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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议论指点后又赶紧避了回去。
有的小贩趁着等待的功夫向周围的行人兜售着扇子、荷包、帕子一类的小物件儿,吆喝声如同唱歌一般音调或高或低,很是宛转清脆…
这一切似乎都美好之极,施施然向世人显示着大齐国的苍生繁荣、国泰民安。可惜那被拦在城门二里外的大批流民们却成为了美玉上的瑕疵,锦缎上的霉斑…
董平眼见那些孩子跪在路旁乞讨,禁不住就想起小时候。那时他和姐姐也是这般大小,牛氏不断打骂还不给饼子吃,他们就上山采野菜充饥,姐姐总是先把他喂饱才开始往自己嘴里塞。那种肚子里空得火烧火燎的滋味,他真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喜子许是也想起了父母过世,自己无依无靠的那段日子,扭头说道,“少爷,不是说京都遍地都是黄金吗,怎么这里比别处的流民还多?皇上就不管管吗?”
“闭嘴,以后这话不许再说!”董平谨慎的呵斥喜子不可随便把皇帝挂在嘴边,生怕被别人听去惹来祸患。喜子吓得缩了脖子,小脸上儿满满都是委屈。董平见了又有些心软,想了想就道,“马上进城了,你把咱们买的干粮和点心包一包扔过去。记得别下车,小心被围住了。”
“是,少爷。”喜子听了这吩咐立时就笑了。
张管事在车外听了,也是不断点头。很快,马车就到了城门附近,待得路过那些流民附近,喜子麻利的把装满干粮的布包扔进了孩子群。那些孩子们眼见满地骨碌碌翻滚着馒头饼子,立时疯抢起来。有的一时抢不到又要去追赶马车,可是马车已经到了守卫跟前,想起兵卒们的冷酷凶恶,孩子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又等待下一辆马车出现。
商队检查完物品,交了过门税,终于进了京都。张管事和董平直接辞别了商队众人拐去了城南的民宅聚集地。那里有张管事以前相熟的一家小客栈,价格公道还干净。
果然,客栈老掌柜一见张管事就笑着迎了出来,两人客套了几句就有小伙计帮忙搬了行李,然后送进了二楼的两间上房里。眼见董平进屋洗漱换衣,张管事就同老掌柜去了后院,茶水尚未喝上几口,张管事就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小声叮嘱道,“这是先生写的信,别耽搁了,晚上就要送到老夫人手上。”
老掌柜赶忙接过去,仔细查看过封口蜡油之后就放进了袖袋里,末了才问道,“方才那小公子是谁家的?我看你待他很是恭敬…”
张管事神秘一笑,得意道,“天下没有白得的消息,老白,你的玉冻春是不是贡献出来一壶啊?”
老白掌柜哈哈笑道,“你这酒鬼,我以为你调去伺候主子能有些长进,没想到还是这副德行。好,我今日就舍出一壶了,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张管事不屑的撇撇嘴,然后凑到老白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老白越听眼睛瞪得越大,末了质疑道,“这…是真的吗,一个山野丫头…”
“你不信就算了,到时候可别怪当兄弟的没提醒你。”张管事可不管那么多,拍着桌子催促道,“快上好酒好菜,下午我还要陪着平少爷出去转转。”
老白眼珠儿转了转,笑道,“别啊,你把主子扔到一旁自己吃喝算什么样子?等我把平少爷伺候好了,晚上咱们再喝也不迟。”说完,他就走出门去喊了伙计仔细吩咐了半晌,从铺盖用物到酒菜都安排得仔仔细细,直听得张管事好笑不已。
董平刚刚换好衣衫,正要带着喜子下楼去吃饭就听有人敲门,结果一开门进来三个伙计,这个抱了新被褥,那个端了新茶壶茶碗,甚至还有一个在桌子上放了一套文房四宝。他猜得应该同张管事有关,于是就让喜子赶紧打赏。
这客栈坐落在民宅区,平日来往的少有阔绰富人,伙计们自然也没有什么机会得赏钱。这会儿突然在一个穿着普通的秀才公子手里得了一把铜钱,各个都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伺候得更殷勤了三分。
董平在楼下坐了一会儿,张管事就同掌柜一起过来了。老掌柜热情的问询房间是否舒适,董平开口道谢,言谈间问及城中哪里商铺最多,哪家茶楼来往贵人最多。老掌柜知无不言,最后甚至派了一个伙计当向导,倒让董平感激不已。
张管事含笑不语,心里却对董平的聪慧夸赞不已。帖字苹果价比黄金,非富贵之人不可得。两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总不能直接找到哪个府邸游说兜售吧,弄不好果子被抢走,人也被直接打杀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去人流密集之处先听听本地的新鲜事儿,兴许就有意外收获呢。
更重要的是自家主子运筹帷幄,已是安排好了一切。如今不需他多费口舌,事情就按照最顺利的方向行去,他恨不得拍手大笑三声呢。
正文 第七十二章 王府夜语
上京城不愧为大齐之都,繁华之色是其余所有城池比之不及万一的。刚刚出了居民区,拐上坊市边缘,扑面而来的奢华之气就熏得董平主仆昏昏欲醉。
两人放眼所及皆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雕饰华丽的马车在大街之侧停靠,名贵矫健的宝马薄情奔驰在御街之上。美丽的女子绫罗加身,珠宝缀满头颈,走过之时袍袖轻甩,幽幽暗香惹人迷醉。街道两旁的酒楼里汇集了九州的美味佳肴,丝竹之乐更是肆意钻入耳廓,不知哪家富贵门第在大开酒宴,奇特精湛的技艺表演不是引得宾客高声夸赞…
董平三人随着那个叫大亮的小伙计一路走马观花,早已见识过此等繁华的张管事都是看得啧啧称奇,更别说从未出过青县的董平主仆了,完全就是土包子进城,差点儿看呆了眼。
大亮不知是冲着董平打赏丰厚,还是本性厚道,脸上虽然也带了些骄傲之意,却没有掺杂一点儿鄙夷神色。他嘴巴又是个利落的,但凡董平主仆感兴趣的物事都会说得头头是道。董平虽说极力想要装做沉稳淡然,但他毕竟只有十六岁,好奇之心正浓,于是这里驻足片刻,那里小歇一会儿,直到暮色降临,几人也没有走出三条街。
大亮累的嗓子都有些嘶哑了,他指了指天色又作揖笑道,“公子,已是晚饭时分,您是在外面用饭还是回去店里安歇?”
董平这才惊觉已是浪费了一个下午,他暗自怨怪自己贪玩,有些脸红的望向张管事。张管事极是体贴的笑道,“二公子不必担心,时日还长,今日游玩尽兴也无妨。”
喜子一听这话就笑了,刚想央求主子去对面那家极热闹的酒楼吃晚饭,不想董平却收了玩心儿,应道,“有这半日游览,我已见过京都繁华,不如我们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是直接去茶楼坐坐,莫要耽搁。”
这话正合张管事心意,左右事情要明日才能安排好,今日就是去了茶楼也注定“一无所获”,所以他笑着点头,一边同董平说着闲话一边原路返回,只有喜子很是失望的垂着脑袋跟在后面。
老掌柜许是没料到几人回来这般早,安顿好董平三人吃饭就喊了大亮到后院问询。大亮刚刚拿了十几文赏钱很是欢喜,虽然不知掌柜为何如此在意这三位客人,但依旧讲述的很详尽。老掌柜听完打发小伙计下去就捋着胡子点头赞道,“既然弟弟如此自持有度,想必姐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不提老掌柜如何腹诽,只说这一晚城北的朱雀大街旁,最靠近皇家围墙的那处庞大府邸里也是灯火辉煌,无数穿着华美衣衫的侍女娇笑着来往于各个院落,悦耳的丝竹之声不时从前厅传到后院。
一个身穿暗青色绣梅纹比甲的老嬷嬷挂着一脸和蔼笑意走在回廊里,不时同迎面遇到的侍女小声交谈两句,末了又替她们整理一下衫裙,这才笑着分手继续往紧挨着主院的一个雅致院落行去。
院子的五间正房里,一位中年妇人正在丫鬟的服侍下卸妆,只见她面似芙蓉眉如柳,肌肤胜雪发似墨,本就端庄秀美的容颜在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映衬下更添了三分尊贵之气,直瞧得几个丫鬟眼里隐隐都藏了一抹艳羡之色。
中年美妇偶尔抬头从铜镜里见到老嬷嬷进来,于是就挥手撵了丫鬟们道,“都下去吧,我累了,今晚要早些睡,你们不必过来伺候了。”
几个丫鬟都是常在主子身旁走动的,别的本事没有,察言观色可是一流。这会儿怎会猜不到主子要同老嬷嬷说些私密之言,于是纷纷恭敬行礼之后迅速退了下去。
老嬷嬷上前麻利的替中年美妇卸下红宝石耳坠、血玉镯还有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这才低声笑道,“主子,北边送信来了。”
中年美妇正要起身,闻言身子就是一顿,急声问道,“这还没到每月通信时候,怎么又有信来,可是那边有事?”
老嬷嬷生怕主子担心,赶紧应道,“主子放心,若是急事就不会通过老白那边转来了。许是少主子想念您了,这才写封信问候吧。”
中年美妇闻言松了口气,慢慢在老嬷嬷的服侍下换了一身素缎睡袍,这才走去桌边坐了,叹气道,“他还在恼我不肯脱身离开,怎么会写信问候?罢了,信拿来我看看就清楚了。”
老嬷嬷扭身走去窗户和门边再次确认无人藏在左近,这才从怀里拿出一只信封递了过去。中年美妇仔细验看了上面的暗记,脸上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是冯先生写来的,不是那个倔强小子。”
老嬷嬷偷偷瞄了一眼主子的脸色,笑着安慰道,“主子快看看冯先生写了什么,老奴猜啊,保管又是夸赞少主子文才武艺多出色呢。”
这话显见取悦了中年美妇,她的脸色立时软了许多,边拆信封边笑道,“那孩子这份聪慧可是随了柳家,不敢说大齐少有,起码在这王府里可是数一数二。”
她说着话就展开信纸仔细读了起来,末了脸色却是半喜半疑。老嬷嬷心下好奇就试探问道,“主子,冯先生可是说了什么要事?”
中年美妇摇头,犹疑着说道,“这真是巧了,王爷这几日正在为圣寿贺礼为难,冯先生倒是送来个绝好的贺礼。”
“咦,难道冯先生得了什么稀罕宝物了?”老嬷嬷心里暗暗把北地的特产都数了一遍猜测道,“难道是千年的寒参?还是百年玄狐皮?”
中年美妇摇头,略略压低了声音说道,“据说是四只苹果,上面长了字迹,组在一起是‘万寿无疆’!”
老嬷嬷惊得瞪圆了眼睛,好半晌才喜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如今正遇南方大灾,朝中清流极力要皇上下罪己诏,若是这祥瑞当真献到陛下跟前,必定龙心大悦。到时候不说王爷脸面有光,王妃您以后在皇上跟前也有一份体面…”
中年美妇眼里喜色也是越见浓厚,摆手道,“没有亲眼见到实物,这事儿还不好定准。”
老嬷嬷却是喜极,反驳道,“王妃这话可是说错了,这事儿虽说是冯先生写信来说明,其实就连老奴都猜得到必定是少主子费心寻得的,少主子这是孝顺主子呢。主子可不要辜负少主子一番孝心,这事儿若是谋划好了,王爷说不定就把整个府邸大权都交给主子了,到时候主院那里就算想反对也说不出了…”
“明日你让赵得宝去悦来茶楼一趟,挑拣合适的时候透出王府高价寻圣寿贺礼的消息就好,到时候就有卖果子的人找上来…”中年美妇一面仔细嘱咐着,一面在心里盘算着这事儿要如何安排才能让利益最大化。
老嬷嬷边听边点头应了,末了慢慢退出房间,留下中年美妇一人静静陷入了沉思…
同样的月色之下,董平也正倚在小客栈二楼的窗外皱眉不语,白日里所见的繁华景象着实让他心绪难宁。怪不得先生常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而且这次一听说他要来京都很痛快就准了假。原来外面的世界远比书本里所写要精彩许多,也残酷许多。
就如同此时,远处隐隐飘来丝竹之音,不知多少人在灯火辉煌处欢歌畅饮,而城外的流民却衣食无着,在日渐寒冷的秋风里绝望待毙。
若是有可能,他真希望拜访一下那些宰辅重臣,问问他们到底是乌纱帽重要还是百姓安居更重要?可是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不是姐姐拼命赚银钱供他读书,他自己尚且连衣食饱暖都不做不到,又怎么有资格去关心百姓疾苦。还是想办法把果子顺利卖出去吧,拿了银钱回去,姐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他也可以安心读书科考了。将来若是真有为官一方的时候,一定倾尽所能庇护百姓安居乐业…
喜子眼见主子皱眉望着外面,还以为主子在为果子的销路犯愁,于是偷偷溜出去想请张管事过来安慰主子几句。不想张管事却不在房间,他只好怏怏不乐溜了回来。董平听得门声回过神来,见他垂头丧气模样就笑道,“喜子别着急,等办完正事就带你出去好好逛街,到时候咱们多买些好物件儿带回家。”
喜子玩心儿重,一听这话就把方才心里那点儿小忧愁都扔到脑后去了,欢快的跳到主子跟前嚷道,“好啊,好啊,少爷,我方才听那些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