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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洛娉妍一把推开了红螺,原就单薄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刚要脱口而出:爷不会有事儿!
赵嬷嬷却在这时赶到,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扶住洛娉妍,抱怨道:“乃乃可不能这样儿!头三个月胎还没稳,万般都得小心再小心。可……”
话未说完,洛娉妍已经稳住心神,要说的话也都统统咽了下去,不管还有谁知道景蕴离京,此时了无音讯,洛娉妍都不愿大张旗鼓的宣扬。
挥手打断赵嬷嬷的话,洛娉妍故作从容地扯出绢子,擦了擦脸颊的泪水,淡淡地道:“都别说了,陪我去慈恩苑。”
洛娉妍的话说的干脆利落,人却没有如同先前那般转身就跑,而是就势扶住了红螺的手,使劲捏了捏。
红螺见此松了口气,了然地与赵嬷嬷一块儿扶住洛娉妍,三人缓步朝慈恩苑而去。
对于洛娉妍的突然到来,惠宁长公主心中虽然诧异却也并没多问,望着洛娉妍看了好一会儿,便淡淡地道:“我有些乏了,娉妍扶我进去歇会儿。”说着便起身任由洛娉妍上前扶着胳膊往内室而去。
路过暖阁时,惠宁长公主停下脚步伸手一指,轻声道:“娉妍一会儿就在这儿午歇,我让人给你抱被褥过来。”
洛娉妍勉强笑道:“我,外祖母先让孙媳陪您进去,伺候您躺下再说吧,这会儿离午膳还有好一会儿呢。”
说完洛娉妍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默默地斟酌着说辞,惠宁长公主却是扭头看向她,深深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道:“那素心去歇息吧,这儿有娉妍陪我就够了。”
惠宁长公主的语气不容置疑,崔嬷嬷也明白洛娉妍怕是有什么事儿要与惠宁长公主说,且惠宁长公主已经答应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默默地退开半步,仍由洛娉妍扶着惠宁长公主进了内室。
在进入内室时,洛娉妍淡淡地对红螺与赵嬷嬷道:“你们就留在这儿吧,外祖母有我伺候便够了。”
惠宁长公主再次看了洛娉妍一眼,却什么也没说,蝉儿见此更是不敢做声,打起帘子将二人让了进去。
进到内室,洛娉妍扶着惠宁长公主在临窗大炕上坐下,便“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这是今日第二个这样给自己下跪的人,惠宁长公主虽觉得满身挥不散的疲惫,却忍不住伸手扶住洛娉妍,叹道:“你怀着孩子,凡事都该当心些,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值得你跪下?”
☆、七四三 家人
要不要告诉惠宁长公主,洛娉妍隐瞒过,犹豫过,退缩过,此时却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洛娉妍再不做丝毫伪装,定定地望着惠宁长公主的眼睛,恳求道:“外祖母,您就让孙媳跪着说吧。”
惠宁长公主一愣,望着洛娉妍坚定的眼神,缓缓松开了手,闭着眼叹道:“你们都大了,翅膀硬了,如今都学会瞒着我了。”
说到这儿,惠宁长公主越发伤感起来,红了眼圈有些哽咽地问道:“你们可是觉得我老太婆不顶事儿,碍眼了?”
此时的惠宁长公主显得是那样的脆弱,那满头的白发是那样的刺眼,洛娉妍到了嘴边儿的话不由再次顿住,缓缓摇了摇头,满是仰慕地望着惠宁长公主的脸,肯定道:“我们只是心疼外祖母,不愿外祖母过多劳心费神,只愿外祖母长寿安康,虽然……”
听洛娉妍这样说,惠宁长公主的脸色好了不少,叹了口气打断道:“快起来,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都孝顺。可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外祖母自然是帮着你们的。明白吗?”
听惠宁长公主这般说,洛娉妍心中越发百感交集,尤其是那句“咱们是一家人”令洛娉妍心中又是温暖又是酸涩,眼角终究是有了湿意。
惠宁长公主见此,再次叹了口气道:“有什么事儿起来再说,别伤着孩子。”
洛娉妍含泪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立时起身,反倒是跪得越加恭敬,规规矩矩地给惠宁长公主磕了个头,才缓缓站起来。
就在洛娉妍缓缓对惠宁长公主说出景蕴离京之事时,锦乡侯已经将洛娉妍送去的饭菜用完,望着桌上空着的碗碟,锦乡侯叹了口气,叫来了大管家景天。
看着自己最信任最贴心的管家,锦乡侯叹息着吩咐道:“你亲自去厨房,让人准备几道那小畜生喜欢的饭菜。”说完锦乡侯不忘叮嘱道:“别让人知道,这事儿要隐秘些。”
大管家望着锦乡侯皱了皱眉,他自然知道自家侯爷这是要去哪儿,更知道自家侯爷这是要去给谁送膳,有心想要劝阻,可话到嘴边儿终是化作一声叹息,点了点头默默地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大管家便躬着身子再次走了进来,轻声道:“食盒已经搁在了马车里,侯爷要不还是再等等,天黑后……”
大管家的话没有说完,锦乡侯便深吸了口气挥手打断道:“不必了,无论何时过去,那位总会知道的,不如就这样坦坦荡荡的好。”
大管家闻言不再多劝,他明白侯爷既然拿定了注意,自然不是谁能劝说的,抿了抿嘴却是忍不住问道:“侯爷可要老奴陪着您一块儿去?方泽……”
锦乡侯知道他要说白寿出事儿,方泽尚未归来,锦乡侯身边儿不能少了人。
然锦乡侯却是不以为意地摇头道:“不必了,让陈昇和仲坤跟着我就是。”说完皱眉叹了口气,接着交代道:“你照看好府里,尤其是少夫人那边儿,她知道不少事儿万不可出了岔子。”
想起景蕴竟然什么都跟洛娉妍说,锦乡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总觉得腻歪,却又并不反感,叹了口气不再多说什么,起身朝外走去。
大管家一边儿点头应下,一边儿将锦乡侯送出了角门,角门上早已停着一辆极不起眼的马车。
灰蓝的车棚,两根粗粝的杠子绑着粗布搓成的绳子,架在瘦弱的老马背上。赶车的马夫一身灰扑扑地短靠,戴着遮了半边脸的草帽,无精打采的依在马车上。
大管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样不起眼的马车,锦乡侯是一点儿也不惊讶的,但能在锦乡侯府找到这样的老马,还是令锦乡侯多看了他一眼。
大管家见锦乡侯朝自己看来,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道:“侯爷见谅,是老奴自作主张了,想着侯爷到底被罚闭门思过,哪儿能刚一回来就出门的。虽说瞒不过那位,可咱们也没想着要瞒他,但旁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锦乡侯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低头钻进了车内,看着脚边儿粗藤编制的食蓝,上面搭着青花地儿棉布,锦乡侯不由再次叹了口气。
天牢并不似人们想象中那般恶臭熏天,相反,除了昏暗潮湿外,天牢相对于别的牢房反倒是干净许多。
牢房内除了一张铺着草垫子的床铺,还有一桌一凳,桌上的油灯,燃着豆大火苗,随着风摇摇晃晃似随时都会熄掉。
景莳拷着脚镣,一身衣衫还算干净整齐,头发却是乱蓬蓬的束在头顶,神色呆滞地缩在床铺上有些瑟瑟发抖。
见景莳这般模样,锦乡侯再次叹了口气,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今日第几次这般叹气了,可心底的痛、恼、怒种种情绪还是不受控制的泛了上来。
锦乡侯怎么也忘不了,当日就是这个儿子,自己的亲儿子,趁着自己不在,偷偷摸进书房要偷取边防部署!事情败露后,更是想要杀自己灭口!
锦乡侯守卫边疆已经好几代人,锦乡侯至今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竟然为了一己之私,置祖宗百年功业于不顾,置锦乡侯府生死于不顾,置自己这个父亲于不顾!
可即便如此,自己仍旧来了……谁让他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不多的家人呢?
景莳像是没有察觉到有人到来,又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亦或者在想什么,仍旧双目呆滞地望着前方不知何处,整个人微微缩成一团,看上去并非狼狈,而是极为可怜……
锦乡侯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所有酸涩,才沉声咬牙唤道:“逆子!”
景莳听到锦乡侯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
看着景莳凹陷的脸颊,锦乡侯红了眼眶,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问道:“莳儿可知错?”
锦乡侯问这话时一瞬不瞬地盯着景莳的眼睛,却不知他这话因着手中拎着的食蓝,而显得气势全无,更不知正因为这“气势全无”,反倒是令景莳浑身一震。
锦乡侯在百姓眼中,那是保护神,在满朝文武眼中,那也是一根擎天柱,在幼年景莳的眼中,那是仰慕的对象,即便如今,锦乡侯的形象,在景莳心中亦是高大的,威严的,不可侵犯的。
当初若非有外祖父撑腰,又得了辽王承诺不伤锦乡侯丝毫,心中惦念着母亲的执念从而孤注一掷,怕是自己也没有胆量偷摸进父亲的书房。
而如今,虽然板着脸,可手中的食盒却给他平添了几分温情,这样的锦乡侯,是景莳从未见过的,不由愣了愣,望着锦乡侯一时间回不过神。
☆、七四四 父子
锦乡侯见景莳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由皱眉轻咳了一声儿,缓了语气叹道:“吃吧,家里厨子做的,都是你爱吃的菜。”说着锦乡侯将手中的食蓝递了过去,见景莳没有接,索性搁在了桌子上。
平凡普通的一句话,不是训斥,不是责问,景莳却突然红了眼眶,从床上挪了下来,低着头不敢看锦乡侯的样子。
锦乡侯见此心中酸楚难明,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故意板着脸呵斥道:“吃饭也磨磨蹭蹭的,不想吃我就这拎走!”
景莳闻言抬起头,望向满脸别扭的锦乡侯,含泪露出一丝笑意,点头哽咽道:“吃,这可是父亲特地为我送来的。”说完看了看脚下的铁镣,自嘲地笑道:“便是断头饭,也值了。”
锦乡侯浑身闻言一震,下意识地呵斥道:“胡说什么!”说完想起是自己亲手将他送入的天牢,不由少了景莳一眼,又急忙错开,嚅了嚅嘴,放轻了声儿道:“你好生将事情交代清楚,为父不会放着你不管的!无论怎样,你是我的儿子!我岂会害你?”
景莳闻言从食蓝中取出碗碟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却自当着什么也没听到似得,继续将食蓝中的碗碟取了出来,破旧的木桌上一一摆开。
粉彩花鸟的碗碟,在看不出木纹的木桌上是那样的鲜艳,鲜艳得有些刺眼,景莳的动作再次顿了顿,随即便坐了下来。
锦乡侯看着这个今年才稍微熟悉起来的儿子,眼是景家人特有的丹凤眼,狭长却不失锋利,鼻梁与嘴唇像极了他的母亲,尤其是嘴唇,较之景蕴的丰厚不少便也显得温和许多。
想到这儿锦乡侯倏然一惊!这竟是自己第一次细细地看自己的儿子,将他们兄弟俩放在一处来比较。
过去,或者不仅仅是岳母,是府中其他的,怕是连自己也觉得他是不配与长子相提并论的吧?
看着景莳坐在这昏暗的天牢里,闷头吃着自己带来的家里厨子做的饭菜,锦乡侯的眼眶再次湿润了,却借着牢房的昏暗,侧开头悄悄拭去。
景莳一直不说话,默默地将锦乡侯带来的饭食吃了个干净,搁下碗箸,下意识地伸手朝袖笼里摸去,手伸到一半儿却又顿住,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锦乡侯压下心中的酸涩,伸手取出自己折叠整齐的绢子,递到景莳面前,故意板着脸道:“好歹是锦乡侯府的少爷,怎能连一点子……”
话未说完,景莳便一把扯过锦乡侯递来的绢子,随意地擦了擦嘴角,扭过头,从下而上地望着锦乡侯,冷笑道:“锦乡侯府的少爷?堂堂锦乡侯的儿子?”
锦乡侯不知为何,被景莳这样盯着莫明有些心虚,顿了顿心中又升腾起一阵怒火,板着脸冷声问道:“你想说什么?”说完冷笑道:“也对,你若将我看作你的父亲,将自己看作锦乡侯府的人,又岂会做出这等没心没肺的事儿来!”
谁知景莳闻言却是并不恼怒,反而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肯定道:“您说的没错儿,我算哪门子锦乡侯府的少爷?你出去到大街上问问,有人知道锦乡侯府还有个少爷叫景莳吗?这么多年,你管过我吗?人说养不教父之过,你教导过我那怕一天吗?”
景莳一连几个问题,噎得锦乡侯半晌也透不过气来,但景莳话语中的哽咽之意,锦乡侯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景莳不知道,锦乡侯背在身后的手,此时悄悄捏成了拳头,若仔细去看,便会发现那拳头上的青筋,根根爆起!
不等锦乡侯说话,景莳突然敛去面儿上所有神色,专注地望着锦乡侯,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真的……会救我?”
景莳没有问你真的能救我?也没问既然要救我为何当初要将我关进来?甚至没有问锦乡侯要如何救他!就仿佛知道,若锦乡侯愿意,便一定能救他似得。
景莳自己或许没有察觉,其实到了现在,锦乡侯在他心中仍旧是无所不能的,是高大威猛的,是战无不胜的!
锦乡侯却从他这淡淡的一句话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孺慕之情,所有怒气为之一顿,好半晌才沉声道:“救你是一定的,但你得先回答一个问题,再答应为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