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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她以为这是乖巧怯弱,现在才明白,这是隐忍嫉妒。
前世的她自恃身份,逃亡的路上一直不肯脱掉下公主衣裙,觉得这是自己身为公主的尊严,所以直到最后,玲儿都没在她面前表现出一点不满来,没想到这一世才脱了那一身锦缎华服,玲儿便忍不住挑战她的权威了。
是啊,在这还年幼无知的玲儿眼里,权力这大到无法想像的东西,只是她那一身漂亮的衣裙而已。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突然的声音传过来,将在场几人吓了一跳,便见宁康公主在两名禁卫军的陪同下站在不远处,皱着眉看着眼前几人,也不知道在一旁看了多久。
董氏吓得赶紧跪了下来:“奴婢的小儿不懂规矩,奴婢正在训斥,惊忧公主殿下,请殿下恕罪。”
宁康公主看了一眼董氏的一双儿女,一个泥猴一般坐在泥地上没有教养的哭号,大一点的那个披头散发脸上全是被抽打的红印,只觉得十分不入眼:“就算是你是公主乳母,也得摆正自己的身份,在两位小殿下面前就这样没体统地撕骂,你是训自家孩子呢还是训两位小殿下呢?”
董氏直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本宫刚远远听到你们说什么灭了,丫头,你说什么灭了?嗯?”最后上挑的一个“嗯”字如刺出一柄无形的刀斧一般,瞬间使整个气氛变得压迫起来。
玲儿看着宁康投来的肃杀眼神,打了一个哆嗦,身子一软,彻底吓得六神无主了。她敢冲着未成年的李五公主大吼大骂,然而借她十个胆,也不敢冒犯眼前这位势力雄厚的宁康公主。
董氏冷汗直下,磕头道:“公主殿下饶命,小女只是——”
“是在跟我们玩呢。”李五赶紧打断董氏的话,玲儿说的那些话,她听了生气一会也就算了,可是要让宁康公主听到,依着她素来的性子行事,这玲儿是肯定活不了了。
“玲儿和海连陪我们玩,我就赏了他们一碗肉羹汤,没想到玲儿不小心打翻了,奶媪心疼食物就训斥了几句,什么事都没有。”
宁康公主看向围护董氏母女的李五:“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没有,姑母,我们就是在玩呢。”
宁康公主看向自己的儿子,鹏奴本就是事不关己地看戏,此刻见李五维护董氏母女,忙帮她道:“娘,我们真的是在玩呢,你别老摆架子,吓坏他俩,他俩就不肯陪我们玩游戏了。”
宁康公主站得远,加上哭闹声太大,并未十分确定从那披头散发的贱丫头嘴里出来的是不是“大唐灭了”这四个字。若真是这四个字,将眼前这一对母女活活打死都不为过,不过现在自己的儿子和李五都围护着两人,她也就不便发作,于是道:“那就是本宫听错了。本宫本来是接鹏奴回去休息,现在看来董氏你伺候两位小殿下实在太不上心,五儿和十一就一并接到本宫身边照顾着。”
李五一听慌了,看到宁康公主直接指挥起两名侍卫搬东西,忙道:“姑母,这一路都是奶媪照顾着五儿和十一,她对我们尽心尽力,五儿不想跟她分开,让奶媪继续照顾我们吧。”
宁康公主此前队伍会合时便有要将李五与李十一接到身边安置的想法,李五她执意不肯,她体谅这两孩子路上吃了不少苦,便也不逆她的意,加上看那董氏照顾得还算尽心,便将这事放到了一边。如今看到这一幕,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样的母女留在李五身边伺候,
如今逃亡路上,许多逆仆胆大欺主的事情时有发生,更何况李平和李文治一个十二岁,一个七岁,哪能镇得住像董氏这样有身份的奴婢,加上董氏又带着自己的儿女,为了自己的儿女苛待了两个小殿下也不是不可能的。若不是车队正好在路上撞见,这两孩子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形呢。
是以不管她如何说,直接派人将他俩的起居用物搬到了前面的马车上。
李五身不由己,看着前面就是宁康公主与鹏奴的马车,心里顿时叫苦,这让她晚上怎么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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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到了深夜,身边的李十一正睡得香甜,李五偷偷爬起来,轻手轻脚想出马车看看情况,刚出门便听伺候在马车外的侍女道:“五殿下可是要起夜?”
李五只能含糊地点点头:“嗯。”
“那奴婢陪你去。”
“不用不用,我一个人就好。”
李五走出去几步,回头看那侍女十分尽职地跟着,只得假意找了隐蔽的地方解决一下,又看了看周围站岗的禁卫军,知道今夜是走不掉了,只得返回马车。
李五焦躁得一夜未睡,想到这一夜过去,明天就将发生那场可怕的屠杀,心里顿时恐惧不已。就算过去了十三年,深夜惊梦,常常会梦见那一日发生的场景,宁康公主头发披散,被两个叛军撕扯着衣裳,她尖叫着不堪受辱,一头撞向了一块石头,撞得额头一个碗大的窟窿,血撒了一地,躺到在地,时不时抽搐一下,像一只待宰的牛羊,鹏奴急得抱住那些叛军的腿,不让他们靠近宁康公主,被他们直接乱刀砍死。
董氏眼见逃不过了,流着泪扒下她跟李文治的衣裳给玲儿和海连换上,什么话也没说地将两人推给徐侍卫,徐侍卫这个铁铮铮的汉子也红了眼眶,半膝屈跪朝着董氏行了一个礼,随即果断地抱起两个孩子上马朝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李平和李文治被董氏抱着,死死捂住嘴,躲在一个树洞里,看着徐侍卫、玲儿、海连三人被追上来的叛军一刀刀砍死。
李五至今都记得自己被董氏捂着嘴,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面容倒下死去的画面,死亡用绝对的力量统治了她的全部情绪,让她陷入到无尽的绝望与恐惧之中,那是她所有噩梦的源头。
“姐?”李文治听揉着眼睛醒来,看到李五心事重重的模样,“姐,你怎么了?”
李五看着身边的弟弟,将情绪收敛住,摇摇头:“没事,没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天已经亮了,她便让侍女去将徐敬仪叫了过来。不一会徐敬仪过来,李五屏退众人:“徐侍卫,奶媪她们如何?”
徐敬仪昨天傍晚时偷偷将一辆马车停到了隐蔽的林子深处,在马车上放好了粮食钱银,只等着入夜了按计划行事。然而回来后却听说李五已经被宁康公主接走,他想求见李五,以“天色已晚,不得打扰公主休息”为由被宁康公主的人拦住。他便知道恐怕计划有变,夜里走不了,果然一夜李五都没有出现。
“她们被赶到队伍最末处跟着,并没有受罚。”
李五稍稍安心,然后压低声音道:“徐侍卫,今天天黑前我们一定要想办法逃走。你想办法造出点意外来吸引众人注意,然后接上奶媪她们来找我们,一起趁乱逃走。”
徐敬仪犹豫了一下道:“五殿下,一定要接上董氏三人吗?如今她跟你们分开,要接应她们十分麻烦。若是只有两位小殿下,我随时可以带你们走。”
前世董氏带着李五与李文治躲掉叛军的追杀后,带着他俩在蜀地流浪了两年,才被希宗寻到接回皇宫。流亡的两年中,董氏为了照顾两人吃尽了苦头,可以说如果不是董氏,她与李文治根本就活不下来。这世上除了父皇母后与李文治三人外,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董氏了。
李五坚决道:“不行,必须带上她。”
徐敬仪离开后,李五回到马车,看到鹏奴已经来了,正跟李文治玩耍。鹏奴瞧着她爬上马车,立即冲她道:“媳妇儿,你回来啦!我以为我起得最早,没想到你已经起了,你去干嘛了?”
“都说了别叫我媳妇,嘴上有没有点规矩,你好歹也是个世子,不怕下人听了笑话。”
“你是我媳妇,我怎么就不能叫了,我偏叫。”鹏奴圆圆的脸笑出两个酒窝,“媳妇儿,媳妇儿……”
一旁的李文治唯恐天下不乱地跟着叫起来:“媳妇儿,媳妇儿……”
“小十一也想媳妇了?等姐夫跟你姐成亲了,就给你找媳妇儿好不好?”
李文治这年纪哪懂媳妇儿是什么意思,拍手道:“好,十一也要娶媳妇儿,十一也要娶媳妇儿!”
李五照着鹏奴的屁股踢了一脚:“别带坏十一,衣服都不穿好就过来,回你的马车去。”
鹏奴眼睛一睁就往李五的马车跑,身上还穿着里衣,褡子都没系好,露出圆滚滚的肉肚子,此时拽了拽衣角将袒露的肚子遮上,扯了一个鬼脸,直接从车窗翻了下去:“我先回去,一会再来找你啊,媳妇儿!”
那翻窗而出的动作一气呵成,可见宁康公主为他请的骑射武艺老师不是干领俸禄的,就算是他是一个小胖球,也是一个灵活的胖球儿。
车队沿着小道曲折前进,车轴转动发出规律的声音,午后烈日炎炎,所有的人都有些困乏起来。这时马车突然刹住,李五身子往前一冲,直撞在鹏奴的肚皮上,她赶紧稳住身子,挡住一边伸手来抱她一边喊着“媳妇儿你居然投怀送抱”的鹏奴,一把掀开车帘,便见马车外一团混乱,所有人都往后面跑去,一队骑马的禁卫军也迅速向车队后方跑去。
李五对窗外的侍女道:“发生什么事了?”
那侍女朝后面张望了一下:“好像是翻了几辆马车。”
鹏奴挤着李五的身子,将头也搁到窗边来:“你去瞧瞧究竟什么情况。”
那侍女立即道:“是。”然后走开了。
见鹏奴主动打发走了这侍女,李五也不用多废口舌,一把拽起李文治:“走了,十一。”
李文治稀里糊涂道:“去哪啊,姐?”
鹏奴道:“媳妇儿,你也要去瞧热闹吗?”
李五突然摆出恶狠狠的表情冲鹏奴道:“想不想要我这个媳妇儿?想的话,从现在开始闭嘴,不许说一个字,不许问为什么,立即站起来跟我走。”
鹏奴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可是,媳……”
“多说一个字,这辈子别想要我这媳妇儿!”
鹏奴对李五向来是百依百顺的,听了她的这话,立即乖乖地跟着她跳下马车。三个小孩用马车做掩护,往树林里跑去,众人的焦点全在后面翻倒的马车上,没人注意到这三位小殿下偷偷下了马车,溜了出去。
不一会徐敬仪骑着一匹马过来,跳下马,将李文治与鹏奴两人先抱上马,再要来抱李五时,李五道:“奶媪呢?玲儿海连呢?”
“时间紧急,我们三人先走。”
李五退后一步,厉声道:“奶媪呢?我不是让你先去接她!”
徐敬仪沉默了一下:“董氏与她的一对儿女被宁康公主关进了囚车,我没法带她们出来。”
李五惊讶:“发生了什么事?”
“……”
“快说啊!”
“我弄翻了宁康公主装财物珍宝的马车,制造混乱,哪想到那玲儿偷偷捡了马车上掉下的财物,也打算趁乱逃跑,没逃得掉,当场被人赃俱获,现在董氏三人全被扭送到宁康公主面前去了。”
李五气得跺脚,没想到这关键时候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五殿下,要是现在不走,就没机会了,你考虑清楚。”
李五也明白,可是若是她此刻离开,不仅玲儿和海连救不了,连董氏一并得死。
“殿下?”
李五一咬牙:“不走了,我们回去。徐侍卫你当什么事都没有地悄悄回去,我去找宁康公主求情。”
李五带着李文治和鹏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地往回去,见着众人都在忙着将那翻倒的马车从沟里拉出来,没有人发现他们偷偷离开了。她停下脚步,狠狠地捏住鹏奴的脸蛋:“我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我们是出来陪十一撒尿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什么人也没看见,什么话也没听到,你要是说漏嘴一个字,我就不做你媳妇儿!”
鹏奴五官被扭扯得变了形,一个劲点头:“媳妇儿你放心,我都听你的。”
三人向人群走去,便见翻倒的马车边,宁康公主坐在椅子上,身边围着一圈侍卫,而董氏与玲儿跪在她面前,正被两名侍卫用鞭子狠狠抽着,海连则坐在一旁嚎啕大哭。
李五赶紧跑过去护住董氏:“姑母,快住手,你干什么!”
宁康公主瞧见李五跑过来,将手上的茶盏放下,板着脸道:“五儿,你来得正好,姑母正在替你教训下人,这母女二人竟敢趁乱偷盗财物试图逃跑,实在罪大恶极。”
董氏哭着磕头道:“奴婢没有,奴婢没有,求公主殿下饶命,饶命啊。”
“姑母,我听别人说了,是玲儿不懂事,见着姑母的车翻了,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珠宝,她并不是有意的,奶媪也不知情,您别打她们了。”
第006章
“不知情?依本宫看分明就是这董氏对本宫昨日的训斥心生怨恨,想要逃跑,示意自己的女儿去这么做。本宫立了规矩,这一路上谁敢偷盗财物,砍一双手,谁敢逃跑,砍一双脚,来人,将这两人手脚都给本宫砍了。”
逃亡的路上下人偷盗财物逃跑是常事,宁康公主为了杜绝此事发生,立了严规,一路上也惩治了不少试图逃跑的下人,不然也不能保持七十多人的车队一路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一名侍卫拿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大刀走过来,那玲儿一看到那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