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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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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涧到的时候,茶虎在劈柴烧茶,他用的是古法,就是说,没有煤气炉。
秦子涧走过去,低头瞧瞧他:“何必这么麻烦呢?买个电热水瓶不就好了?”
茶虎放下手里的斧子,抬头叹道:“这话,真不该世子来说。”
“比起来,我其实更喜欢电热水瓶。”秦子涧不动声色地说。
茶虎笑了,做了个手势,请秦子涧进来屋内。
他擦了擦手,取出茶叶,不多时,端上了两杯清茶。
“抱歉,没有准备晚餐。”茶虎说,“这两天我身体不太对劲,不能吃任何东西。”
“怎么了?”秦子涧看了他一眼,他也发觉了,茶虎的脸色苍白,神情憔悴,倒像是生了场病。
“说来话长。”茶虎笑了笑,在他对面的藤椅里坐下来,“坦白和世子说,昨天,差点死在警局里。”
秦子涧一惊
“他们给你动了刑?”
“没有。”茶虎摇摇头,“原因在我自己身上。”
他没有立即解释下去,却抬手揉了揉发青的眼窝,茶虎的双眼布满血丝,像是为做苦工熬了一个通宵。
“还是说说姜啸之吧。虽然到目前为止,我只对三个人用过惑术,但我可以说,姜啸之这个人,肯定不对头。”
茶虎这句开场白,引起了秦子涧的好奇。
“除了他和阿金,第三个是谁?”
茶虎咧嘴笑了笑:“喜欢过的一个女人,好多年前的事儿了。”
看出茶虎不想谈及自己的隐私,秦子涧拉回话题:“姜啸之他怎么特别了?”
茶虎回答得很慢,好像在逐字逐句的检索思维:“……这个人,心里藏有很大的秘密。”
“很大的秘密?”
“嗯,非常大。”茶虎点头道,“关乎他整个人生的大秘密。我这次对他使用惑术,本来是想看看他这家伙有无把柄,好给世子和王爷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却没想到,看见了这么大的秘密。”
秦子涧放下茶杯:“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在他心里看见了那个秘密?”
茶虎皱了皱眉,似乎是在斟酌,到底该如何清楚地向秦子涧说明这种诡异的事情。
“世子,您知道用惑术进入心田,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之前你说,是趁对方熟睡,进入他的潜意识。”
“对,但我没有说详细。其实从根本上看,就是肉体屏障消失了,灵魂直接接触灵魂。”
“所以他心里所想,你都能看见?”
“不是看见,而是感觉到。”茶虎纠正了他的说法,“所有的一切都是感觉,信息直接进来,不用加以分析——我就成了他。虽然有些东西在他是不言而明,在我却根本就不懂。”
“例如?”
“戏曲。”茶虎用手指抵住下巴,凝神想了想,“姜啸之所熟知的那种戏曲,我没听过,我平日不大听戏,对你们那边的戏曲更是闻所未闻,我只知道那玩意儿叫青曲,而且看来,姜啸之觉得它好听得像仙乐——对了,他不喜欢外文歌,在这位武功侯的耳朵里,那些歌都像麻雀叽喳。”
秦子涧好奇:“你怎么知道他觉得外文歌像麻雀叫?”
“他就是这么想的:在姜啸之的潜意识里,只要是外文歌,就会配上一大群麻雀飞过稻田的画面……”
茶虎说着,忍不住嗤嗤乐了。
“没想到,这个狄虏还喜欢青曲。”秦子涧看茶虎不懂,又解释道,“差不多就是你们这边的昆曲。”
“嗯。我对戏曲没研究,也不太懂。不过我感觉得出来,他不是仅仅喜欢而已,而是自小耳濡目染,常年在生活中能听见青曲。”
这话让秦子涧错愕,狄人向来对艺术类的东西较为绝缘,耳濡目染什么的,尤其对一个武将来说,几乎没这个可能。
“你怎么知道他自小对青曲耳濡目染的?”
“因为我在他的心田里看见了,‘青曲’不光在最表面那一层有,而且是层层深入的。”茶虎做了个阶梯式的手势,“一直到最深的潜意识——那个部分是幼年、甚至几个月大的婴孩时期保留下来的。”
秦子涧感到一阵逻辑的错乱。
“这种事情,解释起来确有些困难。”茶虎看出听者的困惑,他也挠了挠耳垂,“这么说吧,世子,咱们不妨把一个人的心田看做一个庞大无朋的仓库。这仓库是层层叠叠、由浅入深的,每一层,都是一个复杂无边的世界。”
秦子涧点点头:“这个我懂:最外头这一层就是我们的意识层面,里面就是我们的潜意识,并且越往里面,贮存的时间就越久,程度就越深。”
“世子说得一点都没错。”茶虎道,“所以,如果只站在最外头这一层,很多东西我就只能一知半解,例如那个青曲,我就只知道,这是青曲而已。只有当深入到他最里头那无数层的潜意识,我才能完全解码——昨天,我没能做到这一步。”
秦子涧缓缓点头:“青曲这东西,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的,且不提这个,就你昨天看见的那些,说说不对劲在哪里。”
“姜啸之这个人的不对劲,就在于,他的人生,是假的。”
秦子涧愕然万分
“这话怎么说?什么叫人生是假的?”
“就是这个意思。‘姜啸之’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这世上,原本就没有这个人。他给外界的这些信息,全都是虚构。”茶虎说到这儿,又添了一句,“当然,因为我进入的是他的心田,所以这是以他自己的基准来看——也就是说,他觉得自己是假的。”
“什么叫觉得自己是假的?”秦子涧更糊涂了,“怎么会有人觉得自己是假的呢?”
茶虎眨眨眼睛:“这也就是我说他有大秘密的缘故,世子请想想看,一个人觉得自己是‘假的’,那会是什么感觉?”
这一点,秦子涧还真是理解不了,就算是物是人非的如今,他也没有觉得自己是假的。
“他心里的这个秘密,可不是一般的事情,和那些一般的秘密不同,例如和同事的妻子**啦,瞒着老板在账目上做手脚盗取几万块公款啦,表面和朋友说笑但暗地里恨死对方啦……这些也都是秘密。不过这些秘密,绝大多数不触及人生的根基,只是单独的秘密而已。”茶虎说到这儿,声音压低,透着一股神秘感,“姜啸之的秘密,可不是这一类哦。世子,他整个人生都出了问题”
“这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因为他最外头那一层,全是浮影。”
“……”
“海市蜃楼,您明白么?全都是那样的东西:他的家,那座侯爷府是虚虚浮浮的,他身边的下人是虚虚浮浮的,他来往的朝中友僚,也是虚虚浮浮的,他所处的朝堂,同样是虚虚浮浮的……就像虚幻的蜃楼,模模糊糊、摇摇晃晃,不辨面目,而且黯淡无光,活像劣质的水彩画。最怪的是,这些场景没有根基,都浮在半空中。哎呀我从来就没有在谁的心里,见过这样可怕的场景。”
秦子涧惊愕不已,半晌,他才问:“全都是虚浮的?没有真的么?”
“有,很少。”茶虎掰着手指,“少数几个人在他那座海市蜃楼里,是轮廓清晰稳定的,有各自的根基,并且很光明。”
“有谁呢?”
“嗯……他的一对养父母,一个小女孩一样的妹妹——”
“姜啸之的妹妹不是小女孩,她是宗恪的嫔妃。”
茶虎笑起来:“相由心生,相也是由看的人眼睛里生。他心里认为她还是小女孩嘛。还有我见过的宗恪,井遥、萧铮、宗恒,以及他手下的那些锦衣卫。可能还有一两个家仆吧。”茶虎想了想,继续说,“对这少数一批人,他是有真情实感的。也正是因为有这种真情实感,海市蜃楼才没有坍塌。这是姜啸之心里的蜃楼能坚持存在的根源,如果他对这些人的真情实感消失了,我恐怕此人的心理会受到重创。”
那当然会的,秦子涧不由想,就算是假的,好歹也还存在着,而意识层面一旦彻底崩毁,这个人就完了。
“那你有没有探究过,为什么他的意识层面会是蜃楼呢?”
“我探究了的。”茶虎点点头,“想知道原因,就只能一层层往里走。虽然老爷子叮嘱过我,越往里就越危险,因为里面是全然不合常理的世界……”
“全然不合常理?”
“可不是嘛。”茶虎微微一笑,“就算是寻常的白领,夜里躺在床上,也会希望那个总让自己无偿加班的老板明天出车祸死掉——只是在脑子里想一想,和真的干出来,肯定是两码事。但在潜意识里,那也是真切的、置人于死地的恨意啊,对于一个擅闯的灵魂而言,这当然是十分危险的。”
秦子涧点点头,他能理解这种事情。作为一个杀手,秦子涧对杀气是超级敏感的,就像鲨鱼对鲜血的味道,万分之一都能嗅出来。事实和常识永远都有出入,在秦子涧看来,就算再普通的人,身上都会带有一星半点儿的杀气,甚至他常常觉得,每一个上班族,都是一个还未爆发、或者永远也没机会爆发的杀人狂。
“这么说,姜啸之的内心世界,恐怕更加危险。”秦子涧淡淡一笑,他呷了一口茶水,“这个人,自他手下所完结的人命,又何止成千上万?”
“唔,那个嘛……”不知为何,茶虎犹豫了片刻,他用手指细细摩挲着紫砂茶壶,“姜啸之的问题却不在于此。相较之下,这个人的内心不像凶手,却更像是个受害者。”
这话让秦子涧嗤之以鼻,不过他不再追究下去。
“那你是怎么深入探究的呢?”
“其实就像探井一样啦。”茶虎微笑起来,他把手臂交叠在脑后,舒服的枕着,“得先弄一个绳索,抓着绳索,才好一步步往里探——绳索是姜啸之内心本来就有的,所以这样一来,就不太会让他发觉有灵魂擅闯,我也就不至于陷入他内心的混乱里,迷失了自己,找不到回来的路。”
“那你找的是什么绳索?”
不知为何,说到这儿,茶虎的笑容变得颇有几分神秘:“按照常理来说,这绳索,最好是我和姜啸之之间共同度过的一段生活,或者是共同认识的一个人,我熟悉,姜啸之也熟悉。唯有这样,才能作为妥当的绳索。起初我觉得这事儿有点难,我和这位武功侯没有一起生活过,也谈不上有什么共同的熟人。本来我打算冒险孤身进去试试,但是很快就发觉,有一个格外明显的绳索,就存在于他心田里很显眼的位置,那是一个人。”
“哦?那个人是谁?”
“就是你,世子。”茶虎淡淡地说,“他非常熟悉你,而且认识你很多年了。”
“很多年了?”秦子涧更疑惑,“那是多久?十年?”
茶虎摇摇头:“不止。世子是在年幼时,就与这个人有过交往了,那一年,世子您应该是五岁。”



第两百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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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九章
“这不可能”
秦子涧马上搁下茶杯,他摇头道:“华胤陷落之前,我根本就没见过他。”
茶虎没有立即反驳他,他只是直起腰来,用手撑着腮帮。
“可那就是世子。”茶虎的表情很坚定,“如果只是姜啸之嘴上说说,说他五岁就认识了世子,那我肯定也不相信。但是世子,昨天,我和他可是在用灵魂交流,肉体可以骗人,灵魂怎么骗人呢?”
秦子涧也答不上来了。
但他仍旧觉得无法理解,便还是摇头道:“你也没见过五岁的我,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呢?”
“嗯,我是没见过,但姜啸之见过,他在那个孩子身上贴了标签,他认为,这个人是秦子涧。”
“……”
“而且因为年代太久远,他记忆里男孩的脸,也完全模糊了,但那个标签非常分明、不容置疑。也就是说,他确凿的知道,那个人是世子你。”
“这可奇怪了。”秦子涧喃喃道,“怎么我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回事?难道说,他只是偶尔在街上见过我,却没有和我有交流?”
“也不是那样的。”茶虎摇摇头,他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然后掀起眼皮,似乎有点犹豫,“五岁的你,世子,你那时和他的交情还相当不错呢。”
秦子涧一时愕然。
“你们一同骑马,射箭,在草地上摔来摔去,还拿着一柄竹刀互相砍……当然,那时候都有大人在身边,我感觉整体的氛围是十分平和友好的。”
秦子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这段记忆虽然久远并且短暂,但是保留得很深,他一直记得你。”茶虎眨眨眼睛,“十二岁的时候,他又见过你一次。然而那一次场面混乱不堪,他被你的手下殴打,他痛得很,眼前发黑,他偷了你的一块玉,他还得了你所赠的一对金钩……”
秦子涧叫起来:“这事儿我记得偷我的玉的是一个小乞丐原来那个人就是姜啸之”
“唔……具体事件我说不上来,因为姜啸之记忆里的这件事,带着太凌乱的感情,”茶虎歪着脑袋,想了好半天,才道,“他既感激世子你,又轻视你,又嫉妒你,又恨你。这不是对一个偶遇的陌生人的感情,是因为,他心里藏着复杂的过往,七年之内世事变迁,两厢一比较才会如此。然后,再七年,你们又相遇——就是华胤城破之际,此时你们的地位再次颠倒,他在百万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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