风静林还静。卷尽浮云月自明,中有山河影。”温阑如此说道。
盛赞之词,莫过如此。
“娘娘,这幅画当不起这样的题词。”郦清妍不敢落笔。
“当得起。”慕容亭云沉吟半晌,突然说道,“能将郭原生一派的山水写意精髓发挥到如此境地,你是本王见过的第一个。”
郦清妍差点把毛笔杵到画纸上,她完全忘记自己曾临摹了十年郭原生的山水画,画风和郭原生相差无几,几乎以假乱真,这种风格早画顺手了,在心中略略布了图局,没有多想就落了笔,没料到慕容亭云一眼认了出来。
“妍儿曾一度倾慕郭原生前辈的画,对着他的画临摹过几回,所以画的有些前辈的风格在里头,让王爷见笑了。”
临摹几回就能达到这样的人,天分该有多高,在场的人不用别人告诉全部心知肚明,不过若是知道郦清妍是学了十年,可能会想揍她。
温阑又催促了一遍,郦清妍只得按她说的写,看着画风,选了行草题字。字一出来,在场的人再沉默不住,纷纷私语,而后是此起彼伏的称赞,“没想到郦七小姐的字竟写的这样好!”
行草是郦清妍最不拿手的字体,结果还是让大家这样震惊,咬了咬唇,稳着笔尖,一口气写下去。
聆晗的风竹图,在郦清妍这幅大制作的山水图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郦清妍并无抢他风头的意思,只是聆昐说了要送给温阑,怕自己因为多年不曾动笔手生,画的不尽人意,所以过程中格外用心了些。
先前寿诞收到手抄《金刚经》,温阑见过郦清妍的楷书,知道她的字极好,此番得见她的另一种字体,更觉行云流水,配上整幅画,让人觉得深秋的肃杀之气如斯浓烈,很是不凡。
聆昐异常亲昵地搂着郦清妍的手臂,有种自己家的人给自己长脸了的骄傲,“之前还说没有什么特长瞒我,这幅画是什么?这笔字又是什么?若不是我强让你画,还不知你能画的这样好,连四哥都比了下去,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四公子聆晗也拱手道,“向来觉得自己的画技尚可,今日和郦七小姐一比,竟是半点台面也上不得了,真是惭愧,也委实佩服七小姐。我对郭原生的画也颇为喜爱,私下略有研究,改日同小姐请教画技,还望莫辞。”
昕六娘在一旁打趣他,“四哥哥那里不是收了郭原生一幅《山河日月》?那可是郭原生先生最得意的作品,既要讨妍儿欢心,何不直接送了来?”
郦清妍忙笑道,“哪里敢夺四公子所爱,四公子只管来便是,能与公子讨教画技,小女子不胜荣幸。”
暶四娘则直接说,“妍儿你画的这样好,我能同你学画画么?你莫担心,我有一些功底,不用从头教起的。”声音不大,斟酌了半天才说出来的模样,让郦清妍想起了家中性子柔弱又胆怯的四娘清妺。真是巧了,两人性子相似,也都排行第四。
郦清妍妍点头说好,聆昐却不乐意了。“妍儿要为母亲治病,还要为我养伤,本就很忙,你们这样一股脑的全过来,累着她了如何是好?”
昕六娘道,“五姐你不是担心妍儿累着,你是怕妍儿为我们抢了去罢?”
聆昐横她一眼,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郦清妍被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夸她的不住夸她,要学画的央求着要她教,还有让她指导自己的字的,问答声,笑声,调侃声不断,竟是比家宴开场时还要热闹了。郦清妍被大家缠的脑袋发涨,还好有个聆昐在身边,一直帮腔,挡了大堆各怀心思的人。
温阑一直和慕容亭云在看郦清妍的画,郦清妍她们去了大厅另一头,这会儿两人说话别人倒是听不见。
“这丫头,远比我了解的要多啊。”温阑的手指抚上纸上已经干了墨的字,喃喃自语,“这画里的淡漠和孤寂,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画出来的。”
“情深不寿,过慧易夭。”慕容亭云这样回了温阑一句。
温阑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想要她,认定了就是这个人,旁的人就再不能入眼了,何况她强旁人千百倍。”
“我倒是发觉,自她来了,你收敛起来的脾性全都暴露出来了,只这一点,她就与众不同。”慕容亭云笑她,“比如现在的倔脾气。”
“哪里就是倔脾气!”温阑瞪他,颇不客气地说,“你再这样说话,就去陪你的心尖尖去!”
“好好。”慕容亭云止住咳,“还有十五天她就能如愿脱离郦家,你何时带她回江南?提前告诉我了,我好旁人准备着。”
“江南不急,至少过了春狩。之前会让她熟悉阁内总体情况以及皇城里的布置,这些事让笃音准备着就够了。”
见那边聊天的声音渐渐弱下来,慕容亭云也压低了声音,“这小丫头肯定要为你的决定吓一跳,会不会直接给吓跑了?”
“若是这样的恩宠也禁不住,也不配做我温阑的继承人。”温阑扔下一句,“我过去看看她,回去再说。你去看看你的心尖尖,府里的探子,外头的人已经传的不像话了。”
“好好,遵命,阁主大人。”
温阑又瞪他一眼,“有没有点王爷的样子!”
只见慕容亭云又咳两声,身板挺了挺,笑容收起来,脸色略略沉下去,又是那个让人不敢直视气度凌云的辅政敬王了。温阑看了,满意点头,往郦清妍处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一枝春(除夕)》——杨缵(宋)
《六幺令》——晏几道(宋)
“心空道亦空”两句,摘自徐俯的《卜算子》
第33章
郦清妍正被大家缠着无法脱身; 温阑见她已经面露倦色,叫了她一声,朝她招手; “妍儿,过来。”
对身边的人歉意笑了笑,走到温阑座位边; 郦清妍问; “娘娘是有什么事叫妍儿么?”
“瞧你都快烦了,让你过来; 帮你解脱了; 不好么?”温阑笑着看她。
“娘娘这样的话让旁人听着了,可是要生气的。”
“不用去管别人; 顾好你自己的感受就好。”
郦清妍微怔; 与温阑对视着,外头突然响起鞭炮声; 噼里啪啦声此起彼伏; 分外喧闹。已是新年了。
温阑握着郦清妍的手,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听不见彼此说的什么。郦清妍见她的嘴型; 只辨别出一句新年好; 后面是四个字; 想了半天只想到前头两个是“我的”; 剩下两字,却怎么也猜不出来是什么。郦清妍没有太费神去想,也对温阑笑; 说了一句新年好,手在不自觉间反握住她,温润干燥的暖意透过指尖的皮肤,涌进身体里,这样的让人心安。
回到落晚居碧纱橱,没有着急睡下,和丫头们凑在一起聊天说话,菱歌和听棋两个早准备了一大桌子的瓜果糖食,将两张大八仙桌拼在一起,摆的满满当当。郦清妍坐在上首,丫头们依次坐下去。
这是在定国公府时养成的习惯,除夕之夜吃完家宴,回到自己的窝棠梨院,大家凑在一起再闹腾一回。行酒令也好,抽签表演特长也好,各种游戏都玩过,总要闹到大家都把持不住仰头就睡才止。今年虽来了敬王府,这惯例却舍不得,卷珠为着在这种时候能够随性吃东西,早便心痒痒了,问了郦清妍好几次。郦清妍见大家都想这么干,就同意了,只让大家别玩的太疯闹的太晚。
紫芸、绿荑、丹椒三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别扭了许久,见卷珠菱歌等人都放的开,郦清妍也一点不介意,才战战兢兢坐了,听着她们说话。
“这是咱们第一个不在家里过的年,我很高兴大家没有因为离了旧地而伤感。先饮一杯,祝各位新年新气象,跟着我继续吃香喝辣!”一杯饮尽,又道,“以后去了金陵,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独自过的年节。大家若是想家,尽可说来。”郦清妍也不管是否与气氛冲突,想说什么就直说了。除却那三人,其他的都是自己信任的丫头,没有必要扭捏作态;而那三人会如何想,郦清妍是从来不关心的。
拾叶率先举杯,“小姐在哪里,哪里就是我们的家。祝小姐身体康泰,万事顺心。”也一饮而尽。坐下丫头跟着她饮了一杯,紫芸三人听的有点发愣,为这种主仆的相处方式感到意外又吃惊。
郦清妍冲着她们笑,“我们惯常这样,我待她们好,她们对我忠心,每逢这个时候,都是有什么便说什么。”寥寥解释一句,便不再理会。
紫芸有些感慨,她只是王妃身边一个二等丫头,因为能伺候王妃的缘故,在敬王府颇受尊重。敬王府主子很多,可像郦清妍这样的真心实意待下人,几乎达到宠溺地步的人没有一个。温阑看着温和,其实是最严苛的一个人,什么事情要求都很高,必须做到她满意为止,而且她的心腹是那四个大丫头,她这种二等丫头是不能和她们相比的。之前就已经见识过郦清妍对自己丫头的纵容和优待,经此一夜,更是羡慕起拾叶她们来。
卷珠早看着盘子里精致的糕点咽口水了,只等郦清妍一声令下就开吃,结果等来对方一句话,“卷珠以后禁着嘴些,瞧瞧,都胖了许多了。菱歌,暇时多管管她才是。”
菱歌眼梢一挑,“这可是小姐说的,以后卷珠来同你告状说我欺负她不给她吃的,小姐可别又偏袒她。”
“自然不会。”郦清妍含着笑,看着卷珠一脸的伤心欲绝,“不过今日年节,许你再敞开肚皮吃上一回。只是肚子吃坏了,别来同我讨药。”
卷珠顿时喜的抓起一块松果糕,塞到嘴里,含糊不清道,“不会的小姐,卷珠晓得节制。”又将一碟点心递到郦清妍面前,“听棋现在做东西比以前还好吃,小姐尝尝这个。”
一副憨态,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今夜本已夜深,大家又怕吵到隔壁王妃娘娘休息,就没玩什么游戏,坐着闲聊玩笑了一阵,收拾了桌子,都去睡了。
第二日郦清妍还未起床,睡梦中被外头的声音吵醒,唤了拾叶进来,发现她肩头有雪,便问,“又下雪了么?”
“正是,不过下的不大。”拾叶生怕冷气激着对方,躲开郦清妍伸出来要拂去雪花的手,自己弹干净了。
“外头是谁,作何这样喧闹?”
“是王府里来给王妃娘娘拜年的公子小姐们,也有人给小姐送年礼过来,各式各样的东西,弄香正在道谢。”
“哦。”郦清妍应了一声,“咱们要送出去的都备下了吧?”
“早便准备好了,小姐莫担心,弄香等着这会儿忙完,就带着卷珠菱歌去送礼。”
郦清妍点头,“梳洗罢,咱们也给娘娘拜年去。”
起的有些晚,等到了温阑那处,大队人马已经走了,还剩了小姐几个同温阑说话。聆昐一见郦清妍就招手,让她去自己身边坐。郦清妍带着笑看她一眼,先给温阑规规矩矩行了礼,身体康泰福寿绵长之类的祝福话说了一通,又把连夜裱好的《临渚秋色图》,外加之前写的另外一幅字,双手捧着奉给她,温阑笑着连连说道,“快来坐下。”才到聆昐身边坐了。
小姐们都在场,也就不用弄香再多跑一趟,把准备好的礼物一一拿上来。这些都是之前让小暑出去买的,倒也不是多么贵重的东西,烘托节日高兴的气氛罢了。因为郦清妍选的东西新奇又好看,收到礼物的几个小姐拿着爱不释手的,对她的印象和态度更好了。
大家昨夜都睡得晚,又起了个大早,不免都是眼下乌青,脸上带着倦意。温阑也不强留大家久坐,略略聊了几句就散了。聆昐还要到琼芳轩去给她娘亲刘宓拜年,也没缠着郦清妍说话,跟着聆暶聆昕她们一道走了,说是拜完年再过来玩。
郦清妍带着拾叶弄香两个,快走回到碧纱橱的时候突然开口问,“聆晖有没有送东西过来?”
弄香答道,“送了的,一枚玉佩,样式尚佳,成色倒是一般。”这话是以正经的语气说出来的,没有褒贬之意,只是单纯评价那玉的好坏。
“哦,那就丢了吧。”郦清妍随口道。
“丢了?”弄香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郦清妍看了她一眼,弄香立马明白自己不该再问一遍,乖乖应是,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