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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屠元建道:“仉钟你别替邴文渊说话,别的将领浮躁发脾气也不是他这个模样,就这个邴文渊各种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自乾西王昏迷后,就没少在军营里闹事情。行了,先不管他了,李将军,走,我带你去见乾西王。”
申屠元建和李五还有一众将军回到了乾西王府,来到玄友廉的卧房外,申屠元建道:“李将军,你进去吧。”
李五进屋后,申屠元建身后的人就要跟进来,被申屠元建拦住,露出疑惑表情。
申屠元建道:“李将军与乾西王感情最为深厚,一会看到乾西王那般凄凉模样肯定控制不了情绪,我们就别进去了,让她好好发泄一番吧。”
众将领一听极是,遂纷纷随着申屠元建离开。
李五跨进门槛,外间内,四名医官正忙碌地配药煎药,穿过一道门进了内间,便见垂着纱幔的大床上躺着一人。李五走到床边,低头看去,玄友廉的脸是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凹陷了下去,眉骨颧骨突出,短短一个多月,竟瘦成了这般模样。
李五看他这模样,止不住心疼,轻声低唤了一声:“乾西王?”
床上的人理所当然地没有反应。
李五在他床边坐了下去,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掌软而温凉,大概因为卧床太久的缘故,皮肤白得发青,仿佛稍用力一搓就会破了一般。李五的掌心是烫的,合包着他的手捂了好一会,然而他的手还是温凉如水。
李五非常明白,无论前生还是今世,自己一点也不爱眼前这个男人,然而看到他昏迷不醒的模样,她却觉得心里痛得厉害。这个男人不是她爱的男人,但是却数次救了她的性命,对她信任呵护。
前世他因痴恋于她最后死在了她的手里,今世难道也要死在她的面前吗?
“廉公子,你要是能听到我的声音,就赶紧醒来吧,你知道我看到你这样心里有多难受吗?说好了一世重生,我们一起好好活着的,难道你要半途离开吗?你要我每年在你的生辰时送你一束徘徊花,还有两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你不想再看一眼鲜红如朱的徘徊花吗?”
当然这句话说完,依旧是安静一片,无人回应。要是玄友廉能听见外界的声音,早就醒来了。李五又坐了一会,看着玄友廉一动不动的模样实在觉得心里难受压抑得厉害,连呼吸都好似困难了,怎么也坐不下去了,便要出去喘一口气。哪知手一松,那温凉的手掌虽然无力,但还是反握住了她的手。
李五意识到自己手被握住后,急忙俯身去看他,就见他缓缓睁开双眼,瞳孔也似褪了色一般变得浅淡了许多,直直地看着她。
李五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忙冲外间道:“医官,你们快进来!乾西王醒了!”
一名医官很快走了进来,但并没有露出一点慌乱惊讶的模样,走到床边将玄友廉的身子扶起来,恭敬道:“乾西王,你醒了,小官喂你喝药。”
玄友廉靠在枕头上,有气无力道:“不用了,你退下吧,她会照顾我的。”
那医官看了李五一眼,道:“这位将军,乾西王的肠胃虚弱得厉害,你喂药时务必将药吹凉了再喂他喝下,另外,不要喂得太急。”说完便躬身离开了。
李五彻底怔住了,就见玄友廉无力地拔弄了下被子将身子坐得直了些,向她道:“怎么了?刚才不是还说要我赶紧醒来?怎么看到我醒来反而站那么远?”
李五确定自己没有做梦,玄友廉确实苏醒过来,还端坐着身子与她说话,结合刚才医官的反应,明显他早已经恢复了知觉。
李五讷讷道:“你早就恢复意识了?为什么不早说?”
玄友廉淡淡道:“也没有多早,就是三天前刚苏醒而已。我不想让一些人知道我已经苏醒,吩咐了医官们让他们暂时不要说出去。申屠元建等人都不知道我已经醒了,却没想到你今日会出现……小五,过来。”
李五走过去,重新在他床边坐下,这次换玄友廉伸手抓住她的手:“你能安全回来,我很高兴。你放心,你被诬陷的事我会派人去处理的。”
李五道:“你说‘不想让一些人知道你已经苏醒’是什么意思?”
玄友廉想不到她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语里的关键点,眼皮垂下,沉默了一下道:“汤药再不喂就要凉了。”
李五这才看向那药碗,光顾着跟他说话,倒忘了那医官的吩咐了,将药碗捧起来,遵着那医官所说的,吹得半温半凉时喂他喝下。
玄友廉就着她的手喝下小半碗汤药,突然道:“是玄靖明。”
李五怔了怔,没反应过来:“什么?”
“要杀我的人是玄靖明,我回高陵城的路线被泄露出去,包括我在高陵城外遭到刺杀都是玄靖明派人干的。”
李五道:“你怎么确定?”
玄友廉闭上眼,显得非常疲惫,道:“我在宣青山接到了京城眼线的密报,说玄靖明因忌惮我军功过高,暗中派人在征西军中动作。你知道的,玄靖明一直在鼓动朝臣提议立储之事,玄风益已残,对他造成最大威胁的人就是我了。我接到密报后担心军中有变,立即返回了高陵城,却没想到路上就出了事。”顿了顿,苦笑一声,“我原以为三哥只是想害我输几场仗,被父皇斥责,却没想到他是想我死。”
李五一时无言,玄友廉与他两位兄长的关系一直不好,见面时多是冷热嘲讽,可必竟是亲兄弟,就算平素交恶,也不至于心狠手辣到残杀手足,玄友廉此时的心凉可想而知。
李五想了想道:“你瞒下已经苏醒之事,就是想暗中调查高陵城中,谁是玄靖明的人吗?”
玄友廉点点头。
“你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玄友廉摇摇头:“毫无头绪。”
李五道:“这件事我心中有数了,交给我吧,你好好养伤,不要劳神。”
玄友廉抬头看她:“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李五道:“你放心好了,只要我还是你的部下,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一碗汤药喂完,说了许多话的玄友廉终是太虚弱了,脑袋仿佛支撑不住地垂下,李五将他扶躺下来,替他盖上被子,轻声道:“乾西王,你好好休息,你明日再来看你。”
玄友廉从被窝里伸出手抓住她,迟疑了一会才道:“小五,你被李继勉抓走的这一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他有没有对你——,你又是怎么逃回来的?”
李五道:“乾西王,这些事都不重要,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李五将他的手塞回被中,然而他却握着不肯松开。
李五道:“乾西王?”
玄友廉苦笑了一下:“小五,这么多年了,你似乎总是在我最脆弱无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你让我如何能不喜欢你?”
李五只当他太过虚弱又遭兄弟残害所以心思脆弱而生出感叹,安慰他道:“别乱想了,睡一会吧。”
玄友廉松开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李五退到门口,就要将门合上,就听床上之人悠悠叹了声:“汝可知,吾心悦汝已久矣……”
李五的身体瞬间僵住。
第118章
李五回到自己的房中,将房门关上后; 背靠在房门上站了好半天没有回神; 脑子里全是离开时玄友廉最后说的那句话。
'汝可知,吾心悦汝已久矣……'
这是前世她与玄友廉大婚当夜; 他喝得半醺回到屋中,满脸酡红地向她诉说深沉爱意,话虽简单; 但情意至深,然而此时她手里捧着的,却是即将递给他的毒酒。
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只是巧合; 还是他想起了前世的记忆?
李五正心慌意乱地思考着,突然感觉到身后的门板一震,吓了一跳,很快意识到是有人在拍门。
徐敬仪的声音传来道:“李将军,你在屋内吗?”
李五迅速敛好情绪,打开门:“简将军; 进来吧。”
徐敬仪走进屋内; 转身瞧了眼门外或巡逻或站岗的士兵; 将门关上。
两人进了内间,李五立即道:“徐叔; 我不在的这一个多月,军营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你快道来。”
徐敬仪来本来也是来跟她商量眼下形势的; 遂将她不在的这段时间的事情无论大小俱详细说了。
李五听完沉默了片刻的:“别的将领都还好,行事都在常理之中,我怎么觉得这个邴文渊的行事处处透着古怪呢?”
徐敬仪道:“可不是,我曾试图派人私下跟踪他,但他防备着我,我无法得到更多有用的讯息。”
“我这次回来,他对我的敌意很深,竟是想至我于死地,你有想过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行为?”
徐敬仪道:“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按理我们虽然产生了意见分歧,但总归还是一个阵营,私底下许多共同利益纠缠在一起,如在南方私下运营的盐铁生意、以及西北的茶马生意,总不可能他是想独吞这些钱财,所以对殿下你下手吧!”
这些年李五与邴文渊合谋,一边搜聚国内的忠唐义士、名谋隐士,一边暗中招兵买马,而这些都是要巨大的金钱做后盾的。邴文渊的家族自前朝起就是南方排得上名的富庶大家,有的是钱,而李五身为玄友廉的心腹爱将,有的是门路与消息,两人私下利用权力之便经营犯法的生意,这其中最挣钱的莫过于盐铁茶马生意,这些年两人互惠互利,着实屯了不少金银粮草。
若邴文渊只是一个在军中稍有势力,且居心非善的人,李五不会冒险与他合谋,就因为邴文渊能给李五带来巨大的利益,李五才会废尽心思与他周旋,就连他能进入征北军中,官阶一升再升,成为玄友廉的麾下大将,也是李五动用关系暗中提拔的。
眼下这人却成了她将要面对的最棘手的一根刺。
李五已经确定玄友廉从良蒲丘被围到高陵城外被袭都是邴文渊暗中策化的,而玄友廉一口咬定是他的兄长玄靖明想暗害他,难不成邴文渊与玄靖明已经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吗?
李五细细回想年初众将随玄友廉回到高陵城后发生的事,就是在那时邴文渊突然鼓动她一起除掉玄友廉,那时李五只觉得他太冲动冒进,现在想来,那时朝中玄靖明正在上窜下跳,一边闹着立储之事,一边拖延着征北军的一应物资,而邴文渊同一时间动了除掉玄友廉的心思,绝非巧合。
都怪她大意了,没想到邴文渊可能私下与别人达成交易的可能。
这样一来,邴文渊对她的敌意也说得通了。邴文渊见到她竟然舍弃生死奋不顾身地救玄友廉,担心她的立场动摇,阻碍他的计划,所以生了除掉她的心思。李五可以预想到,今日他既然不能名言顺地将她阻挡在高陵城外,肯定会想着阴招来除掉她,派人暗杀或是什么的。
李五定了定心思道:“徐叔,晚上你随我去邴文渊的帐中一趟。”
徐敬仪沉默了一下道:“是要与他好好沟通一番,不过他眼下对你起了杀心,要不要我带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同行?”
李五摇摇头,眼神坚定:“不用,就你我二人过去,不做防备才能更好的取信与他。”
李五与徐敬仪又详细计议了一番,等得天黑,两人去往了邴文渊的军帐。
邴文渊正在房中阅读洛阳传来的密信,听到侍卫禀告说李五与简良同时拜访,微微惊讶了一下,问道:“他们身边跟了多少人?”只当他们是来闹事的,结果侍卫却答“就他们两人,还拎着三壶酒三斤卤牛肉,说是找将军喝酒来了。”
邴文渊迟疑了一下,将密信塞到案中的一堆书信下,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李五推开门走进来,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容道:“邴将军,我还真怕你不近人情地把我跟简将军拒之门外呢,那可就白费了我特地派人去城中买的上好酒肉了。”
邴文渊看着李五,冷冷道:“李将军真是好大的能耐,被朝庭打为内奸,居然还能如若无事地军中行走,吃肉喝酒。”
“看来邴将军对我怨气很大啊!”李五向他走近一步,突然软声道,“文渊,你我何时变成这样针锋相对的模样?”
邴文渊看着李五的艳美堪比女人的脸,一时竟也被迷得恍惚了一下,很快收敛起情绪,将脸又拉长了几分:“既然你一心拥护玄友廉,你我之间便无话可说。”
李五叹了口气:“难道你真的以为我这次被俘虏是为了救玄友廉吗?”
“难道不是吗?既然李将军为了玄友廉连生死都不顾,还何必与我假惺惺地说什么反梁复唐。你怕是被玄友廉收买,早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血海深仇了吧。”
李五对邴文渊宣称自己乃是前唐檀山侯蒙侯之子。这檀山蒙侯一脉在长安城破逃亡时,死在了成元水与玄凉的追兵之下。也只有这样的灭族仇恨,才能让邴文渊相信李五反梁复唐的决心。
李五道:“文渊,你误会了,我当时去往晋军大营,事实上是想看看能不能借此机会与晋李暗中达成条约,他日我们起事之时,晋李不会趁机进攻。我见到了晋王三子李继勉,他亲口承诺我,只要我们事成之时将西京以及京畿道的地盘拱手相让,便不会出兵捣乱,甚至会适当地协助我们。我签下的割让三地的条约便是我当时为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