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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
韩奕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就看见景元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韩奕心中一紧,继续开口,“父皇……”
景元帝垂下眼不再看韩奕,“颦儿丫头,”他看着赵桑榆笑着点头,“还是颦儿丫头最得朕的心思,不像他们兄弟几个,一个比一个没用。”
“哪能啊。”赵桑榆笑笑。
至于到底是什么没用,赵桑榆没敢问,景元帝也没再提。
他看了韩奕一眼,“行了,去皇后那里谢恩吧,若是得空,也去婉妃那里看看。”
“婉妃?”赵桑榆好奇地看着韩奕,韩奕俯首称是,领着一头雾水的赵桑榆除了御书房。
景元帝强装的身子晃了晃,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立刻惨白,眼看就站不住了。
孙士上前扶住景元帝,“我的万岁爷,你这是何必啊。”
景元帝摆摆手,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着人去看着。”
“是。”孙士扶着景元帝坐下,垂下手走了出去。
景元帝眼神晦暗不明,透过窗户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更像是衰弱。
他撑住额头,露在外面的手指蜷缩着,指尖在阳光下泛着黑。
除了孙士和太医,谁都不知道那一箭到底射中了他,并且在他身上留下了解不开的毒。
他的日子不多了。
想到这里,景元帝眼神更加莫测。
他扶着桌案站起身,又咳嗽了几下,走到窗前看着外面。
御花园里,韩奕正领着赵桑榆慢慢走着。
这几日,风雪彻底停了。天空中悬挂着一轮暖日,懒洋洋地照在身上,很是舒服。
御花园的雪早就被清扫干净,唯有一些不方便走形的地方还留着白色的雪,倔强地抵抗着冬日。
赵桑榆走了两步停下,想了想问道:“婉妃,是谁啊?”
婚前,章启悦曾说过韩奕没有母族,而皇子大婚,除了皇后,也只会拜见自己的母亲,现在皇上却让他们拜见了皇后后还要拜见婉妃,可想而知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得而知的故事。
韩奕牵住赵桑榆的手腕,“婉妃是我的养母,我出生那年婉妃的二公主得了天花死了,父皇见她太过伤心,而我的母亲地位又太低不能抚养皇子,父皇便开口把我记在了婉妃的名下。”
“那……你和婉妃……的关系不好是吗?”赵桑榆小心翼翼地问。
若是关系好,只怕景元帝也不会以那样奇怪地口问说话了吧。
韩奕点头“嗯”了一声,“婉妃一开始还挺高兴父皇把我抱了过去,但是没多久,婉妃又怀孕了,可惜没保下来还伤了底子,这辈子都不能又孩子了。宫里就传言说是我克的,因为我一出生没多久亲生母亲病逝,二公主病逝,就连婉妃肚子里的那个也没能逃脱。”
看了赵桑榆一眼,见她一脸心疼,韩奕好笑地揉揉她的脸,“婉妃信了宫里的谣言,求了父皇把我送回去,父皇没同意,她便不再管我,任由我在自生自灭。所以我现在虽然依旧记在婉妃的名下,但是却没有多少母子情。”
御花园收集了天下的奇花,冬日里依旧有花夺艳,冷淡的香气随着空气沉浮,又惑又魅。
赵桑榆转过身看着韩奕,认真思考了一下,踮起脚摸摸他的头,“没关系,你还有我。”
“嗯。”韩奕笑着握住赵桑榆的手,也不解释自己其实早就不在意这些,“你说的对,我还有你。”
——
景元帝收回目光,韩奕和赵桑榆的互动让他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下一秒,他的脸色变为平静,眼神更加幽深。
孙士倒了杯茶给景元帝,“皇上,歇会儿吧。”
“嗯。”景元帝闭上眼,任由孙士帮自己捏着肩膀。过了一会儿,景元帝开口,“你觉得老五怎么样?”
孙士的手抖了一下,眼睛闪过片刻的惊愕,失手打翻了桌案上的茶盏。
“皇上恕罪!”孙士连忙跪下,头埋在两腿间,不住地磕着头。
景元帝睁开眼看着孙士,过了一会儿,他叹息一声,“罢了,你起来吧。”
“是……是……”
孙士战战兢兢,手撑着地面,两股战战,试了好几次后终于站了起来,“皇……皇上。”
景元帝又闭上眼睛,挥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孙士应是,躬着腰退了出去,在他关上门的一瞬间,屋里响起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孙士垂下眼,用浮尘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悄悄吐了一口气。
自景元帝遇刺以来,虽然宫里没有大肆宣扬,但是查案却一直没落下,只是和以往的明查不同,这一次,所有的动作都是暗卫来处理。
只是景元帝中的那枝箭实在太普通,无法从箭上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而上面所涂抹的毒虽然知道是什么,但是却是天下闻名的剧毒,虽不至于立刻致死,但却也无药可解,更是无从下手。
思来想去,景元帝把目光转向了后宫,也就是那群每日盼着他过去,却每一个都在算计他的后宫之人。
“查到了什么?”他敲着桌子问。
“这……”跪在地上的暗卫迟疑了片刻,在景元帝不善的目光中,垂首把手中的纸卷呈了上去。
景元帝捏着纸卷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的后宫非常不干净,但是每一个皇帝的后宫都如此,所以这些年,只要她们不闹的太过分,他从来都不干涉。
但是现在不一样,他必须从这叠东西里找到有用的线索并且顺利完成自己的计划。
闭上眼,景元帝呼了一口气,慢慢打开纸卷。
每人一张纸,每一张纸都记载了后宫每一人生活的大小习性和某些不为人知的事。
景元帝一张张地看,无论是下毒陷害还是谋杀子嗣,他虽然都一脸平静,直到他看到记录容贵妃的那张纸卷——
腊月二十三日午时,容贵妃与承安王在御花园见面,半个时辰。
腊月二十三日亥时,容贵妃见承安王与寝宫,一个时辰后出。
腊月二十四日巳时,容贵妃送参汤到御书房,一盏茶后出,在御花园西北侧假山与承安王见面,姿态亲密,其中内容涉及到皇上身体以及健康。
……
越看,景元帝就越生气,最后狠狠地扔下了手中的纸卷。
承安王,承安王,竟然与后宫有染。
“他竟然敢……”景元帝“啪”地一下扔下手中的纸卷,握起桌案上的茶杯砸了下去。
“查,给我查,谁都不许放过。”
☆、第六十七章
从皇宫里出来,赵桑榆一把放下宫里赏赐的东西,揉了揉胳膊,“我怎么感觉像是洗劫一样,走哪都被赏了一堆的东西,手都要断了。”
韩奕笑着走到赵桑榆身后帮忙捏着胳膊,“都是些不实际的,放在库房好了。”
赵桑榆可有可无地点头,韩奕手上的力道适中,按的她非常舒服,她拍拍脖子后面,“这里也帮我捏捏。”
“好。”韩奕一路自胳膊捏上肩膀,最后将力道落在脖子后面,“现在感觉怎么样?”
“嗯……很舒服。”赵桑榆闭着眼,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
晴了几日,窗外的天色在两人回家前变了,现在越来越阴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刮起了风,紧闭着的窗户被风刮得“吱吱”作响,屋子里即便烧了碳也依旧不怎么暖和。
赵桑榆靠在韩奕得胸口昏昏欲睡,忽地想起来什么,开口问道:“那个婉妃,我怎么觉得很眼熟啊?”
“你们见过,你上一次进宫。”
经过韩奕得提醒,赵桑榆终于想了起来,上次章启悦带她进宫,婉妃就是坐在皇后下手的,只是基本没怎么开过口,看上去和隐形人一样。
“她今天……”赵桑榆皱着眉想了想,“我怎么觉得和以前不大一样,好奇怪。”
“不过是风水轮流转,齐氏一族因上次江南舞弊案而元气大伤,朝中已经没有可以扶持的力量,所以在一众皇子中挑了一个而已。”
赵桑榆想了几秒钟,“所以你的意思是……婉妃的家族挑了你。”
“我是最好的选择。”
“哦。”
赵桑榆对宫廷的勾心斗角不感兴趣,在韩奕的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睡了过去。
韩奕抱着赵桑榆放在床上,悄声走到外面,吩咐了红袖仔细照顾赵桑榆后去了书房。
连耀站在书房里来回不停的走,等到韩奕进来,他脚步一转,立刻调转方向跑到韩奕的面前,期间还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了一脚。
“见过主子。”
“起来,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连耀眼神纠结地看着韩奕,张张嘴,“刚刚宫里传来消息,皇上的伤治不好了,皇上其实是中了毒,天下剧毒红叶醉。”
韩奕立刻想起来景元帝苍白的脸色和一上午都不正常地拉着赵桑榆问东问西时的样子,他皱着眉,指节不住地敲打着桌面。
红叶醉,具体出现已经不知晓,中毒者最初不具备任何症状,但是身体会一天比一天虚弱,直到最后精气耗干而死。
是一种没有任何解药的天下剧毒。
“为什么现在才知道?”他皱着眉。
“宫里的兄弟原本也以为皇上只是单纯的遇刺并没有其他的大碍,但是有兄弟发现太医院院正最近几日频繁出入且和孙士有接触,恰好今天有一个兄弟在太医院当值,便去查了查,这才发现的。”
“难怪……”韩奕走到桌子后面坐下,伸手揉了揉眉心,脸上的表情莫测,“红叶醉至今无人可解,我记得其中中毒者活的最长时间是半年。”
“是。”连耀看着韩奕,迟疑着又开口,“但是那位活的最长的人在那半年里什么也没做。”
意思就是景元帝每日忧心国事,不可能活那么久,而皇位,谁都想要但却只有一个。
风雨欲来啊。
韩奕拧着眉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原本还算明亮的天空彻底暗了下来,肯定又是异常巨大的暴风雪,不知道又会席卷到多少人。
“吩咐下去,这段时间,谁都不许轻举妄动,若是出现了差池,让他们自己提头来见我。”
“是。”连耀顿了一下,拱手,看了韩奕一眼,退了下去。
——
皇子大婚有三天的假期,第四天,韩奕早早起床去上朝。
景元帝穿着黄色蟒袍,头戴象征天子的皇冠,语气表情一如往日,不见丝毫颓色。
年关将至,知道景元帝习惯在腊月二十六封笔的朝臣今日口径一致地表达了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人人歌功颂德,称赞景元帝这一年以来的功绩。
景元帝面无表情地听着,等到所有人都颂扬完,他甚至还颇有兴致地让几位皇子也来了段。
不知道因为什么,到韩奕时,已经是最后一个。
韩奕走出两步站在金銮殿最中央的位置拱手行了一礼,“启奏父皇,今年冬日,多数地区上报有暴雪情况,就连南方也下了雪,以防发生雪灾道路阻断,百姓断粮的情况,朝廷需要时刻注意各地暴雪,严重的地区可以提前准备救济粮,防止奸商趁乱谋私利的,危害天下百姓。”
满朝文武歌功颂德,唯有韩奕说了暴雪甚至可能会产生雪灾的情况。
原本还算活跃的金銮殿霎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韩奕,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景元帝坐在最上方,面无表情地看着韩奕。半响,他双手撑在腿上站了起来,孙士上前扶住景元帝,手上的浮尘一甩,“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齐齐弓腰,嘈杂的人声中,韩奕隐隐听到景元帝的声音响起,“不错。”
韩奕眼观鼻鼻观心,和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
“五哥。”韩岭自身后喊住韩奕,嘴角噙着笑走到韩奕身侧,“今日父皇封笔,五哥大胆了。”
韩奕垂下眼,“今年各地暴雪,我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韩岭面露惭愧,拱手施了一礼,“五哥心系百姓,弟弟惭愧。”
韩奕并不受礼,侧身躲开一步,托着韩岭的手,“七弟折煞我了。”
韩岭也不拘泥,笑着和韩奕一起走,“可算是能歇息了,这几日,五哥可有其他安排?”
“不过是陪着你嫂子罢了。”韩奕的语气淡淡,但是眼睛里却晕着笑意,疏落的日光散尽他的眼中,星星点点,尽显温润。
韩岭心里不舒坦,脸上的笑却越发的粲然。他伸手敲了自己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看弟弟着记性,都忘记五哥你刚刚大婚了。”
韩奕摇头,“无事。”
韩岭一脸的羞愧,拱手道:“弟弟惭愧,这便不打扰五哥了。”
韩奕看了一眼韩岭走远的背影,收回目光,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
四皇子韩辰自后面走过来,“五弟。”
“四哥。”
韩辰看着韩奕,张张嘴又闭上,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拍拍韩奕的胳膊,走了。
韩奕垂下眼,嘴角微微勾起,眼睛里却不见一丝笑意。
今日早朝,他明显感觉到了很多人的若有似无的算计和打量,若非是日子特殊,只怕今日的朝堂不会这般容易结束。
只可惜在站的这么多文武大臣,不知道有多少人知晓景元帝的真实情况。
若是景元帝中毒的消息放出来,恐怕朝堂更加混乱,届时,魑魅魍魉齐聚一堂,只怕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不过景元帝属意的继承人——
韩奕眯起眼睛看了一下天空,这天看上去比以往要白了许多。
回到家,韩奕第一时间去了卧房。
赵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