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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维奥拉很快就觉得脸上又湿又热,鼻子发酸。她有些无助地蹲下,想移开视线又忍不住继续凝视那枚戒指。
冥冥中,维奥拉断定自己缺失的记忆就是被戒指的主人夺走的,但又感觉不到其中有怨恨。那这个人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要这么做的?
不舍和温柔?
还是无止境的悲伤?
依稀残留在戒指上的感情撞击心脏,撕裂般的疼。她握紧戒指,坐在地上用手臂环住膝盖,嚎啕大哭。
☆、终
阿瓦隆的冬天是不下雪的,温度在冰点徘徊着。整个季度,空气又湿又冷、云朵又厚又沉,人只想缩在屋里不愿出户。
黎明,天色还蒙着一层薄灰,白雾缓慢弥散,偶尔飘来百舌鸟婉转多变的啼叫。
呵出热气,搓了搓裸|露在外有些僵硬的手,再看向一截探出墙院的树枝,末梢隐隐出现了的几枚苞蕾。植物对季节征候有着极其灵敏的感应,维奥拉心想这令人沮丧的日子快到头了。
“久等了。”卡里巴恩从马背上翻身跳到地上,脸上透出健康的红|润。
“没,我也刚到。”维奥拉摇摇头。她打量衣着略显单薄的卡里巴恩,他一走近就有热度传来,就像个温暖的熔炉。再看看自己,或许是男女之间的体质差异,她要穿得厚些,围巾包裹住了口鼻。
“我觉得我还是得多跟你和布利多恩出去锻炼锻炼。”最后她把彼此之间的差异归结为自己没能成功入伍,留在家里陪母亲消磨漫长又寒冷的时光。
“等暖和些再说吧。”卡里巴恩知道维奥拉一直对此抱怨,安抚着。眼睛扫过她长长许多、可以梳起马尾的头发。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后,卡里巴恩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礼盒。
维奥拉犹豫着接过,打开包装。“发带…?”
“嗯,我来帮你吧。”卡里巴恩点点头,站在她身后,手上动作很灵活。他暗地练习过,利用去年维奥拉在拉比亚王都、交予他作为回归信物的头发。
但维奥拉不记得。她不知自己何时离开过阿瓦隆,期间发生了哪些事情也不知道。伴随这段记忆的消失,她比起从前总是少了几分鲜活的生气,好像一副褪色的油画。
卡里巴恩看在眼里,矛盾和忧虑在心中滋生。他还记得在那个寒露浓郁的秋夜,自己带着部下赶到出现异空间波动的山林,找到了沉默不语、身体缩成一团的维奥拉。那一刻他既是狂喜的,又是害怕的——维奥拉终于回来了,但又似乎还在外流浪。
“扎好了吗?”维奥拉感觉不到发丝被轻轻拉动,略微转头问他。
卡里巴恩立即回神,露出微笑。“嗯,好了…很适合你。”
“是么,谢谢你。”维奥拉客气地点头,也不好奇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
卡里巴恩迅速隐去失落的情绪,一边牵马,招呼维奥拉去已经营业的食铺。
“我这次去魔法之国,帮你咨询到了一些线索。”
“那边的魔法师怎么说?”立即,维奥拉的眼睛仿佛被点亮。
“并不是单纯的记忆消除…更像一种诅咒。”
“诅咒?”
“似乎对方完全不想要你再次记起来,但又有点奇怪…”卡里巴恩替她拉开椅子,说:“如果施术人是我,我会选择直接把记忆的片段从你脑中剥离出去,而不是用这种方式封印住。毕竟这世上不存在打不开的锁。”
室内的暖气很充足,维奥拉慢慢解开围巾。“或许施术人心存侥幸吧,最终还是希望我能记起那些事情。”
卡里巴恩微微拧眉。“太不干脆了。优柔寡断、自私的家伙。”
“但是我…”维奥拉看向窗外,蒙蒙的细雨乱舞着洒下来。“我好像可以理解这个人的心情,我不怪他。”
“你太温柔了。有时候我反而会觉得小时候浑身带刺、目中无人的你更加…”卡里巴恩有些激动,一脸纠结地看着她。
“我并不温柔。”维奥拉摇头,下意识触摸右边肩膀。“只是对少数人格外纵容,好像到了没有底线的程度。我这么描述,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卡里巴恩感到阵阵苦闷,一些不当讲的话卡在喉咙呼之欲出。半晌,他灌下大半杯凉水。“不会的,我能理解你……一直都可以。”
维奥拉怔愣一下,随即释怀似的伸懒腰。“那我就放心了。现在,既然你和布利多恩不肯让我跟着上前线,那我就自己支配自己的时间,不等你们下命令了。”
“你又想去哪儿?”卡里巴恩警觉地问。
“……又?”维奥拉敏感地眯起眼。“卡里巴恩,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卡里巴恩不可能把她曾和罪过之国的王族接触过的事情说出去。不管事实是否有想象中的那么糟,但他没有坦白的勇气。
“算了,想要逼问的话我早这么做了,反正你从来都没赢过我。”维奥拉不多为难,她站起来重新系好围巾。“自己的东西终归还是要自己亲手保护,用抢用杀也要夺回来。”
“维奥拉…?”过激的字眼让卡里巴恩心里一颤。
“开玩笑的,你觉得我是那种野蛮人?”她笑起来,上挑的尾音像是高飞的云雀。
这一瞬,卡里巴恩好像又看见了熟悉的维奥拉。她又一次把自己远远甩开,色彩鲜活的背影在眼前蹦跳着,抓不住、追不上。恍然回神,他急忙冲出店外,在细密的雨帘中找到她。“你去哪儿?”
远远的,维奥拉转过身,拉下围巾露出红|润的嘴唇,像是嫣然欲破的蕾。“我要去开|锁!”
就像去年的某个仲夏夜,那天也飘着洋洋洒洒的小雨,维奥拉不见踪影了。只是这次有人目睹到她的消失。
卡里巴恩没去阻拦。心里的预感渐渐变得强烈,想象中的场景和现实的完全重合——维奥拉果然是还没有回来,依旧在外流浪。
这个冬天,他该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探出墙垣的枝头上微微透出红意的苞蕾,温柔地|震颤着卡里巴恩的心。
春快来了吧…
一进屋,维奥拉就看见母亲在做大扫除,刚进自己房间。她心里一惊,赶紧去厨房找了只边缘有阙口的旧碗,摔在地上,再发出几声凄厉的猫叫,制造出野猫进屋打架的假象。
母亲不是不喜欢小动物,但反感它们在家里搞破坏。很快,她就故意把楼梯踩得咚咚直响,嘴里念叨着下楼了。
维奥拉从后门溜出去,轻车熟路地爬上二楼,翻窗进了卧室,拆开枕套把藏在里边的一枚戒指取出来。这是只有她知道的秘密之物,被莫名转移到那片山林花甸后,这枚戒指的存在就被自己故意隐瞒。说不清为什么,但总觉得不能让别人察觉到。
要去找钥匙去打开记忆的锁,这枚戒指该是极其重要的线索了。
迅速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她悄然离开房间。本来该留下书信之类的留言。但转念一想,她寻思着卡里巴恩肯定懂自己的想法,便任性的把后续问题都丢给他了。
用最快速度离开城镇,坐上出境的列车。仔细浏览地图,维奥拉思忖了许久,决定先去花草之国布鲁梅里亚。那股淡淡的甜香还停留在记忆里,或许在这个国家能找到答案。
地处气候宜人的亚温带地域,只看日历,冬的余韵应该还会延续,可布鲁梅里亚已经呈现出缤纷的色彩,拂面的微风里洋溢着鲜花馥郁的馨香。
维奥拉觉得自己的时间仿佛被按下快进,忽的一下就来到芳菲的春。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她扯了扯衣领,后背沁出细密的汗。想了想,她打算先去换一身更轻薄的行头。
刚走近一家服装店,和一个女性擦肩而过的瞬间,鼻间嗅到了记忆中的甜香。维奥拉愕然回望——
高挑纤细的身材,绘有漂亮花纹的翅膀。紫色的发丝在脑后如溪流般闪闪生辉。透过朦胧的头纱,隐隐看得见头侧凸起的弯角。
好像在哪儿见过。维奥拉怀疑不安,回过神来竟发现自己已握住了她的手。
“呃,抱歉…其实我……”被对方那双清澈的淡紫眸子盯着,维奥拉支支吾吾,脸涨得通红。
韶华依旧的中年女性莞尔一笑,柔声说:“别紧张,慢慢来。”
她的笑容有蛊惑心神的力量,也可能是因为甘美的体|香。维奥拉呆呆点头,又猛地意识到哪里不对,急忙松开手。
慌乱的反应让女人感到一丝惊讶。
维奥拉语速飞快地解释:“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感觉…我对你身上的香气感到很熟悉。”
仿佛触及到了敏感点,女人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她抿起嘴,拢紧头纱快步离开。
“请等一下。”维奥拉快步拦在她面前,把戒指递给她看。“冒昧打搅,但请问你对这个有印象吗?”
看清戒指全貌的一刹,女人惊讶失色,拉着维奥拉朝旁边的巷子跑去。警惕打量四周后,她紧张地问:“你怎么会有这枚戒指?”
“我…其实我也不知道。”维奥拉摇摇头,露出无奈又无辜的表情。
女人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慢慢把头纱摘下,露出头侧弯曲的角。
维奥拉蓦地感到头疼,像有什么活物在脑髓里翻滚。
“我来自波塔利亚,姑且是个医生吧。”女人平静地说,手按在维奥拉两侧太阳穴,朝她体内注入可以平息疼痛的魔力。
“谢谢…”她感觉好受了很多,但身体也变沉重起来。
“不介意的话去我的住所吧。关于这枚戒指,说来话长。”女人叹了口气,贴心地扶起维奥拉。
“好,那就麻烦你了。”
她的住所像是一个迷你的植物博物馆。维奥拉坐在藤椅上,感觉要被葱郁的花草簇拥着进入芬芳的梦境。
“抱歉,房间有点乱。”女人沏了一壶新鲜的茉|莉花茶,动作优雅地坐下。
“哪有,真是太漂亮了。”维奥拉急忙否定。惊人的美貌,脱俗的气质,说自己面前坐着哪里的贵|族也不夸张。一边喝茶一边偷看着,维奥拉心里有些憧憬。
“你喜欢这里是我的荣幸。允许我正式介绍自己吧,我是这里的芳疗医师,你可以叫我亚黛医生。能简单说说你的情况吗?”
“嗯。”维奥拉放下玻璃茶杯,点头。“我叫维奥拉,来自阿瓦隆。”
“真远呐。怎么一个人呢?这不安全。”
“别担心,我很厉害的。”维奥拉摊开手让她看自己手上的剑茧。
“嗯,果然勤勉。”亚黛医生端详后,松了口气。“那你怎么想到来这里,是想见尤里乌斯王子吗?他的武艺的确是远近闻名。”
“不是的,我就是觉得在布鲁梅里亚能找到答案,这里毕竟是花草之国,众多复合香气的发源地。”
“原来如此。”她点点头,问:“你是觉得我身上的气息,和你想要确认的很相似?”
“是的。那个,亚黛医生…我可以凑近点闻闻你吗?”
“啊,当然可以。”
维奥拉手撑着膝盖站在她旁边,鼻子靠近柔顺的紫色发丝。“嗯…你用了橙花味的洗发水,但还是盖不住你本来的味道……似乎…我认识一个和你散发同样味道的人,但我记不得了。”她站起来,又把戒指拿出来。“我忘记了部分记忆,十有八|九是这枚戒指的主人做的。朋友替我多方询问,发现那部分记忆没被完全消除,而是用诅咒的方式封印住了。”
闻言,亚黛医生清秀的眉如云般轻拢。她示意维奥拉先坐下。“发生过的事情不会毫无痕迹,而且对方用的又是这样不严谨的掩饰方法。这样吧,我先进入你的大脑,窥探他到底想对你隐瞒什么。”
“意思是,你能解除记忆诅咒?”
“理论上讲,可以。”亚黛医生点点头。“但我尊重你,也尊重施术者。如果我看到的记忆,客观而言会对你现在的生活造成影响,我想先听你的意见,再考虑是否坦白。”
维奥拉凝视那双淡紫色的星眸,沉默一会儿后答应了,慢慢把眼睛闭上。“…那你先看看吧。”
她有些惊讶。“你就这么相信我吗?”
维奥拉又把眼睛睁开,眨了眨。“我直觉还挺准,你本意不坏。”
“…要真碰上歹人怎么办?”亚黛医生不赞同地低语,把手放在她头顶,聚集魔力细细感知着。
维奥拉笑了笑,复而阖上眼帘。
持续深入的魔力没有遭到抵触,浏览记忆的过程顺利得让亚黛医生心生诧异,同时也萌生出难以言喻的感动。可一目睹到那部分被刻意隐藏的记忆,她愕然失神,匆匆停下窥探。亚黛医生打量仿佛在打盹的维奥拉,只觉得这实在太不可思议。
“…已经结束了?”维奥拉睁开眼,感觉有些困。
“嗯,结束了。记忆被外力触动会对你的精神造成劳损,先休息吧,我想去整理一下思路。”亚黛医生用温柔动人的嗓音哄她,暗暗释放催眠的魔法。
不受控制,维奥拉靠着椅子软|绵绵地蜷成一团。
眼里流露出怜惜和感激,亚黛医生又歉意地对维奥拉轻语:“他给你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起身把客厅的灯都关上,窗帘合拢,她拿走那枚戒指回到里屋,从抽屉取出了一张颜色素净的信纸。
之后,维奥拉在布鲁梅里亚呆了近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