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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娇拿出纸质书签,象牙白的底,上面一行黑铅印制笔调轻扬的字母,看着简朴大方,可惜王娇不懂俄语。
好在付老师信中有写:“这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原文,意思是,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她鼓励王娇,不要因生活中的不幸而丧失前进的勇气,你还年轻,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要乐观,用积极向上的心态度过每一天。
王娇很感慨也很激动,她知道付老师既然能心平气和写出这些文字,就证明她的心早已如止水,她在等待,等待光明重回大地的一天。王娇好想告诉她,光明就在不远的未来。只要好好活着,不灰心,不放弃,她们终能看到。
第024章
宿舍里,只有李永玲那儿有一块手表,东风牌,北京造。刚过十二点,她就嚷嚷:“同志们赶紧睡觉吧,熄灯熄灯。”然后“跐溜”钻进被窝。
68年知青刚来时宿舍还用煤油灯,就是晚上不熄灯,那点萤火虫屁股一样的微小光芒也干不了啥,而且煤油灯一歪,特容易着火。如今安上了电灯,虽然瓦数低,3瓦,光线昏暗,那也比煤油灯不知强了多少倍,方便又安全。
其他人毫无睡意,一个个像打了鸡血。张小可几人正坐在床上玩牌玩得兴高采烈,瞅模样再玩一天一宿也不会困。
王娇也有点困了,打一个哈欠,拍拍李永玲的被角,说:“小玲,陪我去趟厕所。”
“不去。”李永玲身子往被窝里缩,只探出一只小脑袋,说话邪乎:“现在正午夜,黑灯瞎火,小心厕所有鬼。”
有个屁啊!王娇哭笑不得,李永玲也算英雄后代,怎么满脑子封建迷信,兵团里一个个正气方刚的姑娘小伙,哪里有什么鬼?
可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李永玲就是不出被窝。“哎呀,不去不去,阿娇你不要难为我!”没办法,从枕头下扯出草纸,她只得硬着头皮,打着手电筒自己奔厕所去了。
厕所在操场后院马房附近。两个联排低矮的小砖瓦房,旱厕,四处漏风,左边男右边女。
据说夏天时这里臭气熏天,苍蝇蚊子四处乱飞。如今寒冬腊月,里面除了冷,就是臭。所以王娇总是笑说现在的厕所冷臭冷臭的,很禁欲。
小心翼翼的上完厕所,迅速提上裤子,王娇举着手电筒刚踏出女厕所的门,只听后面,一人冷言冷语地说:“王阿娇,我等你半天了。”
王娇肝颤,“鬼啊!”
她猛然尖叫,反而把容川吓了一跳。紧走两步追上她,“别叫啊,是我,李容川。”
其实容川好想仰天大笑,但那样做太不道德了对不?
容川?王娇惊魂未定,借着手电筒发出的光亮仔细辨认面前人的容貌,没错,是容川。
“你有病啊。”她恨不得给他一拳。
容川这时才扯开嘴角笑一下,调皮地问:“吓得不轻吧?用不用我帮你叫魂?”
叫你个大头鬼。王娇拍着狂跳不止的胸口,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还好是走出厕所后吓唬她,如果是在厕所里,此刻肯定要在坑中捞人了。差一点就变成了传说中的“屎人”,王娇悲喜交加。
“别走啊。”见她一脸愤怒,容川害怕了,赶忙追过去,扯她的棉袄袖子,“刚才闹着玩的,别真生气。”
我不是真生气,我是真的差一点被你吓死。
见她不理自己,容川借腿长优势三步并作两步超过她,然后一转身,“阿娇,你听我说。”
惯性使然,王娇一头撞进他怀里,额头贴在他军大衣胸前冰凉的扣子上。
也是下意识,容川双臂一收,禁锢她腰身,以一个标准的拥吻姿势将她搂在了怀里。
月光清冷明亮。
他低头看她,她仰头看他,鼻尖几乎蹭在一起。帽檐掩映下,唯有双眼亮如星辰。两人都愣住。
“妈的,今儿晚上也太冷啦!”不远处,似乎是董力生骂了一句。
外人的加入让容川与王娇迅速分开。
冷?哪里冷?某些人可从里到外热得很。
“嗯,那个……”他词穷,大脑一片空白,刚才我做啥了?
王娇心也挺乱,之前没想过要在这个世界谈恋爱,总觉得自己与这里的人无论是思想境界还是生活习惯一定格格不入。但容川的出现让她开始迷茫。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她明白自己内心正涌起一层属于“喜欢”的波澜。她曾努力克制,却发现适得其反,这几日做梦,竟全是容川。
还有一次说梦话让身旁的李永玲听见了,幸好睡梦中她口齿不清,李永玲只听到前半句:“走啊,咱俩一起去小溪边玩……”后半句最关键的名字没听清。李永玲还纳闷,问她:“好像是两个字,谁呀?”
是谁也不能告诉你。
“你……找我有事?”王娇明白,打开尴尬局面还得靠她。外面贼冷,就是有心花前月下也得另挑时间。
“噢噢。”容川木呆呆的,过会儿才反应过来。
刚才去水房打洗脸水,一转头看见王娇举着手电筒独自往这边来,他放下脸盆就跟着跑了过来。
“送你一件礼物。”他略有局促地把手伸进军大衣里侧,掏了掏,拿出一个长方形的东西递给了王娇。
她接过定睛一瞧,竟是一个红色塑料皮的横纹笔记本。
“新年快乐,阿娇。”
“新年快乐……”笔记本被他捂的热乎乎,像一团火,在这个寒冷冬夜,温暖了她的手还有心。
作为符合大众审美的靓女,自小王娇隔三差五就会收到来自异性的礼物。那些礼物有大有小,有轻有重。但因不是喜欢的人,所以这些包装精美的礼品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有些男生的思维很诡异,只要女生收了礼物,就代表一种认可,他与你在说话,便少了一丝尊重的分寸。
那个时代的男人啊,一个比一个精明,王娇搞不明白他们的脑回路,收到礼物更像是收到烫手山芋,包装都不敢拆,赶紧送回去为妙。
但容川不一样,王娇知道,无论他对自己有没有那方面的意思,这只是一件单纯美好的新年礼物。
“谢谢你,容川。”
“客气啥,喜欢吗?”
“非常喜欢。”王娇笑着看他。
“喜欢就好。”容川也笑了,眉目略有羞涩。一阵北风起,他忙说:“天太冷,快点回去吧。”
“嗯。”
她先走,他特意慢两步拉开一些距离跟在身后,两人的影子重叠在砖墙上。回到宿舍,张小可她们已经收了牌桌,看见王娇,小可笑着说:“哎呦你可回来了,刚才我们还说这么半天不回来是不是掉在茅坑里了。”
众女生笑起来,王娇也傻乎乎地笑。
小可说:“阿娇,今天你负责熄灯啊。”
“没问题。”简单洗漱后,王娇熄灯,蹑手蹑脚钻进被窝,被子蒙住脑袋,然后悄悄打开手电筒看容川送的笔记本。
其实没啥特别,但王娇就是越看越喜欢。
打开扉页,里面却掉出一张纸条,借着灯光看,上面字迹飞扬地写到:明天下午四点带着饭盒到食堂后门等我,不见不散,容川。
又下雪了。
北大荒一天不下雪,仿佛就不叫“北大荒”似的。
终于没了早5点的起床号,王娇一觉睡到天亮,起床时已经上午十点。揉着酸痛的眼掀开窗帘看一眼,几个班的男生正在指导员带领下拿着大扫帚清扫操场上厚厚的积雪,几乎已没过脚踝。
我的天,几个小时就下了这么多?
“又下雪啦?”李永玲和小黄豆也起了床,一人端一脸盆,里面摆着牙刷牙缸毛巾和肥皂。看着外面还在扑簌扑簌不停落下的鹅毛雪花,李永玲担忧道:“可别再下了,不然山路一封,咱明儿个就去不了县城了。”
小黄豆本来就去不了,所以高兴道:“哎呀去不了就去不了呗,咱在宿舍一起玩打百分。”
“我才不玩呢。”永玲瞪了她一眼,这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她俩推门去水房,王娇也赶紧端着脸盆跟上。外面真冷啊,地上已冻出一层薄冰。王娇缩着脖子,用毛巾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走着。
容川举着一把大扫帚,干了半天活,头上已经微微冒汗,见王娇低头走路,两人擦肩而过时,忍不住小声提醒一句:“慢点走,小心摔倒。”
王娇愣一下,这时才看到容川。也不是啥甜言蜜语,但听着就是窝心。“我知道。”她把毛巾拿下来,迅速冲他笑一下,然后又赶紧捂上。
容川哭笑不得。
王娇走出几步,忽听容川在身后叫她,“阿娇!”
她回头,看他摘下手套,左手偷偷比划了一个“四”。
她又笑了,忙不迭地点头表示已成功收到讯号,下午四点食堂后门准时见。
一天过得好慢。
几个人坐在屋子里除了打牌就是写信看书唠嗑缝衣服。
一天又过的好快。
午觉醒来就嗑了几个瓜子,一看表,竟然就到了四点。
尽管不清楚容川找自己到底为何事,但见面地点是厨房,又让她带着饭盒,不用分析也知道肯定跟吃有关。
王娇好激动,趁周围没人注意,将饭盒往军大衣了一塞,装作肚子疼,捂着腹部往门口挪。
张小可眼尖,用拿牌的手指着她:“阿娇,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肚子有点疼,估计中午没吃好。”
“喝大碴子粥还闹肚子,你们上海人的肚子可真娇贵。”红霞磕着瓜子,一双眼睛带刺,斜睨着她。
也许是看出王娇与容川最近走得很近,红霞看她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掺杂了许多激烈的情绪“用不用找专人陪你去?别一会儿掉下去,变臭了,不招人喜欢了怎么办。”红霞阴阳怪气地揶揄道。
王娇只当自己反应慢,没听出来,对她笑笑,说:“不用了,我一个人没问题,你们好好玩。”
……
厨房里,老李正在灶台边忙活,容川站在一旁打下手。
“老李,这土豆是切丝还是切片?”
“哎呀妈川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还是逗我玩那,你在东北吃地三鲜,啥时候吃过土豆切成丝切成片的?”
容川一拍脑门,瞧这猪脑子,竟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一定是馋晕了。顿时恶向胆边生,挥刀就将六个土豆削成无数利落的滚刀块。在家时他从不做饭,这一身好手艺都是跟老李学的,两年功夫,已学得有模有样。
见他刀法不凡,灶台边的老李举着大锅铲笑道:“川子,不是我吹牛,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学,将这身本事学走,再过几年,等我一退休,咱连队后厨的头头绝对是你的跑不了。”
容川鼻子气歪,想自己为兵团付出了青春和汗水,最后就捞一个后厨头头?
“老李,几点了?”这话题忒沉重,容川没打算在兵团待一辈子。离家时不觉家乡好,如今是夜夜思念家乡。
“差五分四点。”老李抬头看一眼挂在墙上的表。
容川把刀往案板上一放,在粗布围裙上抹搭两下手,喝一口热水,然后挑帘走出厨房。
“干嘛去?”老李问。
“抽烟。”
第025章
户外的雪已经停了,近看远看均是白茫茫一片。
容川点起一根烟,眼睛望着王娇应来的方向。尽管还没到四点,可他的心已经有点蠢蠢欲动。迫不得已想快点看见她,可又害羞见面后自己该说啥。他没谈过恋爱,从前也没特别喜欢过谁,所以他也不清楚自己对王娇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男人喜欢女人的那个状态。
远处,出现一个绿点,越走越近,容川高兴,刚要挥手示意,却发现那“绿点”是董力生。
“川子,你干啥呢?”董力生站在远处问。
容川指指挂在身上的脏围裙,喊一声:“帮李师傅干活那。”
一听是干活,董力生二话不说转身钻进了水房。任容川在外面怎么叫,他就是装听不见,猫在里面不出来。
这帮人那……若是说厨房做了好吃的,估计不穿裤子都能麻利儿跑过来。
外面太冷,抽一根烟的功夫,容川便觉得手脚全冻麻了,扬起头又朝远处望望,见没有王娇的身影,便几步踏回厨房,站在正烧开水的灶台边暖手暖脚。而王娇就是在这时来到厨房后门的。
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就自己钻进了厨房。也不敢往里走,怕被大师傅看见,蹑手蹑脚躲进后厨里一个专门用来储存粮食和鱼肉的小仓库里。
仓库不大,青砖墙面木头顶子,因没有取暖工具,所以温度极低,用来储存粮食蛋肉最好不过。王娇看到顺着房梁而下挂着许多冻肉和不知是啥做成的香肠,外面裹着洁白的冰霜,用手敲敲,邦邦的硬。仓库里还有几个破旧小柜,里面装着锅碗瓢盆和筷子铲勺,西侧角落三个藤条编成的大篮子,王娇走过去,蹲在地上掀开盖在上面的两层牛皮纸,就看见底下整齐码放的几十个红皮鸡蛋。
以前在家时,王娇最讨厌吃鸡蛋,用油炸的荷包蛋偶尔能吃一口,但煮熟的半口也吃不下。可自从来到北大荒,不知是体力严重透支还是地域改变的缘故,王娇竟忽然改掉习惯,见到鸡蛋就流哈喇子,那白白嫩嫩的蛋清,黄里透红的蛋黄,好想吃!可惜,兵团最多一个星期给知青煮一次鸡蛋吃,根本不解馋啊。
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