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宗恒的表情一本正经,姜啸之却摇摇头,他不觉得宗恪在和酒精“战斗”,宗恪根本就是爬到酒缸边上,然后“噗通”一声,呈自由落体状摔进去。
除夕那晚姜啸之看的是卡波特的《冷血》,是一桩真人真事,两个青年为了不多的一点钱,谋杀了一家四口。
卡波特是那种笔力直戳灵魂的天才作者,这书看得姜啸之浑身发凉却又不舍得扔下,到后来他才想明白,那种在正常社会找不到安身之所、除了做白日梦别无所长、无法控制的往下滑落的人生,他自己,也曾经有过。
他在书中人物那里,看见了自己少年时候的影子,如果不是养父周朝宗,那么这本书的结尾,就是他的结局。
在被纷乱的思绪彻底淹没之前,姜啸之合上了书,他觉得有点饿了,厉婷婷做的那点咖喱饭不够他吃。
姜啸之起身离开房间,他想去厨房找些吃的,他琢磨着,至少给自己下一碗鸡蛋面。
厨房开着灯,厉婷婷坐在长桌前,她正捧着酒杯发呆,旁边放着一瓶刚开的红酒。
“有事?”她看见姜啸之进来,扬脸问。
“没什么。”姜啸之有点尴尬,“想弄点吃的。”
他走到冰箱跟前,拉开冷柜抽屉,谢天谢地,里面还有半袋速冻饺子。
姜啸之打开炉灶烧水,厉婷婷则拿着酒杯,拎着红酒出了厨房。她一离开,姜啸之不由松了口气,厉婷婷在旁边,他好像连吃东西都觉得难受。
煮了一锅饺子,姜啸之坐在厨房长桌前,慢慢吃着,他能听见不远处零星的炮竹声,以及隐约的歌声和说话声。
那都是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刚来这边第一年时,姜啸之他们也曾像模像样学着这儿的人,过了一次年。
那次他们甚至还守了整场的春晚,因为据说,这是“这儿”的传统。
但是后来就没人乐意看那玩意儿了,游麟说这节目看得他想吐,一群人至始至终笑得莫名其妙,感动也感动得莫名其妙,连肉麻都肉麻得莫名其妙,观众却莫名其妙的无从吐槽,因为最基本的槽点,恰恰就是这台节目存在得莫名其妙。
总之,只有“莫名其妙”四个字可以总结。
后来宗恪也过来了,游麟给天子列出的生活建议里,有一条就是:不要看春晚。
想到这儿,姜啸之默默笑起来,在这件事上,宗恪是个虚怀若谷、从谏如流的帝王,他甚至把游麟的建议发扬光大了:蓝湾雅苑那儿,连有线都没有安。
姜啸之也很不喜欢电视这个东西,他觉得这玩意儿简直是个教唆犯,它一个劲儿告诉你你这不好那不好,你坏得没人要,糟得见不得人,非得用了它推广的那些产品才能被挽救,姜啸之经常叮嘱锦衣卫们,偶尔看看影视剧可以,不要把电视机说的话当真,更不用“和它提倡的标准保持一致”。
目前看来,姜啸之不怎么担心他的这些锦衣卫会被这个时代给“带跑”。
吃完夜宵,姜啸之收拾干净碗碟,他看看墙上的钟,十一点一刻。
关掉大灯,姜啸之从厨房出来,走到客厅,他看见黑暗里,厉婷婷靠坐在沙发一角,面前放着那瓶红酒。
屋子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只有门外那盏路灯。所有的东西,姜啸之都只能看见大致轮廓。
“坐吧,酒还有半瓶,想喝自己倒。”厉婷婷说。
本打算回房间去,但是想想,继续看书也很无聊,现在还早又睡不着,姜啸之只得去酒柜里摸出一只酒杯,回到沙发前,坐下来。
红酒味道挺不错,姜啸之看不清上面的标牌,而且他对红酒也没研究。
“是阿沅送的。”厉婷婷突然说,“我硕士毕业那天,她把这瓶酒当贺礼送给我。她叫我存着,等结婚的时候再打开。”
“那为何皇后现在打开?”
厉婷婷似乎笑了一笑,没回答。
姜啸之的目光落在桌上,街灯透过窗玻璃照了进来,修长的瓶身被那光映得通体透亮,黑暗的夜里,它晶莹得如同一座纪念碑。
“今天在我妈那儿,她又旧事重提,问我到底还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厉婷婷轻轻摇了摇头,“我说这事儿说不好,现在我没这心思。你知道我妈说什么?”
“什么?”
“她说,不结婚也行,要有个孩子那也好啊”厉婷婷嗤嗤笑起来,“你看我妈多激进,我未婚先孕她都不在乎。”
姜啸之想了想,才说:“老夫人真想看见孙儿辈的,那可以把太子送过来让她瞧瞧。”
“嗯,你怕我妈恨我恨得不够,是么?还想让她亲眼看见我有个站不起来的儿子。”
姜啸之沉默。
屋内陷入漫长的寂静,只有窗外的烟花,不断映亮两个人的面孔。
“我想,你之前说的对。”厉婷婷轻声说,“我是个恶毒的女人,活了这二十多年,还真没见过比我更恶毒的。”
姜啸之一时语塞,半晌,才道:“是臣那日失言了。皇后,那毕竟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其实一早,我就不打算再活着。林展鸿夫妇救活了我,我还为此恨过他们。”
“恨他们?”
厉婷婷轻声笑了一下:“已经把自己杀死了,魂魄却因为手里抓着丹珠无法散开,云敏就趁机把我塞进这个身体里了。”
姜啸之听着,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也试过很多种办法,想从床上翻下来,摔死我自己。后来被我这个妈发觉了,就在床周围铺上棉垫,又在我身上栓了绳子,绳子头上有个铃铛。”厉婷婷自嘲地笑起来,“真搞不懂,换了是我早就疯了,他们两个怎么受得了?”
姜啸之忍不住问:“那是皇后几岁的事?”
“几岁?”厉婷婷侧过脸来,“不是几岁,是两三个月大的事。”
“……”
“两三个月大的婴孩,能骂人,能自杀,就是不能逃出她的婴儿床。”厉婷婷说,“我妈,每天守在我身边,劝我别做傻事,就安心跟着他们过日子,我呢,躺在襁褓里,像个神经病一样嘀嘀咕咕咒骂个不停……你听见过婴儿骂人么?”
“没。听起来很像恐怖片。”
“可不是。”
厉婷婷呷了一口酒,才又道:“就因为怎么都安抚不住我,到了一岁了,我还在闹自杀,趁着他们不注意,吞了半瓶阿司匹林。后来云敏没法子,只好用法术封闭过去的记忆,防止残存的习惯性自伤。我这才消停。”
姜啸之忍了许久,才低声道:“皇后又何必一定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留着它又有什么用呢?”厉婷婷低声说,“上辈子我活了二十八岁,一件好事也没干过,兜头而来的除了噩运还是噩运,这样的人生,有什么可留恋的?”
姜啸之想了想,道:“有句话说,别在熬过去的前五分钟自杀。臣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厉婷婷笑了笑:“那么对我而言,这五分钟也太漫长了。”
“……”
“而且上次车祸撞得太厉害,云敏的法术也被破解了。”厉婷婷说,“我的性命和丹珠有关联,上次那一撞,为了保护我,丹珠肯定消耗很严重。”
姜啸之惊愕地望着她,他不知道丹珠竟然会有所损坏
怪不得宗恪和宗恒最近不断消耗内力供应丹珠,起因竟然是为了这
“所以你和我说,车祸不是你们陛下策划的——如果你说了谎,那这就算是自作孽了。”
厉婷婷的声音很冷,姜啸之心中不悦:“这种事情,臣没有必要和皇后说谎。”
厉婷婷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反感,她抬头看看姜啸之:“你很烦我?”
姜啸之不吭声。
“嗯,你烦我这不是没道理。”厉婷婷喃喃道,“我害得琬妃流产,你自然是要恨我的。”
厉婷婷的话,像一把锥子,直直插进姜啸之的胸口
但他无法解释,其中缘由并不像字面上那么简单。
接近零点了,鞭炮声开始震耳欲聋响个没完。
俩人静静坐在沙发上,默默望着窗外暗红的天空,不断闪耀的烟火照着他们的脸,那样子,就好像两个孤魂野鬼,并肩站在奈何桥上,共同望着冥河对岸的过去。
终于,厉婷婷摇摇晃晃起身:“……新年快乐,姜啸之。”
说完,她像喝醉了似的,踉跄着走回到楼上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姜啸之一个人,他默默望着手里的酒杯,然后将残酒倒入口中。
第一百九十五章
姜啸之认识琬妃,是在她还不是琬妃的时候。
那年周朝宗把他带回舜天,到家那天,他叫来自己的小女儿,对她说,往后她就有个哥哥了。
相见的第一面,九岁的周凝琬就笑话了姜啸之的狄语,她说,这个哥哥怎么说话咬舌头?
齐语粘软而轻,狄语则相对浊而厚重,姜啸之在路上恶补了三个月,勉强能说,但却带着明显的口音。
尽管被笑话了,姜啸之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过妹妹,家里全都是男孩子,唯一一个曾经被他当做妹妹的,是多年前,生父给他定下的一门娃娃亲。
可他那个没过门的“小媳妇儿”,天生匪气十足,姜啸之母亲送给她的花儿朵儿、胭脂粉儿,全让她给扔了,那丫头每次去姜啸之家里,都要缠着他玩骑马射箭,不像妹妹,却像个弟弟。
周凝琬对姜啸之而言,是第一个像模像样的妹妹。
小时候的周凝琬生的很单薄,面庞清秀如水,一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柔软的黑发梳成辫子,垂在肩上。
姜啸之对凝琬的最初印象很模糊,他只是朦朦胧胧觉得她“很好”,模样儿好,行动举止也很好,说话声音也好听,像树上的黄雀。他听惯了粗野的小子们的呼喝,再听见小姑娘娇滴滴的声音,便觉得格外好听。
到了舜天之后,姜啸之的生活很快就步入正轨,养父想把他落下的功课全都补起来,他说,人家十二岁的孩子都能念下一整本《文典》了,而姜啸之却连字都还认不全,所以得加紧弥补。
姜啸之自己又还有别的功课:他得学会狄语,得学得格外熟,因为不久之后他就得进宫去见狄人的皇帝。养父私下里对他说,决不能露了馅。而这就让姜啸之格外紧张。
为了能让自己的狄语熟练起来,他经常得拉着身边的仆从,询问最地道的舜天土话。每日和他一道说话的,也有他刚刚认识的妹妹凝琬。
凝琬把家里日常东西的名称教给他,狄人和齐人的生活习惯有很多不同,很多东西姜啸之见都没见过,更别提说出它们的名字。
凝琬很耐心的教他,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嘲笑姜啸之的口音,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她总会记得拿给哥哥看。凝琬像她母亲,待人真诚而热情,她从不因姜啸之分去了父母的关注而嫉恨他,相反,却始终毫无嫌隙地对待他。
周夫人常常说,姜啸之来到他们家,也给凝琬添了个伴,她不再像从前那么孤单了,但对姜啸之而言,妹妹对他的意义,比他对妹妹更加重要。长大成人,当他再回想刚到舜天的那段生活,姜啸之总有一种做了噩梦的孩子忽然在炉火边醒来的感觉,而凝琬的存在,则更加深了他这种感觉。
姜啸之在舜天呆了没两年,就被养父送去素州慕家习武。养父说,这是姜啸之人生的大计划之一,是非常值得的事。姜啸之也从未觉得习武有什么不妥,只是每次离开舜天,他都很想念那个家,想念养父母,还有凝琬。
那时候他常会有十分孩子气的念头:难道非得去素州不成么?为什么他就不能留在家里、陪着妹妹呢?
为什么他不能带着凝琬一块儿去素州?……
这些疑问会时不时在寂寞的夜晚,冒出他的小脑袋,但同时姜啸之也明白,自己又在耍小孩儿脾气了,他早就下过决心,要尽早变成大人,他的肩上有沉重的任务要去完成。他已经不是可以依赖在父母身边的小孩子了。
姜啸之也知道,凝琬和他一样,也很想念他。每次姜啸之回到舜天,享受一次短暂的家人团聚时,凝琬都会高兴得围着他有说有笑,又把她攒的那些好宝贝都拿出来献宝,还把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儿全都说给姜啸之听,就好像,期待借此来弥补他不在家的漫长空白……
那年冬天,姜啸之回到舜天来,每日里,凝琬总是缠着他,想问他学的功夫是啥样。其实那段时间姜啸之有繁重的功课,养父要考他的书念得如何,姜啸之正伏在窗前温书。
可是凝琬一个劲儿缠着他,非要看看他学的剑法到底是啥样。没办法,姜啸之只好推开书起身来,抓了旁边的一柄拂尘,给妹妹演示。
凝琬看了一遍,还不觉得过瘾,她叫姜啸之再教一遍。
“好哥哥,你再教我一遍,我学会了自己玩儿,就不来烦你了。”凝琬眼巴巴看着他,神情里充满了崇拜。
这是姜啸之最没辙的事儿,每次被凝琬用软软的调子喊他“好哥哥”,他就拒绝不了。
于是,姜啸之就带着满心的得意,又把招式耍了一遍。然后他把浮尘扔给妹妹。
“自己玩儿吧。我得温书了。”他说着,坐回到书桌前,“不然明天答不上来问题,父亲会生气。”
姜啸之一面温书,一面听着背后的动静,偶尔,他也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一看之下,姜啸之就笑起来。
同样是那套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