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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不懂世界上有种感情叫做独一无二,我总是不懂她的表情,就连她在微笑,我都会感到很忧伤。
我想,是因为自己对主人太忠诚了吧?
这天的停歇来到一个比较大的齐儿站赤,夜里我舒服地洗完热水澡后,竟发现她一直在院子里踌躇不定。顾不上头发还未全干,我连忙束上悄悄跟着她,心里莫名其妙有些不安的感觉。
“何人?”
“太子,是我。”她卯足劲儿敲开太子的房门,一脸尴尬,我更是觉得诧异,她不是不太理他的么?
心里料想太子虽然高傲不羁,但万不会伤害于她,所以我只是静静守在门外柱子前的横梁上,待到后来太子先一步出来,我才轻轻落下。没多大功夫时间,她也推开门,只是,却换了一身普通的侍卫装,高高的帽子下还故意被抹得灰头土脸。她真的要走?!我很是意外,只垂了头,挡出一臂拦下她:“属下奉命贴身保护公主。是去是留,枝节错综,公主请勿独自前往,为难属下。”
她是哭过的,眼睛旁还红红地朦胧起一层雾气。她被我拦下,左右踌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子过来将我的手臂压下:“既然你来了,就去领套侍卫衣服,护着你主子!”
如果不曾随他们一齐悄悄回大都,我想我永远会离这个公主很远很远,也永远不会知道她心神不宁、她快乐、她悲伤、她拒绝太子……所有的所有原因都只为了一个人——那个,被打入天牢的小皇子孟恩。
她的萨仁没他人所说那般难以相处,踏雪回都,从未如此赶路过的公主早已一脸疲惫。起先还无法立刻到天牢去,我们只得暂住在大都不远外太子的一个秘密别院。蒙古人喜欢的羊、牛相关的我都吃不惯,便猎些兔子和野鸡来烧了吃,她醒来,我劝她吃一点,她高兴地接过,吃得格外香甜。
当我最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往往也是我最沉默的时候。我不擅与他人说话的前例在她这里被打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总给我平静和真诚的感觉,在这个小小的别院,我生平第一次对他人说起我的过去。
“夜姐姐,以后,我都一直唤你姐姐吧!”她没有因为我卑微的身世和经历对我有一丝排斥,甚至让我放肆地有种不似主仆的错觉。
“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我,一声低应,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听见。
天牢的阴冷不是常人能想到、能忍受的,还好我们这般逆旨而为没经历多大阻碍,她见到他,颇为顺利。前后两次瞥见那个可怜的皇子,模样清朗朝气,特别是注视公主的时候,流淌着一弘清泉。不得不说,他们真的很般配。
时间过去,然后他们告别,我看到他眼里藏着绝望,她却还满心都是希望。天牢内的郎情妾意正浓,我暗想太子的忍耐只是暂时,然而现实的确如此,派人来追杀我们的,正是太子的生母!
在那个别院我出了手,湮超门的死士果然厉害,招招置我于死地。我第一次对战以一敌众,很快从先前的游刃有余渐渐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刀剑中我急切地叫她先走,她不从,我只得叫巴图拉走她,她执拗着哭成一片。她刚刚被推上马,谁知正于我纠缠的李春英立即闪过将她打下,我拼着死想往她的方向,身上被另外几个女人刺伤。巴图见状已是发了狠,不顾那堆女人的刀剑相加,手里拿起木棍胡乱地挥着,眼睛红得都是血。
赶到她身旁时她已经昏厥了,身上还中了暗器,后颈、肩头都被内力震碎。我满身都是血的咸腥……完了,一切都完了……我面如土色,心里早已经湿成一片。就在高丽女人向纹丝不动的我们挥舞刀的时候,一声桀骜的“滚”,快马疾奔蹄声渐近,太子拿出奇皇后的令牌和血书的懿旨,怒不可遏。
作者说书之夜袭来3
我想起师傅说过的一句话,江湖,总是让人身不由己,言不由衷。这样看来,宫廷也一样。
太子就这样放弃了,最后的努力是让我们活下来,赦免令、白药和黑玉断续膏,对于离队后命如草芥的我们,实在太重要了。然而现实还是太残酷,特别是……对于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她醒来,连扭头的力气都没有,无声地流泪。真相在手中握得太沉重,我唯一能做的,只是一点一点、慢慢告诉她而已。
然而她比我想象中坚强,伤好得差不多,她只把悲伤藏得很深,用手掌轻轻伏在中暗器的肩上,眼睛看着远方,嘴里吟着“开到荼蘼花事了”。
她问我,是因为爱才知道痛,还是因为痛才知道是爱?
我摇头,我知道她心痛,却无法感同身受。连眼泪都没处流的人;才是人间最痛苦的人,只因为,我从未爱过。
在月光坐过的台阶上,幻想着能够看到一些花儿的影子,这是个美丽的愿望。在黑夜冰冷的手拂过的日子上,她皱着眉头,看湖水和着思念冻结。
我的心境改变,是在与她第一次冷战之后。我曾经为自己下了定论,这辈子不会对任何男子动心,那时候我根本想不到,几年以后的自己,却偏偏在与她冷战后的山泉中,见到这个触动我心弦的,清雅以极的男子。
“杨渊海?”我抓着公主衣袖的手忽的一紧,止步停驻,不知道是直觉还是预感,起先认出他的居然是我。
他似乎对我的臭脸视而不见,抱拳一拜:“在下杨智,字渊海,见过二位。”
这一天,我看见天空云朵厚重起伏,不可限量;日光照耀,不留余地。
最初我是讨厌他的,只因为他口中敬重的“主公”,正是用假身份欺骗公主的人。我极尽所能对他冷言冷语,他却依旧笑容面对。哪有在意其他女子身上何种香味儿的?我恼怒地咒骂他“登徒子”。公主说,杨渊海狡猾得像只狐狸。我在心里点头,一定是这样,不然,我怎么有被俘获的感觉?
认识他之后我越来越觉得,如果回去的一路上没有他,那么,我再怎么奋勇杀敌,也徒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士。三个恰到好处的锦囊,人心岔路时的指点迷津……他奉命伴随我们,翩翩白衣,挥斥方遒。
那些,只是最早最薄弱的心动。我是个宿命的人,当我知道他口中西山寺院的故人就是师傅,一下子增了无数名叫“命中注定”的感觉……后来,我回头看自己,觉得那时,真的好傻。
我多少还是有些自闭的成分,心里这些事,从头到尾只对砒霜一个人(一匹马?)说过。
“他说小荣远在四川,打点一切的事,只有我和他多费心了……砒霜,你说,他会不会喜欢我们在一起做事的感觉?”
“砒霜,他听说过我懂驭马口笛的事,眼睛会闪光。”
“他送我一颗自己贴身戴了许多年的珠子,形状么,和我戴的类似……我感觉,他待我极好。”
“他问过我童年长大的艰辛事,然后说,人生的路很长很长,让我陪你一起走吧。”
“砒霜,我怕,我爱上。”
许是因为间歇冷暖的怦然心动,我的敏锐感知居然变得低了,身份从公主变为师妹的她一夜出走,让我备感愧疚——如果我不曾因为她的下山玩乐而斥责,如果我能早一些回来……或许我就能追到她,或许她以后就不会受苦……当我满心愉悦回到空荡的华亭寺,看见师傅沮丧的神情和满满一袋咸干花生……我恨得一拳打在她平日打趣的兵器架上,手指背面沾染了木刺和血。
她走了,无踪无影,她终是不希望连累任何人的,一年下来我四处寻觅无果,只能跪倒在佛祖前,诚心祈望她生活得快乐。
我与杨渊海还是会不定时地在昆明与四川的两点回旋着,不单是小荣、萨仁,重要的是完全阻断公主仍在世的消息,断了奇皇后和湮超门对相关人士赶尽杀绝的心。我记得有一天,他在奔马上突然侧过头,微笑着问:“主公一定喜欢你们小师妹的,你知道么?”
我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我在心中问:“我一直喜欢你的,你,知道么?”
他又笑起来:“小姑娘,也该嫁人了。”
“哼!”我咬着想要上扬的嘴唇,狠狠一挥马鞭,超在他前。他亦不服输,很快赶了上来,双马齐头并进,沐浴着舒畅的和风。当爱情悄悄来临,我的人生不再空白,我不再是一个人。有你的存在,我才知道我的人生是有光彩的。那你的人生呢,你有了我,是不是也和我想的一样呢?是爱,不是爱?是爱,不爱?我莫名的尴尬。
两年后,明玉珍率红巾反贼进驻云南境内,势头凶猛,一度侵占梁王中庆府。我听到主人带家眷向南逃的消息,在华亭寺来回走着再也坐不住了,师傅佯装的笑也不再有底气,我一忍再忍,气急攻心问道:“昨天杨渊海走前和你谈过什么?主人逃到什么地方了?她也有消息了,是不是?”
师傅没有嬉皮笑脸,转身打坐于蒲团之上,眼睛闭合,嘴里幽幽吐出两个字:“威楚。”
我擦亮腰间的软剑,骑着砒霜一路南奔,风沙吹得我睁不开眼。到了威楚,怎知人烟稀少,已经有了战火的痕迹,我急忙下马,却被杨渊海拦住:“主公答应过她,不告诉你行踪的。”
我满肚子都是气,第一次对他也发了火,忽的打开他挡过的臂:“那让我加入你们的军队,救主人,也救她!”
两个月下来,战事虽然激烈,但总算顺利。除了前期的鏖战耗费不少粮食与兵力,后期的计谋和队形,都不禁让人拍案叫绝。虽然我不想和段功有过多交流,毕竟他总给我奇怪的不好的感觉,但是为了主人,为了我守护的人,我还是听从他的指挥,在威楚战场上杀红了眼,和大理兵一起把红巾军赶出云南。
杨渊海不止一次担心我,行军时我曾经离开,回来后问过他:“你怎么不奇怪我不守军纪,我去了哪里?”
他的微笑像春风拂过:“放心,我已经记住你身上的味道,就算我闭上眼睛,只要你和我擦肩而过,我就能找到你。”
我脸红成一片,连忙转了话题:“我去看了成达、吉子和塔娜。”见他还盯着我,我有些难为情,客套地说:“别老对别人说我巾帼英雄,打了胜仗,是你的计谋好罢了。”
“哪有,”他温笑,摇头:“你那师妹公主,脑子里的妙计太多。”
我惊愕,除了跳舞、画画和做“心理指导”,她居然还懂兵法?
聪明如她,最后还是知道了我的到来,相见的时候她哭成泪人,我也终于说出些压抑太久的安慰的话。然而,主人也因此知道了她尚在人间的消息,又怎么还会让她在外面流连?逝去的岁月,怎么找得回来?你曾经的微笑,在回忆里却散不开。战事过后,她还是高高在上的阿盖公主,她还是得回她的家。
她的命运总是妥协,为了他人的生命而在自己不喜欢的地方独活,一次又一次。看着她和段功在一起的身影,我想,如果他能带给她快乐,那么,我不再觉得他讨厌。
临走时她祝我幸福,我着有深意地瞥了一眼杨渊海,他居然微笑着对她点了头!
夕阳下,童话一般的世界。
可是,这样的幸福只是泡沫,轻轻一点,便支离破碎。半年后,他来到西山接我到大理去,我满心欢喜向师傅请辞,他却说:“夜徒弟在为师这儿很久了,也该随哥哥回家了。”
他端坐一旁,眼里无喜无怒:“夜,原姓杨,祖籍大理海舌镇……”
我听见自己的心崩裂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我会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而他,根本不曾爱过我!
你是我猜不到的不知所措,我是你想不到的无关痛痒。一个人的存在往往在消失很久以后才体现得出来,最后,我找到同样被幸福击伤的她。我想哭,可是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流泪了。我把时间定在他的生日,死亡,用微笑让结局变得更加忧伤。
“陪我到十一月七日,好不好?”我问。
她没见过我如此落寞的样子,点头:“好。”
我们来到海舌祖宅,这里早已落魄一片。然而身边有一个多年来一直牵挂和贴心的人儿,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煎熬。我听了她的故事,除了震撼,却是遗憾,生死都不离的爱情,该值得珍惜。可是,爱情,有时候,是一件令人沉沦的事,所谓理智和决心,不过是可笑的自我安慰的话。女人恒久地记住一个男人,也许是因为一首歌,一支舞,一个承诺。男人恒久地记住一个女人,不会是因为一首歌,一支舞,更不会是一个承诺。我想,那么,一条命呢?
有个声音自从我离开西山就一直在脑边围绕:“夜,离开这个世界。”第一次,是因为我听见阿盖公主下落不明的消息……十一月七日,我第二次割开手腕上密集的血脉,我的忌日和你的生日在同一天,是不是,我们也算在一起?
爱情是我的信仰,但却是永远不会实现的幻觉。
(番外终)
=。=献上修改前不为人知的第一章,读者看后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