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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瓶儿去到时,两个接生婆正在使唤丫头将产房烧热,一面检查被褥。
她问身边的绣春:“府里的丫头够使唤吗?”
惠庆抢着回答:“够的。老爷和六娘没来之前,来昭就买了一批下人丫头放着,不然这么大的宅子,他一个人哪里打扫得过来?”
“嗯。”李瓶儿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又去看了看两位奶娘。
奶娘是西门庆临走前在清河县买下的,专挑身家清白,身体健康的买下,一起带了过来。
她去到时,两位奶娘正捧着碗吃饭,碗里都是大鱼大肉,份量十足。
奶娘见了她,赶紧放下碗行礼。
李瓶儿叫了请起,嘱咐道:“你们好好住着,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来同我说。”
到处走了一圈,李瓶儿才回了自己的院子,边朝里间走边道:“绣春,你跟我进来。”
惠庆听话知音,顿时停住脚,站在外间等候使唤。
李瓶儿坐在床沿上,看着绣春,仔细思量了一番才道:“府里新买了好些丫头,也该找个人管着,省得她们没章法,胡走乱跑。”
从情份上来说,她和绣春最亲近,可是绣春的性子却不太适合管人。她性子直,说话不会转弯,没有八面玲珑的天份,如何能管好这么一大群下人?
若绣春再凶一点就好了,光靠罚板子也能将下人们治得服服贴贴。可她是个老实人,很少打骂丫头,除非惹急了。
来宝来了江南就被老爷安排进皮毛铺子做管事,以来昭为主,让他好好学着。
绣春知道六娘待自己和别人不同,她对现状很满足,听了六娘的话,立刻笑着回答:“六娘,您别顾忌我。要我说,不如让庆婶婶或绣夏来管着。她俩都比我强,我只一心一意伺候六娘就是了。”
“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去把绣夏叫来吧。”
不大会儿,绣夏进来了,绣春没留下来听她们说话,转身出去给李瓶儿泡蜂蜜水。
李瓶儿看着绣夏:“来福怎么样?呆得还习惯么?”
绣夏笑眯眯:“多谢六娘关心,他好着呢。老爷让他在绸缎铺子里帮忙,他第一次做这种活儿,每日跑前跑后的学着伺候客人,认识各种布料。我不求他有多大的出息,只要能不给老爷和六娘添麻烦就够了。”
“别担心,刚开始是这样的,慢慢熟悉了就好了。等下我找两匹布给你,给他做两身新衣。”
“六娘,这可使不得。刚进府老爷就发了四身新衣给他,足够穿了。”
“拿着吧,这是我赏他的。这里不同北边,天暖得快,你做两身春衫给他。”
绣夏这才谢了赏。
李瓶儿又道:“你也看见了,府里好多新丫头,我琢磨着得有个人管管她们。绣春的性子你也知道的,她伺候我很好,但让她管人……呵呵,我也不难为她,不如你把丫头们管起来?”
绣夏克制住心里的激动,想了想,随即跪下来恭敬地说:“多谢六娘看得起我,我和来福都是多亏了六娘。那我就先管着,如有哪里做得不妥当,还望六娘多教教我。”
“好了,你起来吧。”李瓶儿柔声喊她起来。
绣春泡了蜂蜜水来,端给李瓶儿,见她们已经谈完了,便对绣夏戏道:“绣夏姑娘,往后多多照顾我,可别轻易罚我。”
绣夏红了脸:“再借我个胆,我也不敢呀,你归六娘管呢。”
绣春和她笑成了一团。
西门庆让刘秀才抄写了两份府规,前后院俱都张贴了,然后将满府的下人奴才集中到一起,念了府规,制定好赏罚,这才让下人们各自散开。
他回到书房里,亲笔写了几份请贴,派人一一送出去,然后看着人收拾花园,一面又派玳安出去打听杭州城里最好的酒楼,订了几桌上等席面,又请了几个粉头作陪。
玳安订了席面,约好送来的时辰,然后急奔回府。
西门庆正等着他,见他回来了,赶紧吩咐道:“把带来的箱子打开,金银碗筷取出来擦洗干净,等下席上要用。”
玳安应了,忙得脚打后脑勺。
西门庆看看各处已齐备,这才抽空进了后院,对李瓶儿说:“晚上我要在府里摆酒请众同僚,你自己在后院用饭。”
李瓶儿:“没请女眷?”
西门庆摇摇头:“月娘没来,你又大着肚子,请了女眷谁来招待?”
“哦哦,老爷放心去吧,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你也少喝些酒。”
正说话间,忽然听见外面街上传来排军喝道,乐工奏乐的声音,西门庆赶紧起身:“多半是知府大人到了,我这就出去迎接。”话音未落,急慌慌地转身大步就走。
西门庆穿戴整齐,站在大门前接了张知府大人,态度恭敬有礼。
张知府一把年纪,少说也有六十往上了,吃得腰圆肚鼓,脸泛油光,活似一只刚出炉的肥烤鸭。
他跨进府门,先四下瞧了一眼,见敞厅里布置着假山顽石绿树,周围铺摆着各色艳丽盆景,笑道:“这宅子不错。”心里不禁对西门庆的财力有了几份认知,态度更加柔和,夸赞道,“西门提刑年纪轻轻,将来大有可为啊!”
“谢长官赠言。”西门庆躬身领他进花园坐下,又喊人上茶来。
刚陪着坐下,街上又传来鼓乐开道的声音,西门庆:“长官稍坐,我去去就来。”
张知府挥挥手:“你去吧。”
来的是王知州、李知县及赵通判,西门庆笑着将他们迎进来,在花园里各自落座。
西门庆在接到朝庭的调令之后,又拔了一笔银子给来昭,让他用心打理宅子。
来昭办事用心,这处花园虽比不上清河县的,却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假山、流水、荷花池应有尽有。
众人一面喝茶,一面观园赏景,心里都不住赞叹。
西门庆见客人齐了,便悄声吩咐玳安上席面。
西门庆从北至南,初来乍到,不清楚各人的口味,不敢用自家的厨子,最妥当的就是去酒楼买席面。
50两银子一桌的席面,珍稀肉禽、佳肴美酒,俱不必细说,又有粉头在一旁弹唱递酒,席间欢乐融融。
不一时席散,西门庆让人将各人席面上的金碗金筷、银盘银碟打包,送给他们。
气氛一时进入高|潮,众人待他又亲厚了几分,连声道谢,都让下人收了。
李瓶儿在后院领着晏哥儿用晚饭,吃着吃着,忽然感觉肚子一抽一抽的隐隐疼起来。
她不敢声张,只小声同绣春说了说。
绣春不敢耽搁,就要去请老爷,李瓶儿拉住她:“老爷在前院待客呢,不要去打搅他。我不碍事,可能是吃太多了?要不就是水土不服?”
绣春急得不行,又不敢擅自作主。
李瓶儿放下筷子:“我不吃了,去躺躺,你让惠庆把晏哥儿抱走,就说我要歇会儿。”
惠庆抱走了晏哥儿,绣春站在床前,见六娘翻来覆去,躺也躺不安稳,她再也忍不住跑到外间找到绣夏:“六娘不舒服呢,你喊接生婆来看看,我去找老爷。”
绣夏急忙忙去了,绣春跑到前院,站在阴影处焦急地等着。
终于等到席散,西门庆将几位客人亲自送走了,绣春这才跑出来,急急地说:“老爷,快进去看看六娘!”
“怎么了?”西门庆健步如飞,边走边骂,“不是让你们小心伺候着?我就一晚上不在,就出了岔子。”
一路飞奔进小院的里间,空无一人。
“人呢?你把瓶儿弄到哪去了?”西门庆气得目眦欲裂。
绣春被他吼得怔住,过了好几息才反应过来,掉头就跑:“产房,产房!”
两人急慌慌地跑到侧院刚布置出来的产房,惠庆拦住西门庆:“老爷,您不能进去。”
“胡说!府里有哪个地方我不能进的?”西门庆气得大骂。
正好里间传来李瓶儿的一声痛呼,他一把推开惠庆,大步跨了进去。
李瓶儿本来以为要疼很久才会开始生产,传说疼一天一夜的都有,她便没放在心上,不想接生婆来看了,立刻催她起身:“快,快,快扶奶奶去产房!”
呼拉拉涌进来一群丫头,簇拥着她进了产房,被人扶到床上躺下来,双腿也扳得开开的。
一股热流涌出来之后,疼痛一阵强过一阵,忍耐不过就大声叫了出来。
西门庆一脚踹开门,威风凛凛地闯了进去。
屋里忙碌的两个丫头、两个接生婆以及正叉开大腿等着生孩子的李瓶儿都愣住了。
还是李瓶儿最先反应过来,把腿一合,咬牙切齿地拿着薄被往自己光着的下|身盖。
接生婆反应过来,齐声道:“老爷怎么进来了?产房污秽,男人不好进来的。”
西门庆边走边说:“我鸿福齐天,怕什么。”一面走到床前,满脸担忧地看着李瓶儿,“瓶儿,你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吗?我瞧瞧。”说完,他伸手掀被子,想去瞧她的下|身。
“老爷!”李瓶儿刚过了阵疼,死死按住被角,“出去出去!不许你看!”
她完全没有生产时男人苦守在一旁的欣慰幸福感,反倒觉得尴尬极了。
“好好,不看不看,我就在这守着你。”西门庆替她盖上被子,拖来一个板凳,端坐在床前守着她。
阵疼又开始了,李瓶儿面容扭曲,表情狰狞,撕心裂肺地喊:“快出去快出去!你不出去我就不生了!”
惠庆从外面走进来,柔声劝西门庆:“老爷,出去等吧?您在里面反倒扰了六娘的心神。”
“出去出去!”李瓶儿出了满头大汗,狂叫起来。
“好好,我这就走。”西门庆吓了一大跳,针扎似的跳起来,忙不迭地跑到门外,站在窗户边朝里劝她,“你慢慢生,不着急,我就在外面。”
双胎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就容易难产。
此时的医疗技术又不发达,李瓶儿在生产前就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
除了自救,再也没有第二条路。
因此,她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动就动,等阵痛来临,想的也不过是:哪怕此时死了她也赚了,如果熬过这一回,赚头就更大。
她卯足了劲,听从接生婆的指挥,吸气出气,用力……
西门庆在门外焦急地等着,时不时望望屋里,再望望天。
今晚月色很亮,天边挂着许多星星,争相辉映。
忽然,远处飘来一大块云彩,遮住了半个月亮。西门庆凝神细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那团云彩是紫红色的。
他忍不住出声惊呼:“你们看天上!”
从清河县跟来的太医,只在一开始切了片人参给李瓶儿含着补气之外,几乎没什么用处。此时,他正坐在丫头搬来的小板凳上悄悄打瞌睡。
闻言一惊,抬头看时,月亮还是那个月亮,星星还是那个星星。
西门庆身旁的玳安春鸿两个小厮也跟着仰头看,仔细找了一圈,什么也没见着。
西门庆直跺脚:“你们看,散了散了,这是不是紫气东来?”
说着话的功夫,那团云彩尽散,露出明亮的月色。
屋里突然响起一声婴啼,过了一会儿,接生婆在里头大喊:“生了生了!两个男孩!”
太医为了弥补自己刚才的迟钝,赶紧向西门大官人道贺,一面涮涮几笔,开出一张加料定心汤的方子,交给丫头去熬。
西门庆心神激动,喜得又跺起脚来:“好兆头,好兆头啊!”
接生婆笑得比自己生了儿子还高兴,手脚麻利的清洗包裹好两个小婴儿,又给李瓶儿换了身|下弄污的被褥,然后才抱孩子出去给大官人看。
江南虽比北边暖和,倒此时正值倒春寒,接生婆把两个婴儿裹得密不透风,就算给老爷过眼,也只是掀开一条小缝。
西门庆挨个看了一眼,喜得眯起眼睛:“瓶儿怎么样?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接生婆笑着说:“大官人放心,奶奶好得很呢!”
“嗯,赏!”
孩子又被接生婆抱进去了,绣春也跟进去帮忙收拾产房,西门庆在门外喜得直搓手,大声吩咐玳安:“两个接生婆,每人赏十两;太医50两。”
太医知道这个赏钱是原先定好的价钱之外的,喜得又道贺几次。
屋内的接生婆听见这话,相视一笑,也开心得不得了。
李瓶儿生完孩子后,强撑着看了一眼儿子,就脱力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一睁眼老爷就坐在旁边,眼巴巴地守着她和两个孩子。
“老爷。”
“你醒了,累不累?饿不饿?”西门庆连声问,摸了摸她的额头,生怕她起烧。
“没事。”李瓶儿睡醒后就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只是饿得心慌。
“先等等,厨房熬了定心汤,喝下再用饭。”西门庆一面说,一面喊绣春把定心汤端来。
绣春端了上来,李瓶儿依言喝下,肚里还是饿得慌。
惠庆端着一个托盘上来,是厨房老早就熬下的板栗老母鸡人参汤,连肉带汤装了一大碗。
李瓶儿毫不客气,一口气吃了大半碗,这才感觉活力满满。
“晏哥儿呢?”她问。
惠庆笑眯眯的:“绣秋陪着他睡呢,六娘别担心。”
“瓶儿,再吃一些。”西门庆拿起筷子,在碗里挑了挑,夹起一大块鸡肉送到她嘴边。
“不要,吃不下了。”李瓶儿推开他的手。
西门庆又递过去:“就吃一口。”
李瓶儿再次推回去:“半口都不要。”
西门庆还想递过来,李瓶儿怒了:“你是想看我饱得吐出来才高兴吗?”
西门庆也不生气,收回筷子送到自