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姜啸之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良久,他缓缓点头:“是。那女孩是自尽在卫所里。”
厉婷婷这才察觉到自己说错了,她张了张嘴:“抱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皇后这么说其实也没错。”姜啸之淡淡道,“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她是死在我手上。”
厉婷婷心里一痛。但是旋即,她又皱起眉头。
“这不对呀纪梅若的表妹,那个赵芷……赵芷……”
“赵芷沅。”
“嗯,赵芷沅。她怎么可能得到你们家的玉麒麟呢?”厉婷婷困惑道,“没听说过赵守仁和狄人有什么来往啊。”
姜啸之静静凝视着玉麒麟,房间里,那么静,像遍地死尸的坟场。
“赵守仁家的这门亲事,是他哥哥赵守静替他定的。”姜啸之慢慢说,“赵守静特别喜欢这个侄女,早就说了,一定要给她配个英雄人物。既然是要配给英雄人物,自然就得在英雄的家里寻找。赵守静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寻常人等,他哪里看得入眼?好在朝中,总还有一两个连他都佩服不已的人物,头一个,就是被称为大齐‘金斧钺’的兵部尚书靳仲安。”
厉婷婷听到这儿,浑身剧烈一抖
“……也巧,靳仲安家最年幼的儿子只比赵芷沅大几岁,于是这门亲事就由赵守静做月老,以一对玉麒麟为证,定了下来。”
厉婷婷突然从椅子里跳起来
她咚咚咚倒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到了墙跟前
厉婷婷的背部,死死贴着墙面。她望着姜啸之的那张脸,简直就像看见了不世出的魔鬼
“你……你是……”
天哪天哪她的脑子里充满这嚣叫,厉婷婷觉得有一只魔手,死死掐住自己的咽喉,她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姜啸之微微扬起脸来,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我的生父,就是靳仲安。”
第两百章
最初那半年,自己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姜啸之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只记得自己非常冷,非常饿,而且非常困。他的脑子完全是晕的,从乱坟岗爬出来那一刻,就觉得耳畔轰鸣,好像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洗衣桶里。
母亲在把他塞进棺材的同时,往他的衣服里放了两锭银子,现在想来,差不多有五两左右。
没过三天,这五两银子就被他用光了,他用它换了三个烤红薯。
红薯吃完了,他开始偷人家地里的东西,他不好意思开口去乞讨,却觉得,如果在没人看见的情况下,偷些玉米什么的,算不得大错。
……期间,也被人抓住打过,也被人骂过。
姜啸之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乞丐一样回到华胤。这一路,他足足费时了一个月,原因很多,他被指错了路,走去了岩松口又折返;他心里很害怕,怕被人发觉,所以不敢回华胤;他也不愿意回华胤,去求助那个母亲告诉他的名字:姜月湄。
他知道姜月湄是谁,二哥曾经咬牙切齿的告诉他说,那是个“婊子”。还说,就是因为她,母亲才会夜夜哭泣。
二哥还说,往后要是哪天老头子想不开,竟要娶这女人进他们靳家,那他第一个找茬,叫那女人吃不了兜着走!
姜啸之家里,兄弟四个,他最小,长兄比他大十二岁,沉默寡言,三哥是个机灵鬼,总爱捉弄姜啸之。
二哥比姜啸之大九岁,是个话多得像相声演员的青年。除了父亲以外,姜啸之最听二哥的话。既然被二哥这么说了。小小的姜啸之心里,就一直把姜月湄这个人当做坏人,是以他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母亲要自己去投奔她呢?
所以刚回华胤那几个月里,姜啸之一直就没有去蓄雪楼找过姜月湄,尽管他不久之后就知道了蓄雪楼在哪儿。
他以乞讨为生。因为偷盗已经无法维持温饱了,与其被人抓着打还偷不着。不如……两腿一跪,求人家给一碗饭吃。
流浪的这几个月,姜啸之也从路人的闲谈里听见了一些自己家的事。他知道父亲被“腰斩”,同在战场上的三个哥哥都被株连而死,家已经被抄得一干二净。
路人还说,靳仲安原来不是什么忠臣名将,却是狄虏安插在咱们大齐的奸细。他其实在给狄虏卖命,可这位人称“金斧钺”的战神,机关算尽,又怎么能瞒得过咱们的万岁爷呢?所以你看,最后果然一家子人头落地了。
然后,就是一群附和着的鄙夷之声。
姜啸之默默听着这些,等到路人散去,他独自躲到背街里巷,放声大哭。
他的乞讨生涯持续了很久,关于钱。姜啸之也终于有了最初的概念:他总算明白他被人骗了,五两银子何止能买三个红薯?三百车红薯都可以买了。
但有的时候,讨了很久还是讨不到吃的,饿得头晕眼花。这种情况下,姜啸之还是得去偷。
那一次他又偷了人家的钱囊,但是很快就被人发觉,他撒腿就跑,失主在身后紧追不放,还一路喊着“抓小偷!”
姜啸之跑着跑着,身上力气就不够了,他已经饿了一天了,肚子里只有一个剩菜包,但他不敢停下来,因为一旦停下,被抓住,就会被送去官府——姜啸之明白,那是他最不能去的地方。
然后,他就看见了蓄雪楼那三个字。
姜啸之一咬牙,一头冲进了蓄雪楼!
突然有这么个脏小孩儿冲进来,龟奴们赶紧拦住他:“你这孩子!哪儿来的?!这是你来的地方么?!”
他们说着,还一面想把他往外推。姜啸之急了,他扳住一个龟奴的胳膊,大声叫道:“我找姜月湄!我找姜月湄!”
旁边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全都笑起来!
还有人尖声细气地说:“月湄姐,看你名气多大!连这街上的小乞丐都知道你了!”
龟奴们却不耐烦,继续把姜啸之往门外推:“想找头牌?你才几岁大啊!小子,时候还早着呢!滚回你娘的怀里吃奶去吧!”
外头,那“抓小偷”的声音越来越近,姜啸之快哭出来了!
“我找姜月湄!”他边哭边说,“我娘叫我来找她……”
然后,他就听见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龟奴们松开手,姜啸之仍然在哭,泪眼朦胧间,他看见粉红色的光影里,走出来一个浓妆的丽人。
那丽人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了看他:“你娘叫你来找我?”
姜啸之心里一咯噔!
这个人就是姜月湄!
“是的,我娘叫我来找姜月湄……”他抽抽搭搭地说。
那丽人笑起来:“你娘是谁?为什么要你来找我?”
这下,姜啸之答不上来了,他当然知道母亲的名字,可是此刻大庭广众之下,他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世。
就在他张口结舌之际,那丽人神情微微一滞!
“难道说……”她抽了一口凉气,“你是……”
姜啸之不懂她的意思,仍旧懵懵懂懂看着她。
“我知道了。”丽人低声说,“你先跟我来。”
在周围人一片诧异的注视之下,姜啸之被那名叫姜月湄的丽人带到后面。
他跟着她,走过曲曲弯弯的石头小路,姜啸之能听见四周传来的娇笑声,划拳声,以及丝竹之声……这是姜啸之从未来过的地方,他不免心生好奇。
然而很快,姜月湄就把他带进一间屋子。她关上了门,又亲自取了水盆和毛巾,给姜啸之擦干净了脸。
姜月湄小声道:“放心,这儿没人了。这么说,你是靳大人的……儿子?”
姜啸之点了点头。
“叫什么名字?”
“……靳恺。”姜啸之小声道。
脸上的污垢被擦拭掉了,姜啸之原本的模样也露了出来。望着这张相似的脸。姜月湄的泪水涌了出来。
“你这半年去了哪儿?”她忍住啜泣,轻声问,“夫人托人带了话。说你逃出来了,可我到处找你……也没找到。乱坟岗那儿,我也托人去挖了。他们说,连尸首都没瞧见。”
“我从那儿爬出来了。”姜啸之脸颊发烧。“我……我走错了,去了岩松口。”
姜月湄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这半年你一定受了不少苦。”她拉着他的手,哽咽道,“我不能有负夫人的嘱托。往后,少爷你就跟着我吧。”
那之后,蓄雪楼就传出了一个大新闻:头牌姜月湄,竟然有个八岁大的私生子。
姜月湄对外宣称说。这孩子是她早就生下来的,只是一直隐瞒着不曾公之于众。如今抚养他的人过世了,自己只好把孩子领回来,亲自抚养。
她和老鸨说,不管怎样,她都要养着这孩子,只要有她在,就得有这孩子一口吃的、一张床睡。
老鸨知道姜月湄是个死心眼,自己劝不动她,也只得作罢。
姜月湄甚至给姜啸之改了名字。她说他不能再姓靳了,如今为了安全,只好跟着她姓。她给他改名叫姜啸之,姜啸之自己。很喜欢这名字。
但是,每天呆在妓院里无所事事,那也不妥。姜月湄琢磨了两天,去买了些学童用的书给姜啸之,她想让他继续念书。
那些都是基本的启蒙教程,姜啸之六岁时就倒背如流了。
他看看面前的书,垂下眼帘:“……这些,我早已经念熟了。”
姜月湄脸上一红,赶紧把书收起来:“明儿我再去买新的。”
“不用了。”姜啸之顿了一下,才道,“我不想再念书了。”
姜月湄一皱眉:“那怎么行!不念书怎么行啊!阿笑你是出来的,你父亲文武双全,就连诗词歌赋都是顶尖的,你怎么能不读书呢?!”
姜啸之苦笑了一下:“我还读书干什么呢?难不成,要去赶考么?”
他这么一说,姜月湄却愣了!
“……文武双全又如何?”男孩继续冷笑,“到最后,还不是被人砍了。”
“啪!”
姜月湄一个耳光打过来!
姜啸之捂着脸,愕然望着养母!
姜月湄脸色青黄,两眼含着泪,她瑟瑟道:“……不准你这么说你父亲。”
看着她哭,姜啸之也想哭,他想说,我有哪里说错了呢!
但是,身为娼妓,却养着一个孩子在身边,旁人总是会有闲话说。就连老鸨都时不时讽刺两句,说这么大的小子,成日坐着吃饭,什么都不干,原来蓄雪楼积了德,供了个活祖宗。
这话落到姜月湄耳朵里还没什么,让姜啸之听见,他脸上就挂不住了。
他也**岁了,有极强的自尊心,之前沿街乞讨那是迫于无奈。现在被姜月湄收留,花着她的钱,成日吃饭睡觉啥事儿不干,也难怪人家要戳脊梁骨。
他和姜月湄说他不念书了,他要干活,他看见那些小打杂的年龄都不大,人家能干,他也能干。
他能给自己挣下一碗饭吃。
姜月湄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了。于是,姜啸之就在这蓄雪楼里,给龟奴们打起杂来。
那是一段比沿街乞讨好不了多少的痛苦生涯,在妓院里做着最下等的粗活,其中有一般人想像不到的痛苦,脏和累都还是小事情,虽然一天下来,也累得姜啸之浑身筋骨疼、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让他痛苦的,还是各色人等投射过来的鄙夷的目光。
他听见有人说他是来历不明的私孩子,不知哪个嫖客留下的“野种”,他还听见有人耻笑姜月湄,说她“想混进大户人家做姨娘却没成功,结果只得了这么个孩子”,甚至还有酒醉装疯的嫖客抓着他的手,嬉皮笑脸叫他喊爹。
那次姜啸之发了狂,一拳打过去,把那嫖客的鼻子给打出了血!
这一拳的后果是。老鸨冲过来,扇了姜啸之几个耳光。因为他殴打的是“贵人”,那人是朝中某官员的儿子。
姜啸之觉得这真是错乱:他知道那人的名字。他甚至记得他父亲来自己家里巴结自己父亲时,那张谄笑的脸。
老鸨那几个耳光,打的姜啸之左耳好长时间听不见声音。姜月湄吓坏了,以为他的耳朵聋了。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生怕落下一点后遗症。
姜啸之却不肯喝药,他说,月湄,你不用操心我了。
人前,他管姜月湄叫“娘”,人后。却直呼其名,因为姜月湄才二十二、三岁。
姜月湄为此极度自责,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姜啸之。自从姜啸之来了她身边,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她都选最好的,姜月湄这态度,是依然把他当做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来看待呢。
夜里,坐在床沿上,脸肿得老高的姜啸之,淡淡对姜月湄说。别忙了。
“把以前都忘了吧。”男孩说,“再记着那些,只会徒增烦恼。”
他的口气云淡风轻,姜月湄却落了泪。
姜啸之是这么劝姜月湄的。他也是这么劝自己的。他和自己说,不用再想了,就当从前的一切都不存在好了,就当自己真的是落生在这妓院里,难道没可能吗?
也许他真的弄错了,是当初老天爷让他投错了胎。其实他没有官居高位的父亲,没有出身显赫的母亲,也没有豪华的宅邸,更没成群的奴仆……
可能,他就该是这妓院里的一个小打杂。
这念头渐渐深入,姜啸之也慢慢开始破罐子破摔,他学会了察言观色,知道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惹,他开始欺负那些比他更软弱的小伙计,他学会在手头阔绰的客人面前说吉利话,惹得人开心不已,掏出银钱打赏他……等一转过头去,他就把那人骂得体无完肤。
他甚至学会了偷东西。酒楼里总是有些脑子糊涂的客人,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