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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许你死”她抓着他的前襟不肯松手,啜泣道,“不管我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死。”
宗恪心中苦涩难言,用手给她擦着泪,悄声道:“你这简直是不讲道理。”
“我就不讲道理就不讲道理”她蛮横地抓着他的衣服,埋着头,泣不成声,“我就不许你有事就算我死一百次,也不许你死”
宗恪没法再和她辩论下去了,他只觉酸楚不已,不由紧紧抱住阮沅,吻她额前的发。
“是我不好。”他低声说,“不该和你唠叨这些。这辈子都还没过完,说什么下辈子呢。”
“先答应我。”阮沅哽咽着,抬头看他,“不许有事……什么时候都不许我要你一直好好的,这辈子不准有事,下辈子也不准有事。”
阮沅的字字句句,像用银色的小刀,铭刻在了宗恪的耳膜,落在了他的心间。
“好,我答应你。”他终于低声道,宗恪的微笑里,像是藏着隐隐泪痕。
自那之后,宗恪就再也不提此类话题了。
第一百六十章
阮沅有了些微的变化,这一点,宗恪慢慢感觉得到。
她变得比以前更加依赖他,与外界交往的圈子也缩小了,阮沅完全回到了家庭中,好像外界发生什么事,她都没太大兴趣。
她对这世界的兴趣,因为某种不可知的缘故,突然锐减。如今她的兴趣只停留在这个家里,以及宗恪身上。
宗恪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临产期近了,阮沅有些怕,但他又没有看出阮沅有恐慌不安的情绪。
期间姜啸之的手下游麟来过一趟,是帮任萍送小孩儿衣服的,而且还带来几瓶孕妇吃的补药,游麟过来的时候宗恪不在家,阮沅和他说,舅妈买了补药给自己。
“这个时候还需要吃补药么?”宗恪有点困惑,他拿过瓶子,看了看瓶身的说明书。
是孕妇服用的营养药,内容说明倒是还好,而且也经过了各项认证。
“舅妈说,这个挺好的。小区里年轻的媳妇都吃过。”阮沅说着打开盖子,“反正也不坏,吃吃看呗。”
然后阮沅就开始服用那瓶药。药物是液体的,早上宗恪临出门,阮沅就会叫他喂自己吃一勺。
“你是小孩么?”宗恪笑道,“要人喂啊?”
“太难喝了,你肯喂的话,我就能吃进去。”阮沅笑道。
于是宗恪就只好拿起调羹,倒了一勺,喂到她的嘴里。
“味道有点怪。”他低头闻了闻。
阮沅赶紧一把夺过来:“补药嘛,味儿肯定很怪。难不成你也想尝尝?”
宗恪笑道:“等我有生孩子的能耐再说吧。”
他起身拿过公文包来:“晚上想吃什么?”
“嗯,这两天吃得太油腻了,咱们煮点青菜粥吧。”阮沅说,“要是不够,再弄点肉包。”
“行啊,晚上我来做粥。”
宗恪临出门,却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他有点诧异。
阮沅笑着推了他一下:“没什么,快走吧。要迟到了。”
等宗恪走了,阮沅锁上铁门,转回身来,她不由按住了腹部。
一阵绞痛
撑着腰,阮沅艰难挪到卫生间,她抬起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嘴唇泛灰,脸色黄得吓人。
是不是刚才,宗恪瞧出点什么来了?阮沅忽然想。
又是一阵剧痛,喉头一口甜腥,呛涌出来
血沿着鼻口嘀嘀嗒嗒淌到池子上,鲜红血迹滴在洁白的瓷盆里,触目惊心
阮沅咳嗽了两声,吐出喉间的血块,然后努力拧开水龙头洗了脸,又冲刷干净池边。
她踉踉跄跄从卫生间出来,一头倒在沙发里,嘴里的甜腥慢慢褪去。
看来还不够,阮沅冷冷想,明天……还得继续。
阮沅一天天虚弱下去,在屋里的时候,她几乎没力气走动,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床上。
等到宗恪回家,阮沅会竭力撑起身体来,不让他察觉,所以宗恪看见的,只是她的脸色蜡黄,动作迟缓。
“到底是怎么了?”宗恪担心起来,“你白天在家干什么啊?”
“在家当孙悟空来着。”阮沅笑道,“没事儿,你看,我精神好着呢,就是身上有点累。”
宗恪依然疑惑,但是阮沅的精神状态的确很好,总是在笑,他瞧不出妻子有哪里不舒服,于是也让他没法再追问下去。
只是偶尔,他会看见阮沅突然嘴唇发白。
“怎么了?”宗恪赶紧过去扶住她。
半晌,阮沅才摇头笑道:“没什么,有点……岔着气了,身体太沉。”
宗恪把她扶到床上,让她躺下来。
“陪我躺一会儿。”阮沅忽然轻声说。
宗恪犹豫了片刻,他今晚还有一份报告没写。
“好。”他终于说,宗恪决定,等阮沅睡熟了,再去赶报告。
拉过被子来,给阮沅盖好,他挨着阮沅躺下来,阮沅侧过身,抱住他的臂膀。
“怎么了?”他轻声问,给她把额前碎发仔细拂开。
“这两天,不去上班了,好么?”阮沅忽然小声说。
宗恪答不上来。
但是旋即,阮沅又抬起头来,笑道:“我开玩笑的。”
她的眼圈不知为何,有些红。
宗恪想了想,说:“本来年假想留着孩子来了再用,那明天我就去打年假申请吧。”
“不,不用了。”阮沅低声说,“用不着……”
“阿沅……”
“反正,就这两天了……”
宗恪俯下身,安慰似的吻着她,他觉得阮沅身上微微发抖。
“到底是怎么了?”他诧异了,“阿沅,你这是……”
“我,有点怕。”阮沅勉强笑了笑,“越近,就越怕。”
宗恪苦笑:“还以为你真的天下无敌了。到时候我保证在旁边陪着你,好不好?”
阮沅说不出话,只是紧紧搂着他。
“宗恪……”
“嗯?”
“别变成你父亲。”阮沅忽然轻声说。
宗恪一怔
她抬起头来,凝视着他的眼睛:“到什么时候,也别变成你父亲,你要一直这么温柔,才好。”
她的眼睛里,有些晶莹的液体在轻漾。
宗恪的心变得软软的,他微笑起来:“我不会变成他,什么时候都不会。”
第二天上午,宗恪想起昨天答应阮沅的事,他把文档调出来,思索着是不是真该请年假。
他知道,公司因为他个人私事,已经相当让步了,最近的会议基本上都尽量挪在下班前,如果周末有紧急事情,老总也说不要通知他,不然把宗恪从怀孕的妻子身边拉开,不太好。大家都知道,阮沅的产期也就这一两个月了,还有要好的同僚开玩笑和宗恪说,眼下他们帮他扛着工作,到时候孩子来了,得认他们做干爹。
所以在这种状况下,他又要请年假,似乎有点……不太妥。
宗恪心里犹豫,但是想起昨晚阮沅的状况,他又放心不下。总得找个人陪陪她才好啊,他想,就算自己陪不了……
这就是独立的代价,他叹了口气,他能在紧急情况下调来一队锦衣卫,但是调不来一个陪着妻子的老母亲。
又或者,请任萍帮忙?
宗恪的心思开始活动,任萍的脚伤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会不会有所好转了?其实他也不需要老太太做什么,只是在家陪着阮沅就好,如果需要照顾,他再雇个人,或者自己下班以后勤快一点都可以的。
虽然心底并不想和厉鼎彦夫妇打交道,但是眼下宗恪实在没辙了,他总不能回宫里去把青菡她们叫来。
但是这件事,不好和厉婷婷商量,那女人太不会说话,脾气又差,搞不好得把老太太和阮沅一块儿气死。
宗恪想了半天,决定去问姜啸之的手下游麟。
上次,游麟给阮沅送来舅妈做的衣服以及补药,又给带来了任萍的嘱托。看样子他和老太太挺熟的,宗恪想问问他,有没有可能劝说任萍过来家里住一段时间。
宗恪把电话打去了姜啸之那边。
接了电话,姜啸之有些惊讶,宗恪自从离宫之后,严令他们不得跟踪自己,除了他那次重伤之外,这两年几乎不和他们联系,今天是怎么想起要找他呢?
岂料宗恪说,他不找姜啸之,他找游麟。
姜啸之不敢怠慢,赶紧把手下找来,让他接了宗恪的电话。
“陛下。”游麟恭恭敬敬接了电话。
宗恪握着电话,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后来,他只好说:“上个礼拜,你帮厉婷婷的妈妈送小孩儿衣服过来的?”
“是。”游麟说,“那次臣没有等到陛下回来,阮尚仪说不用等。”
“嗯。”宗恪想了想,又问,“游麟,你和厉婷婷的父母,关系如何?”
皇帝这么一句,把游麟给问傻了。
“陛下是说……”
宗恪换了个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才道:“你觉得,好不好劝任萍过来住两天?我觉得阮沅这几天状况不太好。”
游麟愣了半天,这才会过意来。
“臣觉得,问题不大。”游麟说,“厉鼎彦的妻子,人很好说话的,每次臣过去都很客气。这件事,臣与姜大人去和她商量,她肯定会答应。”
宗恪沉默片刻,才又说:“老太太的腿还没好,让人家过来,是不是不大好?”
游麟说:“老太太那边没问题,只是阮尚仪……臣觉得,恐怕她不会答应。”
宗恪诧异:“是么?”
“上次,任萍反复劝说,她自己想跟着阮尚仪过来,说自己可以下床了,能做些简单家务,想给阮尚仪做一段时间保姆。阮尚仪坚决不肯。”
宗恪一怔。
“那次阮尚仪来得很匆忙,像是没和任萍谈几句。”
“什么?”宗恪愕然,不由问,“她不是在那边住了一夜么?”
游麟这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
他尴尬了几秒,才道:“其实,阮尚仪那天被陛下送过来,呆到下午,自己从小区里出来,姜大人担心她路上独自回去,会有麻烦……”
“等等”宗恪打断她,“难道她不是在那儿住了一晚?”
游麟停了半晌,才道:“回陛下,阮尚仪……那晚没住下。”
宗恪的脑子轰的一响
第一百六十一章
宗恪握着手机,半晌,才艰难道:“你继续说。”
“然后,因为姜大人很担心,所以叫游迅去跟着,游迅看着阮尚仪一直坐的士到了市郊。”
“到市郊?”
“是。她去了裕晶苑。”
宗恪脑子一闪,裕晶苑是市郊的高档别墅区,阮沅去那儿干嘛?
“下午五点多,阮尚仪从裕晶苑出来,手里拎着一把剑,又坐在路边哭了很久,游迅很担心,又不敢上前问。”
宗恪不由大怒
“这些为什么不告诉我”
游麟不敢出声了。
宗恪骂了这句后,旋即又醒悟,他说过,严禁姜啸之派人跟踪自己和阮沅。这次游迅跟踪阮沅是违反了他的命令的,他们自然不敢出声。
忍住怒气,宗恪继续问:“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阮尚仪到市中心找了家酒店,住了一夜。”
“这么说,她根本就没住在厉鼎彦家?”
“回陛下,没有。”
宗恪握着电话,出声不得
“裕晶苑那儿,她到底是去找谁?”
游麟顿了顿:“原是一户普通的一家三口,商人夫妇,带着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还有个女佣人。那天下午,只有孩子和女佣在家。姜大人后来仔细查过了,那一家没有任何问题。”
宗恪的思维完全混乱了
那天下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竟然全都不知道
不,他所惊讶的是,阮沅……竟然和他说了谎。
想起那个傍晚,她连说带笑的样子,宗恪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后来呢?”宗恪哑声问。
游麟停了一会儿,才道:“游迅自己做不了主,只好电话回来,问姜大人,到底该怎么办,要不要通知陛下。姜大人说先不要轻举妄动,次日如果阮尚仪还不肯回家,再通知陛下也不迟。然后,第二天阮尚仪从宾馆出来,来了厉鼎彦家,匆匆和任萍说了几句就回去了。而且当时,阮尚仪和任萍她们有说有笑的,臣等看着好像没什么事了,是以……”
“所以,你们就什么都没和我说?”
游麟沉默片刻,才道:“……是。”
宗恪握着手机,出不来声。
他的思维虽然陷入混乱,找不出头绪来,但宗恪却隐约觉得,自己跌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某些他始终担忧着的事,似乎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发生了。
“陛下?”游麟在那边小心翼翼地问。
宗恪回过神来,他胡乱应道:“那你上次送补药来……”
“补药?”游麟一怔,“陛下是说……什么补药?”
宗恪一激灵
“上次你不是给阮沅送来任萍做的婴孩衣服么?”
“是。臣是送了衣服去。”游迟疑道,“可是,只有衣服啊。”
像有冰水,顺着宗恪的脖颈浇进去
“那两瓶补药,不是你送来的?”
“臣没有送补药过去。”游麟老老实实地说,“只送了三件衣服,和一双鞋。”
“……”
半晌听不见动静,游麟担心起来。
“陛下?”他小声问。
好半天,宗恪才嘶哑着嗓子说:“……没事了。”
他挂掉了电话。
宗恪呆呆坐在办公室里,他浑身僵硬,几乎什么都做不了了。
他也没力气去想,想刚才游麟说的那些话,想那些话底下,到底埋藏了什么样的真相。
他不能去想,他觉得只要一往深里去思考,他就喘不过气来。
现实,已经进展到哪一步来了呢?他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