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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婷婷冷冷看着她,忽然头往后一仰,倒在床上。
“我这也是为你好。”她哼了一声,“你不识好歹,我也不能拿绳子把你绑在家里,要是再继续不准,你保不齐得恨我——想去就去吧,往后懊悔了可别找我救命。”
去警告一个陌生人,让他别再出现,这会带来什么懊悔呢?阮沅想不通,她干脆不再去想,拿了钥匙走出门。
下了楼,阮沅往前看了看,那男人还站在前面梧桐树下,像是在等谁。
阮沅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径直走过去。
一见有人从楼里出来,那男人向后退了一步,等到他看清来人是阮沅,那张脸上,就显出诧异的神色了。
阮沅走到他跟前,站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阮沅鼓足勇气,装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什么?”男人一愣。他的脸孔看起来不太清晰,头顶那盏路灯碰巧坏了。
“我是说,你每天跑来这儿站着,让我表姐很不安。”
男人冷冷道:“我没有违法。”
“你是没违法,但你这样做不对。”阮沅继续说,“以后别再来了,好么?”
“这不关你的事。”男人有点粗鲁的说。
“怎么不关我的事?”阮沅生气了,“都跟你说了,你这样,我表姐很害怕!”
男人发出一声冷笑:“她害怕见我?”
阮沅忍了忍,才又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是想要钱么?”
“可不是?”男人语带讽刺道,“我被你表姐玩弄了,现在来找她要青春损失费。”
“……”
“别管闲事,好么?”那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蛮横却充满惆怅,“我和你表姐的事,与你无关。”
对方都下逐客令了,阮沅却不肯走,她犹豫了半天,才说:“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她这么一说,男人很惊讶。
“你总这么守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对吧?”阮沅改变策略,开始好言相劝,“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我表姐做错了什么,得罪先生你了?”
男人沉默片刻,才道:“我有好几年没见她了,我只是想……见见她。”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刚才的蛮横却消失了。
阮沅无法,只得说:“我姐现在成天宅在家里,根本不出门,日常用品都靠我给她买。你就是这么再守一个月,她也不会出来的。”
男人不动,不说话,稀疏的月影洒在他的身上,凄淡冷清。
“咱们谈谈,好么?”阮沅继续说,“找个时间,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我去和我表姐沟通,你看这样行不行?往后,你就别这么等着她了。”
她的语气十分诚恳,带着无限耐心。男人凝视着她的眼睛,黑夜里,目光闪烁。
“放心,我不会和她说的。”阮沅又补充了一句。
似乎被她给说动了,男人终于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
“上面有我的手机,有空的话,请联系我。”
说完,他这才转身离去。
阮沅回到楼里,她借着楼道不太明亮的灯光,把名片瞧了瞧,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新翼地产,人力总监,宗恪。
不用上网查,阮沅就知道这名片的真假:新翼地产是一家知名的地产公司,对方如果想骗人,那绝不可能伪造这么个容易被调查的身份。
“原来不是黑帮大佬。看起来,应该蛮正常的啊。”阮沅困惑了:职业正当,底细明确,这样的人,表姐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回到家里,厉婷婷依然倒在床上,尽管听见阮沅回来,她也没动。
阮沅走到她身边。
“他不会再来了。”她说。
厉婷婷一下子坐起身来!
“他说的?”她盯着阮沅,一脸怀疑。
阮沅点了点头:“我说,他这样做给我们造成困扰,如果再来我就要报警了。然后他说,他往后不会再来了。”
“他只说了这?”厉婷婷马上说,“他没有逼着你答应他什么?”
“没有。”阮沅说着,又安慰道,“表姐,放心吧,他不会再来了。”
厉婷婷依然满脸的不信,但是阮沅已经决定,不把楼下的对话告诉表姐,那儿没有路灯,哪怕厉婷婷从窗户往下看,也不可能看见对方给她名片。
最终,厉婷婷悻悻道:“好吧。看来灰太狼被没脑子的喜羊羊给打败了。”
然后,她又倒回床上,连声谢谢都没有。
关于要去见那个奇怪的男人的事情,次日阮沅还是告诉了周芮。她也给周芮看了那张名片。
周芮盯着那张名片看了半天,皱眉道:“名字好怪哦,听起来,像不走运的皇子呀!”
阮沅被她逗乐了。
“至于身份的真假,这个很好查的。”周芮抓起手机来,给一个在报社做记者的熟人打了个电话。
没过多久,一份资料发到了周芮的邮箱,她打开来看了看,上面有照片。
阮沅点头:“就是这个人。”
“哦,那这么说是真的了。照片看着还行,挺帅。”周芮索然无味地翻了翻熟人发来的资料,“没劲,原来不是吴宇森的黑帮片。那你自己看看吧。”
她把显示器往阮沅那边推了推,阮沅凑过去,仔细把简历看了一遍。原来这个人是今年初刚刚进的新翼,海归,以前还在大型仓储公司做过,35岁,未婚。
“果真是没啥毛病。”她喃喃。
“我说,既然是婷婷的事儿,你真打算插手啊?”
“我尽量不干涉人家隐私。”阮沅耐心地说,“我只是不想每天每天看着这人守在楼下,我受不了。”
周芮眨眨眼睛,没说话,她察觉到,这里面有些她不能理解的感受。
阮沅约的是第二天下午六点。为了方便对方,她挑了新翼地产附近的一家星巴克。然后对方说没问题。
次日下班后,阮沅直接从杂志社打车过去,周芮之前还问她,要不要让小廖陪着。阮沅摇头说不用了,是在闹市的咖啡店,又不是什么诡异偏僻的地方,对方也算是有点身份的人,总不至于话不投机就拿刀砍她吧。
那天的雨很大,下了车,阮沅撑着伞还没走两分钟,迎风的这边胳膊就全淋湿了。她小跑着冲进咖啡店里,店员体贴地上前,替她将湿漉漉的雨伞套起来。
阮沅按照短信指点上了楼,今天下雨,时间也还早,咖啡店里没多少人,二楼只坐了两三个。阮沅在楼梯处略一迟疑,坐在角落靠窗的男人就朝她抬了抬手。
阮沅走过去。
“宗先生?”
男人站起身来:“阮小姐很准时,请坐吧。”
他帮阮沅拉开椅子,阮沅道谢坐下来。
直到此时,她才有足够的机会,仔细打量面前的男人。
细看之下,阮沅的心,砰然一跳!
这个叫宗恪的男人,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眸子,深邃的丹凤眼,鼻子很好看,他的皮肤微黑,个头虽然高,但五官竟十分柔美,以至于那张脸都显得不够端正了,就好像有截然相反的两种力量在拉扯,柔媚与刚冷。
总的来说,这样的面容很容易被人归为“英俊”,甚至还会被放在靠前的等级里,只不过此人面色透着憔悴,叫人心里不由发软。如果他肯微笑,会令旁人更加想要接近。
哦,之前没发觉,这人竟然这么帅。阮沅暗想。
“我这次来见你,我姐并不知道。”阮沅赧然道,“她,呃,不许我来见你。”
男人似乎对此并不奇怪,他点点头,“你表姐认为我很危险。”
“我觉得没那么严重,但是她讽刺我说,我是没脑子的喜羊羊,妄图去打败你这个灰太狼。”
男人终于笑起来,于是五官之中,那种柔美的感觉就更加分明了。阮沅无声的吁了口气。
她现在明白了,原来,那憔悴在最初还不是憔悴,只是淡淡愁容,但年深日久,忧虑和无奈就变成蚀刻,残留了在那张原本活泼飞扬的脸上,也只有他微笑时,才能看出深深蚀刻下的原貌。
他忽然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么?其实你表姐是红太狼。可她死活不承认。”
阮沅扑哧笑出来,想想如今厉婷婷的“基因突变”,她那暴戾的性格还有说一不二的作风,还真和红太狼有几分相似。
“她以前,其实不是这样。”阮沅慢慢地说,心里有些难过。
宗恪轻轻点头:“我知道。”
“你认识她很久了?”阮沅好奇问。
“很久很久,在我们两个还不是敌人时就认识了。”宗恪说着,又像想起来了似的问,“要不要喝点什么?”
“哦不用了,我喝咖啡睡不着的。”阮沅摆手道。
“那么,喝点茶吧。”宗恪建议道,“来杯白牡丹。”
他说着,向旁边正在整理餐桌的服务生做了个手势,服务生会意,放下手里的活,下了楼。
阮沅很是诧异,她回头看看那服务生的背影,问:“还没给钱呢。”
“没关系。”宗恪说,“今天我来请客。”
可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星巴克是顾客去前台点单的店铺,阮沅还从未见过吩咐一声,就自动端上饮料的场景。
不多时,服务生端着托盘上来,将一杯白牡丹放在阮沅面前。
等人走了,阮沅凑过去,悄声问:“这店,是你开的啊?”
宗恪笑出声来:“哪里,只是和店主有点渊源。”
“挺神秘的嘛。”阮沅随口道。
“你不觉得,你姐也挺神秘的?”宗恪说。
“她以前不神秘,神秘也是从最近开始的。”阮沅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翠绿植物的汁液,在她唇齿间,留下涩涩香味。
“是从车祸以后?”宗恪问。
“你也看出变化来了吧?”阮沅叹息道,“这个人,我都不知道还是不是自己的表姐。”
宗恪突然问:“她以前,什么样?”
“胆小,温和,柔顺,没什么特色,你知道的。”阮沅想了想,又说,“但却是个非常好的陪伴者,绝不像现在这样,一身是刺,扎人。”
宗恪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难怪她现在对你们不客气,柔顺……她那种人,怎么可能忍受自己被培养成一个柔顺的姑娘?这简直是培养人的罪孽。不,我不是在责怪你舅舅,犯下这错误的另有其人。”
阮沅讶异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她突然觉得她听不懂了!
“这么说吧,如今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她就是有棱有角的,带着刺,会伤人,像野马一样拴不住,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宗恪的神情很严肃,阮沅吃惊极了!
“我、我觉得,她以前不是这样啊……”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真正的她。”
“这话说的……我们两个住在一间屋十几年,怎么可能我不了解她呢?”
宗恪微微一笑:“只要住在一起,就能相互了解么?”
阮沅一怔,她垂下眼睛:“……或许你说得对。现在看来,我是不太了解我表姐。”
男人诧异地看看她,旋即笑起来,他拿起咖啡杯,用杯沿轻轻碰了一下阮沅的茶杯:“这没什么。”
他那样子,活像个宿年的酒徒。
“需要我去劝她么?”阮沅突然悄声问。
宗恪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道:“我想和她见一面。没别的意思……可她不肯。见我就躲。”
他的声音微有点嘶哑,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副平平静静的样子,可是阮沅敏锐地发觉,男人那貌似镇定的语调里,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阮沅叹了口气:“让我想想办法吧。要是以前,估计没问题,可是眼下我表姐这样子……恐怕我得费点劲儿。”
手机忽然响了,阮沅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起身接了电话。
来电话的是厉婷婷,她问阮沅在哪里。
“呃,我……我和同事在外头吃东西。”她随口说了个谎,又用眼神暗示宗恪别出声。
“都几点了还不回来?”厉婷婷的声音很生硬,“你是不是在说谎?!”
阮沅吓了一跳!
“没有啊!”她赶紧道,“好吧好吧,我这就回去!”
她赶忙挂了电话,带着歉意向宗恪道:“不好意思,表姐的电话,催着我回家。”
宗恪点了点头:“不必客气。不过……”
阮沅站住:“什么?”
“我想问问,你表姐平日佩戴的首饰里,有没有一颗红色的珠子?”宗恪突然问,“尤其是她这次出事之前。”
“红色的珠子?”
男人比了个手势:“喏,这么大,红色的,也许……会放光。”
阮沅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摇摇头:“没见过。”
“完全没印象么?”男人不死心,又继续追问,“不见得是在她身上。你在你舅舅家这么多年,有没见过这东西?”
阮沅冥思苦想好半晌,依然摇头:“真没见过呀。”
男人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阮沅本来想问那是什么,但是她估计,对方不会告诉她。
“好吧。”男人站起身来,和阮沅握了一下手,“不管怎样,多谢你了。”
到此时,他又勉强做了个微笑的表情,于是男人脸上的憔悴更甚了。阮沅垂下眼帘,她的心,忽然狂跳不停。
听着阮沅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宗恪侧过脸,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她撑着那把碎花蓝色小伞,慢慢走进雨幕里。
他凝视着那背影,直至它被暴雨洗刷得再也瞧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将杯子里的液体倒进嘴里,残余咖啡淡淡的酸涩,在宗恪的口腔里弥漫来开,让他微皱起眉头。
他靠在椅子里,撑着头,发了半晌的呆。这时候,服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