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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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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啸之一面温书,一面听着背后的动静,偶尔,他也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一看之下,姜啸之就笑起来。
同样是那套招式,他的拳脚都虎虎生风,可是临到妹妹身上,就变得软绵绵的,别说花拳绣腿,凝琬那样子连习武都算不上,倒真像是在跳舞了。
姜啸之越看越可乐,禁不住哈哈大笑
凝琬看他嘲笑自己,气得脸绯红
“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她不服气地说,“我和哥哥的姿势是一模一样的”
“谁说一样了?”姜啸之撇撇嘴,“我的手臂抬得比你高半尺呢”
“那……这样?”
周凝琬一抬胳膊,就听“哗啦”一声
她手里那杆浮尘,正正打在书架上,一尊玉佛雕被她一下打翻在地
这是周朝宗十分珍视的一尊玉雕,那是早已过世的井昊将军,在生前赠与好友周朝宗的,周朝宗平日里把它当作宝贝,现在居然被凝琬给砸碎了
两个孩子,顿时傻眼了
房间里,只剩下喘粗气的声音,女孩手抓着浮尘当地站着,脸色煞白地望着哥哥,姜啸之则目瞪口呆地望着摔得粉碎的玉雕
急促的脚步声,从书房外头的走廊传过来
姜啸之突然冲到妹妹跟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浮尘凝琬还没有反应过来,父亲严厉的声音就传到耳边:
“这是谁干的?”
女孩子完全吓傻了
“到底是谁干的?”周朝宗走进来,声音严厉得可怕他扫了一眼两个孩子,发现儿子的手里正拿着浮尘
这下,做父亲的立即分辨出了这场祸是谁闯下的了他勃然大怒抬手“啪”地扇了姜啸之一个耳光
“阿笑是你干的对不对?”
女孩脸色像纸一样雪白她眼看着哥哥被父亲一记耳光打得往后跌了两步,血立时顺着哥哥的嘴角流了下来
“……不好好温书,还在屋子里疯癫捣乱今晚不准你吃饭”
女孩站在那儿,昏头昏脑地看着父亲像抓小鸡一样,把哥哥给拎着丢进房间,反锁上了门她的腿完全瘫软了,过了好半天,才像个机器人似的,叫仆人进来收拾玉雕碎片……
那晚上,凝琬没怎么吃饭,她的胃口很糟。母亲在饭桌上替姜啸之求情,却被父亲严厉拒绝。他说阿笑这孩子越来越顽皮,送去素州撒野了,回家还不好好管教一下,往后会后悔。
凝琬捧着饭碗,想哭又不敢哭,她真想说玉雕是她砸的,可她不敢。看见父亲这么暴怒,她就更不敢了。
到了夜间无人,父母都去休息了,凝琬悄悄从床上爬起来,一个人去了姜啸之被关着的房间。
房门锁着,她没有钥匙,凝琬就走到后面窗下,窗子太高,她才十岁,个儿太矮了,踮起脚都看不着。凝琬就搬来了两块石头,垫在脚下。
她摇摇晃晃站在石头上,扶着墙,睁大眼睛往里看。
屋子里黑洞洞的,没有声音。
“啸哥哥?啸哥哥?”她用很小的声音喊。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姜啸之微弱的声音:“凝琬?”
凝琬的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啸哥哥,你在里面怕不怕?你饿不饿?”她忍着眼泪问。
“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姜啸之笑嘻嘻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那……你饿不饿呢?”
“嗯……不饿”姜啸之说,“中午我吃得挺饱的。”
凝琬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麦芽糖。
“啸哥哥,我这儿有块糖,我从窗子里扔进去。”
她说着,把口袋里的糖果从窗子缝隙里塞了进去。凝琬听见糖果落地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凝琬小声说:“啸哥哥,我去和爹爹说,是我砸的玉佛……”
“哎,你别去”姜啸之的声音有些含混,想必嘴里含着麦芽糖,“你想像我一样被关起来么?”
凝琬又想哭了。
“傻瓜,再怎么说,玉雕也已经碎了,一个人受罚总好过两个人受罚。”姜啸之顿了一下,又道,“凝琬,你还有麦芽糖么?”
凝琬摸摸口袋,里面已经空了。
“没有了。”她嗫嚅着说,“我明天,再去找琉璃要一块。”
“唉,好吧。这糖可真甜啊……”
姜啸之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凝琬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她细声细气地说:“啸哥哥,对不起。”
“别哭了,小心被人听见,爹爹知道了会骂你的。”姜啸之安慰道,“我没事,我壮实得很呢饿一顿一点问题都没有赶紧回去睡吧,不然被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后来凝琬慢慢大了,心思复杂了,虽然比姜啸之小几岁,但她似乎比哥哥更早懂事。
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缠着哥哥了,也不再拿着浮尘学着他打闹,好像一夜之间凝琬就长大了,她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总是静静坐在旁边,笑眯眯听姜啸之说话。
十七八岁的姜啸之,也逐渐感觉到妹妹的变化,他不由想,原来小丫头也终究有长大的一天。妹妹现在变成大姑娘了,而且生得这么美,往后,也不知会嫁到谁家里去……
想到这儿,姜啸之心里就有些疙疙瘩瘩的。
他一向是个极为冷静的人,事情来得越大,越颠覆,他就越冷静。
尤其是某些事,姜啸之是连面上的痕迹,也不会露出丝毫来。就连最惊心动魄的那一段时光,最翻江倒海的那几个夜晚,也是他独自抵挡过去,没有和任何人提一个字,所以,也没人知晓在他心里,曾经发生过这么大的事。
姜啸之的思维系统,一向分为两类:阿笑的,以及,姜啸之的。
这两个部分多数时候是统一的,也有少数时候,是分开的甚至相互抵触的。但是,无论有多么抵触,他都不会让外人瞧出来。
姜啸之深知作为一个收养的孩子,这样的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养父母不可能同意凝琬嫁给自己,养母或许还有点可能,养父是绝不会同意的。之前他就常常对姜啸之说,大丈夫不可拘泥于儿女私情,人活在这世上一遭,是为了做大事的。
他总说,姜啸之是做大事的人。也有大抱负,更有必须完成的任务。
如果自己向养父承认,他不想要什么大事业。他就想娶凝琬,养父是得有多么失望!
更而且,养父怎么可能同意这种事!
他只是一个养子。在外人看来是个来历不明的乞儿,在他自己。则是个冒充狄人的赝品,这样的他,却娶了凝琬,对养父而言,这岂不是……恩将仇报?
道理,姜啸之全都明白,他也一个劲儿用这些道理说服自己。叫自己不要冲动。然而某些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例如,看见井遥和妹妹说笑时,姜啸之就会没来由的生气,弄得年龄还小的井遥不知所措。
关于女儿的婚事,周朝宗夫妇也一直放在心上,周夫人很喜欢井遥,再加上井遥的父亲临终前把儿子托付给周朝宗,所以两家的关系更近了。这样的一对男女,就算最后成了亲,也不会有人意外。既然女主人有这个意思,底下的仆妇们又岂能看不出来。偶尔她们就会拿这个打趣大小姐。
凝琬的反应却很出人意料,谁拿这件事开她的玩笑,她都会发火。她说井遥只是比她小的弟弟,和她可没关系,谁再把这事儿拿出来说笑,她就叫人掌嘴。
凝琬一向是个性格温和的姑娘,偏偏这件事上如此决绝,为了避嫌,她甚至不再和井遥说话。弄得井遥在姜啸之面前哭鼻子,说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凝姐姐不肯搭理。
姜啸之从妹妹的反应里,隐约读懂了一点什么,他后悔自己竟然生过井遥的气,于是只好安慰他说,凝琬大了,不和从前一样了,小姑娘家家的都这样,井遥用不着为这伤心,过两天自己去劝劝她就好了。
但是凝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姜啸之琢磨不透。他从来就不是个能和异性周旋的人,尤其是小姑娘的心,对他而言就更像海底的针了。
然而让姜啸之意外的是,凝琬自己,却把这根针“捞”了出来,明明白白放在他面前。
“我往后,是不打算嫁人的。”凝琬有一次在他面前这么说。
姜啸之就说,这是傻话,哪有闺女大了不嫁人的呢?
“我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在这家里。”凝琬的睫毛忽闪了一下,垂下来,“哥哥在这家里,我就留在这家里,往后若是哥哥……自己成了家,那我……就再说。”
她的脸飞上了红霞,说到后半句,连声音也发颤了,这情形,傻子也看得出来是怎么会是。
短暂的两情相悦没能持续多久,次年,宗恪登基。同时,入宫的名单也下来了,有周凝琬。
这是姜啸之万万没想到的!
他的妹妹,他爱的姑娘,竟然要入宫为妃!
他当然是尊敬新君的,自从来了舜天,姜啸之一直在和宗恪保持联系,他知道,自己未来将会在这个人的麾下,实现远大的理想。
然而他万没想到,这个人,将会夺去他心爱的妹妹。
得知消息的那个下午,姜啸之谁也不想见,他借口练功,把自己关起来,疯了似地捶打着木桩,直至两只拳头都流了血……
他不知道该恨谁,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恨宗恪。
姜啸之没有恨过宗恪,从一开始教小哑巴说话,他对这个比他小几岁的男孩就有好感,再说,凝琬入宫也不是他想的,姜啸之听说了,嫔妃的事情都是太后在做主,宗恪根本插不了嘴。
那么,他该恨周朝宗么?
他为什么要恨养父呢?就因为养父没把女儿嫁给他?就因为养父把他从陋巷里捡回家,给他吃的给他穿的、教他念书习武,把他抚养成人,却没把女儿嫁给他?……
姜啸之觉得自己快疯了,他觉得自己是最理亏的那个,同时,他又是最憋屈的那一个。
凝琬的宫廷生活并不幸福,这一点,姜啸之从养母进宫探望女儿之后,回来的叹息中就能判断出来。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凝琬不爱宗恪,宗恪恐怕也不爱凝琬,这是两只强扭在一起的瓜。
姜啸之不止一次悔恨过,他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在那个月圆之夜。带着凝琬逃出周家?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养父把她送入宫里?
可是他知道,他干不出那样的事。那不光是毁了他自己,也是毁了凝琬。
然而如今这样子。就不算是毁掉她么?
……
曾经一度,姜啸之很想去质问宗恪,就算是作为宗恪的妻舅。他也有权力这么问,问他为什么不能对自己的妹妹更好一点。是的。他不爱凝琬,可是又何妨不能对她更好一些?
或者,他为什么不能试着去爱她呢?凝琬明明是那样一个美好的姑娘……
但是没多久,姜啸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自己也成亲了。
至此,他终于明白,某些事情是怎么都改不了的。他没法强迫宗恪去爱自己的妹妹,就像没人能使他去爱自己的妻子芸娘,他对芸娘再好,那也无济于事,反倒只会增加她的痛苦。
再后来,大延定都华胤,宗恪册封了新皇后,后宫因此起了新的波澜。一年之后,在祭祀的典礼上,当姜啸之看见宗恪望向元萦玉的神情时。他便更加明白,某些大错已被铸成,再也无法更改。
原来,他们全都是牺牲品。而且牺牲得莫名其妙——就像一场拙劣的春晚。
窗外的鞭炮声开始稀疏,姜啸之回过神来,他这才发觉,酒瓶里的红酒已所剩不多了。
事到如今,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这荒谬的人生了,也已经放弃了年少时那热切的渴望。他已经足够成熟,成熟的可以抛下小小的奢望,漠然面对他无法改变的现实,还有他绝无可能再得到的凝琬。
是的,他是不幸的。然而就像之前他亲口劝厉婷婷的那些话:谁又得到了幸福呢?他没有,凝琬没有,宗恪没有,厉婷婷和秦子涧,也没有。
这是个无人幸福的世界,始作俑者,正是他们自己。
放下酒杯,男人用手捂住脸,把身体埋在沙发里,姜啸之忽然觉得无比凄凉。
在异世界的这个除夕之夜,他竟找不到一只可供安慰的温暖的手。
整个春节,无声无息从这两个人身边滑过,他们没有亲友要去拜访,更没有客人上门。每天,姜啸之只是看小说,或者把宗恒给他的一些法律书拿来研究,厉婷婷则关在房间里画画,姜啸之不知道她画了什么,只是偶尔清晨,他去厨房做早餐时,会看见厉婷婷脸色苍白地下楼来,疲倦不堪地煮着咖啡。
姜啸之不会问她昨晚画了多久,他们已经学会了彼此保持界限,不干涉对方的事,尤其是此刻家里只有他们俩。
他们甚至连交谈都没有几次,仅有的几次谈话,也都是“番茄酱没了”、“我下午去超市买”、“电费单子到了,我先垫付了吧”这之类的……听起来,真像两个已经离婚、却不得不住在一起的夫妇。
初七那天,厉婷婷去上班,但是姜啸之没去警局,宗恒还未回来,他觉得这种情况下自己还是继续在家里呆着吧。大过年的,警局眼下应该不缺人手,他跑过去,只会自投罗网被局长拉去打牌。
姜啸之对麻将,始终热情不大。
下午三点多,他接到厉婷婷的电话,说想拜托他一件事。
“单位发了两桶油一袋米。”她叹口气说,“物流出了点问题,节前不发节后发,就当元宵节的过节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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