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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笛声响,丝丝缕缕,鼓点沉重,顿顿错错。
宫廷之舞,水袖已是俗套,我仅持一把折扇而已。着蒙古传统服装,发箍、后屏、护耳、垂饰、马鬃、耳坠六件一应俱全,头戴着高高的白色姑姑冠,飘飘如仙,鬓角插着一支用白玉雕成的钗子,灿灿生光,带着一种飘渺如梦幻的韵律款款走去,合乐而舞。
之后我曾听太子叹曰:“有曼妙女子,清颜白衫,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水的精灵般仿佛从梦境中走来。”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然而,我仅是轻扬嘴角。浅浅的,浅浅的笑意,深深的,深深的震撼着人心。
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手中扇子合拢握起,似笔走游龙绘丹青,玉袖生风,典雅矫健。
笛声渐急,舞曲激扬化而悲壮,像我的心境一般曲折。我的身姿亦舞动得越来越快,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一双如烟的水眸欲语还休,流光飞舞,整个人犹如隔雾之花,朦胧飘渺,闪动着美丽的色彩,却又是如此的遥不可及……结尾部分我结合了蒙古舞蹈和芭蕾的精粹,十二连鞭转,手中折扇如妙笔如丝弦,转、甩、开、合、拧、圆、曲,流水行云若龙飞若凤舞。
我沉着地把众人表现出的讶异、惊艳、钦羡尽收眼底……当然,还有奇皇后深藏不露的怨恨。
曲终,在蒙古族高亢的喝彩与掌声里,我步履轻快,为高座的皇帝、皇后敬完“辞岁酒”后,话别离。
是的,我在大都宫城的最后一个意外,就这么看似华丽地“草草收场”。
明明在现代的自己,总喜欢臭屁地自称自己“本公主”,明明知道下一个等待我目的地,是原本心心念念想要去的云南……为什么当这一秒真正来临之时,我却猛然感觉一无所有、无计可施、无处可去?!
看见的,看不见了。
北风轻轻吹过,在瞬间消失无踪,记住的,遗忘了,只留下一地微微晃动的迷离雪影……看不见的,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也许只是被浓云遮住,也许刚巧风砂飞入眼帘,我看不见你,却依然感到温暖。
尘世浮华如往昔,拈花一笑暂别离。
六朝遗恨胭脂泪,五胡遣怀子规啼。
白发缘何烦秋鬓,菩提自应老树皮。
往来谁见空行色,烂柯依旧数残棋。
别了大都,别了,孟恩!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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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自大太子
第二卷 花
花开不易,花逝悄然。
舍与得,往往仅在一念间。
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昨日,已是逝去的花,
明天,才是我所期待的,花期。
第二十一章 自大太子
在这穿越的世界,我所过的第一个白节,是允诺留下的,却没有被允诺人陪伴的,离人节。
此刻,孟恩与我,一个北征,一个往南,我们的距离,渐行渐远。
我记得他临走时的信心十足——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语话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心雄胆大,似撼天狮子下云端……
那为什么,他还未回还呢?
坐在南下的马车上,着合身的雪缎毛边的蒙古袍子,像是很快会陪湮没在这铺天盖地的大雪之中——如果人生真有飘雪那么快乐和简单,该有多好;如果真能如化雪般消失,该有多好?
可惜,从郡主到公主,我已经掉入阿盖人生的宿命之中,不知出口,毫无出路,我不只是我自己。于现在的我而言,生命不是一个玩笑,而是一个庄严而神圣的旅程。
大都已经收藏着我初到至今大半年的回忆,而那禁卫森严的宫城又收藏着其中的大部分。从延春阁台阶走出的时候,有些恍然所失的感觉,右手紧紧攥着温热的金指环开始发热,忙叫停将走的队伍,自己只是拼命往回跑着,穿过回廊,来到皇后跟前。刚对上那温柔平和的目光,眼泪就泛滥了……
“皇后娘娘,阿盖走了……”
“不哭,”皇后点头,抚着我额前的刘海:“清宵偏能惹乡愁,长使独客恨离别……公主,此路漫长坎坷,务必保重。”
“嗯……”我用力点头,衣襟是泪的冰凉:“娘娘……保重。”
笃……笃……笃……
屈膝跪下,叩完三个响头,那无尽的感谢,已尽在不言中。
这高墙之内睿智的女人,竟给我母亲般的错觉。她顷刻间柔软得像水,温和地抱着眼前的泪人儿,悄悄安稳着、低诉无奈与不舍。
悄悄的抽泣声,是旁立的侍婢掩在粉红绢子后的感动。
“去吧,外面的空气,更清新……”
告别了她,那么我,对这个皇城,没有了孟恩的皇城,应该再没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吧!
因四处战乱,烽烟四起,或许是为了避风头,我这新立的公主也没有富丽堂皇和浩荡的队伍。轻装上路固然重要,临走前我早把受赏的小玩意儿送予延春阁的几个丫头,身上只带了少许值钱的东西。我充其量只是个小孩,钱不钱的不应当成重点放在心上。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梁王派来接迎我的八人,个个精锐——带队的成达魁梧沉稳、负责消息传送的吉子机灵非常……管财的、管饮食的、武艺了得的,应有尽有。
最特别的,是梁王特别为女儿安排的“贴身保镖”,簇黑弯长的眉毛,非画似画,凤眼细长,不喜不怒,更不显媚态,着一身黑灰色干练的衣装。不管站在哪里,她总是沉默得不像女子,单名一个“夜”字,更让我倍感神秘。
车马之后,是执意要送我到齐儿站赤的爱猷识理达腊一行。元代驿站,蒙古语叫站赤,“站赤者,驿传之译名也”。之前他做过要送我的承诺,本该付之一炬。不知道是因为我对他的固执不选择,还是因为高丽权氏小姐的待字闺中,他虽执意向皇上请命送我一程,却只能送到行省交界那个比较大的驿站。
哼,狡猾的自大狂还真折中!我心里叨念着,本公主这里,还记着八珍宴上您母妃的一笔臭帐呢!
几次他的黑马与我的马车齐行,想通过车窗与我搭聊几句,我却丝毫不给这骄傲的太子半点薄面。
某自大狂一扫爱理不理的死样,堆个笑:“押不芦花,饿了么?”
“回太子,饿是饿。”某人手摸摸肚子,翻个白眼:“不过我想吃的,您恐怕弄不到?”
“哈哈,公主果然幽默。”马上之人长笑三声,望向太阳,自比天高:“此处还在大都境内,就算公主要的是天上的麒麟之肉,小王也双手奉上。”
“是吗?”居心不良地耸动着眉毛:“那我只说一遍。”
“请。”
深吸一口气:“麻烦你水果披萨一个,切成十二块;扬州炒饭一份,多点葱花,少少盐,extra一个egg,打包带走!”
“啊?”
……
“公主在睡觉否?”某自大狂低声问车舆前的塔娜。
某人一骨碌翻起,掀开马车幕帘:“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某自大狂绿了脸,故作镇定地从软袋里拿出个小壶:“小王的人连夜从宫里带出公主喜爱的马奶酒,是热一热还是……”
“不要!”某人使劲咽了口水:“我看见就犯恶心!”
“那小王扔了!”
“别……”某人再一咽:“酒拿来,你下去。我又没说看见酒犯恶心……”拿过紧紧抱着当作宝,嘴里恶毒地补一句:“我是看见你才……哼,出问题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别一便秘就怪地球没引力!”
……
一来二去,他也死了心,冷脸贴热屁股的事情不是他所擅长,所以也故作不屑,行时并不多话,默默走在车马之后。闭眼假寐的我,对此虽然意外,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暗爽。
从大都到齐儿站赤大约一百余里,中间还有四个小站赤,均有传舍,可供歇宿。各级来往人员及其从者的膳食和驿马的饲料,都有一定的标准。爱猷识理达腊贵为太子,随行而来无形间也提高了我们歇息时的被对待等级,单图这点,我就淡了遣他回去的心。
璇花,玉叶。
小窗外还飞着细碎的雪,爱猷识理达腊毕竟一娇贵之躯,这白茫茫的季节,在埋地龙的宫殿都还叫唤冷的自大狂,能有心骑马送我一程,我多少有些感动的。但每每想起他那自视甚高的样子、从来不把人放眼里骄傲神情,还有他和孟恩那些阴谋阳谋,多半也是他的鬼主意……哼,凭这些,我就气得再不想搭理他。
倒是在站赤大厅休息时,他居然几次屈尊与带队的总管成达谈起路线问题。原来这自大狂也是个心细之人,早料到黄河以南红巾军甚乱,朝廷几处城池失守,现在正派多军奋战,一直努力收复。战乱之处祸乱必多,路途之上,祸乱一多,要顺利到达云南实属不易。更何况是打着云南梁王之女、元朝廷公主名号,若是被贼军获察,还不一拥而上提了我的脑袋去邀功?!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太子说得深远而现实,成达也严肃得连连称是,并无半点拍马的意思。
我在一旁悄无声色地听他们说着,开始是对自大狂分析之精妙滋生几分敬佩,后来听到“事关生死”,也不禁花容失色,顾不上对他“冷战”的戏码,也加入他们的讨论之中:“路途凶险,局势危急。依太子所言,莫非阿盖是难以到达了?”
“非也,”爱猷识理达腊见我插话,目露欣喜,道:“要安全抵达云南,也非不可。小王这有两计,在朝廷之上不便多言,如今在此……”
那个男子立体的五官刀刻般俊美,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左右环视一下,大厅里随行之人面面相觑。我看出他的谨慎,接道:“都是自己人,太子但说无妨。”
爱猷识理达腊微微颔首:“一者,舍近即远。绕过战乱的河南行省,不直接往南,而是先往西走,经四川行省,至澧州路之上桑直司,稍做休息后,再南下至辰州路、天临路,最后到达云南行省,及至鄯阐。”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纸笔草草画出一个路线图,我虽被那些古代地名绕得糊涂,但一听周围之人皆拍手称妙,想是不错的点子,也扬起微笑。
不等我们再问,他继续言:“二者,自齐儿站赤出,至云南一路,你们必须换穿……汉服。”爱猷识理达作为太子,说出这在理却不在情的话,显然窘得脸红,失了几分原有的桀骜,倒多了几分可爱。
只不过……话语结束周围也是一片不敢言的寂静。
“嗯哼,”稍尔,他调整过来,装没事的清清嗓子:“此事是以公主之安全着想,尔等也是明理之人,了解就好……不用记挂小王。
再看爱猷识理达腊,显是被我打击到白了脸,直直看着我说不出话来。脱下精美朝服的太子,身穿水墨色衣,拽拽的却哑口无言,还真像个犯了错的贵族阔绰少爷。
我忙做戏打圆场:“哎哎,太子之计真是太妙了!你看我一高兴就……”给自大狂个美美的笑,再竖起个大拇指,见他面色有所缓和,福了福身,抱拳又道:“阿盖谢太子之妙计!请受阿盖一拜!”
这自大狂最喜欢高帽子,又爱脸面,我这样一说,有了台阶,他自是高兴起来,却也不露喜色,仍是骄傲地说道:“免了。”斜眼看我收了礼,对他带来的侍从摇摇手:“小王乏了,引我下去休息。”起身走了两步,顿下,回头看了看我,又对在座道:“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目送他深色的袍子渐渐消失在站赤的深邃走廊,成管事极负责地又向我们重复一次明日出发的时间,整个过程有条有理毕恭毕敬。末了,我很适时的打了一个哈欠,隐晦地提醒大家睡觉的重要。
拖着疲惫的步子回房,过道的灯火早已不太明亮,模糊中一个黑影跳出,往我手里塞了一个小纸条。
“啊!”奇怪呢,我还没发声,才张嘴就有人比我先叫。塔娜的红脸吓得有些发白:“郡……公主,有人……”
我定睛一看还没看实在,哈斯又抢先说:“没事,是太子跟前的小厮。”
“公主恕罪!”小厮机灵的眼咕噜噜转着,指了指我此刻攥紧的手:“小人奉太子之命给公主带了这个。”
“纸?”我轻轻张开手掌看,“太子还说什么没?”
“回公主……太子说……不要给别人看……”
死一般的寂静。
乌鸦飞过……
“诺。”抹掉头上的冷汗,我挥手打破安静:“下去吧!”十一个字写得方方正正,典型的自大症综合患者语气,又带着些许淡淡的苦涩——
“我不在乎你对我的不在乎”。
oh yeah,由于文文是历史性并非架空,写文的过程中偶经常翻阅脱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