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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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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阮沅才发觉,这首歌天然就适合合唱,而且得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中,头枕着蓝得发黑的天空,脚下是无尽的漫漫黄沙,遥远处走来的一队骆驼,脖下响着叮咚驼铃,就像天际线上的几个黑点……
阮沅一怔,她是怎么会想到沙漠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歌声渐止息,灯火纷纷熄灭,军营重归寂静,阮沅回过神来,没多会儿,她头顶上方的树丛一动,宗恪从树上跳下来。
阮沅赶忙上前,忍不住问:“喂,这是怎么回事啊?”
宗恪走到马前,又遥望了一下远处军营,才淡淡地说:“我表哥,带了两千鹄邪兵。”
“什么?”阮沅大吃一惊之前她还以为,晋王世子顶多带一两百鹄邪家奴回京,却没料到,会带两千之多
“五千的随行人员,其中两千是鹄邪人。”宗恪冷笑,“以鹄邪人的兵力,你可以在这个数字上乘以三。到现在,你还觉得他是专程回京送礼的么?”
阮沅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可……可是你怎么知道呢?”她问完,忽然间就明白了,“啊刚才那首歌”
宗恪点点头:“没告诉你,刚才那首歌是鹄邪民歌,鹄邪人几乎人人都会唱。”
“这么说,刚才是你领的头?”
“嗯。我潜入到军营里,伏在树上只唱了个开头,结果鹄邪兵就都跟着唱起来。”宗恪笑了笑,“他们离开蓟凉千里万里,长途跋涉到中原褚州,思乡之情怎么可能不浓?一听见乡音,怎么可能不跟着发出应和之声?”
阮沅的牙齿轻轻磕碰了一声:“你、你这诡计着实了得”
思乡之情是谁都控制不住的,阮沅完全明白,别说故乡的民歌,此刻哪怕有人给她唱个《走进新时代》,她都能感动得涕泪交流。
宗恪笑了:“只是小花招。不过让我弄明白了,这军营里究竟藏有多少鹄邪兵。”
“可是……带这么多鹄邪降丁进京,晋王世子好大的胆子怎么他不担心被人察觉?沿途那些官员是吃什么的”
“嗯,我刚才偷偷窥视了一下,很多鹄邪兵改了装束,把头包起来了。这一路上,晋王的同党也不在少数。”
他说完,牵过马来:“该走了。”
阮沅牵着马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宗恪,你是怎么会唱鹄邪人的歌呢?你们语言不通的吧?”
“语言不通,我也不懂多少鹄邪话。”宗恪说,“除了你,没人知道我会唱这首歌。”
阮沅好奇心顿起:“那个教你的小孩是谁啊?”
“是老鹄邪王阙离罕的幼子,十二岁那年,我爹带我亲征西北,阙离罕大败,损兵折将,连自己的小儿子都被俘虏了。”宗恪顿了一下,“这首歌,就是他那个做俘虏的小儿子教我唱的。我还记得他的名字叫阿濯,像个金头发的洋娃娃,漂亮得不得了,不过,比我小好几岁。”
宗恪叙述得很平静,但阮沅却听得出他平静的语调里面,压着一些什么东西。
“那这个……这个阿濯小王子,后来呢?”
有一阵子,阮沅没听见宗恪的回应。
“我爹看我这么喜欢他,就答应我不杀他,留着这个小娃娃,给我当玩具。”宗恪笑了笑,“他叫人找来铁链拴在阿濯的身上,又把钥匙交给了我。这样,我到哪儿都可以牵着这个小娃娃,骑马时,甚至可以把他拴在马后面。”
阮沅听得脸都气红了
“什么这不是把人当成狗了么哪有拿链子拴人的”
“当成狗?”宗恪摇摇头,“你说错了,那是比猫狗还不如呢。当年那孩子才几岁大,只会说鹄邪话,而且不幸,性格又非常柔弱,乖得不得了,特别爱依赖人。我要他怎样他就怎样……”
阮沅狐疑地看着他:“你欺负人家了?”
宗恪苦笑:“怎会。我自己是受过欺负的,又何苦再去欺负别人?我爹不把他当人,把他当玩具送给我,我却受不了,这孩子对我这种人而言又没什么用……”
“什么……用?”阮沅不明白。
宗恪看了她一眼:“当然是*奴。”
阮沅的脸,刷的红了
“一个王族孩子,性格软弱,身子骨也不强壮,又不是奴仆出身,不能指望他干活伺候人,而且我爹再三叮嘱过我,绝对禁止他识字读书,因为害怕日后有干政的可能。再加上长得这么漂亮……这种孩子,往后不做*奴,还能有什么用?”
阮沅的脸,红透了
“那个……那个……”她期期艾艾地说,“你好像……好像不喜欢男人,对吧?”
“嗯,我对男人没兴趣。”宗恪笑了笑,“所以这项‘用处’在我等于零。不光等于零,我简直是给自己找了个包袱。”
“怎么说?”
宗恪叹了口气:“那孩子,吃饭都得叫人喂。什么都不会,生下来就是奴仆伺候着的,指望他给你做事?端个砚台都得给你弄砸了。晚上还得和我一块儿睡,不哄他,他就哭,指望他暖床?他别尿床就谢天谢地了。”
阮沅哈哈笑起来,她觉得事情快要往滑稽的方向发展了。
“就像弟弟。”宗恪微微一笑,“宗恒出现之前我没有弟弟,有两个哥哥,面都没见过几次,也就权当没有。现在来了个洋娃娃,就成了我弟弟了。”
“那这洋娃娃后来呢?”阮沅愈发好奇。
宗恪没有立即回答她,只骑着马慢慢往前走。
“日子一长,我就担心起来,老爹是把他当做玩物送给我的,可我不需要这种玩物。既不能教他读书习字,也没法让他去伺候人,时间久了,早晚老头子会看出来,我对他没有性方面的需求。这么一来这孩子还有什么用?”
“……”
“难道就这么不伦不类留在我身边?一开始是不到十岁的小孩,可供亵玩,等再过十年长大了,还是只有一张漂亮脸蛋,这样的人岂不是个废物?”宗恪说到这儿,停了一停,才又道,“而且一旦进宫,就得净身。”
阮沅心底一寒。
“那么,宗恪……”
好半天,阮沅才听见宗恪的声音:“不过现在,我不为此烦恼了。”
“怎么呢?”
“他早就死了。”
阮沅惊得几乎无法出声
“如今的鹄邪王,是老鹄邪王的长子,也是阙离濯的亲哥哥。”
宗恪说完这些,翻身上马,轻轻一扬缰绳:“走吧,该回去了。”
阮沅跟在他身后,一时内心复杂难言,她现在才知道,对于宗恪的过去,她了解得有多么少。
两匹马一前一后往京城方向走,一时间,谁也没心思说话。阮沅没敢乱说话去打搅宗恪,她明白,宗恪现在的心思全都放在晋王世子那儿,他此刻的脑子里,大概满是怎么对付晋王世子的念头。
走了不到一个钟头,阮沅却发觉宗恪停下了马,她回过神来,赶紧勒住坐骑。
“怎么了?”她问。
“来了客人呢。”宗恪冷笑。
与此同时,阮沅的目光落在前方,她这才惊讶地发现,正前方不远,几个骑着马的黑衣人,正等候在那儿



第五十三章

一共五个人。
每个人都骑着马,脸上蒙着黑布,身上是黑衣。一个个如鬼魅般立在那儿,而且身材都很高大。
阮沅不由哆嗦了一下,大半夜的,这些黑衣人挡在他们面前,必定没什么好事儿。
“什么人?”阮沅低声问。
“当然是杀我们的人。”宗恪道。
恐惧像冰冷的蚕,在阮沅的脊背上,慢慢蠕动。
一边是两个,一边是五个,以少敌多,阮沅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觉得,她顶多能对付……半个。
剩下四个半是宗恪的。
寂静,只持续了两分钟。五个黑衣人纵马上前,全都抽出刀剑,为首的两个挥刀就向宗恪冲去
阮沅早就拔出短刀,虽然宗恪示意让她躲在自己身后,可她不觉得自己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就算对付半个,也要动手
这是阮沅第一次遇见要杀自己的人,她的所有认知和思维,都还没准备好进入状态,直到对方一柄弯刀冲她砍过来,阮沅才抖了个激灵
对方是要杀她
短刀和弯刀一碰,发出“铮”的一声响,对方咦了一声,大概没料到阮沅也能动手。
几个回合过去,现在阮沅深悔自己学的是跆拳道了,她骑在马上,腿上的功夫一点用都没有,只能靠双手。好在马骑得熟练,阮沅并不担心自己会掉下来。
一开始,前面几招很是凌乱,阮沅不懂如何应战,只凭借临场反应来迎敌。但是几分钟之后,她慢慢掌握到规律,那手持弯刀之人,一时竟不能近她身旁。她的刀虽然是短刀,也有尺把长,阮沅拿着它和对方对峙,丝毫不觉胆怯。
“看来也不太难嘛。”阮沅心里浮现出一丝得意,她这个从未和人动过手的菜鸟,居然能在杀手面前屹立不倒,这太厉害了
谁知她这么一走神,那黑衣人的刀尖刷的一下,直送到她眉心前
“小心”宗恪一刀将那人劈下马去,阮沅惊出一身冷汗
“开什么小差啊”宗恪骂道,“混蛋你以为是在拍电影?”
被他这么一骂,阮沅怒火往上撞
“我这是头一次上场啊”她尖叫道,“你总得给我适应时间啊”
“适应个屁NG了就彻底玩完了。赶紧躲一边儿去”宗恪冷冷道。
阮沅怒到极点她不吭声,也不肯躲避,只想驱马上前,谁知“小新”仰头恢恢鸣叫,却不敢动。
“熊孩子往前冲啊”阮沅火了,拿短刀背用力砍了一下“小新”的马屁股,马吃疼不过,迈开双蹄就往前冲,迎面的黑衣人举刀横砍,阮沅飞速弯下腰,从白光之下一闪躲过,同时手中短刀向那人腰间一挥,伴着一声惨叫,热血喷溅出来,那人在马上晃了晃,栽了下去
这下,剩下的黑衣人都是一怔
谁也没想到阮沅能杀人,他们在接任务时就被告知,这女人是不懂丝毫功夫的,最好解决,谁知竟有同伴死在她手下,这一下剧变,每个人都慌了神
“还剩三个再来”阮沅拿手臂擦了一下脸颊上的血,又对宗恪冷冷道,“你也好歹再杀一个呀”
刚才那一幕,彻底震撼了宗恪。
虽然在与他人缠斗,但宗恪还是分了点神,去留意阮沅,他发觉阮沅虽然刚开始手法有些乱,看上去像是胡来,但身子在马上扎得极稳当,而且过了十几招之后,她凌乱的对抗也渐渐出现了章法,这种情况,经常会出现在学艺不深的初入门者身上,因为他们没有历经足够的实战,身体的反应不够。
看起来,阮沅学过几年刀枪,但程度非常非常浅,谈不上多大水平,勉强解释起来,恐怕是在什么少年体校里跟了两三年的成果。
想到这儿,宗恪方回过神,专心对付那剩下的三个,阮沅一鼓作气,回马过来,冲着其中一个挥起短刀。然而才两三招,阮沅的心就一沉
这一个,不好对付。比起刚才被她砍掉的那个,这个就强得多了,对方的手法又快又凌厉,她的短刀好几次都差点被对方挑掉。
那边的两个,还在与宗恪恶斗,阮沅的这一个却渐渐对付不能,她心里焦急,出刀愈发凌乱,那人见状冷笑起来,长剑一挺,“咯”的一声架在阮沅短刀上,阮沅手腕一麻,“当啷”一声,短刀顿时失手
一见阮沅没了武器,那人一双暗灰色眼珠,露出一丝狞笑,举剑便向阮沅头顶砍过来,情急之下,阮沅一抬手,竟用双掌擎住了剑身
掌心撕裂的疼痛,让阮沅惨叫起来
可她就是不肯松手,那黑衣人一咬牙,欲再度用力,把阮沅的双手劈开。
就在这时,宗恪一刀从斜下伸过来,砍在那人脖颈上,只听沉闷骨裂之声,那人的头颅飞出一丈远他的剑竟还抓在阮沅手上。
“你是白痴么”宗恪怒骂道,“哪有拿手接刀刃的?”
饶是手掌疼得死去活来,阮沅还不忘记回嘴:“不然你叫我怎么办?我没有武器了”
不再理阮沅,宗恪干脆加快速度,面前一个明显已经抵挡不住,一刀就被他挑下马去。
这下,就剩最后一个黑衣人了
那人目露惊恐,知道力不能敌,干脆收起刀,调转马头就想逃,宗恪追了两步,手中的刀用力一掷
那人哑声惨叫,顷刻间毙命,尸体跌落,马匹打了个转,停了下来。
战争结束了。
宗恪跳下马,走到那人身边,从尸体上拔出自己的刀。
回到马前,他四下里望了望,五具尸体,横七竖八倒在道路两旁。宗恪走到一具跟前,用刀挑开尸体头上的布。不出他所料,尸体脑后有一大把细细的辫子。
是鹄邪人。
宗恪在心里冷冷想,大概刚才自己的举动惊动了晋王世子,所以才派他们出来拦截。
只不过这是一桩无头案,自己这个受害者不可能提出诉讼,对方则更不好意思上告官府,两厢都吃了哑巴亏,都只能假装不知道。
月色下,粘稠的液体淌了一地,浓烈血腥直扑人鼻子。
看来明天,岩松口地界又得有一番好闹。
宗恪喘了口气,转头看看趴在马上,捧着两手鲜血的阮沅。
阮沅见他看着自己,小孩儿似的马上哭起来,“两只手都受伤了疼死了”
“傻瓜傻蛋”宗恪骂道,“你是钢铁侠么?还是威震天?拿自己的手接人家的刀刃多本事”
阮沅放声大哭
“你不要骂了”她边哭边说,“我的手很疼啊”
看她没法再握缰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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