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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金钥微微俯身,“不是。”
无梦也道:“没关系的,打仗的话,我多少也能帮上点忙。”
花无修此刻也按耐不住,站起来道:“他们都去千兽山取草药,为什么却教我和聂风裘一起找人?”
容神走到花无修身边,附在花无修耳边悄声道:“如果一定要说个理由,便是能担当陪聂风裘找人的活,只有你。毕竟,女孩子好说话,而女孩子中,能言善辩脾气又好的,只有你了。”
花无修乐得屁颠屁颠地跟着聂风裘一起按着地图去找人了。
一路走来都是坎坷的山坡,眼看周围都快连一户人家都没有了,花无修忍不住感慨,“这个叫吴之子的人,到底是什么人啊,怎么住得这么偏僻?”
聂风裘一直十分紧张的样子,并没有回应。
花无修拿剑抵了抵聂风裘的腰,道:“你怎么了?怎么一直不说话?”
聂风裘这才回过神,道:“无修姑娘说什么?”
花无修觉得有几分诡异,道:“我问你,那个吴之子到底是什么人?你说你和他认识,是怎么认识的?”
聂风裘脸色苍白地道:“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我才六岁,刚刚开始与父亲习字。还记得,那是个冬天。”
十二年前的冬天,雪下得比平时都大,地上厚厚积了一层又一层。六岁的聂风裘又因为偷学隔壁武馆的武术,被父亲罚跪祠堂,从早上一直跪到晚上。一天没吃饭的他,又饿又冷,实在受不住便偷偷跑去了厨房。
夜已深,一般这个时候厨房已经没人。可聂风裘却借着月光,看到一个人影在厨房里翻来翻去。他知道家里进小偷了,本想偷偷跑去告诉父亲,却脚下一滑,摔在了雪堆里,惊动了厨房的小偷。
几乎眨眼间,小偷便出现在他面前,抓起了他,捂住了他的嘴。
那是聂风裘第一次见到吴之子,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于雪中屹立,一身黑色披风在月光下飘飘扬扬,背后长剑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像极了小人书上画的江湖侠士。那一刻,他不想喊小偷了,只想知道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躲在他家厨房。
吴之子见他老实不动,便放下了他,道:“小子,你听好了,我并不是小偷,我是遭仇家追杀,方躲在了这里。又因身上没有银两,这才拿了你家厨房的一些干粮吃。”
聂风裘用满是崇拜的眼神看他,道:“没关系,我家吃的有很多,你尽管拿。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被什么人追杀?”
吴之子叹道:“一个蛮不讲理又冷酷无情的女人,不提也罢。对了,小子,我关注你有些日子了,看得出来,你很喜欢练武。这样,每天夜里,你来教我习字,我则教你练武,你帮我保守我藏在这里的秘密,不教外人知道,我则帮你保守你学武的秘密,不教你父亲知道,如何?”
聂风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拉钩!”
“拉钩!”
之后他教他习字,他教他习武,二人平静地相处了整一年,直到第二年的冬天。
又是一个大雪飞飞扬扬的日子。聂风裘拿着父亲给他的零用钱,想去买好吃的给吴之子。在回家的路上,一个女怪物拦住了他。
女怪物道:“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熟人的气息。说,你是不是认识吴之子?”
他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咬紧了牙关什么都没有说。之后,女怪物放开了他,他也平安地回到了家。
这天夜里,吴之子听了女怪物的事,说他正是被那女怪物追杀。吴之子为了不连累到他一家,便躲到了远处一荒凉的小庙里。为了方便聂风裘送吃的给他,吴之子便将地址告诉了聂风裘,并要他一定要保密。他也再次和他拉钩了。
聂风裘没想到,第二天,女怪物抓了他的父亲,威胁他,要他告诉她吴之子的下落。
看着父亲危在旦夕,聂风裘害怕了,哭着告诉了女怪物:
“呜呜呜呜,他,他就在我家后面十里外的小庙里。求你,求你不要伤害我父亲,呜呜呜……”
女怪物立刻放了这对父子,直奔荒庙,找到了吴之子,并与吴之子打了起来。那一仗,二人打得天昏地暗,甚至波及了周围住着的村民。
聂风裘因着害怕一直躲在家里,终还是忍不住在第二日去了荒庙。
他赶到的时候,吴之子已经被女怪物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他想请女怪物放了他,可连喊出声的勇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女怪物将吴之子带走。
他一直以为吴之子被女怪物吃了,因此内疚了很多年,今日听到吴之子还活着,他既高兴又害怕。
听到故事的结局,花无修笑道:“你不会就因为没守信用,就觉得亏欠了他,所以要用眼睛偿还他吧?”
聂风裘点了点头,“我尚且还记得他被女怪物打得浑身是血,脸上两个血窟窿。我想,他的眼睛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被女怪物弄瞎的。终归是我欠了他,所以要还他。”
花无修笑叹:“那你还真是傻得不可救药了。”
聂风裘指着前方道:“找到了,就在那里。”
花无修顺着聂风裘望去,只见荒无人迹的半山腰间,坐落着一户人家,两三间小屋,还围了个院子,炊烟袅袅,确像是人住的。
二人走上前敲了敲门,不久便可听到脚步声。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欣喜道:“是娘子回来了吗?”
开门的是个娇弱的病公子,空有一副高大的身子骨,却清瘦如风扶柳,身上着了件单薄的粗布衣,手里拿着把破剑作引路棍。苍白的脸,亦清清秀秀,好看得如女儿家,只可惜了那一双眼睛,空洞无神,再照不进去任何景色。
这人的模样和想象中的人形象相差太大,花无修有点不能接受,一把将聂风裘拉到一边,悄声道:“他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侠士吴之子吧?”
聂风裘道:“是他,虽然清瘦了很多,模样并没有什么变化。”
花无修忍不住感慨,十二年来,这人经历了什么才变得这么不堪?
吴之子听到两个人嘀嘀咕咕,道:“你们两个是谁?”
花无修走到吴之子面前,道:“数天前,你是不是许过一个愿望,道希望你的眼睛重见光明?”
吴之子犹豫了下,道:“数天前,确实有个自称是华容书院的人敲我房门,向我要一个愿望。我以为是什么骗子,不过敷衍了一句。怎么,你们也是华容书院的人?”
花无修道:“没错,我们确是华容书院的人,特来还你心愿。只是还需要些时日准备。不知这几日,我们二人可否借贵宅住?”
吴之子笑了两声,道:“又来两个小骗子么!好,你们可以住在我这里。反正我一贫如洗,又是个将死之人,还怕被你们吃了不成。死前有两个人聊聊天,我也不亏。对了,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花无修心想如此好爽的性格确有几分侠骨之气,便道:“我叫花无修,我身旁这位叫……”
聂风裘连忙打断道:“我叫容地,是华容书院新收的学生。”
吴之子道:“你们既然找上门来,应当也知道我的名字了。如此,我们便算认识了,请进吧。”
花无修看着聂风裘紧张苍白的面容,无奈一笑,拉着他,随着吴之子进入了院子。
空旷无一物的院落里仅一间小茅屋,屋子里摆着两张简单木制的小床,一碰便咯吱咯吱作响,似乎随时散架。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三只脚的木凳子,和一张破旧的木桌。角落里有个用泥土搭建的简单锅灶。灶台上一群苍蝇嗡嗡飞来飞去。
果真是个一贫如洗的家。
花无修将床上又湿又粘的被褥往旁边挪了挪,坐在了床上。聂风裘则一直站在门口,望着屋里的一切,脸色越来越白,眼中再次隐隐现出泪花,似乎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愧疚中。
这时,花无修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吴之子咳了咳,道:“想必你们两个走了很远的路也饿了,我这儿正好有点吃的,便与你们分了吧。”
他道完,摸着走到灶台边,拿起两只满是污垢的碗,往锅里舀了两碗白米饭。
花无修此时确实饿了,便不客气地走过去接过白米饭,然后看着白米饭里涌动的蛆虫,胃里一阵翻涌,差点把胃酸都给吐出来。她虽然吃过人肉,喝过人血,但生蛆的白米饭,她还是第一次见。
吴之子听到动静,连忙道:“怎么了?”
花无修连忙把碗塞回吴之子手上,一脸难过地道:“你确定这饭能吃吗?”
吴之子笑道:“莫不是还怕我在饭里下毒不成?如此,我先吃一口给你看。”
当吴之子将碗递到嘴边时,聂风裘突然出现一把将吴之子手里的碗夺了过来,重重摔在地上。
花无修看得呆了。
吴之子也呆了一下,随后气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我请你们吃东西,你们怕我下毒,我试吃给你们看,你们又摔我碗!难道,你们是诚心来找茬的不成!”
聂风裘红了眼睛,沙哑着嗓子道:“曾经的你连饭里有一粒沙子都吃不下,如今难道连饭里生蛆都发现不了吗?你既然没死,这些年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要躲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仇恨
一番忘乎所以的发狂后,聂风裘方察觉不妙,后退了几步,一脸害怕地看着吴之子。
吴之子道:“你认识曾经的我?你到底是谁?”
聂风裘脸色一阵惨白,不敢搭话。
花无修想了想,道:“我的这位朋友在来的路上一直与我说吴大侠的事,说吴大侠曾经如何风光厉害。想必吴大侠那厉害的武功不可能是自学的吧?师从何门?”
吴之子道:“倒也不怕告诉你,师从天坤一脉,天坤道门。”
花无修拿出恍然大悟的语气,“难怪我觉得您身上的气息与我这位朋友身上的气息有些相近。我这位朋友在进入华容书院之前,便是天坤道门的弟子,因做错了事被逐出了师门。他现在的这个名字是华容书院院长给的,至于他原来的名字,他一直不肯说。他与吴大侠如此熟悉,不知吴大侠可否能认出他?”
吴之子突然拔剑砍向聂风裘,聂风裘在花无修的眼色下,取出乾坤尺,用小时候吴之子教他的武功,与吴之子打了起来。
两人从屋子里一直打到屋外,从院子里打到院外。二人像是约定好般几乎每一招一式都如出一辙。然而,即便一招一式相同,发挥出的威力却全然不同。很明显,吴之子的招式威力更占上风,只是他那么灵活地每一招都点到为止,说是比武,更像是师父试探徒弟的武艺。
花无修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们打,偶尔也挥挥手学着比划几下。
一炷香的时间后,二人落在地上停止了打斗。
聂风裘累得气喘吁吁全身无伤。吴之子却突然捂着胸口,喷了一嘴的鲜血。聂风裘连忙上前扶住他,道:“你,你怎么了?”
吴之子推开了聂风裘,苦笑了下,道:“不过旧疾复发。”
花无修跑上前,鼓掌道:“吴大侠果然厉害,在眼睛看不到又一身疾病的情况下,还能与我的这个朋友打个平手,不,是完全占上风。厉害厉害。”
吴之子没有理花无修,而是一把拉住聂风裘的手臂,道:“师弟,是你吗?”
聂风裘愣了愣,依旧不敢搭话。
吴之子道:“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小师弟,我还记得你的名字,你叫小黑。小黑师弟,是你对不对?”
聂风裘把目光移向花无修。
花无修用眼神急道:“虽然名字不好听,但你赶快说是啊。这是你唯一又能隐藏身份又能接近吴之子的机会。”
聂风裘这才道,“我,我是。师兄,你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吴之子仰天笑了两声,道:“把我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有两个人。一个人已经被杀死了,还有一个人,一直没有机会去杀。”
聂风裘咽了口唾沫,紧张道:“那个人是谁?”
吴之子握紧了聂风裘的手臂,道:“师弟,你一定要记住他的名字,然后为我报仇。他的名字叫聂风裘。他就在这个村子里,家中开了个小小的私塾,很好找。”
聂风裘身子一颤,道:“好,我记下了,有机会一定会为师兄报仇。”
花无修打了个哈欠,捂着咕咕叫的肚子,走上前道:“这天马上都快黑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别磨磨唧唧了,赶快想办法弄点吃的,我快饿死了。”
吴之子又吐了口鲜血,道:“家中已无粮好些日,我也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你们还是快下山去寻个正经的住处吧。”
花无修道:“那你呢?”
吴之子道:“我已经快死了,怎样都无所谓。”
花无修嗤笑,“所以你就打算一直呆在这里等死?”
吴之子道:“小姑娘说得不错,我确实打算在这里等死。除了这里,我哪里也不想去。”
花无修一头雾水道:“你是不是饿糊涂了?这么破的地方,有什么值得你守的?就算想死,也要找个好一点的地方死啊。”
吴之子道:“我的事你们两个小孩子怎么能懂。这里是我和娘子生活了十二年的地方,充满了回忆。能在这个地方死去,我死而无憾。”
花无修这才想起之前吴之子开门时便问是不是他娘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