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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再多一位夫人,真是不知道这孩子会如何。
想多了,便是一阵晕。
阮珍气得又说蝉衣:“你们太不像话了,我不过躺一躺就好的,非得请什么大夫。”
“姨娘,您小日子都不准了。”蝉衣道,“也不怪蕙姐姐着急,再说,她只是请个女大夫看一看,没有事情就好了。”
正说着,苏沅走了进来。
看她急慌慌的,阮珍更急,一叠声的道:“你怎么来了?快些回去,我没有事情,睡一会儿也就好了,是她们小题大做。”
苏沅坐到她身边:“不舒服就该看大夫的,怎么会是小题大做呢?”
见她不走,阮珍头疼,早上女儿做噩梦第一个就来见她,粘着不放,而今这是来第二次了,要是传到老夫人耳朵里,怕是不妥。她拉住苏沅的手劝道:“我真没有事儿,也没有不舒服,是蕙娘她们一惊一乍的,脑子糊涂了,你怎么也跟着瞎闹?我就是乏了,想睡一睡。”
越是劝苏沅越是不走,等到女大夫来了一看,便是喜事,祖母哪里会怪责?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给苏家添丁弄瓦,祖母只会高兴。
“女大夫看完我就走。”苏沅耍赖。
阮珍重重叹了口气。
怀仁堂的女大夫姓张,与京都的名医比不上,但一般的小毛小病还是不在话下的,她进来行了一个礼,便是给阮珍把起脉来。
小日子不准多数就是有了,蕙娘早两日就惦记着这事儿,偏偏阮珍不在意,说再等等,可蕙娘今日见她有些异样,哪里敢耽搁,她心里不知多希望阮珍能生个儿子!苏承芳没有儿子,老夫人望眼欲穿,要是阮珍能圆这心愿,将来在苏家的日子定是好过极了,所以她急忙忙就去请张大夫。
屋子里静悄悄的,各有各的心思,苏沅也一眼不眨的盯着大夫看。
没多久,张大夫收回了手,满脸笑容:“你们姨娘这是有喜了,恭喜恭喜啊!”
果真有了,蕙娘差点跳起来,对着张大夫连声说谢谢,送了一个重重的封红给她。她从阮家跟着阮珍来这里,表面上是服侍的奴婢,实则是阮珍屋里的小管事,钱财经常经由她的手,这封红甚至都不用问阮珍就能拿出来的。
蝉衣笑着送张大夫出去。
她们都没有再问张大夫如何保胎的事情,只要确认了肚子里有孩子,将来自然是要请一个更好的大夫来看一看。
“姨娘,奴婢说得没错吧,您真的有喜了,等会儿老爷回来知道了,定是高兴极了!”蕙娘恭贺阮珍。
阮珍的神情有些木木的,她因为苏沅庶女的身份,觉得愧对这女儿,不太想再生孩子,可苏家无后继之人,她又很想给苏承芳生个儿子,让他这一生十全十美。可是,万一又是女儿呢?再说,苏承芳这一两年就要娶妻,正室夫人一嫁进来,就要养个新生的孩子……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安,可偏偏苏承芳好像没有考虑过这些,前两年不在京都就算了,而今一回来没多久,竟然让她怀上了。
这种纠结的心情,实在让她欢喜不起来。
苏沅奇怪的看了母亲一眼。
前世,她是从蝉衣那里得知母亲有喜的,好像还是父亲从衙门回来,亲自使人去请了大夫,她当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母亲的表情。
母亲怎么会是这种样子呢?她依稀记得,去见母亲时,母亲是笑着的……看来自己那会儿还是太天真了,根本不知道大人的心思,只知道要有个同胞弟弟或是妹妹了,觉得有了个小帮手,将来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而母亲,她想得是别的罢?
苏沅突然心头一涩。
蕙娘想到老夫人,笑着道:“奴婢这就把好消息去告诉她老人家!”
自家主子柔柔弱弱的,不知道争取什么,可这些年苏承芳不曾续弦,老夫人也从不曾无端端的苛责,又怎么会在府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呢?也只有她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蕙娘大踏步走出去。
听说阮珍是有喜了,老夫人十分的高兴,头一个就想到,是不是怀了儿子。这个时候,她才不管是不是姨娘生得,只要是个儿子,哪怕是养在外面的女人都没有关系,只要苏承芳有后,不被别人在背地里说,“苏家什么都有,就是缺个小公子”!
她果然没有心思去管苏沅看阮珍的事情,急忙就叫下人去请回春堂的丁大夫。
丁大夫也说阮珍有喜了,不过孩子太小,一个月都不到,问起男女却是模糊不清,老夫人虽然遗憾,但也知道这摸脉,两个多月或是七个月之后最是准的,便也不再多问。
府里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消息,不管男女总是好事儿,老夫人叫管事送了许多的补品来,什么燕窝灵芝,阿胶鹿茸,满满得堆在楠木的石面条案上。
院子里的奴婢们都很欢喜,叽叽喳喳,蕙娘与蝉衣也春风满面,阮珍见此微微叹了口气,手抚在小腹上。
那里的小孩儿她没有见过,苏沅面上闪过一丝悲戚,母亲为护她,在马车冲下断桥的时候,死了,那孩子自然也没有活下来,这都是因她的缘故。要是当时不那么任性,非要跟着去晋县,在路上染病耽搁了时辰,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这次,她不会犯错的,苏沅紧紧捏了捏拳头,又松开来抚在母亲的手背:“这孩子生下来一定会像娘一样好看的!”
就跟苏沅似的,雪白的脸,高挺的鼻子,菱角似的的唇,笑起来嘴角翘得老高,怎么看都看不厌。阮珍温柔一笑,摸摸女儿的头发,心想或许生下来陪陪她也是好的吧,这女儿看着争强好胜,实质是个很害怕孤单的人,敏感又脆弱。
四岁的时候离开她,夜夜都哭,老夫人却硬着心肠不管,苏承芳又外调了,这女儿一直哭了许久的日子才慢慢明白过来。
阮珍鼻子微酸,轻声问苏沅:“沅沅,你真的高兴吗?”
苏沅用力点头:“高兴坏了,我就希望您多生几个,这样我们家里就能热热闹闹的了,要是觉得太忙,我帮您一起管他们。”
她今年十三岁了,大可以负担起教养的责任,毕竟祖母年纪大了,多是不管,父亲又忙,母亲真的再生几个,肯定会手忙脚乱的。
阮珍一下又啼笑皆非,这女儿是忘了将来还要嫁人的罢,哪里有什么空还来帮自己?她忍不住轻轻捏了捏苏沅的脸。
有喜了容易累,怕耽搁母亲歇息,苏沅坐了会儿便告辞走了。
时辰已晚,天边有一大片好似烧红了的晚霞,瑰丽万分,她抬起头瞧一眼,一时竟是怔住了。有多少年,她不曾再有心情欣赏美景,春夏秋冬,绫罗绸缎,甚至于那些韩如遇曾带来的富贵,荣耀,她都没有放在眼里,心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今,她竟是觉得这晚霞十分的好看,十分的迷人。
苏沅开怀的笑。
“沅沅,你在看什么?”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暖意。
光是听见,不曾看到人,苏沅都差些大哭,她用力忍住了涌到心头的情绪,飞速的擦一擦眼角,低头道:“姨娘有喜了,爹爹。”
“我听你祖母说了。”苏承芳看着小女儿,“你怎么没有多陪陪她?”
“姨娘累了,要睡。”苏沅慢慢抬起头。
夕阳里,父亲的脸仍是那么清俊,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正色的时候好似深沉的水潭,但一旦笑了,却好像染了花瓣的色晕,说不出的绚烂。
这样的父亲,在母亲死后,对她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可她有日却要同父亲去白马寺点长明灯,父亲淋雨染病,与世长辞。
苏沅快要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连忙告辞道:“爹爹快去看看姨娘罢,女儿先走了。”
她拔脚就走。
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点不能停留了,苏承芳微微拧了拧眉,摇摇头朝院内走去。
苏沅快步的离开这里,一直走到庑廊下才停下来,大口的呼着气,因憋得厉害,脸色竟是好像晚霞一般的红艳。
还好没有当面哭出来,不然凭着父亲的敏锐,定是要询问出什么事情了,他可不像母亲那么好糊弄。苏沅轻轻拍了拍胸口,擦擦眼睛,又一点点的欢喜起来,心想再活一世真好啊,母亲在,父亲也在,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
又哭又笑的,丫环们摸不着头脑,正疑惑时,庑廊东边有个少年叫起来:“三表妹,锦妹妹在哪里?我给她送吃的,她怎么不在院子里呢?”
那是陆嵘的声音,陆焕扬的长子。
他怎么突然来了?苏沅往前看去,面色在刹那间一变,这陆嵘竟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站着位少年,穿一件宝蓝色藕丝素云锻的直袍,身材颀长,如珠玉在侧,风姿夺目。
在苏沅心里,她这辈子大可不必再见到韩如遇,谁想猝然之间,就这么遇到了。
然而眼前这人才十七岁,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仔细看,与十年后的那个人,非常的不像,苏沅不由恍惚,她竟是不记得,韩如遇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了那个无情,冷漠的人。
第6章
疑惑归疑惑,她却不愿意去深究,因再也不想跟韩家的人有什么关系了。
反正陆嵘与她原本就不交好,而韩如遇,当初还没有在京都露面时,陆静英,苏锦几个小姑娘就已经提起他,谈到韩如遇的出众,陆静英说他们韩家娶媳妇的要求非常之高,言下之意像苏沅这种人,根本就不要起什么念头。
苏沅一气之下,等到韩如遇来陆家,她一眼都没有看这个人,这样的话,也是谈不上什么相识不相识的,她可以马上就走。
“我不知二姐在哪里,你自己再找找。”苏沅说了这一句,掉头离开。
陆静英摘了芍药回来,真的叫厨房做了一锅芍药鸡,陆太夫人也得了一篮子花,连声叫她把芍药鸡赶紧送一点去苏家,陆嵘正好在,便是主动请缨,提了食盒过来。陆静英不喜欢苏沅,只准备了苏老夫人与苏锦的,陆嵘同她亲姐姐一条心,刚才问苏沅,就是故意气她的。
至于韩如遇,陆嵘是受人所托,想得一首写芍药的诗词,硬是拉了韩如遇来陆家的东苑赏花,好给他做首诗送人情。
“瞧瞧这苏沅,什么样子,哪里像个大家闺秀,一点儿不知道礼仪,果真是姨娘教养出来的!”陆嵘贬低苏沅,“锦妹妹只比她大一岁,却不知道比她好多少。”
来之前,他就满口的锦妹妹,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是样样都好,韩如遇不置可否,只是想到第一次见到苏沅时,她一个人坐在花厅的角落,端着茶盅,手指修长,好像美玉似的泛着光泽。她那天一句话都没有说,连一记目光都没有落向自己。
今日,苏沅又走得匆匆,仍是没有同他打招呼,是不是因陆嵘一来就得罪了她?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吧?难道真如陆嵘所说,这苏二姑娘是个极其无礼的人?他眉头略挑了挑,问陆嵘:“芍药园是往那里走吗?”
陆嵘这个人做事毛毛躁躁的,他是看在堂姑姑韩氏的面子上,才答应这种请求,此时此刻只想快点办完了事。
“我来领路,”陆嵘咧嘴一笑,“这苏家我最是熟悉了,我们两家就跟一家似的!”
他沿着庑廊快步走去。
听说苏锦晚上吃了芍药鸡,宝翠不屑得道:“就是将芍药与鸡一起煮汤,没什么讲究,姑娘要吃的话,家里芍药多得是呢!”
苏沅没有放在心上,少吃一样东西,又有什么?她才不会为此专门做个芍药鸡与陆静英打对台戏,不过在前世,还真有这么回事儿,她那时候太过介意自己的身份,对别人的看法十分的在意,但在母亲,父亲去世之后,才明白,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叫厨房明日午时做个酥黄独,雪霞羹送去给姨娘。”
两样都是素食,酥黄独是芋头,和切碎的榧子,杏仁同大酱裹了面拖在油里炸的一种小食,雪霞羹是用今年新晒好的嫩笋干,蕨菜包的馄饨。母亲很喜欢吃,她天生喜欢吃素的,荤腥十分的少,苏沅心想,就把这当作送与母亲有喜的贺礼罢。
宝绿得令,快步去厨房了。
五月之后,天气很是酷热,丫环们手不离纨扇,苏沅这阵子每日除了去与老夫人,父亲请安外,白日多数都在接受刘燕知的教导。苏锦仍是没有变,时常想要压制她,只苏沅越来越像是棉花团了,打在上面没有一点的声音,倒是让苏锦无从下手。
日子一天天过去,苏沅担心母亲,却也不好频繁去探望,偶尔为这事儿忍不住叹气。
陆家那里,韩夫人到了,因是姻亲,又是江南的望族,陆太夫人精心招待,专门收拾了一栋二进宅院让韩夫人住。不过韩家家底丰厚,韩夫人为儿子又有意移居京都,便是打算一到就着手置办府邸,也就借住月余的样子。
外面的小丫环萍儿来传话,说明日陆家要摆宴席,请他们一起去热闹热闹。
两家的关系就是如此,有事无事便是互相走动,两位老夫人见到了,能坐在一起说半天的话,不过这次相请算是给韩夫人接风,故而还多请了一些别的亲戚好友。
乍一听到这消息,苏沅便是不想去,去了定然会看到韩夫人,她害怕这个前世的婆婆,怨过她,却又怀着愧疚,实在是不想碰面。她之前甚至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