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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人是谁?”阮沅不由问。
“谁知道呢。”云敏叹息,“之前那具肉体被人杀了,换了好几个都半死不活,连声音都发不出。现在我好容易找到这个可以进去的,估计她刚刚死没有半个时辰,看,尸斑都还没长出来。谢天谢地,她还有点体力,能让我说话。”
阮沅听得毛骨悚然,不由退后了一步
这到底是人还是鬼?
“那你自己的……呃,自己的肉体呢?”阮沅觉得这问题太惊悚,她舌头都不利索了。
“已经舍弃了。”云敏轻描淡写地说,那态度,就好像随手丢掉自己的旧提包
“为什么啊”阮沅叫起来。
“因为我想进宫。”云敏有些吃力地笑了笑,她支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唉,这身体还是太差了,真不舒服啊”
阮沅赶忙过去,扶着她坐起来。
她早听说云敏是那个神秘莫测的云家的人,无论是崔玖还是宗恪,都和她提过这方面。虽然旁人看来匪夷所思,但是阮沅也知道,给灵魂更换肉体这种事,在云敏而言恐怕不是什么稀罕能耐。
“那你进宫来干什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云敏叹气不答,只是苦笑。
“怎么了?”阮沅好奇问。
“说来,阿沅,你不要怪我,其实我进宫来……”云敏说得吞吞吐吐。
忽然间,阮沅的脑子打了个闪
“……你就是那个下毒的人”她差点跳起来,“我知道了崔太医说是云家的人下的毒你用的是双喜的肉体是你害得宗恪瞎了眼睛”
云敏没否定,她胡乱躲闪着阮沅的目光,艰难地说:“阿沅,那只是太后的吩咐。”
阮沅突然用力一推她她猛然站起身,看也不看云敏,转头就往门口走
“阿沅”云敏在她身后惨叫一声,“你别走”
阮沅手抓着门,拉开了一半,没有回头。
“……阿沅,帮帮我。”云敏带着啜泣说,“我不想死在这里”
阮沅抑制住激烈的情绪,她转过身,淡淡地说:“宗恪曾经也这么说,他也不想死。可那时候我帮不了他,只能眼看着他受折磨。”
“他死了?”云敏紧张万分地看着阮沅,“还是瘫痪了?脑子受损了?我在这儿什么都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双喜是怎么被发现的。”
阮沅摇摇头,冷冷道:“万幸,他活下来了。一切如常。”
“怎么可能”云敏一怔,喃喃道,“十方子是剧毒,我都因此受损严重,出不了宫,他根本就没可能恢复原样……”
阮沅哈哈冷笑
“你真以为自己下的毒,这世上就无人可破么?”她恨恨盯着云敏,那双眼睛好像钢针,要把这个女人扎透,“是崔门主来救了他,看来老天爷还不肯让你独霸天下。”
“这不可能。不可能……”云敏喃喃道,“他的魂魄有损,没可能恢复原样。双喜一死,他应该浑身瘫痪才对。”
“嗯,他是浑身瘫痪了。”阮沅淡淡地说,“可我把自己的七魄给了他。”
这最后半句,好像一柄巨斧,当头砍向云敏
她的神色古怪,各种情绪相互撞击,在那张本来就丑陋病弱的脸孔上,形成难以描述的诡异表情——
“你把你的七魄给了他?”她慢慢的,像是在确认什么可怕的事。
“没错。”阮沅说,“现在,宗恪使用的是我的七魄。”
屋里安静下来。
然后,她就听见云敏苦涩的笑声:“可怜的阿沅……”
“什么?”阮沅一怔。
“荒谬,真是荒谬。”云敏连连摇头,像哭又像笑,“这可不是我动的手,老天爷,这是你要惩罚那个狄虏了……”
阮沅勃然大怒
她冲上去,一把拽住云敏的前襟
“你说什么?”她咬牙道,“你再敢说一遍?”
阮沅那双被狂怒的烈焰燃烧着的黑眼睛,变得晶亮夺目。
被一个晚辈如此无礼对待,云敏却丝毫不怒,她戏谑地看着阮沅:“阿沅,宗恪的头是不是最近有过剧痛?”
她这简单一句,却像一把利剑,戳进阮沅内心
“……你怎么知道的?”她颤声问,“啊是你搞的鬼,对不对?你又在害他”
“我怎么可能还害他?”云敏自嘲地笑起来,“我都快死在这儿了,我自身难保,魂魄软弱无力,还拿什么去害他?”
“……”
“是他自己遭了天谴,这一次,他可过不去了。”
这句话听在阮沅耳朵里……犹如万箭穿心
第一百零二章
“呵呵这可真是绝妙。”云敏好似很愉快,“果然,人算不如天算,是老天爷要收了这狄虏去……”
阮沅快疯了她一把扑上去,狠狠卡住云敏的脖子
云敏被她掐得脸色泛灰,四肢拼命挣扎:“……阿沅放开你想他死么”
这最后几个字,像盆冷水,哗地浇在阮沅的头顶
她终于松开了手。
没错,她想杀了云敏,她太恨这女人了
但是阮沅强令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能解救宗恪的,恐怕也就是这个她恨之入骨的女人了。
阮沅垂下手,喘息着,盯着她:“你要什么条件?”
云敏努力喘了一口气:“条件?”
“说吧,想让我做什么。”阮沅冷冷看着她,“你想要什么,才肯放过宗恪?”
“哦,你是想让我去救那个狄虏?”她捂住胸口,边咳,边笑。
阮沅握了握拳:“……我说了,我会满足你提出的任何条件。”
云敏靠着肮脏的棉被,慢慢坐起身来,她用枯瘦的脏手指,拢了拢乱头发。
“救我出宫。”
“出宫去?”阮沅一怔,“你要去哪里?”
“回那边去,回你舅舅的那个世界。”云敏叹了一声,“我不能留在这儿了,得回去好好休养,适应这具多病的肉体,努力把它养活。”
放云敏出宫去?这让阮沅心中没底,天知道如果这次把她放走了,接下来,会出什么更大的问题。
看出她的复杂心事,云敏凄然一笑:“阿沅,叫你帮这个忙也不是白帮的。既然让你发现了真相,我自然会拿你当自己人,把你想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你。”
她的嗓音依然嘶哑,嘴里口气很重,可能是因为这具肉体的缘故,云敏微微一行动,浑身都会散发古怪的臭味。
“再留在这儿,我真要完了。”云敏摇摇头,“我的魂魄现在变弱了,目前这具肉体又重病缠身,早已衰竭,一点营养都没有,我快饿毙了……”
阮沅冷笑:“这就是你进宫来害宗恪的代价”
“不是的我不是为了害他才进宫来的”云敏分辨道,“我是为我家老爷”
阮沅一怔
云敏垂下头,良久,才嘶声道:“阿沅你听我说,之前进宫来,是想求太后派人,帮我找回我家老爷的尸首。”
阮沅忽然不动了。
她知道林展鸿已经死了,宗恪将那日详细情况全都告诉了她。虽然阮沅心中也觉得悲伤,但是一来,当时林展鸿是要去行刺宗恪,宗恪自卫是正当的,二来,林展鸿是自刎身亡,总还是他自己的选择。
但是此刻云敏提起丈夫的死,阮沅的心,却像被重重击了一下。
“……他的尸首应该就在这边,但我不知道究竟落在了何处。”云敏哽咽道,“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没法找到,况且他又是朝廷重犯,更没可能明目张胆的搜寻。除了这宫里的太后,我再找不到人可以求助了。太后叫我下毒,我只有遵命。”
她这么一说,阮沅的心,渐渐被凄凉和悲哀给侵蚀,往昔旧事,如电影般一幕幕在眼前上映,她记起了过去那么多年里,自己和这对夫妇建立的友谊,也记起云敏过去对她的好处……
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法再像刚才那样,对云敏凶巴巴的了。
“带我出宫去,阿沅。”云敏立时看出她的改变,赶紧一把抓住她的手,“求你,看在以前的份上……”
阮沅依然不动,她觉得自己好像卡住了。好像有什么庞大而恐惧的东西,堵在前面,让她忽然不敢动了。
看她依然犹豫,云敏落下泪来。
“我已经换了七八次身体了,每一次都挺不过三五天去,这儿的人像苍蝇一样一群群死去,我费了两个月的力气,却连永巷都走不出去。”她哽咽道,“我倒是不怕死,可我还想把我家老爷的尸首找到……阿沅,林叔叔和云姨往日待你不薄啊我们恨的是狄虏,我们夫妇对你却从来没有坏心,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你连这样的事都不能答应?你非要眼睁睁看着你林叔叔尸骨无人收,看着我烂死在这永巷里,才甘心么”
她这么一说,好像一把锤子顿时敲醒了阮沅。
“你真的肯放过宗恪?”阮沅盯着云敏的眼睛。
云敏叹道:“我眼下自身难保,哪里有心力再去害他?况且,那也不过是和太后的交换条件。目前我自己保命是第一,只要你救了我,我一定告诉你解救他的办法。”
知道云敏不会再说下去了,阮沅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既然你答应了,我今晚就送你回去。”
云敏眼中一喜:“好孩子,多谢你了”
从永巷出来,阮沅微微定了定神。
她已经答应了云敏,就不怕对方会食言。云敏此刻这副孱弱模样,连起床都得让人扶,短时间内她根本无法自如行动,就连喝水都得让人帮忙。
就算出宫以后她食言了,阮沅也照样能够找到她,想出办法来逼着她兑现承诺。
对云敏,阮沅丝毫惧怕的感觉都没有,十多年的相处,她熟知云敏,确信自己搞得定她。
不过,这件事阮沅暂时不打算告诉宗恪,一来,他现在正病着,不好去影响他的情绪,二来,只是把云敏送出宫去,阮沅觉得这种事情非常简单,知道得人多了,反而添乱。
她跟着宗恪,前前后后也在那黑暗地带走了四趟了,完全清楚究竟该怎么做,况且去到那边,就算呆上半天,对这宫里而言也不过是小半个时辰的事,只要她弄到治好宗恪的办法,耽搁一会儿又怕什么?
心里这么想着,阮沅回到寝宫内,来来回回一折腾,太阳已经西沉了。
宗恪已醒过来,他看阮沅一脸是汗,脸也被晒得红红的,不由皱眉。
“大热天的,跑哪儿去了?也不怕中暑。”
阮沅赶忙道:“哦,没事儿,你刚才睡着,我怕走来走去吵了你。所以出去溜达了一圈。”
她说着坐下来,连续两晚没睡,刚才又步行了三个钟头,阮沅此刻身上疲倦得不行,她只觉得头沉得像个秤砣,脆弱的脖子根本支撑不住。
宗恪看她这样,赶紧问:“怎么了?”
阮沅努力笑笑:“累了,一直没怎么睡。”
她的声音有些哑,眼睛布满红丝。宗恪把她搂过来,轻轻抚着她的肩背。
“我这两天事情多,带累你也没法休息,今晚就别守着了,等崔景明送了药来,我喝了就行了。”
他说得很轻巧,但是阮沅也知道宗恪心里烦闷,一直这样头疼,又没法根治,谁摊上了也不会觉得好受。
阮沅没出声,心里却在想着云敏的话。
“先去睡吧,好不好?”宗恪贴着她的额头,低声说,“今晚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过来。”
“没关系的。”阮沅疲惫地笑了笑,“等你喝了药,我再回去。”
晚间,宗恪的头疼依旧发作,服用的仍是崔景明吩咐的药汤。阮沅等到药物起效,宗恪安顿下来,这才离开他的卧室。
此时,夜深人静,除了守在一旁的莲子,没有别的人。
阮沅知道,每次宗恪都使用那张做了手脚的房卡来穿越,她也知道那房卡放在什么地方。趁着四下无人,阮沅悄悄去了书房,她没点灯,在抽屉里摸了摸,手碰到了房卡。
这下就没问题了。
拿着房卡出来,抱着更换的衣服,阮沅匆匆往永巷赶。一路上黑黢黢的,天空阴沉多云,也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她怕人发觉,只点了一盏非常小的灯。
紧赶慢赶,到了永巷,依照白日的记忆,阮沅找到了云敏所在的那间屋子,她还等在那儿。
一见她来,云敏长长的舒了口气:“真是救命菩萨,你可算来了我真怕你又改了主意。”
“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把云姨你丢下的。”阮沅利索地说。
她进了屋来,关上门,先换上那套现代衣服,又把宫里的衣服整理好,放回包裹里。
做完所有准备工作,阮沅从床上扶起云敏来。
“就跟着我走吧。”她说。
阮沅把房卡贴着墙面,不多时,墙面出现了变化,它开始闪闪发光,向内凹陷,一人高的一个黑洞出现了
云敏只一声不吭看着,好像完全没有好奇心,也不打算提问。
阮沅扶着骨瘦如柴的云敏,踏进了黑洞之中。
她们在黑暗之中默默穿行,云敏完全无法行动,只能让阮沅大力搀扶着。大约在黑暗里行走了半个小时,阮沅终于看见了远处的红光。
那是电梯上下的指示灯。
她走到近前,按下向下的键,不多时,电梯门凭空打开,俩人走入电梯内。
黑暗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消失无踪。
云敏就像溺水之人被救上了岸,大大松了一口气
“幸亏有你在,阿沅,不然我真得永远呆在那宫里头了……”
阮沅沉默片刻,才道:“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吧,别在这酒店里,另找个地方,不然会被宗恒他们发觉。”
从酒店出来,阮沅这才发觉这边是白天,她顾不得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